把女兵們成功從家鄉帶到部隊,幹部們以為自己可以打道回府了。上級領導說,你還要在這個崗位上繼續工作,只有你們最熟悉這些女兵。政委知道接下來的任務十分艱鉅,還是服從了。隊長梗著脖子說,給我個處分吧!我揹著處分走。上級考慮隊長以往戰績,破天荒同意了他抗旨不尊,讓他回戰鬥部隊。
臨走的時候,隊長說,老夥計,我跳出苦海了。聽我一句話,拼著直落三級,也還是
離開這是非之地。
政委安靜地回答,你喝多了。回去休息吧。
政委擔起雙重擔子,第一件事是給上級領導打報告,要求特批一批大米。吃米飯的日子,柔弱的女兵好似女匪。吃飽之後,下田種菜。
在勞動和學習革命知識之外,是唱歌跳舞。大家手拉手圍成內外兩個圈,隨著樂曲反向跑動,圈子旋轉不停……樂曲突然停止,大家原地停住,兩圈人結成一對對舞伴,翩翩起舞。
樂曲激烈火爆,節奏快如旋風,再溫良的人,也只好隨著隊伍狂奔。高速運動,對青春勃發的女子,有明顯煽動作用。只要跑上這麼一陣,什麼羞澀啊拘謹啊,都煙消雲散,嘻嘻哈哈你擁我抱,彼此在身體的撞擊中感受蓬勃的生命力。
安疆腿腳靈活,舞卻跳的不好,樂感不靈,跑起來跌跌撞撞。安疆用功,沒事就練。
隊裡要和友鄰部隊組織舞會,大家喜氣洋洋,提前把軍裝洗了,在枕頭下壓出兩道褲縫。講究的還用軍用水壺灌上熱水,把衣領燙得熨貼些。聯歡的日子到了,女兵們早早吃了晚飯,把操場潑上薄薄一層水,待水氣沁入地下,平整潔淨如金黃的地板。
女兵們雙手扶膝,端坐在小板凳上,等著天色漸黑。
友鄰部隊來了。一彪人馬,歲數都不小了,臉上神氣驚人相似,不怒自威。左右都是矯健的小夥子,那是警衛員。
面容滄桑的首長在裡面圍個小圈子,興致挺高。政委組織相應數目的女兵,圍成外圍。樂曲響起,兩個圈子奔跑起來,像正在磨合的齒輪。樂曲停下之後,裡圈的首長和外圈的女兵正好結成一個個對子,跳起舞來。首長們的舞姿懸殊很大,有的真像那麼一回事,有的簡直是齊步加正步。好在女兵們經過學習,知道首長們出生入死,舞跳的不好,也是最可愛的人。玲瓏小腳被踩得腫了起來,臉上依舊微笑盈盈。
剩下的女兵唱歌鼓掌,安疆就屬這一撥。看到應眉被一個高大的軍人攬住走動,像押一個俘虜。
音樂終了,政委宣佈隊伍解散,稍事休息。首長們被各自的警衛員包繞著,喝水或是抽菸。跳了一曲的女兵們,臉色紅紅,興奮中夾雜嬌羞。應眉大口喘氣,好像剛剛在深水紮了猛子。安疆說,你被一個大高個摟著緊緊……應眉說,那是副軍長。安疆說,真的嗎?應眉說,他親口說的。安疆說,我沒看到他和你說話啊?應眉說,死丫頭,你盯著我們?安疆委屈地說,怎麼是“我們”?我沒盯他,我盯著你啊。
話還沒說完,政委集結新的隊伍。這一次,凡是上次跳過舞的女兵不再入選,換上一批新人。安疆再一次坐冷板凳,呆呆看別人起舞。好在這一次有應眉陪伴,可以把悄悄話說下去。
沒有電,只有幾盞大瓦斯燈照明,但每個年輕姑娘的臉,都是極好的反光鏡。燈光打到她們臉上,她們就用十倍的亮澤把燈光反射回去,邊疆漆黑的夜空中,有了來自大地的點點光斑,如同無數星辰墜落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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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疆問應眉,今晚上這是怎麼回事啊?那些人來幹什麼?
應眉說,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安疆說,我以為你會知道的。
應眉說,憑什麼呀,你這麼想?
安疆說,就憑你比我們讀的書都多呀。
應眉沉吟著說,書上沒講過這個。
舞場經跺踏踢搓,地面水分已蒸發貽盡,每一步跑動,都攪起沙煙。
副軍長下場,找到政委說,這撥不是剛才那撥女娃了。
政委說,換了一部分人。
副軍長說,換回來。
政委一下子沒聽明白,反問道,把什麼換回來?
副軍人很簡短地說,女娃。
政委在舞曲半截叫停,讓第一次組隊的女兵們再次下場。應眉走了,安疆第三次留在場外。
到了互相找舞伴的時刻,安疆看到副軍長推開了正好跑到他跟前的女兵,四處睃巡。安疆再愚鈍,此刻也猜到了副軍在尋找什麼。安疆簡化了對他的稱呼,下意識地想到以後可能會常常提起他。副軍用偵察過無數敵情的目光飛快掃描,走到正和另一位首長跳舞的應眉面前。那位首長看到副軍之後,就把扶著應眉腰肢的手鬆開,舉到右眉梢,形成一個軍禮。他可能是師長吧?安疆想。簡短交談之後,師長離開了,落寂地走到一旁,點燃了煙。副軍和應眉跳起舞來,旋轉著,從舞場中心向邊緣漂移,很快安疆就看不到他們了。
安疆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永遠的劣勢。她不漂亮,沒有秀麗的身材,平凡甚至是醜陋的。
舞會後,應眉總是很忙,或者說,應眉不忙,可總是處在待命狀態。副軍有空,會派警衛員和雪白的戰馬,來接應眉。應眉不能和大家一道去菜地勞動,她不能滿面塵土一身糞肥氣味去見副軍。應眉也不能和大家一道吃飯,副軍只有在吃飯的時間才有閒暇,很願意請應眉吃飯,讓炊事員炒應眉最愛吃的臘肉豉魚。副軍一定要應眉吃很多,如果應眉吃得不夠多,副軍就不高興。應眉飯量窄,如果在女兵訓練隊吃飽了,到了副軍那裡,就吃不下多少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