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團團天真地笑著說:“殺蟑螂藥並不難吃,還有一股香味呢!要不小強也不會吃的,小強多狡猾啊。再說啦,安阿姨根本就想不到我會下毒。”
是的,豈止是安阿姨想不到,連身經百戰的心理師也想不到……
桑珊接著上次的話題說:“是的,我們是同性戀。”
賀頓半晌沒說話,怨恨起漢語來。誰讓漢語中對第三人稱的“他”字,沒有性別的區分呢?在書面語中,是有這種分別的,單人旁女子旁,涇渭分明,但在口語中,完全混淆。如果有一個清晰的表達,在桑珊以往的敘述裡,一切都豁然開朗。
現在,需要緊急搶救的不是桑珊的沮喪,而是賀頓的挫敗之感。賀頓邊竭盡全力調整著自己的思緒,邊問道:“這麼說,你是……”
這是一個所有的同性戀們都心知肚明的問題。桑珊答道:“我是男方。”
又一次被駭住。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賀頓都看不出桑珊像個男性。
“在人群中,我竭力隱藏自己的性取向。我把自己打扮得如同淑女,這並不難。在所有的時尚圖書裡,都在引導女人們更像女人。我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為這個社會所不容,可我並不是怪物。為了讓自己安逸些,我可以在表面上遵從社會的習俗,但我內心的鋒芒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如果讓我自己選擇,我會身穿迷彩服,腳蹬陸戰靴,頭戴藍盔……”
“腰裡會別一顆駁殼槍嗎?”氣氛太詭異了,賀頓想開個玩笑。
“那倒不會。再說,駁殼槍太落伍了,如今是要用手持地對空導彈了。”桑珊說,口氣好像驍勇的黑寡婦。
看到窈窕淑女在你面前眼睜睜搖身一變成了殺氣騰騰的男兒,賀頓一時搞不清自己如何應答。
“你的問題是……”賀頓問。她在思謀是否幫助改變桑珊的性取向?
“您若是勸說我放棄自己是個男人的想法,趁早死了這條心。如果您一定要開口說,我馬上就離開您的診室,請原諒我的選擇。這和禮貌無關,只和志向有關。”桑珊非常冷峻地說。
賀頓空張了一下嘴巴,把想好的話從胃裡嚥到了腸子。如果來訪者不想改變,你縱是上天入地也無法讓她改變,知難而退吧,你!
桑珊接著說:“我現在的問題是無法接受安娜的背叛。安娜是她的名字,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互相稱呼另外的名字,她叫我傑克。我想不通所有的山盟海誓怎麼都在一夜之間崩塌,我不明白那個大猩猩哪點比我好?難道有錢就是一切嗎?安娜如此虛榮,這不單是背叛,而且是對我人格的侮辱……”桑珊義憤填膺,嘴唇因為憤怒變得像未成熟的草莓,基本上是蒼白的,只有絲絲縷縷的紅色網絡其上。
“你非常憤怒非常懊惱非常傷感非常苦悶……”賀頓字斟句酌。
“你說得對極了,你理解我,想來也一定會贊成我將要採取的步驟了?”桑珊帶著被人理解的寬慰和期待更多支持的渴望。
“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賀頓問。說實話,她還真琢磨不出桑珊該如何出棋。
“我打算找到大猩猩,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安娜並不是他所想象的純情少女,她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同性戀,最起碼也是一個雙性戀。她和他的結合,沒有任何性快感,只是一種利用。我會把我們曾經在一起的照片給他看,這就是證據。”桑珊有備而來。
“你設想了後果嗎?”賀頓和她討論細節,以便更深入地瞭解情況。
“無非兩種結果。一是大猩猩相信了。稍微補充一句,我是一個環保主義者,在我眼裡,所有的生物都是平等的。當我說到大猩猩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貶義,只是一個形容詞一個代指而已。如果大猩猩信了,我想結果又是兩種。一是他放棄了安娜,因為他不能接受一個同性戀的女人。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了,我那時會敞開心扉原諒我的安娜,我們很有可能會和好如初。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大猩猩雖然相信了我的話,但他依然接納安娜,這樣,就會很麻煩。”桑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願看到這種後果。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呢?”賀頓覺得桑珊並沒有說完。
桑珊說:“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大猩猩根本就不相信我說的話,他們依然在一道。這樣的結局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