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包袱,即可成佛
我有一布袋,虛空無掛礙。
展塊十方,入時觀自在。
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遊。
青目睹人少,問路白雲頭。
——五代?布袋和尚
站在窗臺,看到樓下院牆上被藤蔓攀附,牆根下潮溼的角落長滿了苔蘚。這本是紛擾人世,一片清涼之境,卻無端地讓我心生悲憫。在這個連空氣都瀰漫著誘惑的凡塵,多少人,甘願委作塵泥,默默地過完僅有的一次人生。黑暗,只是給那些長期在陽光下生活的人,偶爾藉以陰涼的地方。樸素,也只是給那些成日穿著華服錦衣的人,偶爾充當的道具。其實每個人心底都有一份純粹的無私,願意奉獻給別人。我們把這份無私,看待為善良、真誠、美好。在悲傷的時候,給予快樂,在寒冷的時候,給予溫暖,在無助的時候,給予希望。
想起一個叫布袋的和尚,據說他是彌勒佛轉世,來人間度化眾生的。布袋就是他生命中的道具,那是身上的包袱,放下包袱的人,就可成佛。他有偈語:“我有一布袋,虛空無掛礙。展塊十方,入時觀自在。”他的布袋,裝著的是虛空、是無牽、是無礙。而我們肩上的布袋,卻裝滿了**,有情愛、有名利、有貪婪,一件件地往小小的布袋裡塞,恨不能可以把天下的富貴,都裝進去。當一個人,布袋裡擁有一切的時候,卻最為貧瘠。而一個人,布袋裡一無所有時,卻感到超然。
我們要學會在誘惑中自持淡定,才不會迷失歸途和本真。只是有多少人,走過一程又一程山水之後,可以做到不採折一片風景裝進布袋?又有多少人,可以將裝滿的布袋,一件件重新取出來,當作從來都不曾擁有過?我們都是食人間煙火的人,不求徹底的寡慾清心,只在紛擾中,時有一份平靜無瀾的安閒。所謂虛空無掛礙,不是讓我們離開豪宅,住進茅舍,也不是讓我們不食佳餚,嚼起菜根,亦不是讓我們脫下華服,穿上素布。修行在於修心,倘若身去了鄉野田園,而心還在紛繁都市,那麼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徒勞?
布袋和尚,五代後梁時期之僧人,明州奉化(今浙江寧波奉化)人。常手持錫杖,身背布袋,行走在山水田野間,一生奇事不勝枚舉。據說他能預卜吉凶和氣候,遇雨,晨起曳高齒木屐,豎股臥大橋上,是日必雨。遇晴,系草履疾走,是日必晴。他逍遙自在,無拘無束,吟著偈語:“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遊。青目睹人少,問路白雲頭。”他就是這樣一個和尚,沒有名氏,不知由來,蹙額大腹,笑口常開。有時煞有介事地佔卜未來,有時又漫不經心地佯狂瘋態。
蔣宗霸常與布袋和尚交遊,拜之為師,隨之雲遊三年。一日二人共浴長汀溪中,蔣宗霸看到布袋和尚背上有四目,光彩迥然,驚歎道:“和尚是佛也。”布袋和尚曰:“勿說,吾與汝相聚三四載,可謂有大因緣,吾當去,汝勿憂也。”後來,他圓寂於嶽林寺一塊磐石上,據傳他圓寂前留一偈語:“彌勒真彌勒,化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而布袋和尚,為彌勒佛化身的說法,自此廣為流傳。
布袋和尚的笑容,似佛光普照芸芸眾生,給所有身處黑暗的人,指引到明亮的地方,給潮溼角落的草木和青苔以溫暖。布袋和尚的大肚,容納世間一切醜陋和罪惡,令心胸狹窄之人也明朗豁達,讓渺小的微塵也有了無邊無垠的空間。我們總是自詡偉微,想要攀附陽光,在花叢中做一隻飛舞的蝶,可以穿越莊周的夢,穿越時光的禪意。卻不知,我們的心有時無比地強大,有足夠的力量,做一隻原始野性的蒼鷹,可以追雲逐日,盡顯王者風流。懦弱,有時是為了遮掩心底的堅韌,而堅定,有時是為了隱藏心中的柔軟。
還喜歡布袋和尚的一首佛詩:“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這首詩,是為了度化那些在田間插秧的農人而作。當他們為苦種薄收、日復一日的命運而感嘆時,是布袋和尚教會他們要六根清靜,低頭就可以熄滅所有的妄想和雜念,如明鏡可以照見自己潔淨的身心。當他們退步插秧的時候,其實是在向前,因為今天的勞作,一定會換來明日的收成。這片農田,其實也是心田,每個人,在心中栽種夢想,然後期盼陽光和雨露,等待開花和結果。
布袋和尚在告訴我們,生活中的點滴小事,都隱喻著禪意。我們需要一顆清淨的心,去發覺,去參悟,去了空。凡塵之事,榮枯有定,幻滅無期,當我們無法阻擋的時候,就要勇敢地應對。在自然浩大的災難面前,也許我們真的很卑微,有時候,會被一滴雨給砸傷,會被一縷陽光給融化。也許我們更應該在心裡築起一道堅固的城牆,縱是河流翻騰,群山崩塌,也可以巍然不動,毫髮無損。
讓我們放下肩上沉重的布袋,放下生活的包袱,忘記應該忘記的,留住可以留住的。如果你曾經有過鋒芒,那麼在刺眼的陽光下,請你遮掩,不要再去揮舞利刃;如果你曾經有過暗傷,那麼在寧靜的月光下,請你掩藏,不要輕易揭開晾曬。既然都是舊事,就應該塵封在古老的角落,不被人打擾。讓它們湮沒在歲月的長河裡,經過時光的磨礪,幻化為一沙一礫,不顯山,不露水。
從此,做一個慈悲的人、平淡的人。在黑暗中,你作他光明的柺杖,在風雪中,你作他溫暖的爐火。寂寞時,你給他花朵一樣的微笑,孤單時,你給他大海一般的襟懷。那麼,讓我們都做一張絲薄的紙吧,在水墨中清淺、緩緩洇開的,是塵世中最簡單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