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葉總關禪
賭書潑茶,倚樓聽雨,日子清簡如水。禪的時光,總是寂靜無聲。窗外風雲交替,車水馬龍,內心安然平和,潔淨無物。如此清淡,不是疏離塵世,而是讓自己在塵世中修煉得更加質樸。人生這本蘊含真理的書,其實掩藏在平淡的物事中。返璞歸真,隨緣即安。
那年梅花,已不知遺落在誰的牆院下,老了青磚,溼了黛瓦。曾經何時,那些追求青梅柳夢、嚮往唐風宋月的人,開始只要一茶一書的生活。時光依舊如流,只是行走在時光裡的人,遲遲不肯踱步。那些動盪不安的世事,已化作流水淡煙。風月情愁的昨天,也只是剎那驚鴻。
對時光,我們無須敬畏,它賜予了眾生苦樂,自己也在不經意中老去。每個人的心都是一扇小小的窗,開啟是煙火俗世,關上便是禪心雲水。有人有誓與紅塵同生死的勇氣,有人則有靜坐枯禪無怨悔的決心。踏遍山河萬里,驀然回首,江湖裡的快意恩仇,已成了浮雲花事。
既知如此,再無謂去和流光一爭輸贏,白白耗損年華。做一個樸素簡單的人,讓心明淨清澈。佛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看似簡單,只要做一個良善之人,一個潔淨之人,便是今生最大的修為。可是行走在紅塵滾滾煙浪中,又有幾人可以做到那樣的極致。
心的淨化,是最高深的禪意。眾生之所以煩惱不斷,是因為心被妄念浮雲遮掩,不得清朗。如何撣去塵埃,讓心似雪梨花那樣潔白,如青天皓月那樣明澈,則在於個人的修為、個人的善因。有時候,只一個剎那,妄念俱滅,一悟成佛。
《漢書》雲: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所謂物極必反,強極則辱,亦是如此。美玉還暗藏瑕疵,人又豈有完人。只要有容人的雅量,有堅忍的襟懷,便是美德。然而,這世間,有一條叫做禪的河流,無論行去多少年,始終清可見底,而眾生則如過河的石子,可以在水底安然。
浮世清歡,如夢無痕。厭倦了凡塵往來,所以更多的人願意做一株平凡的植物,儘管微妙,卻有著比人類更簡單、更質樸的生存法則。只想著如何安靜地過完日子,不在意前因果報。在佛眼中,一草一木皆有情,一花一葉總關禪。佛陀所途經的地方,哪怕山窮水盡,寸草不生,因了佛的到來,都有了禪意,有了慈悲。
有人問,修佛的路途到底有多遠?需要耗費多少光陰?佛陀用了千百年的時光來修行,歷盡萬千劫數,在彼岸佛國,為眾生遍植蓮花。而我們只需放下業障、貪嗔,找一隻渡河的船,便可登岸。佛度有緣人,這個過程,也許剎那,也許一生。渡河的那艘船是什麼?是佛殿簷前的一隻蜘蛛,是寺院迴廊的一縷荷風,是放生池畔的一株水草,抑或是漫天縹緲的一粒粉塵。
佛說: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佛法無邊誓願學,菩提無上誓願證。淨眼觀世,風起雲湧,魚龍混雜,唯有心靈是淨土。心安,則不會被世事驚擾。佛讓眾生暫居浩蕩紅塵,紅塵則是道場,在這裡,我們要學會隨遇而安。盲目逃離,只會讓自己陷入更深的困境。迷亂之時,即便行走在寬敞大道,也是狹窄逼仄;清醒之際,哪怕坐落於老宅枯井,亦可天高雲闊。
花開見佛。佛在哪裡?萬木凋零的曠野,一株綠草是佛;寧靜無聲的雪夜,一盆炭火是佛;蒼茫無際的江海,一葉扁舟是佛;色彩紛呈的世相,樸素是佛;動亂喧囂的日子,平安是佛。何時見佛?在流年裡等待花開,處繁華中守住真淳,於紛蕪中靜養心性,即可見佛。
佛一直在,度化著、關懷著芸芸眾生。如慈母,燈下縫補,企盼遠行的遊子;似名將,遙望月色,思念故里的紅顏;若村婦,倚著柴門,等待歸來的樵夫。而這些沉醉於紅塵中的世人,是否真的能夠放下?遊子可以放下綠水青山的風物嗎?名將可以放下收復山河的成就嗎?樵夫可以放下一粥一飯的生活嗎?唯有放下,方可成佛。
宋代禪宗將修行分為三個境界。第一境界是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芳跡;第二境界是空山無人,水流花開;第三個境界是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也許我們無須知曉其間的深意,只知道無論時光過去多久,佛法與天地同存。我們只做宇宙萬物中那一種屬於自己的生靈,安靜生長,平凡度日。而修行,則是在每一個春耕秋耘日子裡,他年自有果報。
光陰還是那樣,有增無減,草木依舊長青,只是我們不再年輕。年月深長,人生走過的片段總是似曾相識,那是因為季節在往返,故事在重複,而世人也終究如此,別無他恙。有一天,時間會吹散一切,所有的猜疑,所有的迷惘,以及所有的不安都將隱去,直至一塵不染。而那些封存在歲月裡的窖釀,也會在適當之時開啟,於某個風清月朗的日子,淡淡品嚐。
天然璞玉,需要時光的雕琢。錦瑟人生,則要禪心的滋養。且將繁弦急管,交付給絲竹清音;用凡塵煙火,換一盞玉壺冰心。在無常世間,面對不可預測的明天,今日所能做的,就是靜心坐禪,養我性情。讓自己慢慢從亂世風煙中走出來,變得乾淨而明澈。
《六祖壇經》雲:一切眾生,一切草木,有情無情,悉皆蒙潤,百川眾流,卻入大海,合為一體。三生石上種因果,一花一葉總關禪。我們不求水月在手,不求花香滿衣,只願光陰簡約美好,平淡素淨。有朝一日,佛緣到了,便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