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莎生氣地對卜愛茜說:“拍個電報給唐諾——來電無稽、無聊透頂。戴瑟芬雲男士為標準紳士,送她回家,十分關心。我亦可在家憑空想出很多與事實矛盾疑點,何必付收件人付款之電報費聽你斜白眼推理。建議投全力於戰勝偷襲珍珠港之敵人。對本案不必再勞大駕。有關本案的人都已私下有協定。本社被打人冷宮。”
白莎猶豫了一下,對愛茜道:“從頭念一遍給我聽聽。”
愛茜依速寫下來的念一遍。
“打好字,讓我簽字。”白莎道:“然後叫派人來拿——”
通走道的門打開,白莎說了一半的話題停了下來。那個從保險公司來的高個子,裝腔作勢的男人,站在門口,向白莎深深一鞠躬,說道:“柯太太,您早。”
“又是你,”白莎道。
“柯太太,有一件不幸的事發生了,我能立即和你談一談嗎?”
“進來吧。”白莎道。
“電報要先送出去嗎?”愛茜問白莎。
“是的,打字打出來,不過送出去之前我還要看一下,可以先請電報局派人來取報。”
柯白莎帶路來到她私人辦公室。保險公司來的傅先生把自己舒服地坐在客戶椅子裡,拿起他的手提箱,放在大腿上,把兩隻手臂放在手提箱上,把手提箱當做一個扶手。“發生了一件非常不幸的大事,柯太太。”他說。
柯白莎什麼也不說。
過了一下,他繼續道:“你會不會正好也認識一個叫孟吉瑞的人?”
“他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他保證我們可以達成一個完全的庭外和解。數目是我們的預估-一1千元。他要我們同意,我們不干涉這1千元分配的方式。換言之,他可以在裡面弄一點。這一點我們已同意,因為我們要的只是法律上說得過去的和解。受傷的人只要一簽字,怎樣花她的1千元,和我們沒關係,她要請人來代領,也是可以的。”
“孟先生似乎很有信心可以請受害的小姐簽名和解。事實上好像孟先生對受害人很熟悉。我相信他和她的室友更熟悉,好像他快要和她室友結婚了。”
“這些都是孟吉瑞告訴你的嗎?”柯白莎問。
傅先生點點頭。
“告訴你她們的名字了嗎?”
“沒有,對那年輕女士他只說是受害者。對另外一個女人他稱做室友。不過,他說車禍的事是絕對正確無誤的。”
“而你相信他了?”
傅先生把眉毛抬起來。
柯白莎道:“你太年輕了。也許你才自哈佛或其他有名的法學院出來,就有了自大狂了。你以為你什麼都懂。老天,你還嫩得很呢”
“你怎麼可以這樣——”
“去你的!”
傅先生的態度是奇奇怪怪的。他想保持“客戶至上”的信條,所以他完全是不設防,不反攻的。他文靜地說:“我完全相信孟先生所說的是有他依據的。但是,非常不幸的,今天早上我看報紙才知道孟先生昨天晚上被謀殺了。當然,這件事的遺憾屬於整個社會和——”
“和死人的親屬,”白莎指出道:“至於對你們言來,本來沒有什麼大區別。老實說,我根本不相信姓孟的能幫你們什麼鬼忙,只是牽了你鼻子走來走去而已。你自己也清楚地瞭解,想解決這樣一件事,1千元錢怎麼會夠?”
“為什麼不夠?”
柯白莎大笑道:“一個人醉到前面有什麼也看不見了,撞倒一個漂亮小姐,撞出腦震盪來,你想用1千塊錢解決?”
白莎用挪揄的語調來結尾。
傅先生說:“柯太太,我們既不承認也不讓步。但是我們絕對反對你所形容當時我們的投保人是在酒醉狀態的。”
白莎諷刺地笑道:“你們所保險的人當時是快醉死了的。他連自己所撞的女人的姓名和地址都忘記。”
“我認為這樣說是不公平的。”傅先生慢慢,一個一個字經過考慮地說出來。“那個女人受驚過度,她當時的行為是不作數的。”
“你們的人連送她去了哪一個地址都記不起來了。”白莎說。
“抱歉,柯太太。那個女人歇斯底里得厲害,她拒絕他一直送到她家門口,而且又不肯告訴他她的地址。硬是要半途下車。”
私人辦公室門被推開,卜愛茜帶了那電報原稿進來,“柯太太,請你再檢查一遍,”她說:“接報生現在在門外等。”
柯白莎拿過原稿,把它塞在辦公室桌桌墊下面。“給那個接報生1毛小帳。”白莎道:“我暫時又不想發這封電報了。”
“1毛錢?”愛茜問。
“好吧,”白莎厭煩地說:“給他1毛5分好了。我現在在忙,別再打擾我。電報過後再送。”
門一關上,她就轉身向傅先生;“你和我兜圈子有什麼好處呢?你的人是喝醉了酒。是醉後駕車。非但他撞了一個漂亮女孩,而且因為在送她回家的時候,他醉到無法控制車向,所以那女孩自動要求下車。我說你要是能在兩萬元錢以下辦得成和解,就算你是便宜的了。”
“兩萬元!”
“正是。”
“柯太太,你瘋啦?”
“我倒沒有瘋,是你瘋了。我知道陪審團會怎麼想。顯然你不知道。”
傅先生說;“當然,有的陪審員比較感情豐富。但是。他們的行為總是要受上訴法庭的規則控制的。”
“陪審團說不定會同意你們賠5萬元的。我不知道。連你也沒有把握他們不會。”
傅先生笑了。“柯太太,別這樣。你的客戶沒有傷得那麼嚴重呀!”
“沒有?”白莎把問話語尾提得特別高。“你認為她沒有?”
她看到傅先生有點擔憂了。“我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特約醫師應該有權先檢查一下受傷的人。”他說。
“在合適的時候,會給他機會的。”白莎說。
“你什麼意思?”
“你們可以申請一張法院命令。”
“但是我們為客戶方便,儘量不要打官司,進法院。”
“我的意思是,我們把你們拖進法院之後,你們可以申請一張法院命令來檢查病人。”
“你真一定要拖我們打官司嗎?”
“你不會真的天真到你們的投保人做了這樣一件臭事之後,我們的人讓他送一張卡,送一盒糖,就了事了吧?”
“柯太太,你會不會太不通人情了呢?”
“不會。”
“這樣好了。假如你幫我們解決這件事,我想你一定會有一點實質上的利益。你的客戶事實上傷得不太重。由於某種理由,我們根本不想和你們法庭相見。假如我們出3千元,怎麼樣,一刀兩斷?你和你客戶隨便怎麼分法。必要時我們也可以和你合作,不告訴你客戶那麼多。”
白莎把頭向椅後一靠,大笑著。
“這樣好了。”傅先生把整個身子俯向前方。“5千。”
白莎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她說:“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荒唐。”
“但是,5千元呀!柯太太,不少錢了呀。”
“你認為夠了吧?”
“你想多少?”
白莎看著他說:“越多越好。”
“我這方面已經開過價了。”傅先生自椅上站起。“這是個極限。我的本意今天是出3千。你們一上訴我就出5千。這其實也是公司給我的極限。我自作主張為了免得爭紛預先給你5千。”
“你真是好人。”白莎說。
“你有我的名片。”傅先生一本正經地說:“你願意接受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我。”
“不必老等在電話邊上希望它會響。”
“還有一件事。”傅先生宣稱:“剛才討論的是和解的開價。不能拿來做任何打官司的證據的。這不是承認有罪,而且只在有限時間有效。我們隨時可以不再提供這種優待的。”
白莎毫不在乎地道。“你現在收回去好了,和我沒什麼關係。”
傅先生假裝沒有聽到她說話,保持很有身分地離開她的辦公室。
柯白莎強制自己等候到傅先生應該已經乘電梯下樓了的時間。她匆匆來到外面的辦公室。“愛茜,錄一個給唐諾的電報。”
“另外換一個?”愛啻問。
“是的。”
卜愛茜拿起鉛筆和速記本。
白莎開始述說電文:
“唐諾親愛的:承你好意把意見告訴白莎。非常感激。親愛的請告訴我,為什麼戴瑟芬要對我說謊?為什麼她寧願放棄如此一個不勞而獲那麼多錢的機會,而不肯告訴我車禍那天發生的實況?以收件人付款方式拍電報給白莎。愛你,祝好運。”
“全文都在這裡了?”愛茜澀澀地問。
“是的。”
“另外一封電報,壓在你桌子上的那封,還要不要送出去?”
“老天,不行。”白莎說:“你去拿出來,撕掉,丟進廢紙簍去。甚至連你速記的原稿也給我撕掉。我叫你聽寫的時候一定太生氣了。唐諾這小子當然是個聰明的小混蛋。”
卜愛茜神秘地微笑著。“還有什麼吩咐嗎,柯太太?”
“沒有了!”白莎宣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