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市大山區有個山底下村,這山底下村的農戶們都跟上了中國市場經濟的步伐,是很有經營頭腦的,一來由於本村背靠靈山,一些登山愛好者要從這裡過,不免要趕早或躲晚地住下來;二來這個村落是由諸個有一百多年曆史的老宅院構成的,本身就有參觀、遊覽的價值,因此,有沒有營業執照倒不清楚也不重要,反正這裡,幾乎全村的家家戶戶都成了小旅館和小飯店。
現在,董大為的生活居然好得有了驕車開,當然這個車不是他們自己買的,因為他們兩個人的經濟基礎還沒有爆發或積蓄到這樣的水平。這車是關衛兵稟承韓小飛的旨意主動借來的公車,因為,他董大為的位子越來越重、越來越穩,已經足已影響到韓、關的利益了,而且這種利益於公於私都包括。有了車,人就彷彿有了翅膀,剛一能飛,董大為便拉了駱雪驅車來到了這裡。
董、駱先到村裡先號下了一間農房,準備晚上爬山回來住。小兩口留下了多餘的衣物,便穿過村落,往靈山背後的黃草梁爬來。
陽光照在無邊的白雪上,沒有金黃,反而有一些刺眼;滿眼裡幾乎全部是白色的,只有沒有被蓋嚴實的樹尖和草尖給大地點綴出一點其他的色彩來;腳底下滿是“喀吱咯吱”的聲響;呼吸進來的是溼潤而清馨的空氣,董大為有一個美麗的駱雪陪伴,而駱雪有一個疼她愛她的董大為相擁,於是,在他們心裡的內部世界和眼中的外部世界都萬物和諧,彷彿世界也開始共同演奏著美好和浪漫的樂章了。
當駱雪不注意的時候,那董大為卻在她的脖口裡灌進了冰涼的雪;當董大為得意忘形的時候,駱雪卻猛推了董大為,而且沒有忘記把自己的腿及時地放在董大為的腳前,作一個絆馬樁。那董大為一個大男人還是毫無辦法地被他的弱女子摔了一個大馬趴。董大為叫了,而駱雪笑了;董大為按住傷腿不知是哭是笑,駱雪卻真實地哭了。她後悔對老公太兇殘了!
但生活畢竟不是美好和浪漫的樂章,生活只是一首不和諧的旋律,它時而優美,時而悲壯,時而無奈。當董、駱歡暢異常地陶醉在愛情與大自然裡的時候,董大為的手機響了。
駱雪先於董大為拿起電話,看了手機上顯示的號碼,說:“是郝總的電話!”
董大為準備接,而駱雪卻攔住了他:“一定沒有好事!肯定是加班。”
“那,我就不接了?”董大為問,駱雪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個吻,算作了領導者對被領導者請示報告的籤批。
於是,他們繼續飛翔在白皚皚的山野上,讓好心情隨陽光一起,四射在世界的每一個地方,讓歡暢隨著微風一樣盪漾。
但是,盪漾了沒有一會兒,董大為的手機就又響了。這回駱雪傻了眼:“老公,你還是接吧,好像是葛副行長的電話!”
董大為老老實實地按照老婆的指示辦:“您好!”
對面開口了:“我是葛榮。”
“葛副行長!”董大為弓著腰,恭敬地說,彷彿葛副行長就站在自己對面的雪地上一般。
葛副行長說:“聽說你和京都市亞太文化發展公司的陳總是大學同學!”
“是呀!”董大為不知道葛副行長的葫蘆裡裝得是什麼藥,便不加思索地回答。
葛副行長說:“你趕快回來一趟,亞太公司的陳總,你那個同學告我們呢!非訛我們三百萬不可!!!”
董大為支吾著:“可,我在大山區呢!”
葛副行長驚詫著:“大雪天的,你跑山裡幹什麼?”
董大為撒著謊:“我有一個同學病了,他們家住這裡!”
葛副行長說:“那好,我們的行務會就改在下午兩點開。我們等著你,劉行長也來,你可不許遲到。”
葛副行長說罷,不管董大為願不願意,能不能來,就武斷地把電話給掛斷了。
董大為嘆道:“官身不由己呀!”
駱雪看著董大為,玩笑道:“別現在就有成就感!你是小官,還是民身不由己!”而後頓了頓,秀麗的雙眼閃亮著說:“我感覺,現在你發動進攻,奪取你事業平臺的時候到了!”
“有這麼樂觀?”
“你可要該出手時就出手,關鍵時刻抖一下郝總的底,但是,也不要抖落太多,否則勢得其反!”駱雪囑咐著。
國商銀行營業部,十八層會議室。
劉行長主持會議,葛副行長、郝逍遙、董大為還有營業部法律事務部、信用卡部的老總參加。
劉行長中等個,圓臉盤,戴著一副銀邊厚片的近視眼鏡,他雖然不到五十歲,可已經有了一頭花髮,由於發福,下巴和腮顯得很大,使得整個臉顯得有些上窄下寬了。他是不苟言笑的那種人,手握生殺大權,往那兒一坐,不言自威。
他的面前擺著一個宜興紫砂杯,由於用得久,那本是發紅的紫砂現在變得已經發紫了。劉行長見與會者全部到齊,便喝一口杯子裡的茶,慢條斯理地說:“先由卡部把情況說說。”那話音雖然音量不大,但裡面卻充滿了威嚴。
信用卡部的項總魁梧的身膀,碩大的頭,是一個退伍不久的軍隊幹部。原來在部隊裡官至正師,本來希望到政府部門當個局長、書記什麼的,從骨子裡看不起銀行的瑣碎工作,但是,由於政府部門一時安排不下,便硬是被組織部門安排到國商銀行總行。總行人力資源部的於主任也不願意拱手讓給項師長一個主任級的位子,便靈機一動,硬把項師長推薦給了營業部。最後,項師長看在銀行工資高的份上,只得在卡部屈就了一個正處級幹部。聽說他還在找總行於主任及通過八方關係活動著,準備往信貸部門來,希望當個老總或者主管信貸的副行長什麼的呢。但是,思想可以很快轉變,而業務要從打仗轉到貨幣經營,卻沒有那麼簡單,因此,對銀行業務壓根不懂也沒有興趣的項總,大凡遇上與領導或者與客戶針尖麥芒的談業務,便把手下精通業務的穆副總帶著以應付場面。因此,今天項總自己只說了一個開場白,便又隆重推出了穆副總,來具體彙報侵權官司的事情。
其實,劉行長本是個精明人,他也知道項總說不清楚什麼,本來信用卡部空出一個正處的位子,他正準備引進一個金融專業海歸博士的,但怎奈人活在現實社會里,不能夠處處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被地方上的權力部門和總行人事部門硬塞來一個項師長,用一個對金融一竅不通的革命戰士換了一個滿腹經綸的海歸博士,他也是萬般無奈!要吧,肯定是項師長在業務上對付銀行,銀行業務無法發展,不出漏子就算萬幸;銀行呢,在個人前途上,也不可能不對付項師長,不可能不給他安排一個穆副總,以期架空他,或對他有所轄制。不要吧,也不成,這些權力部門誰惹得起!停水停電倒不至於,可今後他劉行長個人的高就,如果有組織部門、人事部門作梗,那就前途難料了!
不過好在國商銀行是國有銀行,又財大氣粗,多養他幾個師長、旅長的,還能夠承受得起!
精通業務的穆副總很快就把照片侵勸的事情說清楚了:
原來,國商銀行營業部在發行全市通用的信用卡時,從攝影雜誌上用了一張風景照片作了卡的裝飾,而那張照片的版權卻偏偏是屬於陳淑媛的。由於國商銀行的當事人當時沒有著作權意識,沒有和雜誌也沒有和著作權人打招呼付過費,同時,也可能是著作權人誠心,他們早不告晚不告,等信用卡已經發行了三百萬張的時候,著作權人才找上門來,要求每張卡賠付一元,總共要求國商銀行賠償三百萬元!
聽罷彙報,葛副行長補充道:“當然,這件事的責任人不是項總,他當時雖然來了,但還沒有正式進入工作角色;也不是穆副總,他當時做不了主;而是李總,但是現在,李總他已經退休了,也無法追究責任。而且,當時,我也不分管這塊業務。所以,經劉行長同意,我們這次,就不談責任和處理人的問題了。只談怎麼解決糾紛吧。”
葛副行長話音剛落,項總就拿出了軍人的氣概,率先發言了:“這個亞太公司的陳總,也太不講道理!這麼一張破照片,銀行用了,是看得起她,我們沒有向她要宣傳費,她居然訛起我們來了!!!”項總見大家都看自己,便以為自己說得不錯,於是,把臉直對了劉行長,頗為嚴肅認真地出主意道:“劉行長,您放心。我找一下我原來的老首長,讓稅務局查一下亞太公司陳總的偷漏稅行為,把她給關起來算了!!那錢,她還要個屁!!!”
項總的慷慨陳辭尤其是最後一個“屁”字,把習慣於陽春白雪,不喜歡下里巴人的國商銀行眾領導都給逗笑了。項總以為大家還有什麼沒有聽明白,繼續補充:“你們別笑!十個商人九個奸,我就不信她亞太公司的陳總沒有偷稅行為。”
劉行長對項總的兵話難於評判,也難致可否,於是,像沒有聽到項總的精彩發言一般對大家繼續說:“別人說說。”見大家都不開口,便直視董大為:“小董,你說兩句!”
雖然劉行長與董大為同歲同校同屆,但是,劉行長卻依然叫董大為“小董”,叫的沒有覺得彆扭,聽的也沒有感到不舒服。這就是官場,尊卑是按照位子來,而不是按照年齡算的。
董大為見劉行長點了自己的名,雖然是老校友點名,但是心裡依然緊張起來,急急巴巴地開口:“劉行長,我倒有個建議,不知道是不是合適?”
葛副行長鼓勵道:“對,你是陳淑媛的同學,你應該能夠切中她的要害!”
董大為說:“從我對亞太公司的陳總瞭解分析,她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確實是在追求著最大的商業利益,但倒不是一個不講道理,惟利是圖的人,有正義感,也挺仗義的。其實,她還想從我們這裡貸款呢!”
聽到貸款兩字,半天沒有支聲的郝逍遙不甘心風頭都被董大為奪了,趕緊說:“亞太公司有求於我們就好,我們就能夠拿捏得住他們!”
劉行長問:“貸款辦得怎麼樣?”
董大為說:“營業部已經槍斃了?”
“為什麼?是企業不好?”劉行長問。
葛副行長接過話題問:“我怎麼沒有審批過?”
郝逍遙現在才突然明白,此鬧事的亞太公司就是原來自己斃掉的要貸款的亞太公司,但是,也不能夠再藏著掖著了,只好說:“天竺支行報了,但是,我感覺規模太小,就沒有同意放。”話一出口就感覺此事於己不利,他沒有想到平日裡老實巴交的董大為竟然在行務會上把自己給抖落了出來。
那董大為按照駱雪的主意抖落出了郝逍遙,心裡頗為得意,怕郝總懷恨,便想再摸摸郝總的屁股,以期給予安慰:“對,我也是同意郝總意見的。”
劉行長問:“企業怎麼樣?”
董大為不等郝總說話,趕緊彙報道:“資產規模中等,貸款一千萬,搞影視製作,有房產作抵押。”
葛副行長說:“那你們報嘛,我可以批的!”
劉行長沉吟片刻,把目光直視郝逍遙,批評道:“你們搞信貸管理的,也應該在控制風險的時候考慮一下市場開拓!貸款一千萬、有房產作抵押你們都不敢放,你們還敢放什麼貸款呀!都放怒潮這樣的大戶?可這樣的大戶京都市也沒有幾個!過於保守、謹慎,我們的信貸市場不就越來越萎縮了嗎?”
郝逍遙被劉行長罵低了頭,支吾著:“我們的客戶經理太少!現在已經是一人管十四五戶企業了,再接小戶,活都幹不完了。”
劉行長見郝逍遙竟敢當眾頂撞,便索性朝他大聲批評道:“什麼人手不夠!還是觀念問題!!幹多了沒有錢,幹少了雖然沒有錢,但也沒有過!!!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同在京都市,參股銀行那麼重的硬指標不是也再幹呢嗎?你們要好好學習業務,趕快提高素質,否則,怎麼迎接外資銀行挑戰?京都市發達銀行就把我們擠垮了!!”
董大為明知道劉行長是在單獨罵郝逍遙,可自己也甘願陪著郝逍遙受過,假惺惺地連連說“是、是”,雖然他的心裡一直是美滋滋的。
葛副行長見劉行長已經罵夠了,便對董大為說:“小董,把你對賠款的想法說說。”
董大為說:“我建議我們和他們籤一個諒解背忘錄,給他們一點錢算了。”
劉行長見董大為這麼說,便問:“還有沒有可能通過貸款來緩解關係?我們不直接出錢?”
董大為為難著:“愛農銀行要給他們一千萬,他們的房地產都抵押完了。這樣的公司如果辦理擔保貸款,風險度就高了。”
劉行長沉吟著,會議室裡沒有人敢出聲,包括葛副行長。沉思一會兒之後,劉行長說:“小董,我出三十萬,你找找老校友,幫我把這事擺平。”而後嘆一口氣,“花點錢吧,省得在總行和社會上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