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由京都市中央銀行、金融工委層層批轉下來的署名為陳淑媛的文章《立即停止給怒潮集團發放貸款》的複印件,擺在了國商銀行營業部劉嚴鵬行長的辦公桌上。
文章是揭露怒潮集團公司利用虛假財務信息從銀行騙取貸款,從股市上圈錢的。金融工委的領導同志批示:“儘快調查、採取有效措施,保護人民財產。”中央銀行的領導也批示道:“澄清事實,妥善處理怒潮集團總公司及其下屬公司的貸款問題。”國商銀行總行李鼎銀行長批示:“怒潮貸款,你行最多,由你行牽頭負責對怒潮貸款進行全面調查,千方百計保全我行信貸資產。”
劉嚴鵬坐在自己的老闆椅裡,又一遍一遍地讀著文章和領導的批示,按照他的智商水平,他對此事早已經做出了本能般的反映:第一、立即停止對怒潮集團的新增貸款;第二,立刻摸清企業情況;第三,情況屬實,馬上進入保全資產程序;第四,總結管理漏洞;第五,處理責任人。但是,他卻拿不定主意,因為,銀行的組織是嚴密的,貸款是層層授權的,如果怒潮集團的九億元貸款出現損失,他無論怎樣處理基層的責任人,自己也無法脫得了干係。他劉嚴鵬到營業部任行長是上級部門的安排,是鍛鍊鍍金出成績的,可千萬不要為了怒潮貸款之事而變成了自己職業生涯的滑鐵轤。韓小飛挾款外逃案已經夠鬧心,現在又來了個怒潮事件!這個關口可怎麼過?而且,他真的害怕怒潮事件再驚走一個兩個韓小飛之類的貪官。這種可能性不是完全沒有。根據市檢察院的反映,那殺人犯張夢天為了免於一死,不但咬出韓小飛,而且還揭發了郝逍遙,好在除了作風問題,其他倒沒有什麼證據,而且也不一定都是真的。但是,他作為一行之長,卻不得不有所警惕。
對怒潮事件,自己有責任,葛榮副行長有責任,那個郝逍遙更是責任重大。對怒潮集團每一筆新增貸款的發放都是他郝逍遙親自籤批出去的。如果怒潮貸款形成損失,他劉嚴鵬又怎麼處理郝逍遙?郝逍遙本身當然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但是,他的老子,那個政界的郝首長怎麼應對?
難難難!世上都言作官好,誰知作上沒頭了!人人都想被提拔,付出甘苦誰知曉!難難難!難吶!
正當劉嚴鵬茫然沉思之時,辦公桌上的紅色電話的鈴聲響了,這是一個專門聯繫總行行長和總行各部室一把手的專用電話。
劉嚴鵬趕緊拿起電話:“您好。”
“我是李鼎銀!”
劉嚴鵬習慣性地坐直身子:“李行長。您好!”
李鼎銀行長開門見山:“郝逍遙的事情,我已經幫助你搞定了。郝首長同意把他調走。這樣,以後你處理其他人才方便。”
劉嚴鵬真誠地說:“感謝行長對我的關懷,韓小飛一案基本完結,我一定處理好怒潮事件。”
李鼎銀行長沉了一會兒,異常冷靜地說:“我看,你儘快回總行來吧。我需要你,也不希望你掉到營業部的泥潭裡去!”
劉嚴鵬的眼中立刻盈滿了淚水,帶著顫音回答:“我感謝領導的厚愛,但是……”
李鼎銀行長打斷了劉嚴鵬的話:“別‘但是’了,你就聽從組織的安排吧!”
劉嚴鵬感悟到自己在營業部工作的時間不會太久了,便進一步加速了自己的工作節奏。
第二天,他一上班便召開了處理怒潮事件緊急會議,葛副行長及資產保全部、財務部、公司業務部、信貸業務部的一把手都參加了。只是劉嚴鵬沒有叫郝逍遙而是叫了董大為。
他乾淨利索地講讀了《立即停止給怒潮集團發放貸款》這篇文章及金融界各級領導的批示,在大家還竊竊私語的時候,他把自己剛才已經思索好的五條方案佈置了四條,只留下“第五,處理責任人”,他沒有說。
大家一片茫然。感慨的有之:嘆市場風雲變幻莫測,一個三A級優質客戶轉眼就成了一個空殼騙子!躊躇者有之:疑慮著此一事端不知道又要連累出多少革命同志!義憤者也有之:他們痛恨這個叫作陳淑媛的作者,閒得沒事不在家好好恪守婦道,管銀行的閒事幹嗎?無端給銀行的革命同志找事!
而董大為卻按捺不住地驚喜。一喜黨和金融行業的領導人英明睿智、高瞻遠矚,不但識破怒潮騙局而且本著對人民負責的精神很快做出正確決策;二喜郝逍遙此次必倒無疑,如果還能夠為此再拿一次獎狀,簡直是沒有王法,簡直是天理不容!三喜他郝逍遙明明白白坐在辦公室裡,可開會通知時,要他董大為來,而繞開了郝逍遙!
而此時的郝逍遙正坐在辦公室裡,他剛才聽到了樓道里喊“開行務會”,習慣性的拿本出來,卻發現行長秘書只把董大為叫走了。這是什麼意思?“總”閒著,“副總”開會?這不是發生了法國的“霧月革命”,自己被造反派奪了權、篡了位嗎!
革命經驗豐富的郝逍遙同志急忙回身衝進辦公室,抓起電話,分別打給資產保全部、財務部、公司業務部,得到的答覆分別都是:“總”開會去了!“副總”在家。
老謀深算的他開始慌張起來,一顆平日裡處亂不驚的老心也開始“砰砰”亂跳了。他不知道韓小飛的問題把自己揪了多深,如果涉及到經濟犯罪,恐怕老爹也救不了他了。雖然老爹是一個大共產黨,但必然不代表共產黨,還不能夠完全阻擋住整個共產黨反腐倡廉的步伐。
他撥通了韓小飛辦公室的電話,沒有人接,他又撥通了韓小飛的手機,一個女聲回答:“該用戶沒有開機。”
此時,他才醒過悶兒來,原來,他尋找並要交流情況的韓小飛早已經挾款外逃,不知道在地球的那個地方逍遙自在呢!
就在郝逍遙神志全亂的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找誰?”他竟忘了說“你好”。
“我是爸爸。”對面傳來了老子蒼老而慈祥的聲音。
“您怎麼打這兒來了?”雖然已經是人近五十,可兒子永遠還是兒子,老子永遠還是老子,郝逍遙對老爹依然很不客氣地說。
“發達銀行京都分行的洪長虹退休了,有個行長的位置,我要安排你去!”首長對兒子不容置疑地說。
郝逍遙感到突然:“為什麼?”
“不用問啦,那裡一年五十萬的年薪,你這裡才多少?你在那裡本本分分地幹幾年,就可以退休養老啦!”
“您還算年輕幹部,我怎麼就要退休了!”郝逍遙跟老爹撒著蠻。
首長並不理會郝逍遙的牢騷:“發達銀行是京都市金融改革的先鋒,也可能是京都市金融今後的樣板。以後要全面與國際金融接軌,你這學歷是很難進去的!你可要好好幹,否則,那些大資本家可不買我的帳!”
“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郝逍遙有點垂頭喪氣了。
“你明天就到發達銀行去報到。總行的李行長和營業部的劉行長都已經同意了。”
郝逍遙似乎如夢方醒:“原來,您已經跟他們商定好了!我說今天開會怎麼沒有叫我去!”說罷,忽然又有了受侮辱的感覺,“怎麼不先跟我商量!我都五十歲了,倒還像小孩請家長一般!”
“行了,我忙著呢!我只忠告你一句:忘了你的老子,本分作一個平民!”老爹說罷就把電話掛了。
郝逍遙把個咖啡瓶重重地摔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辦公桌被砸了一個坑,咖啡瓶隨著“咣噹”之聲破碎成幾片,咖啡顆粒撒了一桌一地。同時,郝逍遙怒吼:“我操你董大為、劉嚴鵬的媽!老子不服,孫子,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