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比先生走進房間,波洛請他坐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他環視了一下四周,他要看看這房間裡的哪件傢俱或是哪個部份可以選擇作為他要發表談話的對象。按照慣例,他在椅子裡把自己安頓好,因為每年的這個時候,電取暖器總還沒有打開。古比先生從不知道應該先向他為之工作的人說活,他總是先和物打招呼,比如說房子的上楣柱、散熱器、電視機、鬧鐘,有時甚至是地毯或者一個蒲團。這會兒他拿出了一個小本子。
“好吧,”赫克爾·波洛說,“你有什麼要給我的?”
“我已經收集到各種各樣的細節,”古比先生說。
古比先生在倫敦可是聞名遺蹟,事實上,作為情報出售商,他在整個英格蘭,甚至在英格蘭以外的地區,都是很有名氣的。但是他如何創造這個奇蹟,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僱了幾個人為他工作,有時候他也抱怨他的腿,他會這麼說:腿不像從前那樣好使了,但他的工作成效每回總讓他的委託人非常吃驚。
“伯頓—考克斯太太,”他說這名字時,那聲調就像當地的教會執事在佈道,他的下一句話應該就是:“以賽亞書,第四章,第三節。”
“伯頓—考克斯太太,”他再次說道,“已婚,她的丈夫,凱西·阿德伯利先生,是一家規模巨大的紐扣廠老闆,非常富有,他還是小斯坦末爾的議員。凱西·阿德伯利在婚後四年死於一場車禍,這次婚姻的唯一碩果——一個兒子,也在不久之後死於另一次事故,所以,阿德伯利先生的財產就由他妻子繼承了,但並不像期望的那麼多,因為在他死之前的幾年裡,生意已經很慘淡。阿德伯利先生也為凱瑟玲·芬留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看起來,阿德伯利先生一直和她保持密切的關係,但他的妻子並不知道。伯頓—考克斯太太仍然從事她的政洽生涯,大約三年以後,她過繼了凱瑟玲·芬的兒子,後者堅持說他是阿德伯利先生的遺腹子,從我調查中所瞭解的情況看,這是很難讓人接受的,”古比先生接著說;“芬小姐有很多關係,通常是一些出手大方的男士,畢竟好些人都有自己的價值,難道不是嗎?恐怕我這兒要跟你說的,都是非常嚴肅的事。”“繼續說吧,”波洛說。
“阿德伯利夫人當時同意過繼這個孩子,沒隔多久,她就又嫁給了伯頓—考克斯少校。凱瑟玲·芬小姐後來成了名噪一時的女演員和流行樂歌手,積蓄了一大筆錢。然後她又給伯頓一考克斯大大寫信,說她想重新要回那個孩子,伯頓—考克斯太太拒絕了。她那時日子過得很不錯,因為伯頓—考克斯少校在馬來半島被殺了,他給她留下了一筆不太多、可也不太少的財產。還有,凱瑟玲·芬小姐前不久死了——我想大約十八個月以前吧——在她的遺囑中將其所有的財產,為數可不小哩——全數留給那個本來就是她親生的兒子,德斯蒙德,現在知道他叫德斯蒙德·伯頓一考克斯。”“非常慷慨,”波洛說,“芬小姐是怎麼死的?”
“我得到的消息是,她得了敗血症。”
“那孩子繼承了她的財產嗎?”
“還沒有,遺囑裡寫明要到他二十五歲時才能正式繼承。”
“所以說他在此之前仍然是無依靠的。伯頓一考克斯太太的財產狀況怎樣?”
“她在搞投資上並不順利,她節省開支,可也不過份。”
“德斯蒙德那孩子立遺囑了嗎?”波洛問道。
“這個我還不知道,”古比先生說,“但我肯定會探聽到的,一有消息我就馬上通知你。”
古比先生在離開時,心不在焉地向電取暖器點頭告別。
大約一個半小時後電話鈴響了。
赫克爾·波洛正在一張紙上記著什麼,他不時地皺皺眉,用手撫著鬍鬚,在紙上劃掉一些字,又添上一些,接著再手不停揮地一氣寫下去。電話鈴一響,他立刻拿起話筒。
“謝謝,”他說,“真是快,是的……是的,我很感激,有時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弄到這些的……是的,那把問題闡述得十分清楚,……是的,就我所知……我正聽著呢……你十分肯定就是那起案件。他知道自己是被過繼的,……但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誰是他的生母……對,對,我明白……非常好,你也會弄清另外一點的?謝謝。”
他放下聽筒,再次在紙上不停地寫起來,又過了一個半小時,電話鈴再次響了,他仍然立即抓起話筒。
“我從恰登哈姆回來了,”聲音一傳來,波洛馬上就聽出是誰。
“啊,親愛的夫人,你回來了?你見過了羅森特拉夫人?”
“見過了。她很友好,非常友好。你是對的,她是另一頭大象。”
“什麼意思,親愛的夫人?”
“我是說她記得莫莉·雷溫斯克羅特。”
“她還記得她的假髮嗎?”
“是的。”
她簡單描述了一下那退休理髮師跟她說的關於假髮的事。
“啊,”波洛說,“那正是加爾威局長向我提到的。警察發現了四頂假髮,一頂是捲髮的,一頂是晚上戴的。另外兩頂是普通的假髮,一共四頂。”
“那麼說我告訴你的都是你已經知道的?”
“不,你告訴我的要多。她說——你剛才告訴我的——雷溫斯克羅特夫人在她已經有兩頂假髮的情況下,又於死前的三個星期左右訂了另外兩頂,唔,這是很有意思的,不是嗎?”
“這有什麼,”奧利弗夫人不屑地說,“你當然知道,女人們有時會做出蠢得要命的事,比如說弄假髮等等。如果原有的假髮無法重新修整;如果它們因為不小心被燒壞了或是染上了什麼而洗不掉;如果她僅僅是覺得不喜歡它們了,等等——那麼,她當然會去買兩頂新的,就是那麼回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對這事如此興奮。”“不完全是興奮,”波洛說,“不,這是關鍵的一點,還有一些重要的情況是你剛才補充的、是那個法國姑娘把那兩頂假髮送去訂樣或是修整,是嗎?”
“是的。就我所知,她是莫莉的女伴,雷溫斯克羅特夫人可能當時因為健康不佳而住在醫院裡,因此她沒能親自去。”“我明白。”
“所以她的法國女伴代她去了。”
“你打聽到這女伴的名字了嗎?”
“沒有。我想羅森特拉夫人沒有提起過,事實上我認為她也不知道。我猜想是雷溫斯克羅特夫人定的這件事,那個法國姑娘只是把舊假髮送去訂樣並重新修整。”
“好吧,”波洛說,“你還要幫我做更多的事。”
“你瞭解到了什麼?”奧利弗夫人說,“你都幹了些什麼?”
“你總是那麼性急,”波洛說,“你總以為我什麼也不做,只是坐在椅子上養神。”
“得了吧,我只是認為你坐在椅子上動腦筋,”奧利弗夫人說,“但我十分肯定你不經常走出去並且做點什麼。”
“我想我很快就要出去做點什麼了,”波洛說,“那樣你就會高興了,我甚至可能要跨過英吉利海峽,當然不是坐船,我想飛機票是已經訂上了。”
“哦?”奧利弗夫人說,“你要我一塊兒去嗎?”
“不,”波洛說,“我想這次還是我自己單槍匹馬去更好。”
“你真的要去嗎?”
“那還有假。我將去到處走走,要行動,所以,我想你會高興了,夫人。”
他放下了話筒,又重新撥了另外一個號碼,這會兒,他正在電話裡和某個人談著:
“我親愛的加爾威局長,我是赫克爾。波洛,但願我沒太打攪你,你這會兒很忙嗎?”“不,不忙,”加爾威局長說,“我正在修剪我的玫瑰,僅此而已。”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是關於‘我們’的雙雙自殺一案?”
“說得對。你說當時在將軍家有一條狗,你還說那條狗跟著主人出去散步了,還記得嗎?”
“是的,是提到過狗。我想不是管家就是別的什麼人說過那天他們帶著狗出去散步。就像往常一樣。”
“在驗屍的時候,雷溫斯克羅特夫人身上有被狗咬過的痕跡嗎?不是陳跡,是新的,或者說就是那天咬的?”
“喂,你這麼說真是古怪。要不是你提到這事,我是想不起來了。是的,有兩處傷疤,不是舊傷疤,管家提到過那條狗曾不止一次地咬過它的女主人,雖然並不很嚴重。你瞧,波洛先生,沒得狂犬病,如果這就是你所認為的話。不可能有任何那一類的事,畢竟她是被槍打死的——他們都是被槍打死的。沒有發現因中毒死亡而引起的屍體腐爛或破傷風的症狀。”“我並不是要嫁禍於狗,”波洛說,“這僅僅是我想知道的某件事。”
“有一處狗咬過的新傷疤,我想大約是死前的一個星期或兩個星期,有人說,沒有打過預防針一類的東西,傷口很快就好了。那麼是怎麼樣的一件事?”加爾威局長接著說道,“‘這條狗是已經死了的那條狗’我不記得它從哪裡來,但是——”“總之,問題不在於那條死了的狗,”波格說,“那並不是我的問題之所在。但我願意瞭解那條狗,它也許是條很聰明的狗哩。”
在他說了謝謝並放下聽筒後,他自言自語道:“一條聰明的狗,一條比警察要聰明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