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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魯生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了洪鐘華的辦公室,他知道,肯定有重要事兒,不然洪鐘華不會約他在這個時間到這個地點採取這種方式談話。已經下班了,辦公樓裡靜悄悄的,走廊兩側都是房間,陽光進不來,有點陰森森的。不知道是受到這種陰森森壓抑的感覺影響,還是洪鐘華這種約見方式有些神秘莫測的氣氛,萬魯生來到洪鐘華門前的時候,居然覺得心跳氣短。他在洪鐘華辦公室門前做了幾個深呼吸,定了定神然後才敲門。洪鐘華顯然在專門等他,門一敲響他馬上開門熱情非凡地把萬魯生迎了進去:"來來來,老萬很準時啊,進來坐。"
萬魯生迫不及待地連連追問:"什麼事情?怎麼了?"
洪鐘華把他讓到沙發坐下,然後給他沏茶倒水,活像一個熱情周到的服務員。坐定之後,洪鐘華便字斟句酌地企圖用盡可能輕鬆的方式向萬魯生提起那個沉甸甸的話題。儘管事先洪鐘華已經打好了腹稿,但是向一個市長宣佈要抓他老婆,終究不像給熟人拉縴保媒或者向下級宣佈提職加薪那麼輕鬆愉快。
"老萬啊,我們在一起搭夥有幾年了?"洪鐘華先這麼問。
萬魯生心裡暗罵:共事幾年有屁用,你也不會主動讓位。心裡這樣想著嘴上卻回答:"有三四年了吧?"
洪鐘華微微一笑:"整整四年四個月了,不管你的感覺怎麼樣,我覺得大體上還是很滿意、很愉快的。"
萬魯生連忙應答:"是啊,我也是這個感覺。"心裡急著想知道他要說什麼,忍不住追問了一聲,"有啥事你書記趕緊說啊,說了咱們好去吃飯。"
洪鐘華說:"沒事,飯我已經讓司馬達到銅州賓館去拿了。"
萬魯生:"事情麻煩嗎?看樣子我得在書記辦公室吃晚飯了。"
洪鐘華說:"也沒什麼麻煩的,是關於你愛人李芳同志的。"
萬魯生萬萬沒想到洪鐘華這麼神神秘秘、急匆匆地找他,說的竟然是自己老婆的事情,兩隻眼睛驚成了一雙鵝蛋:"李芳?李芳怎麼了?"
既然話頭已經點破,洪鐘華也就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對萬魯生說:"市紀委單書記今天找我,說他們要對你愛人李芳同志採取一定的組織措施。"
萬魯生坐不住了,站起身驚問:"採取什麼組織措施?她怎麼了?"問過,萬魯生也就反應過來了,所謂的組織措施就是雙規。
洪鐘華也起身,把他按回了沙發:"你別激動嘛,冷靜一些。"
萬魯生坐了下來,本能地再一次追問:"為什麼要對她雙規?"
洪鐘華說:"魏奎楊死了之後,在他家裡發現了六百多萬現金,這件事情你也清楚……"
萬魯生打斷了他:"我知道啊,現在銅州市全體人民都知道了,這跟李芳有什麼關係?"
洪鐘華說:"紀委單書記到省上向省紀委彙報這件事情的時候,省紀委指示,要對魏奎楊的問題進行徹查。回來之後,單書記就組織力量對魏奎楊的資金來源進行調查,因為他生前和宏發公司來往比較密切,而他主持的收取城市停車年費又是由宏發公司代辦的,所以紀委就組織人員對宏發公司進行了審計,結果發現宏發公司有六百多萬的資金去向不明……"洪鐘華把單立人追查資金去向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萬魯生介紹了一遍。
萬魯生呆了,滿臉寫著四個字:喪魂落魄。有那麼片刻,洪鐘華甚至對他產生了一絲同情,這個往日在場面上大捭大闔、高談闊論、神采飛揚地吹噓銅州市在他手裡將實現新一輪跨越式發展的堂堂市長,在聽到自己的老婆要被雙規,成了紀委的審查對象之後,竟然馬上變成了鬥敗的公雞,低頭耷腦,萎靡不振,活像一個剛剛被診斷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他正想按照慣例在這個時候說一些勸慰、鼓勵萬魯生的話,讓他正確對待,放下包袱,輕裝前進,不要為這件事情煩惱,要相信組織相信黨,既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云雲,萬魯生卻說出了一句讓他大驚失色的話:"看來你們是不想讓我當這個市長了。"此話一出,洪鐘華才發現,不過瞬間,萬魯生已經恢復了鎮定,神色由剛剛聽到這個消息時的驚慌、驚訝、驚愕、驚恐攪和成的混亂變成了沉靜的陰冷,讓人聯想到泛起沉渣的渾水沉澱成了不見底的深潭。
這是洪鐘華最怕見到的結果,哪怕是萬魯生跳起來大吵大鬧一頓也比現在這種情況好,因為他把對他老婆採取組織措施跟官場上常見的爭權奪利扯在了一起,把對一宗經濟案件的審查變質為政治鬥爭的惡劣手段。洪鐘華沒有搭話,冷冷地看著萬魯生,既然是最怕見到的結果,洪鐘華當然事先也準備好了應付這種場面的預案。萬魯生終究心虛氣短,說了那句話之後,下面的就沒再接上,反正話已經說到了,看到洪鐘華那副冷然嚴肅的表情,不跟洪鐘華正面鬥氣是上策,再說了,跟他鬥也沒什麼意義。
洪鐘華說話了:"老萬啊,你剛才說的話讓我非常驚訝,這不是一個黨的高級幹部應該說的話。出了這種事情你心情不好,情緒激動我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要冷靜,你應該相信組織,相信紀委的同志會把問題搞清楚的。我要聲明的是,辦這個案子,不是市委和市紀委揹著你搞什麼名堂,起碼我老洪沒有搞什麼名堂,我也沒必要搞什麼名堂,搞你對我沒任何好處,這你應該明白。"
萬魯生說:"我不是說你洪書記怎麼了,我是說有的人就是在拿我老婆的事情做文章。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宏發公司的資金去向也弄明白了,他們還要雙規我老婆,什麼意思?怕她逃跑還是怕她串供?逃跑,我做擔保行不行?她逃了拿我是問,槍斃我都行。怕她串供,魏奎楊已經死了,難道她還能跟到閻王爺那去找魏奎楊串供嗎?我的話不太好聽,可是事實就是這麼回事兒,我當市長,我老婆被雙規審查,你說我這個市長還怎麼當?這不是逼我辭職嗎?"
洪鐘華說:"老萬,我覺得你考慮問題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得太多。我相信紀委跟我一樣並不願意對李芳同志採取措施,但是,職責所在,不能不查清問題。反過來說,如果經過審查,李芳同志確實清清白白沒有任何問題,那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萬魯生暗罵:放你媽的狗臭屁,你怎麼不把你老婆抓起來審查一番然後證明她清白呢?心裡這麼想著,臉上就露出了大大的不以為然的表情。洪鐘華知道他心裡不服氣,也不指望他服氣,但是該說的話作為書記他還是要說透徹:"可能你對這個問題還有些誤解,你說問題已經查清了,為什麼李芳要把那麼大一筆資金打到魏奎楊的個人賬戶呢?他們之間有沒有共同的利益呢?那筆資金的用途、往來的經過和其中可能牽涉到的腐敗問題,還要做大量的調查工作。當著你的面我也不隱瞞什麼,李芳同志的說法不能自圓其說。此外,宏發公司利用徵收城市停車年費的機會,利用人為形成的壟斷地位,大肆牟取私利,你們家李芳的工資從開始徵收停車年費以來,增加了多少你難道不清楚嗎?"
萬魯生愕然:"增加了多少?她沒給我說過,我也從來不過問。"
洪鐘華告訴他:"從開始徵收停車年費以來,宏發公司員工的工資獎金成十倍地增加,你們家李芳年薪五十萬。"
萬魯生驚訝了:"不可能,怎麼會那麼多?我怎麼不知道?"
洪鐘華:"這件事情你都不知道,那會不會還有別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呢?李芳為什麼要一下子把六百多萬的國有資產轉到魏奎楊的賬戶上呢?即便這裡面沒有經濟犯罪,起碼也是嚴重違反國家的政策法令吧?所以啊,我覺得你對這件事情不要有牴觸情緒,你也是長期受黨和國家培養的高級幹部,在這種問題上一定要站穩立場,要有正確的態度,千萬不能衝動,一定要積極配合組織上查清李芳同志的問題。"
萬魯生沉默了,垂頭喪氣。洪鐘華又說:"這件事情還沒有開始執行,如果你堅決反對,我也不好處理,一是你直接找單立人同志談談你的想法,二是你也可以直接找省紀委、省委談談你的意見。我今天的任務就是向你通報一下情況,事先跟你溝通一下,當然,也有徵求你個人意見的意思。"
萬魯生聽得很明白,洪鐘華在告訴他:這件事情是經過省紀委甚至省委點頭的,是單立人要堅決執行的,並不是他洪鐘華要在裡面做什麼文章。同時也是在向他下通牒:如果萬魯生對這件事情有不同意見,必須得由省委或者省紀委下指令才行。萬魯生聽懂了洪鐘華的意思,也就明白了,現在再跟洪鐘華說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了,要想拯救李芳,更準確地說,要想拯救自己,只有通過省委或者省紀委了。很難設想,如果李芳真的有嚴重的經濟犯罪行為,他這個當市長的丈夫能全身而退,起碼,這個市長他是不好再當下去了。
"那好吧,我個人沒有什麼意見,我服從組織的決定,如果李芳真的有嚴重的經濟問題,大不了我跟她離婚。對。離婚,堅決離婚。"
洪鐘華聽了萬魯生的話,暗暗覺得好笑。心想,現在的人真有意思,老婆大把大把撈錢的時候,他坐享其成。出了問題,說一聲離婚就可以平安無事,就好像炒股做期貨,行市不好馬上割肉平倉。就拿萬魯生來說,他知不知道他老婆有什麼貪汙受賄的問題現在還不好下結論,但是,誰會相信他老婆年薪五十萬他居然會一點也不知情。平常他就跟那個汪清清不清不楚的,現在老婆出事了,正好,順水推舟一離了之,這邊離了那邊正好跟汪清清接軌,這個萬魯生倒真的做到了有備無患。洪鐘華心裡這麼想著,不知不覺臉上就露出了一絲譏笑。
萬魯生從他臉上讀到了那一絲笑意,很不高興地說:"你笑什麼?這件事情值得笑嗎?"
洪鐘華連忙否認:"你太敏感了吧?我笑什麼,我哪能笑得出來。不過,李芳的事情剛剛開始調查,你說離婚還為時過早,別說現在還不能確定人家真的有違法犯罪行為,即便有,離婚也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嘛。"
萬魯生起身告辭:"不管是不是唯一途徑,如果李芳犯了罪,我除了跟她離婚還能有什麼出路?好了,謝謝書記提前給我打招呼。你放心,我會正確對待的。"
洪鐘華連忙攔住他:"我已經讓司馬去給你我弄吃的去了,馬上就來了,你走了怎麼辦?還是吃了飯再說,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萬魯生停下步子:"看來你是做了充分的準備啊。"
洪鐘華說:"你以為我找你談這個話題輕鬆啊?當然得做充分的準備了,包括物質上、精神上的準備工作都要做。來來來,今天難得有時間,我們好好談談。"
萬魯生坐了下來。洪鐘華說:"唉,我真的有些想不通啊,你們怎麼就能想得出徵收城市停車年費這種主意來,被動啊,實在是被動。"
萬魯生"哼"了一聲說:"現在全國哪一個地方政府不是千方百計地增加財政收入?我們銅州還算好的呢,我到東南沿海城市去了一次,那邊更缺德,都在徵收什麼路橋通行年費,不管你走不走路,過不過橋,只要有車,掛本地牌照,就得徵收年費,那才叫厲害呢,少的幾百塊,多的成千上萬塊,政府每年增加收入幾個億。老百姓氣得編了手機短信罵娘:土匪說: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市長說:此路非我開,此樹非我栽,不從此路過,也得留下買路財。怎麼了?老百姓再罵,人家硬著頭皮就是收,你有什麼辦法?我們這裡辦點什麼事情怎麼就這麼難呢?"
洪鐘華說:"人家那些地方的群眾沒有告到省委書記那裡,我們銅州市的群眾不是鬧到省委張書記跟前了嗎?"
萬魯生長嘆一聲說:"洪書記,你以為我老萬皮賤,愛讓老百姓指著脊樑骨罵我啊?俗話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別的我不說,起碼我離開銅州的時候,不能揹著一身罵名吧?可是我有什麼辦法?不千方百計增收,這麼大個家業怎麼維持?財政支出越來越大,再多的錢也不夠花。那天召開的黨政聯席會議,會上財政局說的那些情況我心裡清清楚楚,話誰都會說,事情可不是誰都會辦的,所以我根本不聽他們瞎白話。行政費用支出龐大,這誰都知道,可是誰能解決得了?哪一塊能壓縮下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社會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就拿公車來說吧,誰都知道不合理,可是誰有辦法解決呢?只能拼命想辦法弄錢維持。"
洪鐘華語塞,因為萬魯生說的是實情。萬魯生又說:"那天開會華三八說,我們銅州市過去的領導,不管是書記還是市長,哪個人有專車?都是用車朝車隊現要,安排哪臺車坐哪臺車。這話沒錯,可是現在能行嗎?我們銅州如果真的還按那一套辦,省內各縣市的領導不把我們罵死才怪,市內的幹部也得把我們罵死。所以說,你洪書記在這方面應該理解我,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拼命摟錢,怎麼養活這幫高消費的傢伙?不把這幫傢伙養活好了,誰給我這個市長幹活,再說難聽點,考核幹部的時候誰給我這個市長投贊成票?"
洪鐘華不能不承認,萬魯生這會兒說的是實話,這些現象他不是不知道,而且他也是享受高消費待遇的群體之一。平心而論,如果讓他像過去一樣騎著自行車上下班,遇到事情朝車隊要車,有車就坐沒車就走路,他肯定很難適應:"老萬啊,你說的這些我都同意,也都贊成,今天我也跟你掏心窩子說句話,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解決得了的,今天咱們先不談這些。不管怎麼說,李芳的問題你還是要正確對待,千萬不要對外面說方才那些氣話,別動不動就誰不讓你當市長了,跟老婆離婚了,讓人聽著好像你在鬧情緒。別說你是黨的高級領導幹部,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遇到這種事情也得沉住氣,拿得起放得下……"
萬魯生打斷了他的話:"我就是拿得起放得下才說要離婚啊,好了,書記,我肯定能正確對待,不正確對待也不行啊。剛才我說那麼多,話是你引起來的,你老說徵收城市停車年費不對,我也知道不對,我是在向你解釋為什麼明明知道不對還得那麼辦。至於李芳在這裡頭到底有沒有經濟問題,我萬魯生有沒有什麼經濟問題,我接受組織的審查。"
洪鐘華聽得出來,萬魯生對這件事情還是耿耿於懷,現在事情也只能這樣了,誰遇到這種事情都難免有想法,能做到不吵不鬧不破壞穩定大局他這次談話就算達到目的了。至於李芳的案子查到最後能查出什麼結果,現在誰也不敢說死話兒。
這時候有人敲門,洪鐘華對萬魯生說:"是司馬,肯定是給我們送飯來了,悠悠萬事,唯吃為大,民以食為天,一切事情都等吃過飯以後再說。"邊說邊應門,"司馬嗎?進來。"
司馬達提著兩個大大的塑料袋進來:"洪書記、萬市長,飯我打來了,現在就吃還是過一會兒?"
萬魯生抬屁股就走:"我不吃了,現在哪還有心思吃飯。"
萬魯生揚長而去。司馬達愣在了那裡。洪鐘華苦笑:"算了,他不吃就不吃,你吃了沒有?沒吃咱倆一塊吃。"
司馬達說:"我吃過了,這是兩個人的份,剩下就糟蹋了。"
洪鐘華說:"剩不下,來,分出一半你帶回去明天吃。"
2
從洪鐘華辦公室出來,萬魯生的心裡酸甜苦辣五味雜陳,情緒更是波瀾起伏百感交集。他給妻子李芳撥了幾個電話,家裡電話沒人接,李芳的手機關機,由此他確認,李芳已經被雙規,喪失了人身自由。萬魯生一時間覺得空落落的,滿眼他親自主持建設的夜景工程變成了虛幻的造影,他的精神有些恍惚,甚至希望自己身處夢境,理智卻毫不留情地告訴他,這並非夢境。實話實說,年齡混到了萬魯生這個數量,又有了汪清清的那份情意,李芳對於萬魯生來說,只不過是一起過日子,是一種習慣而已,這是萬魯生現如今跟李芳感情性質的寫照。然而,正像人們常說的那樣,很多東西,你擁有的時候並不覺得它有多麼珍貴,甚至有時候還會覺得累贅。可是,一旦失去了,卻又讓人覺得心裡空空蕩蕩彷彿掉了餡的包子。儘管他跟李芳已經沒有愛情可言,但是,感情、親情卻是難以割捨的。李芳出了事萬魯生還是感到了錐心刺骨的疼痛。
萬魯生沒有乘電梯,從樓梯上往下走,樓道里空蕩蕩的,他的皮鞋踩踏出了一陣陣的迴音。驀然,萬魯生覺得這回音似乎是一陣陣的鐘鼓在耳邊震響。如果,萬一,李芳真的鬼迷心竅拼了老命去撈錢,那麼,即便事後查證落實跟他萬魯生並沒有任何關係,即便他真的跟李芳離婚了,造成的政治損害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地級市的市長能夠承受得了的,起碼,他的政治生命會被冷凍,再耀眼的政績也無法成為他在政治舞臺上繼續表演的彩裝。想到這些,萬魯生的心驚悸不安,感到身上冷颼颼的,活像有一塊寒冰直接浸到了他的心臟裡。不行,不能這樣傻乎乎地坐以待斃,與其到時候狼狽不堪地跟李芳離婚,還不如現在主動一搏。
寒冰刺激了他,也冷卻了他,他開始能夠冷靜地審時度勢,對目前的局面進行分析判斷了。萬魯生坐到了樓梯上,想掏一支菸抽,卻掏出來了汪清清送給他的電子香菸。汪清清說抽菸對人身體的損害實在太大,這種電子香菸有助於戒菸,起碼可以減少吸菸的數量,每支要一千多塊錢。他接受了汪清清送給他的這一支電子香菸,同時也接受了汪清清的一片款款深情。他將電子香菸叼在嘴上,開始思量單立人那個老煙鬼查辦李芳案子的來龍去脈。
事情並不複雜,根據洪鐘華談的情況,很快他就總結出來以下幾點:其一,迄今為止他們並沒有掌握李芳自己從中非法獲利的證據,僅僅是李芳擅自給那個死鬼魏奎楊的賬號先後打過去六百多萬,起碼,目前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李芳在這個過程中有任何的貪汙受賄行為。其二,李芳年薪五十萬,並不能算作是經濟犯罪,充其量也僅僅是工資過高。宏發公司是企業,企業有權力根據經營效益決定管理人員的工薪收入。退一萬步說,即便這個高薪不合理,那也僅僅是不合理的問題,涉及不到犯罪。其三,目前問題總的性質不過是違反財經紀律,根本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已經涉及到經濟犯罪,僅僅是因為違反了財經紀律,那個大煙鬼單立人就興風作浪要把一個市長夫人雙規,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別有用心,萬魯生寧可相信他是別有用心。其四,不管最終審查結果如何,對他萬魯生現實的損害是顯而易見的,如果就這樣把李芳雙規了,他萬魯生確實很難繼續在市長的位置上發號施令,這一點應該讓所有的領導明白。
萬魯生站立起來,給自己的司機撥通電話:"你到前面等我,跟我去一趟省城。"
司機驚愕:"現在就走嗎?"
萬魯生明確無誤地回答:"現在就走,油夠不夠?"
司機說:"油倒沒問題,路上隨時都可以加。"
萬魯生說:"那就好,我現在就下去。"
萬魯生邊下樓邊撥通了省委張書記的電話:"張書記嗎?你好。對對對,我是萬魯生啊,我有點急事想當面向您彙報一下。"
張書記愣了一愣:"什麼事情這麼急?電話上不能說嗎?"
萬魯生肯定地回答:"非常急,電話上不能說。"
張書記想了片刻說:"明天吧,明天上午我安排個時間,你明天有時間過來嗎?"
萬魯生說:"我今天晚上就過去,到省城太晚了就不打擾您了,明天我在省城等您的電話。"
張書記說:"那好吧,明天我讓小曹跟你聯繫。"小曹是省委張書記的秘書。
萬魯生下樓來到門前,他的專車已經在樓門前等他了。萬魯生坐進車裡問司機:"吃飯了沒有?"
司機說吃了,反問萬魯生吃了沒有,萬魯生說我也吃過了。
3
司馬達把洪鐘華送回家之後,沒有直接回宿舍,轉了一把方向盤,朝李桂香家開去。他捨不得自己享用萬魯生沒吃的那一份晚餐,要送給小燕吃。因為這是給書記、市長準備的晚餐,汪清清格外上心,親自給銅州賓館餐飲部下單子,親自監督廚房製作,真是做到了色香味營養俱佳。主食是米飯和奶油小饅頭,分量都不大,重點是副食,紅燜對蝦和蠔油生菜、百合鮮芹,每份飯還配了一塊煎牛排,算是兩葷兩素,外帶一罐花蛤翡翠湯。因為明確是給洪鐘華和萬魯生兩人準備的晚餐,汪清清把晚餐分成了兩份,每人一份用食盒裝著,分量、品種完全一樣,免得在兩位領導之間造成不和諧。
根據司馬達對李桂香母女生活狀態的瞭解,他斷定,就這樣一份對洪鐘華和萬魯生來說很普通的晚餐,不要說吃,可能她們孃兒倆連見都沒有見過。司馬達趕到李桂香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司馬達看看錶,八點鐘了,估計李桂香母女肯定已經吃過了,這讓他微微有些遺憾。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並不能左右領導的吃飯問題。
司馬達又從汽車後備廂裡拿出了那一套《十萬個為什麼》,想到小燕看到這套書驚喜的樣子,司馬達自己倒先高興了起來。來到李桂香家門口,司馬達卻聽到李桂香正在吼叫,吼叫的內容似乎是小燕犯了什麼重大的錯誤。這讓他大為吃驚,在他的心目中,李桂香是一個溫柔、隨和、內向的人,對小燕說話也向來是心平氣和,從來沒有見過她像有些家長那樣,對孩子聲色俱厲地呵斥詈罵。司馬達連忙敲門,想趕緊進去勸架。
隨著敲門聲,李桂香的吼聲戛然而止,隨即又恢復那種和藹溫柔的聲音:"誰啊?請進,門沒鎖。"
司馬達推門而入,看到的景象又讓他大吃一驚,平日裡活潑調皮的小燕子,給人的印象是天不怕地不怕,更不可能怕她媽。此刻,卻像一隻剛剛受了主人懲罰的小狗,老老實實地趴在飯桌上寫作業,聽到司馬達進來,連頭都沒敢抬。
司馬達問道:"怎麼了?我在外面就聽見你們吵架的聲音了。"
小燕是孩子心性,還沒學會韜光養晦,聽到司馬達這麼問,忍不住張嘴更正:"我可沒跟我媽吵架,是我媽罵我。"
李桂香反過來質問小燕:"你給你司馬叔叔說說,我為什麼罵你?"
小燕說:"司馬叔叔早就知道,用不著我說。"
司馬讓她們娘倆給攪得雲山霧罩:"我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啊。"
李桂香告訴司馬:"你說說氣人不氣人,今天我下班,在樓下遇到了退休的老李師傅,他對我說,你這一上班就好了,你們家小燕就輕鬆了,說完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問他怎麼了,他剛開始還不說,我追問急了才告訴我,我害病的那幾天,他看見小燕在馬路邊上跪著向過往的行人要錢……"李桂香越說越氣,聲音在不知不覺中又大了起來,轉而向小燕詈罵,"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啊?俗話說人窮不能窮志氣,我是不是一直這麼教育你的?想不到你是這麼沒出息的東西,居然到馬路上去要飯,你說在鄰居面前我這張臉還往哪放?啊?你讓你媽這張臉往哪放?"
小燕嘟囔了一句:"我沒要飯。"
李桂香舉起手要揍小燕:"你還學會頂嘴了啊……"小燕看見巴掌要劈下來了,嚇得連忙縮脖子捂腦袋。李桂香那一巴掌卻沒捨得扇下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默默地流起了眼淚:"你說你,從小就這麼不上進,跑到大街上丟人,就你這個秉性,今後長大了能考上公務員當上國家幹部嗎?我算白養活你了……"
司馬達連忙插空勸架:"大姐,你別生氣了,那天我在街上碰見小燕了,是我把她拉回來的,她當時就承認了錯誤,保證以後再也不做那種事情了。"
李桂香抹了一把淚水:"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啊?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口氣裡有埋怨的味道。
司馬達趕緊解釋:"不是我有意瞞你,事情已經過去了,小燕已經知道錯了,也已經改正了,再給你說白白惹你生氣,所以我就沒說。其實啊,這件事情要看從什麼角度去看,我倒覺得小燕才真的是有志氣的孩子,她那麼做還不是為了幫你治病嗎?雖然方式方法上欠妥,可是目的還是好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燕這麼小就懂得出外掙錢,懂得幫你支撐這個家,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李桂香非常敬重司馬達,司馬達說出來的話在她心裡非常有分量,聽到司馬達這麼說,李桂香遲疑不決地反問:"這麼說她做得還對了?"
司馬達說:"做法不太好,當時我已經說過她了,掙錢也不是那麼個掙法,那不叫掙錢叫要錢。再說了,她還太小,不應該考慮這些問題。小燕當時就答應過我了。對了,小燕你是不是後來又去了?"
小燕連忙否認:"沒有,絕對沒有。你說過了,我也答應了,我怎麼還能再去呢?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嘛。"
司馬達說:"你看,小燕是個知錯就改又懂事的好孩子,你還這麼罵她。算了,別生氣了,今後小燕不會再做那種事了,小燕一定會專心學習,考重點名牌大學,然後讀研究生,當博士,給你媽創造一個美好的晚年。"
小燕:"那當然,我一定要讓我媽媽過上好日子,不然我這麼辛辛苦苦寫作業幹嗎?"
李桂香讓司馬達和小燕一唱一和哄得破涕為笑:"你們倆啊,真能說,我說不過你們倆。"
司馬達這才抽出空來提及他的晚餐:"這是我們今天晚上的工作餐,挺好的,我就多要了一份,給小燕吃,補補營養。還有這一套書,給小燕補補精神營養。"
小燕跳了起來:"我剛才就聞到香味了,司馬叔叔給我什麼好吃的?哈,《十萬個為什麼》,太棒了!"
李桂香呵斥她:"剛剛吃過飯,聞到味道就流哈喇子,真像個小狗。"說歸說,話音裡卻已經絲毫也沒了氣惱。
司馬達說:"你自己來看吧,想吃就吃一點,不想吃等一會兒當夜宵也行。"邊說邊揭開了食盒的蓋子。
小燕驚愕了:"這麼多好吃的啊,司馬叔叔,你們的工作餐就是這樣的啊?真高級。"
司馬達看到小燕高興,就對李桂香說:"大姐,你也嚐嚐,這都是銅州賓館的招牌菜。"其實,是不是招牌菜他也弄不清楚,反正知道都是好東西,銅州賓館做出來的,味道肯定也錯不了,就這麼吹噓起來,目的還是想讓她們孃兒倆吃。
小燕不客氣,用兩根指頭揪起一隻對蝦填進了嘴裡。李桂香急忙起身到廚房拿了一雙筷子遞給小燕:"吃吧,簡直就是一隻饞貓。"
司馬達說:"我聽人家說,蝦含磷高,小孩子多吃一些對大腦好。"
小燕說:"我也聽說了,可惜我們家買不起,我媽淨拿蝦米皮打發我。"
司馬達連忙說:"蝦米皮包白菜餡包子可好吃了,我小的時候我媽就經常用蝦米皮包白菜餡包子,現在想起來都流哈喇子。"
小燕說:"這個願望很好實現,"嘴裡嚼著對蝦,扭頭對李桂香說,"媽,聽見了沒有,司馬叔叔讓你給他包蝦米皮白菜餡包子呢。"
李桂香說:"胡說八道,司馬叔叔也就是那麼一說,"說完了,又對司馬達說,"你要是真的想吃,星期四我輪休給你包,你下班別吃飯過來吃。"
司馬達連連答應:"太好了,沒問題,我一定來。"
小燕嘻嘻哈哈地打趣司馬達:"司馬叔叔,你真逗,那麼多好吃的,你怎麼就認準了包子餃子?還淨是素餡的。"
司馬達鄭重其事地解釋:"我小的時候家裡很窮,我媽一個人在街道工廠上班,養活我跟我哥兩個,對了,再加上我媽自己就是三口人。那個時候啊,能包一頓餃子、包子就是過節改善生活了。你知道嗎?我媽包的白菜餡包子的白菜是哪來的?都是在菜市場撿的別人扔的菜葉子。就那,我媽摻上點蝦米皮,包成包子,我跟我哥都搶著吃啊。"
李桂香問:"司馬師傅聽你這麼說,你小的時候家裡也挺困難的啊。"
司馬達說:"我跟小燕一樣,很小就沒父親了,跟小燕不一樣的就是,我媽得照顧我跟我哥兩個孩子,小燕有一個媽媽全心全意照顧她一個人,小燕還是比我有福多了。"
小燕點點頭:"就是,我媽媽全心全意地照顧我,我有福。來,媽媽,我慰勞慰勞你。"說著把剝好的兩隻蝦,送到李桂香嘴邊,"媽,你也嚐嚐,其實跟蝦米皮是一個味道,就是這個肉多點。"
李桂香一來是有些不好意思,二來想讓小燕儘量多吃一點,連連擺著腦袋避讓:"你吃,你吃吧,我剛吃過飯不餓,啥也吃不下去。"
小燕硬將兩隻對蝦塞進了李桂香的嘴裡,李桂香也只好吃了。小燕吃了對蝦,又吃了一個奶油小饅頭,就不再吃了,聚精會神地埋頭翻閱《十萬個為什麼》。李桂香把剩下的吃食收拾起來。司馬達提醒她:"放冰箱裡吧,別壞了。"話說出口才想起來,冰箱這種對大部分家庭來說不過是日常器具的裝備,對李桂香家來說,卻還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李桂香說:"沒關係,放在廚房裡,下面用水冰上,明天早上就吃了。"
司馬達又坐了片刻,和李桂香聊了一陣上班以後感覺怎麼樣啊,最近身體好不好啊之類的家常話兒,看看時間不早,就告辭出來了。他萬萬想不到,好心辦壞事彷彿是他跟李桂香孃兒倆之間刪改不掉的劇情,今天他送來的這一餐飯,明天卻害苦了李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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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時間車軲轆的心情極佳。局裡圍繞配新車而掀起的茶壺風波,以他大獲全勝收場。坐上了嶄新的奧迪,葫蘆繼續給他當車伕,看著那幾位同僚酸溜溜卻又不得不假裝坦然的樣兒,他心裡樂滋滋的。然而,車軲轆並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莽漢,他深諳官場的人情世故,明白在這個時候他應該怎麼做,所以,態度上他對其他同僚格外熱情,格外親切,格外謙虛,千方百計企圖把自己不小心露出來的獠牙再深深掩藏起來。同僚們,尤其是衛駿、李有祿在這次爭搶新車的鬥爭中踢到了石頭上,暗地裡揉著疼痛難忍的腳丫子,把車軲轆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表面上卻也只能做出從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樣兒,照樣跟車軲轆滿面笑容地打哈哈。
車軲轆心情爽了,對工作也就格外賣力,整天坐了他那臺嶄新的奧迪東奔西跑,會同市、區兩級老齡辦的工作人員,整頓了銅山區那幫老賭棍,定立了銅山區老年活動中心精神文明建設公約,在老年活動室增設了更多適合老年人的娛樂項目,老年賭風很快被壓制下去。今天,他驅車來到了殯葬管理科,拽著殯葬管理科科長跟他跑到遠郊落實陵園改擴建計劃。銅州市過去死人住的地方在市區南邊的小山上,隨著城市的瘋狂擴張,活人開始跟死人搶佔地盤,地產商的魔爪伸向了這座小山下面的城鄉接合部。可是,由於小山上住著死人,在這裡開盤的房子賣得並不好,於是,房地產商便軟硬兼施讓市政府趕走死人,給房地產商創造更加完善的發財空間。
現在的經濟社會普遍形態是:市政府領導對投資商比對自己的親爹還恭順。任何一個市委、市政府的頭頭都明白,要拿政績給上面看,還是要靠這些富商的財力,全市的老百姓都變成活雷鋒,也比不上富商的投資給城市GDP增加一個百分點。房地產商抱怨死人礙了活人的財路,萬魯生嚇得要命,怕人家撤資,在市長辦公會上決然拍板,立即找一塊地方重新修建陵園,把原來住在小山陵園裡的死人統統趕走。趕走死人容易,死人不會到市政府門前集體上訪,然而,給死人找塊地方卻很困難。原因很簡單:哪的活人都不願意跟死人做鄰居,尤其是跟大批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死人為鄰就更是一件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所以,市長萬魯生拍板容易,真正落實起來,就跟他拍的大部分板一樣,並不像拍板本身那麼簡單。
車軲轆有了新轎車,便也有了新動力,在殯葬管理科科長的陪同下,駕著新車跑遍了銅州市的山山水水,終於在銅州市邊緣的山區裡找了一座山頭。這裡過去是華僑農場,改革開放後,華僑誰也不再安心守著窮山僻壤種地吃糧,大部分華僑都又跑到國外投親靠友,在外國沒有什麼可靠關係的華僑也都紛紛進城做生意搞買賣,這個華僑農場就漸漸荒廢了。這裡偏遠,又沒有固定居民,想必在這裡建陵園不會有活人反對。雖然偏遠,但是又有一條現成的公路直達華僑農場,稍加整修完全可以通車。
"這塊地方怎麼樣?"車軲轆興沖沖中夾雜著幾分得意地問科長。
"當然好了,山清水秀,人煙稀少,交通又方便,過去我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地方呢。"
車軲轆半開玩笑地批評人家:"這就叫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親口變革梨子,領導幹部就是要做到四勤,腦勤腿勤手勤嘴勤,你一勤都沒有,也不知道變革梨子,怎麼能找到這塊好地方。"
科長傻乎乎地問:"梨子怎麼了?怎麼變革?"
車軲轆哈哈大笑:"你呀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逗我玩?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名言,說俗了,就是你要想知道梨是什麼味道,就要親口嘗一嘗。"
科長恍然:"這麼說我就懂了,不但我懂,我老婆都懂,到市場上買水果,也不光是梨,不管什麼水果,想知道好吃不好吃,咬一口不就得了。"
車軲轆嘿嘿一笑,晃晃腦袋,鑽進車裡,坐到了司機旁邊的位置上,葫蘆連忙請示:"車局長今天動車不?"
車軲轆當著科長的面還要避嫌,擺擺手說:"不動不動。"
科長也爬上車,裝瘋賣傻地討好車軲轆:"車局長,你這個人說話太深奧了,我在理解上真的有點跟不上點。你剛才說領導幹部要有四勤,我沒記住,再給我說一遍,哪四勤啊?"
車軲轆讓他變著法兒吹捧得心裡舒服,就不厭其煩地給他解釋:"腦勤,就是要勤於學習,勤于思考,就像給陵園選址,你光瞎跑不行,得認真動腦筋想辦法。既要認真總結選址失敗的教訓,又要能根據預選地址的要求和時代的進步來確定方針政策。過去失敗主要就在於我們選的地方大部分附近都有居民,誰願意整天看著燒死人的大煙筒冒黑煙,誰願意鄰居都是死人?所以啊,我們就要選那些沒人的地方。過去老怕交通不便,現在是什麼時代?是汽車時代,遠點根本就沒關係,大不了修一條路,所以啊,我們就到偏遠的地區來找地方,思路對了,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腿勤,就是要經常深入基層,掌握瞭解第一手資料,就像我們這一次選的地方,光在地圖上看能行嗎?親自跑到了,才能做到心中有數,心中有數了,啥事情就都好辦了。手勤,就是很多工作要親自動手去做,光發號施令是不行的……"
話說到這兒,科長的手機響了,科長請示車軲轆:"車局長,我接個電話。"
車軲轆正說到興頭上,讓電話打斷難免掃興,可是也不能不讓人家接電話,只好揮揮手:"你接,你接。"
殯葬科長接通電話,一開始應答就引起了車軲轆注意:來電話的是個女人。
科長:"誰啊,我正和車局長在外面呢。"
對方告訴科長,她是科裡的小文,有急事要找科長。聽到來電話的女人不過是殯葬管理科的辦事員,車軲轆便也沒多大興趣了,可是那位小文隨後告訴科長的事又引起了車軲轆的注意。叫小文的女辦事員告訴科長,有兩個人來找他,自稱是市紀委的。一聽到是市紀委的人找自己,科長連忙偷覷了車軲轆一眼,車軲轆坐在前座,其實他已經聽到了,卻假裝正在關注道路兩邊的景色,豎直耳朵偷聽科長的對話。紀委這種單位的人,無論找誰,都容易引起別人的關注,車軲轆也不例外。
科長:"他們找我幹啥?"
小文:"他們沒說,就說要找你。"
科長:"人呢?"
小文:"在會客室等著呢。"
科長:"我上午回不去了,要找讓他們換個時間再來。"
掛斷電話,科長估計車軲轆肯定已經聽到了電話內容,便做出納悶的樣子說:"市紀委的找我幹嗎?"
車軲轆說:"看你剛才說話的口氣好像你沒啥問題,不然不敢讓人家換個時間再來。"
科長:"我能有啥問題?一個小科長,人家行賄也看不上我這樣的。"
車軲轆開玩笑:"噢,你的意思是說,人家行賄專門看上我這樣的?"
科長:"那也不會,車局長誰不知道,一身正氣,清正廉潔,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啊。"
雖然明知他是在開玩笑逗悶子,車軲轆還是高興得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