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年邁的盛大況先生開始打點滴,瑪麗莎出現明顯黑眼圈,左雄昭已悄悄命令手下教訓了幾個參賽選手,方約瑟博士倒是饒有興趣,要了幾張現場實錄的碟說要帶回去看,華多多興奮地跑來報喜,節目創下頻道開播三年以來最高收視率,我和陶廠長相擁而笑。
青青的表姐突然從北京來了,還帶著一個郎導演說來選演員,青青居然請了假天天和郎導演在一起逛武侯祠吃小吃,網上那個導演的潛規則的傳聞多如牛毛,我勸青青幾次,她卻說,我要辭職去北京發展當演員,當空姐不是一輩子的事,表姐說按我的形象在北京肯定能成明星。我說她天真,她說我小氣,吵了幾次,無果。
我第一次見著青青的表姐陸伊典時,差點被她的板寸助理推倒,守護在茶樓包房門口的他直嚷嚷,讓開讓開,伊典小姐今天有私事,不簽名,有需要就報名粉絲團……我大奇,四下並無粉絲,喊什麼喊,但還是解釋我不是粉絲團,是親友團。他疑惑地看著我,裡面傳出西太后一樣的聲音,小六,放他進來,找我的。
青青也在,給表姐陸伊典介紹了我,陸伊典從腳打量到頭,很像青青她媽看我的程序,終於用京片子說,你就是那李可樂兒啊。
才去幾年北京,舌頭都卷得可以開花了,我暗說你北縣的,不是北京的,但嘴上抹油,說小的正是。她有些高興,高傲地略偏一下粉頸,坐吧兒。我趕緊說,謝賜座兒。她又說,喝茶兒。我說,謝茶兒。
我倆兒音來兒音去,根本不管是否合適,弄得舌頭一時很難受,趕緊喝口茶活動一下舌肌。普洱茶的霧氣讓我根本看不清陸伊典的臉,使勁眨眼還是看不到,這才發現,原來她戴了一個巨大的墨鏡,比薛戰那個還大,都快遮住了嘴巴,以至於這根本不像一副墨鏡,倒像一個面具。
正思考著為什麼黑社會和明星都喜歡戴墨鏡時,就聽陸伊典嘆口氣,作明星難啊,作女明星更難,走哪去都會有人打攪,一點個人私密都沒有,小六,快把門關上……
明白了,原來這是不想讓人觀察,看來黑社會還是不如演藝界牌大,推而廣之要是牌足夠大,戴面具都不保險,就該戴頭盔。
突然想起青青交代過的,就把帶來的鮮花遞上去,說我好崇拜你,看過你演的好多戲,比如……這幾天腦子太亂一時沒想起卡殼了,瞥見青青嘴形有個“梅”,就說我好喜歡你演的《梅花檔案》。
陸伊典頓時不高興了,即使隔著頭盔也能感受到她的怒氣,我沒演過《梅花檔案》,我演的是《梅嶺鎮兒》,現在的觀眾就是不懂藝術,哎,看來藝術的普及還是要走很長的路兒。
她扭頭打量了一下我送來的花,這是本地鬱金香吧,花這種東西,還是要原產地的好,所以北京才是大城市,每天我的床頭上都有擺荷蘭原產地的鬱金香兒……我還在思考原產鬱金香從荷蘭運到中國會不會蔫成鬱金香他媽時,門外一陣喧囂。
伊典伊典,我們愛你……
我嚇了一跳,陸伊典慵懶地站起來,哎,這些粉絲,拿他們真沒辦法,小六……小六趕緊把門打開,誓死的造型擋在門口喊,不要擠,伊典小姐今天有私事,但是百忙之中還是可以給你們每人籤個名的。
外面又是一陣尖叫,伊典伊典,人氣沖天。那些中學生甚至還帶了哨子,把茶樓頂都快掀翻了,陸伊典也不摘墨鏡,倚在門邊發表了短暫講話,今天,我能夠回到故土很開心,很幸福,你們是我的動力,是我的感動,希望多關注我的作品,而不是我本人,請給我留一點私人空間。
那些中學生又是一陣尖叫,我們愛你,愛你。依次簽名,有幾個沒簽到的還哭了。我悄悄問青青,你表姐陸伊典的粉絲團是不是叫典當行?青青嗔怒,你才典當行。我訕笑,只得拼命鑽出去上廁所。
聽到外面喧囂又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散,深為陸伊典的人氣震驚,提上褲子洗手,突然聽廁所外的過道上有兩個人在爭吵,一個說,談好每人20塊錢的。另一個說,你叫的人太多了,嚴重超標,所以打折到15塊錢。頭一個又說,這樣以後就沒法合作了。另一個又說,哼,現在還缺粉絲嗎,人家東城中學每人只要10塊錢,還不需要盒飯。
陸伊典的助理小六。我本想很小聲在裡面洗手,可不小心碰到了烘手器,一時間嗚嗚巨響。板寸助理聽到聲音伸頭過來看,互相都很尷尬,他問你在裡面幹什麼。我說我在廁所上廁所。我又問他,你在廁所幹什麼,他說,我在廁所商量買盒飯。他愣住,自知說話有些問題,乾笑,我也乾笑,哦,那你慢慢買哈。
回到包房,陸伊典在跟青青說哪個導演又看上她,但她絕對沒上床,說某個大款想包她代價是一套京西別墅,還說這一屆金雞獎她有望提名,那個周冰冰總是霸佔著大獎讓她很不爽,青青憑你的條件,絕對把這個老女人比趴下。
青青問真的,我真的行嗎?表姐用蘭花指託著下巴說,當然啦,不過……她又瞥了一眼我,嗯,你首先得改變自己的環境,環境才能改變一個人的氣質,下一步我還想去香港發展,走香港的紅地毯。
我忍不住插嘴,走香港的地毯,得香港的腳氣。青青有些嗔怒,李可樂你閉上你的嘴兒。才幾天,青青都會兒音了。
陸伊典根本不看我,說,記住姐姐跟你說的話,只有環境才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郎導來了你一定要好好陪他,機會難得,天天跟著尋人找狗的,有什麼出息。
我當時很想很想問候一下陸伊典的妹妹是不是叫露兩點,姐姐是不是叫露三點。可我沒有,臨時變成了很賤的,伊典,我能不能加入你的粉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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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選秀越往後走,展現才藝的選手越來越少,正面回應莊家事宜的越來越多,評委和選手之間的對話更接近人類,進入實質,比如羊脂玉的來歷,莊家的掌故,和莊妻之間的故事……過了三天進入複賽,又過了三天,進入最後的總決賽,只剩十名選手,分別是三名兒子,六名孫子和一名孫女。看來大家還是更相信船王的後代,應該是男性。
總決賽共分三輪,第一輪正常,第二輪正常,第三輪出了重大情況。
第252號選手莊申之,在回答評委關於羊脂玉的專業知識時,突然拿出一個羊脂玉手鐲,他說,我不想回答,因為我所有的回答都在這個手鐲上面了。我們笑笑,這半個月來,胡亂指認手鐲的人有,拿假手鐲來冒充的也有,盛大況先生還開著玩笑對莊申之說,你這個手鐲做得還真像嘛,呵呵。莊申之平靜地說,不是像,它就是,盛先生揶揄著說拿給我看看,喲,真是做得挺像的,和真的一樣咧,不得了,嘖嘖,了不得……
突然,我們發現盛先生的笑僵硬了,他佝僂著背拿起手鐲小跑到旁邊的聚光燈下,透過燈光再看,又取出身上的放大鏡看,他驀然轉過頭來注視著252號選手莊申之,嘴角竟然顫抖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心裡一縮,輕聲叫,盛先生,怎麼了?
盛大況指著那個年輕人,你,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莊申之淡然地走過來了,我看到他嘴角上挑,眼神鎮定,依稀有些莊亦歸年輕時的輪廓,他顯然有備而來,從包裡拿出一件物事說你們再看看這個,我們看了一眼,覺得世界在一瞬間被翻轉了。
那是一對青年男女在農家院落門口照的相片,雖然是黑白的,還是看得出桃花開了,旁邊還有一棵蘋果樹,樹下兩條黃狗在打架,那男青年,長得非常像年輕時的莊亦歸。莊申之說,這是我父親生前最後一張照片。
盛大況很崩潰,他的眼睛都要掉到放大鏡裡了,巴豆的羊脂玉是真品,莊申之的羊脂玉也是真品,居然出現兩隻雌手鐲能和雄手鐲完全吻合,難道和莊亦歸一樣,他的手鐲也有兩個老婆?
瑪麗莎說,人可以有兩個老婆,玉鐲不可能。拿眼看著我,我內心又喜又急,喜的是苦苦尋代不得的莊家傳人一下子出現兩條線索,急的是莊申之是真的,巴豆這老貨就在騙我,雲南之行擔驚受怕完全被倆老匹夫耍了,而且他和史東強已預支走了四萬塊錢。
內心還是希望巴豆這邊是真,雖然只要找到莊家後人我同樣能得到500萬,但從兩度誘引毛子,顛簸上千公里去綠坪,與巴豆史東強夜戰玉屏鎮,捱了打吃瓦斯躲藏在櫃子裡……半年多的經歷讓我暗自站在巴豆這條線索上,在搜親會上突然竄出另外一個手鐲,還有照片,讓我有種措手不及的狼狽。
我說,莊申之是假的,真的玉鐲有裂紋,那是我們在玉屏和人打架時留下的。
瑪麗莎不屑地看著我,玉都可以造假,裂紋也可以造假,也許巴豆先生是欲蓋彌彰。
在莊申之的敘述裡,他記事時就和母親在農村裡,父親早逝,聽母親說爺爺是國軍少校軍官,留下這隻雌手鐲作為以後認親時用,母親在他七歲時去世,他被另外一個村的膝下無嗣的一戶人家收養,等他15歲時這戶人家老兩口雙雙過世,他就考上縣裡農機學校。
我們迅速通過縣政府瞭解了莊申之最先落腳的小村莊,由於大部分老人都走了,剩下兩個人記得,莊申之母子是上世紀70年代末來到這個山村的,平時就在山上守林,和村裡人接觸很少,不過確實聽說是反動派軍人家屬,等那女人死後,莊申之就被一百多里外另一個村子的人收養。而後來收養莊申之的那個小村子,大家都證實莊申之是七八歲時來到這村的,但從何而來,背景怎樣,畢竟也過了二十來年,當初老兩口也沒說,死了後大家就更不清楚了。
不過縣民政局的大姐肯定,從歷史資料查找出來的證據,這個莊申之的父親就是當年從省城下放到這個縣的,然後和另一個女知青成婚生下莊申之。這次也是縣民政局在上級領導指示下,為了配合我們尋親特意查找了文革以前的資料,才發現有個叫莊申之的符合條件,一問之下,還真有一個手鐲。
雖然還缺乏鐵證,但各種信息似乎有利於莊申之,畢竟他是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一個人,玉鐲、照片、民政部門的間接材料。隨後在巴豆和莊申之對簿公堂的過程中,巴豆大呼小叫,這人是騙子,他的手鐲是假的。莊申之說,你才是假的。倆人就真的假的庭辯十數個回合。
方約瑟說,等莊亦歸老先生把DNA樣品送到這裡來,一測就知道莊申之是不是真的了。
瑪麗莎反覆思量,莊先生病重美國,DNA最快也需要一週之後才能送到,何況現在還有十個人在等待排查,我們的工作是提交一個正確的人讓莊先生印證DNA,而不是讓病榻上的莊先生提供DNA再給這些人排著隊化驗,萬一全都是假的,豈不成了臺灣甚至東南亞商界最大的笑話,太不像話了,太兒戲了,我們不能因為出現這個小插曲就停下,理論上,真正的莊家親人還有可能出現,對我而言,一個手鐲、一張照片根本不是鐵證,讓他們盡情表演。
一直沒說話的左雄昭笑了,你們這些文化人繞來繞去,沒一個得要領,這兩個手鐲裡肯定有一個是假的對不對,但哪用得著莊先生提供DNA,我現在把兩個手鐲都帶走,到局裡刑偵大隊化驗室一查同位素,半天結果就出來了,同位素檢測能精確到,這手鐲到底是哪個朝代、哪個皇帝、哪個礦山起的料,和查指紋一樣準確。
左兄罩說得有理,同位素檢測相當於無機物質的DNA檢測,如果莊申之手鐲是假,人也就是假的,如果巴豆是假,那麼莊申之就有可能是真。我想起一個開影樓的朋友,讓他來取走照片。
傍晚時分,左兄罩就帶著檢測報告回來了,他把單子往瑪麗莎等人面前一摔,說已經找人把莊申之打了一頓,那貨被打了後居然還說想要回那個手鐲,說花好多錢。盛大況激動地問怎麼查出來的,左兄罩哈地一聲,你們文物專家眼睛再厲害,也比不過現代高科技刑偵手段,我們局的專家查過之後對我說——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那手鐲不是後周的,是上週的,上週才打磨出來的。
莊申之花了一萬六,找到送仙橋的文物販子做了這個手鐲,由於採用了激光上色、電腦光譜仿舊等現代工藝,連那個扣上雄手鐲的玉槽,也是用電腦掃描再用手工用麂皮一點點磨砂出來的,看上去以假亂真,連盛大況這樣有三十多年鑑定經驗的人都騙過,可是在公安局刑偵儀器下仍然露餡,雖也是上等羊脂玉而且工藝精湛,但同位素的碳元素測試顯示出起料的時間不超過一年,而製作的時間不過一週。
可莊申之怎麼知道這雌手鐲的形狀、尺寸、色澤、內紋,怎麼會這麼清楚?
左兄罩冷笑,那些跑過來又唱又跳的人雖是瓜貨,但人不壞,稍微多個心眼就曉得,你們把這手鐲的資料傳給各縣公安民政,整得和通緝令一樣,其實要從政府部門知道這些數據很容易,誰不想本縣出一個船王的兒子孫子,好去增長雞的屁,你們信不信,現在連各縣的書記縣長都偷偷幫忙造假,你以為莊申之是哪個,根本不是他說的啥子從小跟著母親看山林,我下午就調查了,他其實是縣……我大驚失色,哪你打他一頓不是得罪人了麼,左兄罩說,老子不怕,他們書記的兒子酒後駕駛撞了人跑球了,縣長的兒子帶頭搞淫亂吸毒我還沒去抓他,哼,現在是老子掙錢的時候了。
瑪麗莎和盛大況等臺灣省來的見左兄罩一下午就搞掂此事,而且過程生猛,一個勁誇大陸公安就是神勇啊,左兄罩摸著肚子哈哈大笑,比你們娘娘腔的國軍稍微強點,俗話說,給我三千公安,我能收復臺灣。
左兄罩讓我請他喝酒,我說公司旁邊剛開了一家火鍋味道太好了。吃火鍋喝酒時左兄罩嫌那瓶五糧液有假,我一拍腦門,哎呀,前兩天我就讓杜丘去買了兩箱茅臺在公司放著,茅臺好,不傷肝。左兄罩瞪眼嘉許,你娃現在學乖了。其實我根本沒有買,趕緊打電話讓杜丘去買兩箱茅臺放在公司裡。剛掛上,這時開影樓的朋友來電話,照片是PS過的,電腦技術很高,只不過忽略,桃花開的時候,蘋果樹上不會結出蘋果。
吃完火鍋,左兄罩叼著牙籤跟我到公司取茅臺酒,他在我公司看了看,嘆了口氣,說你這家公司不大,但真的很賣力,可樂你不容易啊。過了一會兒,我說回去了,左兄罩說不急,喝會茶再走,閒三搭四說了一會兒,我說兄罩哥我真的要走了,青青表姐來過之後,青青整天說要去北京發展當演員,我不同意,她還跟我吵架。他斜眼睥著我,臉冷冷地,你現在還有心思管女人的事情。
我說不管不行,北京演藝圈潛規則太厲害了,我把她送北京去,她找到了北京,我就找不到北了。
左兄罩還看著我,看得我發毛,我說左兄你不要這麼看著我好不好,瘮人。
他看著我,緩緩說,我不知道還能這樣子看你多久了,恐怕以後就沒有什麼機會這樣看你了。
我真的有些發毛,聽他一字一句說——巴豆,那個手鐲,也是假的,不是後周,而是上週的。
我知道這龜兒子喜歡嚇人所以大笑,左兄莫開玩笑,要是老哥你還想要茅臺就說話。這個茅臺就是比五糧液好,好不在味道,而在於不傷肝,現在政府官員包括你這樣的捕快,看上去風風光光,其實也受氣得很,那次市長讓你烤根火腿你還不是屁滾尿流,還有開發區書記這次和交通局局長之間的樑子,哎,你說要是我掙了500萬,是不是該請你去趟歐洲九日遊……
我渾身冒汗,帶著哭腔,左兄,你剛才說啥子喃,巴豆咋個會是上週的。
左兄罩目光如刀,食指遙點我,不說話只搖頭,然後撥通一個電話說把人帶上來。
巴豆和史東強鼻青臉腫跪在我們面前,痛哭流涕地說我們也是無奈啊,左兄罩上去踢了一腳,啥子無奈,是無賴,跑,老子給你們保證,只要你兩個還是有機物老子就能找到你們,曉得人民公安的厲害了吧。
就在左兄罩要把手鐲拿去做同位素鑑定時,巴豆?知道事情不妙,假玉鐲可以騙得過盛大況的眼睛,但騙不過公安機關的同位素檢測儀,心虛之下就跑路了,可左兄罩江湖經驗老到,早在去做鑑定時就交代兩個死黨盯住他們,終於在火車站月臺上將人攔下。
我目瞪口呆聽他倆交代,像在聽鬼故事,既怕,又想聽下去。
其實毛子並沒有騙我們,因為史東強確實知道一個叫巴豆的人抄走過手鐲,巴豆一開始也沒有騙我們,因為他真的曾在梨花街搜到過一個國軍家屬的手鐲,不過那家姓張,而不是姓莊,由於史東強和巴豆通過中間人傳話,四川有些土話莊張發音完全一樣,大家以訛傳訛就把目標鎖定了巴豆。
我哭笑不得,那幾天的事情並非設的套,如果沒有那一小時時差,我們和巴豆第一時間見面後就會真相大白,但正是這一個小時讓我們失之交臂,後來巴豆在雜物間和瘦子馬看貨時,確實也拿出了手鐲,怪不得瘦子馬說巴豆耍他,因為他要看的是舍利子。可是後來一系列人物的出場,事情越來越詭異,發生了搏鬥導致陽臺被弄垮,然後手鐲就找不到了。
巴豆的緬玉手鐲確實找不到了,旋即,我們被康紅等公安抓住連夜提審,沒來得及和巴豆核對羊脂玉手鐲的細節,這就是陰差陽錯。可巴豆在和史東強對口供時,倆人都漸漸明白,巴豆根本不是我們要找的線索,姓莊而不是姓張,是羊脂玉而不是緬玉。
當晚巴豆說此行一分錢沒賺到還白捱了兩頓暴打,大冤特冤,還讓史東強賠償損失費。史東強說我也捱了打可現在錢都拿不到哪有啥子損失費,兩個人在屋子裡唉聲嘆氣半天,也不知誰先提議,不如如此這般……所以,後來巴豆自稱花了一天一夜時間對照我帶去的手鐲照片,其實是在琢磨在技術上能不能完成仿製,巴豆不愧為耍玉的老手,很快摸索出一套方法做到以假亂真。
而他倆聲稱留在玉屏尋找羊脂玉手鐲,其實就是要在當地造假,天下沒有什麼地方比玉屏更適合去製造一個玉手鐲了,至於玉上那道裂縫,則真如瑪麗莎所說是欲蓋彌彰。
我喃喃自語,貪念太強悍,太強悍。想不到這一連串人物包括我的貪念,終於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現在不僅這座城市傳遍了船王尋親成功在望,電視臺天天直播真人秀,而且《聯合早報》《南華日報》等東南亞報紙也連篇累牘報道莊亦歸成都尋親的故事,我收了船王高達70萬的預付款,我收了陶廠長20萬的廣告費,我還驚動了一個省會城市和五個郊縣的政府官員,以及相關公安,這還不包括雲南……騎虎難下。
我使勁乾號,但並沒有哭,這就是傳說中的欲哭無淚,左哥兄罩大哥這次你一定要罩著我。
左兄罩冷冷地說,只說莊申之是假的,沒揭發你們,就是我罩過你了,這事太大,牽動臺灣問題,我小小一個治安隊隊長做不了主,我現在只能幫你爭取一點時間讓你慢慢去想後路,你現在應該找莊家把事情說清楚,畢竟你不是造假的人,大不了把錢退給人家。
我無語,雖然我也是被騙者,但如果賠付140萬,房子沒有了,公司沒有了,奔奔都開不了,天天鬧著要去北京發展的青青肯定會越來越遠,別說LV包,漢堡包也買不起。完了,生活事業愛情統統都完蛋了,驚喜是個雙黃蛋,絕望就是雙黃連。我抬起腿就猛踢地下的巴豆和史東強,左兄罩說打死他們兩個也沒用,讓兩個死黨先把巴豆他倆拘押,然後他嘆著氣,現在我也得想想怎麼給瑪麗莎解釋下午沒查出巴豆這個也是假的,總不能說碰巧儀器出病毒了噻。
我聽著自己的聲音,像另外一個人在說話,左兄,我想好了,那錢我退,哪怕一切都沒有也得退,我去找瑪麗莎說清楚。
左兄罩嘆著氣,點著一支菸,包房裡升起一股煙霧,很嗆人,我抬頭看他點的不是煙,而是一張紙。我驚愕地看著左兄罩獰笑地把那張紙調換角度以燃燒得更完全,那張紙,就是同位素檢測報告數據。
左兄罩沉沉地說——你已經退不了,就算你借了高利貸還了140萬,但咋個跟莊家解釋,難道說我被巴豆他們騙了,文物總店被騙了,公安局也被騙了,市長也被騙了,大家都是草包?你又咋個給贊助商交代,你可是收了別人的錢而且合同註明必須完成這次選秀,更重要的是,你咋個給龍市長交代,你總不能說,哈哈,市長事情是這個樣子的,雖然本市人民都通過電視臺知道這次活動馬上要成功了,但是我們突然不想成功了,我們要成仁了,給全市人民開個玩笑,那些東南亞報紙隨便他們怎麼報道,就說中國內地人確實沒有誠信,中國政府官員也沒有誠信,海峽兩岸要不要統一也無所謂了……你要曉得,現在的事情不再是你龜兒子李可樂一個人的事了,而是,全市人民,市委市政府,公安機關,贊助商,電視臺——的事情。
那張紙在菸缸裡變成灰燼,左兄罩看著它忽明忽暗,又嘆了一口氣,兄罩我這次是被你拖下水了,誰讓我重義氣,能當上這個隊長,也靠當初你幫忙兄弟,更重要的是,你就是想退,大家都不能讓你退,這場戲已經開鑼了,只有演下去,而且還要演好,雞的屁啊,鴨的屁。
我激動地說,我不幹,這樣下去遲早會穿幫,我還是要坦白從寬。
左兄罩冷笑,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最多三年。龍市長一直盼著你趕緊找到孫子,你卻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你龜兒子敢去坦白,我肯定說這事從頭到尾都?你參與策劃的,大家肯定願意相信我噻,因為,我是人民的公安。
我癱軟在沙發上,想了很久,兄罩哥你說咋個辦?
左兄罩說得很慢——首先,巴豆這個手鐲是千真萬確的;其次,再通過這個手鐲一定能找到莊家的後人,但只能剩下一個孫子了,還得是孤兒,因為人多不好辦事;再其次,當地縣委縣政府也能出具我們需要的證明;再再其次,要讓最後的DNA檢測順利過關,那個方約瑟不好對付,好在是在西華醫大,他們醫院每次病人家屬鬧事,都是我去剷平的。不過,再再再其次才最重要的,你得花錢消災……
多少錢,什麼,300萬?
給出300萬你龜兒子還剩200萬,我算給你聽,剛才我隊裡兩個兄弟夥肯定一人要分20萬,以後好多事情還要靠他們去鏟;刑偵大隊同位素專家至少花10萬;找那個孫子肯定得有關縣的公安民政幫忙,雞的屁是國家的榮譽,你拿出來的錢才是個人實惠,這筆得50萬;DNA那裡沒有100萬肯定不行;還有巴豆和史東強怎麼也得一人10萬;我少掙點,就80萬吧……
憑什麼還給那兩個龜兒子,沒有他倆怎麼會弄到這個地步?
現在得我們去求他倆了,要是他倆反水告訴媒體,然後一個跑越南,一個在雲南大山裡躲起,比本·拉登還難找,你就慘了,以後我們見面就不是包房,而是牢房。你放心,等事成之後,找個理由讓那個巴豆不敢再回來,反正起一個玉販子的底很容易;史東強嘛,弄他狗日的一個人不知鬼不覺,麻袋一蒙丟怒江裡去。
我打個寒戰,兄罩哥,這個我可不敢了,咋個整都可以,但不要弄出人命來。
左兄罩哈哈大笑,說咋個可能做這麼絕,我開個玩笑的,其實等事成之後,把巴豆那雌手鐲找個藉口毀掉,一了百了,這叫寧為玉碎,不能瓦全。
我萬念俱灰,和左兄罩各搬一箱茅臺開門下樓,人影一閃,張傑。你在這兒幹啥子?我,樓道上的攝像頭壞了,我來看看是啥子問題。張傑鼓搗了一下,從消防通樓下樓,左兄罩冷冷地看著他瘦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