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粗魯”這個字眼,但卻沒有這樣的含義——厄爾是個南方的小夥子,她這麼說,無非是表明她的耳朵對美國佬的聲音和其他人的聲音區別不出來。除了厄爾站在門檻上以外,卡爾霍恩夫人是不會因任何其他原因而死去的;艾利的父親——卡爾雷恩先生那種根深蒂固的偏見證實了一種按他們的願望已經消失了的合理現象。
艾利,她始終自命不凡,自以為高尚;艾利,她的崇拜者始終是她周密、認真地選出來的,始終是軍營中“最可愛的”男人。艾利和厄爾少尉!我已經厭煩了——向所有的人去解釋,說什麼她只是為了尋找消遣和娛樂,所以每星期都換一個人,一會兒是彭薩科拉的海軍中士,一會兒是新奧爾良的老朋友,但其他時間總是和厄爾在一起。
上面來了命令,要臨時建立一支由軍官和下級軍官組成的先遣部隊開往港口,然後用船送到法國去,我的名字也被列入名單。我在靶場呆了一個星期,當我回到軍營時,厄爾馬上把我叫住,約我去聽搖滾樂演奏。
“我們幾個軍官舉行一個小型告別晚會,只有你、我、克拉克上尉和3個姑娘參加。”
厄爾和我負責找姑娘,我們選了薩莉-卡羅爾-哈珀和南希-拉馬爾,然後到艾利家裡去,到了門口,侍者告訴我們,她不在家。
“不在家?”厄爾驚訝地重複著,“她會在哪兒呢?”
“她沒說到哪裡去,只說到外面去。”“真是怪得很!”厄爾喊道,他在熟悉的柱廊階梯上來回走著,而侍者在門口等著。厄爾突然想起來了:“你知道嗎,”他對我說,“你知道嗎,她覺得受了侮辱?”
我等著,他轉身對侍者嚴厲地說:“請您告訴她,我必須跟她簡單說幾句話。”
“她不在家,我怎麼跟她說?”
厄爾又開始沉思著來回走了起來,然後點了幾下頭說:
“肯定是因為城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她感到受了侮辱。”
他用幾句話向我解釋了那件事。
“你聽著,你等在車裡,”我說,“也許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他一面猶豫著離去,一面說:“安迪,請轉告艾利小姐,我要跟她單獨談談。”
經過簡短的交代,侍者把我的話傳了進去。過了片刻,他帶來回復:“艾利小姐說,其他先生她不想再看見,如果您願意的話,那您就應該進去。”
她在書房裡,我想象著,我將見到一張冷酷的、尊嚴受到損害的面孔,然而她看上去頹傷、困惑、失望,她的眼睛是紅的,好像痛苦地哭了幾個小時。
“啊,你好,安迪!”她傷心地說,“我這麼久沒看見你了,他走了嗎?”
“那麼,艾利……”
“那麼,艾利!”她重複著我的話,“那麼,艾利!他對我說,他尊重我,可他站在離我3米以外的地方和那個令人討厭的女人在一起,挽著她的臂膀在勸她。後來,當他看見我時,又開始他那套尊重的把戲了。安迪,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不得不鑽進一片雜貨鋪去買一杯礦泉水,我怕他會跟進來,所以請裡奇先生讓我從後門出去。我再也不想見他了,再也不想聽到他的消息了。”
我說了一些人們碰到這種情況時通常該說的話,我說了有半個小時,我無法改變她的情緒,有幾次她回答說,他缺少“真誠”。我已是第四次問自己了,這個詞對她意味著什麼,肯定不是指忠誠,比忠誠的含義更廣,我猜想是一種特殊的意義,她所謂的“真誠”是要人們重視她。
我站起來想走了,這時外面汽車的喇叭不耐煩地響了3次,這喇叭聲聽起來讓人覺得厄爾就站在房間裡說:“那好吧,見你的鬼去吧!我並不想在這兒呆一個晚上。”
艾利看著我發愣,突然她臉上露出一種特殊的表情,一種喜形於色的表情,然後又變成一副歇斯底里的哭笑不得的樣子。“他不是很討厭嗎?”她絕望地叫了起來,“他不是令人作嘔嗎?”
“快一點!”我說,“戴上你的帽子,今天是我們最後一個晚上了。”
這一晚我始終記得清清楚楚:蠟燭光在木板房裡的木桌上竄跳著,增援中隊開晚會時留下的紙做裝飾品已破爛不堪,不知是哪個中隊的營房裡傳來了悲悽的曼陀林演奏聲,憂鬱的《我的家在印第安納》不時縈迴在夏末的夜空。3位姑娘在這個神秘的“男人城”裡不知所措,她們也有一種流逝的感傷,似乎坐在一塊魔毯上,向著南方的農村飛去,隨時都會遇上一陣大風,把它颳走。我們互相干杯,為南方乾杯。然後我們把餐巾、空杯子留在桌子上,同時也留下了以往的歲月,於是手挽手地迎著月光走出去。已經吹過歸營號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遠處的一匹馬在嘶叫,哨所站崗的士兵胸前斜抱著槍支在大聲打鼾,連肩上的皮帶也在發聲,我們忍俊不禁。克拉克今晚值班,我們其他人上了小汽車,讓克拉克的姑娘在塔萊頓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