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溫洛克的住宅座落在一個風景優美的小山上,是一棟莊重的建築物。
西德尼把車停在門口對梅森說:“我等著你。”
“好的,”梅森說,“要不了多久就會出來。”
梅森幾步躍上通往門廊的臺階,按下按鈴,聽見屋內傳來悅耳和諧的音樂聲,幾乎同時,一個20歲左右的年輕人打開門,用一種傲慢無禮的目光打量著梅森。
“什麼事?”
“我是佩裡-梅森,”律師自我介紹說,“我和喬治-溫洛克先生有約在先。”
“進來吧。”年輕人說。
梅森跟著他來到一個過道。年輕人朝右邊的門喊了一嗓子:“喬治,來一下,有人找。”
他轉身對梅森說:“過那邊去吧。”
說完,那個年輕人轉過身去,穿過拉著幔簾的門消失了。
梅森走過他指的門,走進一個大房間,這個房間明顯是提供娛樂的場所。中間放著一張桌子,周圍擺著一圈椅子,壁爐前也擺著一圈椅子,此外屋裡面還放著足夠容納十幾人的椅子。
正當梅森站在那裡環視的時候,一位50多歲、戴著一副墨鏡、身材頎長的人走進房間,他溫文爾雅、氣質不凡,走上前伸出手說:“你好!梅森先生。我是喬治-溫洛克。”
梅森與他握手說:“真是抱歉,休息時間還前來打擾,可事關重要又不得不來。”
“您要是說重要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溫洛克說。
梅森打量著溫洛克說:“這是件私事,我有些難以啟齒。”
“既然如此,”溫洛克說,“您坐在這張椅子上,梅森先生,我坐這張,我們不妨開門見山地談。談完了之後我還有個約會,我的習慣是對那類難以啟齒的事情,最好是單刀直入地談,用不著兜圈子。”
梅森說:“溫洛克先生,在來拜訪您之前,我曾調查過有關您的背景情況。”
溫洛克說:“辦事情嘛,總要先做些調查研究。我也經常這樣做。如果我想給誰提出什麼建議,就喜歡先了解一下他的背景、他的喜好,然後再提。”
梅森接著說:“我發現在過去的14年裡,您在里弗賽德這個地方是事業有成的。”
溫洛克以莊重的姿態微微向前傾了一下頭。
“但是,我卻沒有發現您來里弗賽德之前的任何情況。”
溫洛克很快地說:“梅森先生,我在這裡生活了14年。我想如果你我之間有什麼業務聯繫的話,您就會了解到這14年裡我的許許多多、方方面面的活動情況,瞭解到有關我的愛好和特……”
“一點兒不錯,”梅森說,“但是我要和您提的這件事是我很想了解您14年前的情況。”
溫洛克說:“也許如果您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就不必佔用這麼多寶貴的時間去探究我的過去。”
“那好,”梅森說,“您認識黛安娜-愛爾德嗎?”
“愛爾德,愛爾德,”溫洛克咬住嘴唇思索地說,“梅森先生,您真是給我出了一道難題。您知道我的業務範圍很大,我在這裡的社交圈子也非常廣。我呢,又沒有那麼好的記性一一記住別人的名字,所以往往提到這類問題時,我都要去詢問一下我的秘書,她有一份按字母順序排列的名單,對我來說比較重要的人的名字都列在上面……請問您方才提到的那個黛安娜-愛爾德,她是您的當事人嗎?”
“是的。”梅森說。
“她被捲入其他什麼人的什麼事裡了?”溫洛克問。
梅森笑著說:“現在您倒反問起我來了,溫洛克先生。”
“難道我不能問嗎?”
“如果您不認識黛安娜-愛爾德,那您就沒有理由問起她。”梅森說。
“我要是認識這個人呢?”
“那就要看是怎麼個認識了——換句話說,要看怎麼個關係。”
“聽您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我和她之間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了?”溫洛克冷冷地問。
“我並沒有什麼藏著掖著的意思。”梅森說,“我只想得到對一個簡單問題的簡單答覆,即您是否認識黛安娜-愛爾德。”
“我想我現在還不能給您肯定的答覆,梅森先生。我會以後再告訴您。”
“也就是說,這個名字現在對您沒有意義?”梅森說,“在您的秘書查閱按字母順序排列的人名單之前,您不知道是否認識這個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洛克說,“我不過是告訴您有關記憶人和人名方面我的某些習慣,然後又向您詢問了與您所關心的我是否認識或不認識的問題的性質和內容非常有關的幾個問題而已。”
“好了,”梅森說,“我不想與您爭了,溫洛克先生,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活吧。黛安娜的父親14年前失蹤了,他被認為是溺水死的。我的問題是在您到里弗賽德之前,有沒有可能在一段時間內患過健忘症?有沒有可能由於受傷或其他原因,您無法回憶起到里弗賽德之前的生活情形?有沒有可能您確實曾經有過一個家庭和一個女兒,但是您的記憶對此事卻是一片空白?”
“溫洛克先生,我是在以提問的形式提出這些問題,而不是在陳述,更不是在指控,也不是在建議。我只不過是在向您提出問題,因為我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如果您的回答是‘否’,那麼我的拜訪就告結束。”
“您假設黛安娜-愛爾德可能是我的親生女兒?”溫洛克問。
“我並不是陳述,也不是建議,更不是在做假設。”梅森說,“我只不過在問您,在您到里弗賽德之前,是否可能由於健忘、精神方面受過創傷或別的什麼原因而導致記憶暫時中斷。”
溫洛克站起身來說:“對不起,梅森先生,只好讓您失望了。我的記憶沒有過中斷的情況。我從未患過健忘症,過去的生活對我來說清清楚楚,歷歷在目。”
“我相信,這樣回答您的問題,一個對這類問題的回答,可以結束您的拜訪了。”
“說得對,”梅森說著站了起來,“我來訪的目的就是想確認一下,不過如此。”
“請問您為什麼我我問這個問題?”溫洛克一邊送梅森到門口,一邊問。
“因為假使有上述類似的可能性存在,我就能夠免去您的許多麻煩和難堪。”
“哦,原來如此。”溫洛克說,步子有點兒猶豫。
梅森停住腳,面對溫洛克說:“您是否認識一個叫哈里森-博雷的人?他現住在麗斯特威爾旅館10號。”
“博雷……博雷……”溫洛克說著皺起眉頭。
“梅森先生,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我這個人平生最討厭的事就是一個人隨便張嘴就來,你認識這個人或那個什麼人嗎?我和您說過、我的業務範圍很廣,接觸的人太多,況且——”
“我知道,我知道,”梅森插話說,“況且您的社交生活也是很豐富的。但是如果您認識他並且是以我判斷的方式認識他的話,您就不必再勞駕您的秘書按字母順序查找他的名字。”
“您判斷的方式?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判斷是這樣,”梅森說,“且不管博雷和誰接觸,他曾經和黛安娜-愛爾德簽過一個合同。通過這份合同他可以把黛安娜在以後幾年中無論通過什麼來源可能得到的總收入的一半白白撈到手。可是後來他又放棄了黛安娜,否認了這份合同,據說是發現了另一個更有誘惑力的市場,其中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溫洛克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才說:“您是說他曾經簽過這麼一份合同?”
“是的。”
“梅森先生,我能問您一下這些信息您是從哪得到的嗎?”
“我親眼見過這份合同並且知道後來他又否認了這份合同。因此,溫洛克先生,如果您能坦率一些,您應該能認識到否認這份合同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博雷認為他要得到的遠遠不止是黛安娜總收入的一半,這意味著他開闢了一個新的收入來源,他要最充分地加以利用。”
“我想我們還是回去重新談談吧。”溫洛克說,“請坐,梅森先生。說實話,我沒有估計到情況會這麼複雜。”
溫洛克回到他剛剛離開的那張椅子上坐下,又指指另外一張椅子示意讓梅森也坐下。
梅森坐下等著。
沉默了好一會兒。
梅森取出煙盒,遞給溫洛克一支菸,溫洛克搖搖頭。
“我抽菸您不介意吧?”梅森問道。
“抽吧,沒事。那邊有菸灰缸。”
梅森點著一支菸。
又過了一會兒溫洛克才發話:“梅森先生,您方才所講的讓我深感震驚。”
梅森一言不發。
我看出您正在開始進行調查,並且我也可以對您的調查結果進行阻撓。我原來希望我根本沒有必要把現在要告訴您的話告訴任何人。
“我的真實姓名叫喬治-愛爾德。我與尤妮絲-愛爾德結了婚。14年前,我乘坐一隻帶有一臺外載馬達的敞開式遊艇去卡塔琳納島遊玩。我們正趕上頂風,海面上浪濤洶湧,艇上的油燒光了。我們只好隨風漂浮了一會兒,終於一個大浪打來把船打翻了。事故發生在晚上。我會游泳,水性好,努力想找到同伴,卻由於天黑無法找到他,我們失去了聯繫,我在水上漂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後來天色漸漸亮了,我看見一條船向我划來,就拼命地擺手、呼喊,終於被船上一個姑娘看見了。她對掌舵的那個男人喊了幾句,那條小船就划過來把我救起。”
“我當時已經精疲力盡了。”
“我婚後的生活可以說並不幸福。我的妻子尤妮絲和我當時一見鍾情匆匆結了婚,後來才發現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共同的東西。當初戀的衝動逐漸消退、柴米油鹽的瑣碎日子開始時,我們彼此都感到不滿足。她的不滿溢於言表,無論我做什麼事都不順她的心。我開車,她就埋怨不是開得快了,就是慢了。我做一個決定,她就質問來質問去地總嫌我考慮不周。”
“我對她也不滿意。於是我經常離開家躲出去,並且在外面另外尋找感情的寄託。”
“在我獨自一人在海里遊著的那兩個小時裡,我回顧了以往的生活,意識到我們之間的感情世界已經沒有希望了,我應該趁她還年輕可以吸引別的男人時,與她分手。當然我也想到我們的孩子,但是我認為,如果僅僅為了給一個尚年幼無知的女兒提供一個家而犧牲夫妻雙方未來的生活,這將是十分錯誤的決定。”
“對這種事情人們往往很難做出判斷,”梅森說,“因為當人們考慮這種情況時,其判斷往往帶有自私的成份。”
“這麼說您不同意我的做法?”溫洛克說。
“我只是認為在評論一件事時應留有一定餘地。”梅森說,“無論如何,所有這些都已經成為過去了。如果您想為您當時的所做所為進行辯解,我倒是願意聽一聽。不過按照您剛才說的,恐怕時間來不及了。”
“是來不及了。”溫洛克說,“簡單說吧,救我的那條船是開往卡塔琳納的。我向他們解釋說,我和原來船上的人都喝多了,我滿嘴狂言和他們打賭說我能趕在他們的船到達之前游到卡塔琳納,說完之後喝得稀裡糊塗的我就真的‘撲通’一聲跳入水中,其他人也沒攔著,反而起著哄任我走了。”
“我對救我的人說,我有一份挺體面的工作,所以我實在不想把這件事抖落出去讓別人當笑料。所以他們就給我換了衣服,我答應以後一定再還給他們。他們把我放在岸邊,也沒再提這件事。”
“誰知哈里森-博雷不知怎麼發現了這件事,而且知道我就是喬治-愛爾德。”
“他管你要錢來著?”
“我給了他錢,”溫洛克說,“我已經給了他四筆錢,每一筆錢都是他從我這兒敲詐去的。他來這裡想再詐一筆錢,這回胃口更大了,我心想這大概是最後一筆了。”
“他要多少?”
“1萬美元現金。”溫洛克說。
“您能受得了他這麼敲詐嗎?”梅森問。
“我受不了也得受哇。這個傢伙能把我給毀了。當時由於我不敢回答結婚證書上要求回答的與那些要命的統計項目有關的問題,我就說服我現在的妻子,說我之所以不想再繼續那種婚姻是有理由的。她也是個離過婚的女人,所以多少還能理解我,我們還不至於鬧到要分手的程度。我們便對朋友們聲稱說,我們是私奔的,並且於週末在內華達洲舉行了婚禮。”
“那時候我的朋友圈子還很有限,不像現在交際這麼廣,所以我們當時的做法不太引人注目。我們就在當地報紙上登了一小塊消息。”
“您難道不想您的女兒嗎?”梅森問,“您就這麼突然離開了她的生活。您使她失去了父親,您從不讓她知道——”
“我不能讓她知道,”溫洛克說,“我必須與過去完全斷開,除此之外別無辦法,但是,我卻可以在她神不知鬼不覺中與她保持聯繫。如果她要是真缺錢花,我就會讓她得到。”
“黛安娜在波來羅海灘的律師事務所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她也許至今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得到那份工作的。如果不是因為這裡的里弗賽德律師事務所有求與我,我讓他們對那個律師事務所施加了影響的話,我敢說黛安娜剛剛參加工作就找到這樣一個好位置是不可能的。”
“當然,這些不過是因為說到才提起而已。我並不想以此為自己的過去開脫。我只是想說,您剛才的一席話讓我深感震驚,因為現在很明顯,博雷已對鉅款不感興趣了,他得寸進尺想把我的血都榨乾了。”
“這將會毀了我的妻子。在這種情況下讓這種醜聞公佈於眾,讓我們的關係變得不合法,讓她失去社會名譽——哦,真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樣。”
“您的妻子原來有一個兒子,是嗎?”
“是的。說到他——唉,還是不提他好。如果一夜之間情況突變,如果環境所迫讓他不得不離家走向社會自謀生計,真不知道他會怎樣。唉,說這些幹嘛?說了也沒用。”
梅森說:“博雷最後這次向你索要1萬現金時,都說了些什麼?”
溫洛克聳了聳肩說:“也許這些對你來說都聽得不厭其煩了。那傢伙給我打電話說,他真是有點兒後悔莫及,他只不過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敲詐犯,要使他成為一個無賴和告密者是與他的性格不符的。他說他有一個從事合法業務的機會,但是需要1萬美元作為流動資金。他說如果有了這一筆錢,他就能投資,就能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他也就再也不會找我的麻煩了。”
“他答應我說如果我給了他這筆錢,這將會是最後的一筆,按他的說法,完了之後他就會改邪歸正。他說到時候我會因為他就此改邪歸正而感到高興,同時因為不會再付錢而感到如釋重負。”
“你信他的話了?”梅森問。
“我別無選擇,只好又給了他1萬塊錢。”溫洛克無可奈何地說。
“博雷和你玩的這套,”梅森說,“只不過是這類敲詐犯的慣用伎倆。”
“你有什麼辦法嗎?”溫洛克問。
“我不知道,”梅森說,“但有一點請記住,我代表您的女兒,但是她現在對這個案子的真情實況還不瞭解,作為她的律師,我要告訴她這一切。現在您打算怎麼辦?”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溫洛克說,“我必須求得黛安娜對我的原諒。我要請求她接受我經濟上的賠償並且保證使我妻子的社會地位不受到任何影響,這就是我的全部期望。”
“就算您和黛安娜能達成諒解,那麼您打算怎麼對付博雷?”梅森問道。
溫洛克的肩膀陷了下去:“不知道。”他茫然地說,“對不起,梅森先生,現在我得趕赴另一個約會去。”
梅森和他握握手說:“很抱歉給您帶來了壞消息。”
“這是遲早的事。”溫洛克說著,把梅森送到門口。
“事情進行得還可以嗎?”西德尼問。梅森己打開車門,跳上車坐在他旁邊。
“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梅森說,“我認為為了伸張正義該採取某些措施了。”
“哪些措施?”西德尼問。
“比如說給敲詐勒索者來個狠狠打擊,讓他靈魂出竅。”梅森說,“我們回飯店。我要和保羅-德雷克談談,看看他又瞭解到其他什麼,再和德拉接上頭,然後就準備大幹一場。”
西德尼撇撇嘴說:“我看你和溫洛克談得很滿意?”
“這只是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性。”梅森說。
西德尼說:“七八分鐘前,有個男孩子開著一輛跑車發瘋似地從這裡走了。一兩分鐘前有個挺顯眼的女人剛剛開車走,這些是否與此事有什麼關係?”
西德尼發動車,梅森沉思說:“我看八成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