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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火信浩瀚的夜空中,火線沖天,一道光彩奪目的巨大煙花正絢爛地綻放。

    屍棺陰森幽暗的殿堂上,靜靜擺放着八口棺材。這些棺材灰塵密佈,顯得甚是陳舊。在冷冷的月色下,越發顯得鬼氣森森。

    澤風刀星匯歸邪,犯太白,澤風大過,是兇是吉?大坎生於走過。其過也重,其智也深,唯能大過,乃可獨立斯世!

    火信

    蘇州城西,楓橋鎮。紅牆古寺,老樹在月下巍然虯立。

    宋永易靜靜望着不遠處的幽幽古寺。這便是建於六朝時的寒山寺。千年來,古寺的鐘聲中迴盪着姑蘇古城的興衰榮敗,吳中大地的無盡滄桑。無論誰家天下。這夜半的鐘聲卻一如既往地蒼涼、寂寞就像歷史的更鼓。

    大哥,要吃嗎?宋永坤從懷裏掏出一隻荷葉裹着的雞腿。

    宋永易笑着搖了搖頭:你自己吃吧。別整天就想着吃,有空好好練一下功夫才是正經。

    宋永坤嚼着雞腿,含糊不清地説:大哥這麼厲害,到時候喔,有大哥出頭就行了,我們不用那麼費勁練功

    宋永乾笑道:老三就是貪吃,大哥不要管他了。宋永易望着自己的兩個弟弟,微笑着搖了搖頭,又滿懷心事地向遠方望去。

    大哥,你在擔心江家麼?宋永乾問道。

    宋永易緩緩搖頭:江夔雖然為人驕橫,但性情爽直,不難對付。我擔心的,倒是洛神菊的出現。如果她也介入的話,這次的懸賞也許會出現新的變數,到時父親又要為難了

    怕什麼?那懸賞可是太醫院請發的,爹爹也只是協辦而已。宋永乾幸災樂禍地道,這些人爭得越兇,我們宋家得利就越大。這些天上門給父親送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連八大世家的人見了我們都稱兄道弟的,若非為了那採買一職,他們哪會如此客氣

    事情沒那麼簡單宋永易嘆了口氣,我總覺得,這背後有什麼東西是我看不清的

    大哥也有東西看不清?宋永坤自幼敬服自己這個大哥,聞肓頗為驚訝。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有什麼奇怪的宋永易笑道。隨即神情一變,渤川兄既然到了,還請出面相見。

    好眼力,不愧是易乾坤之首!,-隨着一聲大喝,許渤川雄壯的身影如一隻大鳥,穩穩落在他們身邊。

    東關許與葛塘宋兩大世家毗鄰而居,本來淵源深厚,一向交好。後來因為山權之爭比武出了人命,從此便成世仇。數百年問兩家爭鬥不休,仇怨是越結越深,許宋兩家的子弟至今仍不相往來。許家的人若是出醜落敗,宋家子弟定會幸災樂禍,反之亦然,宋永易他們之所以願為江夔壓陣,其原因也在於此。

    宋永易對自己的兩個弟弟向來關愛,聞青面沉如水,緩步上前:許渤川,怎麼説你也是天王刀的傳人,如此口無遮攔,是你有意辱我宋家,還是説你許家子弟的家教都這麼差!

    許渤川蔑眼瞧着他:便是有意辱你又怎樣?

    那我便替你們許家人教訓教訓你!宋永易沉聲道,身形微微一晃,已到了許渤川面前,衝拳如電,直擊他的面門。

    許渤川撮指如鶴喙啄蛇,疾叼對方手腕。宋永易沉肩曲肘頂向許渤川胸口,動作柔靜瀟灑,直如潭邊的仙鶴顧影梳翎。

    唳嘯一聲,許渤川右臂展如鶴翼,託接來肘,左手五指呈鶴爪之形,疾扣宋永易肩頭。恍若雪鶴迎風振翅,宋永易肩頭猛然一崩,彈開許渤川的左手,進步旋身如鶴舞,合身撞向許渤川胸前!

    許渤川雙手一封,可吃了這一撞之力後站立不住,雙腳疾錯,直退十餘丈,才險險化去宋永易的內勁!

    宋永乾和宋永坤在一邊看得眉飛色舞,差一點便要拍手叫好了。宋永易的這幾式先天拳兔起鶻落、翩若驚鴻,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動作渾若天成,分明到了相續勿斷、因敵成勢的大成境界。許渤川看似無妨,可地上那一長串深達半尺的腳印卻顯露出宋永易那一撞之威!

    許渤川活動了一下身子,雙掌一立,喝道:我們再來!

    正合我意!宋永易淡然道。

    噹噹,清曠悠遠的鐘聲沉沉響起,悲憫的鐘聲敲破了夜空的寧靜,彷彿宣告着什麼。宋永易收了招式,側耳靜聽,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那是什麼?宋永乾突然指着天空道。

    許渤川和宋永易同時抬頭,浩瀚的夜空中,火線沖天,一道光彩奪目的巨大煙花正絢爛地綻放。

    蘇州城外,虎丘山。

    一個青衣女子負劍靜立在劍池邊,望着天空中消散的煙花。短暫而瑰麗的光芒映亮了她穎慧的雙眼,又漸漸褪卻,讓那醉人的秀色重新隱藏到靜謐的夜色中。

    一隻巨大的斑斕猛虎卧伏在她的身邊,碧綠的雙眼仰望着星空。月光下,女子清妍的風姿和猛虎霸道的氣勢構成了一幅神秘的畫卷。忽然,那隻斑斕猛虎不安地咆哮了一聲,彷彿不滿於煙花的短暫。

    女子伸手撫摸着猛虎的頭,輕聲道:大黃,安靜些。猛虎的喉嚨間低低咕噥着,閉合了雙眼。

    竟然有人在圍攻新安一脈?不知是哪個世家的子弟逢難了?女子微皺雙眉,隨意一笑,翻身上虎,輕輕拍了拍猛虎的頭,管他呢,大黃,起來了,我們救人去。猛虎昂首一聲咆哮,負着女子投人夜幕。

    夜風在耳畔呼嘯着,池慕飛揹着謝蔓兒在密林中疾奔。

    剛才的煙花暴露了他們的位置,他們必須儘快離開。空中有細微的響動傳來,那是衣袂的破空聲!有高手追上來了!

    池慕飛抱着謝蔓兒縱身上了一棵大樹,低聲吩咐道:蔓兒在這裏躲着,沒我的招呼,千萬不要出來,也別出聲。少女乖巧地點了點頭,縮身在茂密的枝葉中。

    池慕飛拔出長劍,一躍而下。努力調息着真氣,一邊默默感應來敵的氣機。一、二、=三一共三個人,都是高手。敵眾我寡,與其靜待對方圍攻,不如像九弟最常説的那樣先下手為強!想及此處,池慕飛再不猶豫,騰身躍起,向來敵迎去!

    吾妻陰燈一直追在最前方,他很慶幸自己跟對了方向,而一起追上來的又是石川左衞門和八神紫音。石川是個傻鳥下的笨蛋,而紫音那個妖女不知為什麼又始終不肯放下那個漢人男子。難道她對這個漢人動情了不成?

    忽然,霧氣一分,眼前有劍光閃動!大驚之下,他本能地低頭,以頭頂的斗笠迎上了那片劍光。

    噹噹噹噹噹!池慕飛一連五劍,都刺中了斗笠。巨大的斗笠雖擋下了劍招,可猛烈的劍氣還是震得吾妻陰燈滿眼發花,腳步不穩。

    池慕飛見劍招雉以奏效,索性抬起一腳,蹬在這討厭的斗笠上,頓時將吾妻陰燈踹得暈了過去。從頭到尾,這位武III上忍都沒有來得及使出哪怕一招忍術。

    借力在空中一轉,池慕飛長劍抖如星雨,刺向八神紫音!紫音早有防範,從容地飄然而退,池慕飛一劍刺空,正想追擊,八神紫音廣袖一閃,袖影藏鋒,撲面而至!池慕飛手腕一挽,劍光舒如銀環,與眼前的紫綾廣袖交織在一起。那雪影劍光瞬間往返翻飛上百次,在蒼蒼氤霧中,開出了一朵最絢麗的紫蓮。

    池慕飛見此奇景,忽然詩興大發,一劍快似一劍,口中漫吟道:月下瓊瑤開不住,人間何處堪此盈。

    不若歸返連城璧,換得玉盤鬥水晶。紫音以略顯生硬的清柔漢語和道。池慕飛驀然收劍,凝視對面的扶桑女子。

    八神紫音向他盈盈行了一禮:紀伊上忍八神紫音見過閣下。

    姑娘的詩似有所指,不知有何見教?池慕飛沉聲問。紫音微微一笑:閣下想必知道,謝君現在正在我們手中,只要閣下將居柿圖歸還,我便放先生回去。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池慕飛長劍一振:我如何知道你説的是真的?

    綾袖宛如長蛇一探,將昏迷的謝東庭從樹後捲了過來。

    謝先生!池慕飛低呼一聲。樹上的謝蔓兒緊緊咬住自己的衣袖,強忍着沒叫出聲來。

    池慕飛見謝東庭昏迷不醒,不由沉聲問道:先生怎麼了?

    他很好紫音柔聲道,輕輕撫摸着謝東庭的臉頰,只是被我加了一點小小的禁制。先生品性高潔,是一個真正的豪傑,也是紫音敬佩的人。

    既然如此,不符把先生還給我,如何?池慕飛緩步上前。

    紫音搖了搖頭:完成主上的任務是我們紀伊忍者的天職,也是我們的榮譽,我不會因對先生的敬仰而放棄自己的職責。

    池慕飛笑道:那就由我來搶好了!長劍一吐,刺向紫音手腕。紫音長袖一旋,撥向長劍。

    風回葉落舞霜秋!池慕飛身形急轉,藉着長袖的旋力再進一步,繼續刺向紫音的手腕!紫音臉色微變,身形微側,避開劍勢。

    少年沽酒試輕愁!池慕飛抱劍仰刺,宛如醉飲。這一劍渾然天成,變幻莫測。紫音不得不再退一步,手腕也從謝東庭肩頭離開。

    誰知人間多少恨,盡付長江水東流!池慕飛一連十二劍,劍勢連綿不絕。將紫音逼退至三丈之外!

    一堆落葉中,石川左衞門靜靜潛伏着,身上披着的伊賀蝶衣與落葉完美地融為一體。此刻,他的心中興奮而緊張。作為伊賀上忍,他的戰鬥力遠不如其他八部眾。這讓他很是自卑。不過若論潛蹤隱形及追蹤之術,八部眾中卻無人能和他媲美。即使在伊賀四十九院中。他隱蹤匿跡的能力也是頂尖的。甚至有人誇他説:只有狗才能找到躲起來的石川左衞門。現在,這引以為傲的技巧在飽受了嘲笑後,終於要大放異彩了。殺了這個劍技高超的漢人,奪回居柿圖,以正他石川左衞門的伊賀宗師之名!

    長河出月落日斜!池慕飛長劍一抹,斜揮上撩。紫音再退一步。

    便在此時,石川左衞門一躍而起,小太刀暴刺池慕飛左肋,右手的飛鐮揮個圈子,毒蠍般鈎向池慕飛後頸!

    可憐邊塞烽煙絕!池慕飛吟出第二句,抬腳側踢,正中石川左衞門小腹,這位倒黴的伊賀上忍一聲慘叫,直飛出丈外。才撞到一棵大樹,跌落在地。

    你你怎麼發現的?昏迷前,他不甘心地問池慕飛。

    你很喜歡吃魚生吧?身上的魚腥味太濃了。池慕飛搖頭道,有人可説過我是鬥之精所生的呢!樹上的謝蔓兒聽了險些笑出聲來,心中一陣甜蜜。

    以石川左衞門的學識,自然不會明白鬥之精生的是什麼,所以只能糊里糊塗地昏了過去。紫音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石川左衞門和吾妻陰燈,秀眉微皺。

    我説過,我會把先生奪回來的池慕飛向紫音微微一笑。紫音望着面前這清雋瀟灑的少年,眼睛閃過一絲憐憫之色。池慕飛心中警兆忽現,猛地轉身。

    突兀的厲嘯聲中,飛沙走石,亂葉狂舞,一道強橫的拳風挾着君臨天下的威勢向他摧擊!池慕飛臉色一變,長劍斜挑,將拳勁卸開。饒是如此,胸口猶自一陣發悶。好強的拳勁!他凝重地向對面望去。卻見一個身材紮實、衣着樸素的青年緊握雙拳,冷冷望着他。

    能輕描淡寫地接我一拳,功力確足不俗。王劦望着自己的拳頭緩緩道,難怪能連傷i位上忍:我是王劦,東海下執之子!能斃如此高手於拳下,是我的榮幸!接拳!言罷又是一聲厲嘯,一拳擊來!

    池慕飛不敢硬接,再次以柔勁相卸,長劍與拳勁一觸之下,頓時彎如圓弓,反彈之力直將他盪出數丈之外!

    池慕飛踉蹌落地,低頭看了眼嗡鳴不已的長劍,心中苦笑:大哥一直説我天賦雖高,可用功不足,劍法雖好,可功力卻不夠純厚,若遇到功底紮實之輩定會吃虧。今日一戰,果然如此。生平第一次,他為自己悠然閒散的性子感到後悔。

    厲嘯聲中。王劦左右開弓,連出=:拳。一拳如峯嵐潛嶽!一拳如鐵壁橫絕!一拳如大地崩裂!

    排山倒海般的拳勁下,池慕飛的劍法根本無法施展,只能連續以柔勁卸開。又接了王窈強橫無比的一拳後,他手中的長劍再也承受不住狂野的拳勁,叮的一聲裂為兩段!

    池慕飛胸口一甜,噴出一口鮮血,伸指一彈,半截斷劍向王劦飛旋而去。王窈揮拳一擊,那半截斷劍頓時碎裂飛散。池慕飛趁機凌空倒翻而起,向林中投去。

    八神紫音長袖一揮,淡紫的長袖如靈蛇盤旋,繞個圈子,橫攔在前方。池慕飛將手中斷劍奮力一擲,將長袖盪開,身形一閃,投入林中不見。王窈厲嘯一聲,隨後疾追而去。

    風颳透了身體,攪着尖鋭的悔恨,在江夔心中亂刺。

    作為蕭江家的長房長孫。他一向白視甚高,認為以自己的身手,天下大可去得。當他從池慕飛口中得知追殺者是星宿譜中排名第十的王窈時,頓時起了好勝之心,幻想着能隻身擊敗追兵,一戰成名天下知,誰知片刻之間便一敗塗地!部下被殺光了,自己也身負重傷,只能倉皇逃命恥辱!蘭陵江的榮耀,怎能如此斷送在自己手中!

    江夔猛地坐直身體,調轉馬頭,努力調息着亂成一團的真氣,橫槍以待。風魔暗夜軒那一刀讓他受創頗重,連銀槍千徑雪似乎也比平時重了許多。

    也許會死吧?靜靜地,他握緊了槍桿。可即使要死,蕭江之子也應是血染沙場,力戰身亡!

    霧氣倏分。一個風魔忍騎持矛衝出!青銅鬼面上凝鑄着猙獰與恐怖,玄色的甲冑在月光下閃着幽暗的光芒。

    殺!江夔催馬上前,在兩馬交錯之際側身避開對方的疾刺,銀槍一轉,刺入對方肋下。鮮血噴濺,忍騎慘叫一聲,捧落馬下。義一名忍騎衝了過來,十字槍兇狠地刺向江夔小腹!

    江夔馬速已失,不敢硬接,身形疾仰,避過這一擊,同時銀槍一抖,刺中了對方馬臀。戰馬悲嘶了一聲,側身摔倒。江夔不等對方起身,反手一槍,刺入他的咽喉。

    連殺兩名追兵後,江夔精神一振,連傷勢都似乎輕了不少。他正想一鼓作氣將追兵擊潰,霧氣分處,來騎竟已張弓搭箭,蓄勢待發!

    絃聲響處,江夔肩頭一陣巨痛,被來箭射落馬下!大意了!如果自己不是呆在原地,而是催馬衝擊的話,決不會輕易中箭自己畢竟經驗不足,而在生死搏殺之際,哪怕一個最微小的疏忽都是致命的!

    沒時間後悔,江夔忍着劇痛一個側翻,躲過疾踏的馬蹄,銀槍腹一擲,穿入對方後心!江夔撲到落馬敵騎身旁,撥出時方的肋差,順勢一刀,割斷了他的喉嚨!自己肩部受傷,已無法用槍,這樣,棄槍取刀就是最佳的選擇!

    兇險的搏殺中,他的戰鬥天分不斷地被激發出來,這一刻的他,已不再是那個熱衷於找高手過招的無知少年了。

    暴雨般的蹄聲中,又有數名忍騎向他衝來!江夔劇烈喘息着,單臂舉刀,兇狠地望向來敵。如果這就是自己生命的終點,那麼,作為蕭江的宗子,至少也要有一個壯烈的葬札!

    殺!江夔矮身,猛然揮刀,斬斷了一隻馬蹄!戰馬悲嘶着從他頭頂翻過,跌倒在翻飛的落葉間。來不及揮第二刀,肋骨折斷聲中,他已被來騎狠狠撞飛。人在空中,江夔奮力一擲,肋差厲嘯着穿透對方脖頸!

    夠本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江夔滾落在地,靜靜等待死亡降臨。

    謝蔓兒一個人趴在樹上,又是擔心,又是難過。她自然明白池慕飛此去是將敵人引走,可他已身負重傷,又如何在王劦這等強大的敵人面前脱身?漸漸的,謝蔓兒只覺身上越來越冷,四肢也又痛又麻,可她記得池慕飛的叮囑,只是咬牙苦忍,一動不動,始終未曾下樹。

    在這又冷又餓的時刻,少女再次默默向天祈禱,在心中不斷重複着她曾經許下的諾言:蒼天在上,請保佑爹爹平安無事,保佑池大哥平安歸來,若此二人有諸般不測,謝蔓兒均願以身代之百拜千拜,俯垂庇貺不敢怠忘不敢怠忘

    過了不知多久,樹下腳步聲響起,耳邊傳來池慕飛的低呼:你還在嗎?謝蔓兒心中一陣歡喜:池大哥。我在這裏

    喲西!果然在這裏!樹影一閃,現出一個瘦小的身影,小眼中滿是得意之色,正是石川左衞門。他被救起後一同追擊池慕飛,雖然他號稱追蹤好手,無奈對方顯然是更高明的逃跑專家。帶着王劦等人亂轉了半天,還是在一座破廟附近將人追丟了。被吾妻陰燈冷嘲熱諷一頓後,石川左衞門一怒之下,索性自己獨自出來追蹤。找了半天后,他靈光忽現,同到這裏施展口技之術,果然騙得謝蔓兒現身。

    謝蔓兒一聲驚呼,再想逃時,卻被他一把抓住:小姑娘,被我抓住!哈哈!找回居柿網的不是紀伊的八神紫音。也不是武田的吾妻陰燈。更不是魑之幽虺!而是我伊賀上忍,大名鼎鼎的石川左衞門!

    他正在得意,卻聽身後有人道:石川左衞門

    就是我他本能答道,待發覺不對時,屁股早中了一腳,慘叫一聲,跌落樹下,昏了過去。

    蔓兒,大哥累你等得久了。月色朦朧中,眼前之人手持劍鞘,笑容可掬,不是池慕飛是準?

    池大哥!謝蔓兒驚喜地叫了一聲,縱身撲到他懷中。她羞澀地抬頭,見池慕飛臉色蒼白,忙問:池大哥,你還好麼?

    池慕飛強笑道:還好,只是受了點傷。抱着她縱身F樹,誰想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謝蔓兒忙將他扶起,凝目望去,心中頓時一痛。月光下,只見池慕飛胸口血跡斑駁,顯然受傷極重,哪裏像他説的只是受了一點傷?哽咽道:池大哥,你本想説你騙人。卻又改口道,你可痛麼?

    池慕飛微笑着搖了搖頭。

    謝蔓兒靠過身去,向他胸口傷處輕輕吹了口氣,喃喃道:痛痛吹去了,痛痛吹去了她抬起頭,見池慕飛望着自己,俏臉一紅道,我小時候摔痛了,孃親總是這樣為我吹的,吹上幾次,然後我就不痛啦。説着唇邊漾出一絲甜美的微笑。

    池慕飛望着月光下那嬌憨的容顏,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柔情,暗暗立誓:就是為了這個微笑,哪怕今夜拼了性命,也不會讓她受一絲傷害。

    謝蔓兒見他不説話,只是望着自己,心中越發羞澀,便道:現在我們怎麼辦,要繼續躲着麼?

    蔓兒説得不錯,打不過要逃,逃不動了自然先要找個地方躲躲風頭,去去晦氣。再説,我也要調息療傷。池慕飛笑道。

    謝蔓兒見他仍在説笑,便安心許多,道:那我們趕緊找棵大樹吧。

    池慕飛想了想又道:這附近野獸不少,我們得找個安全的所在。北邊有座破廟,離這裏很近。我們去那裏。

    謝蔓兒道:去那樣的地方,對方會不會找到?

    池慕飛搖頭道:我是在那裏甩開那些傢伙的,他們定然不會想到我們會再躲回去。謝蔓兒這才放心,扶着他向北行去。

    屍棺

    走不多遠,已看到林間紅牆的一角。這問古廟顯然失修已久,大門倒了一扇,匾額上的金字也已模糊不清。院內雜草沒膝,一隻夜梟啼個不停,聲音淒厲,讓人聞之心悸。

    謝蔓兒扶着池慕飛踽踽而行,才一進大雄寶殿,便驚呼了一聲。

    陰森幽暗的殿堂上,靜靜擺放着八口棺材。這些棺材灰塵密佈,顯得甚是陳舊,在冷冷的月色下,越發顯得鬼氣森森。

    這裏莫非是羣鬼相聚之所?謝蔓兒打了個寒戰:池大哥,這這裏擺了好多棺材!

    池慕飛強抑傷勢,勉強一笑:哈,也不知誰將這許多棺材放在這裏,正好給我們拿來做藏身之用。

    謝蔓兒看了看那些棺材,吃吃地道:我們要躲在棺材裏?

    池慕飛笑道:正是,也不知誰將這許多棺材放在這裏,方才我躲在佛像後,看着那幾個笨蛋把所有的棺材都打了開來,一一檢查,弄得一身晦氣,當真好笑得緊。

    謝蔓兒點頭道:我知道啦!我們只要騰出兩口棺材,躲在裏面。就算他們回來了,也不會再重新查過!

    蔓兒果然聰明,這就叫置之於死地而後生。不過咱們是裝死,這棺材裏的各位卻是真死,頂多算是投之於亡地而後存。池慕飛説完推開三口棺材,將裏面的屍體都放到一口棺材中,空出兩口棺材。指着其中一口道:那口棺材大些,蔓兒拿來睡吧。謝蔓兒望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想到剛才裏面還躺着一具屍體,心中不禁有些發毛,

    蔓兒可是怕了?池慕飛問。

    謝蔓兒賭氣道:子不語亂力怪神,不過幾口棺材,有什麼好怕的!説着跳進棺材躺下。她口中雖説不怕,心中畢竟忐忑。

    哎呀!池慕飛突然輕叫了一聲。

    怎麼了,池大哥?謝蔓兒頓時忘了害怕,關切地問。

    我忘了帶上蕪蘅君了。池慕飛懊惱道。

    蕪蘅君?那是誰啊?謝蔓兒想起蘇州城中那些喜歡給自己取雅號的風塵女子,不由酸溜溜地問。心想:池大哥在這種危險時刻還不忘這個女人,想必對她依戀頗深了,他怎麼會喜歡去那種地方?不過也難怪,許多新安商人都喜歡那種地方的女子

    你忘了?你見過蕪蘅君的。唉,我怎麼會如此粗心呢?池幕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我見過?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就是我家院子裏那頭可愛的青驢啊!

    青驢?謝蔓兒有些哭笑不得,一頭驢子,怎麼叫蕪蘅君呢?

    為什麼不能叫?池慕飛很是理直氣壯,它喜歡吃雜草,又喜歡吃香草。雜草者,蕪也;香草者,蘅也。叫它蕪蘅君有何不對?

    謝蔓兒一時無言,想起自己方才竟然吃一頭驢子的醋,又是羞澀,又是好笑,忍不住起身重重捶了池慕飛一拳。

    池慕飛微微一笑,解下一塊玉佩塞入她手心:這是避邪的蔓兒拿着就不怕了!説完。替她合上了蓋子。

    黑暗中,玉佩散發着温潤柔和的光芒,顯然是件寶物。謝蔓兒握着玉佩,感受着池慕飛的體温,心中一片温暖,眼前閃過兩人相識以來的種種,不由想得痴了。

    突然一陣風聲吹過,棺外似有動靜。謝蔓兒心中一驚,忙將玉佩塞入懷中,屏住呼吸。只聽一個尖細蒼老的聲音道:都在這裏了麼?

    又一個幽冷的年輕聲音答道:全在這兒了,附近的墳場我都走遍了,合用的屍體不多。這兩句話陰森至極,直聽得謝蔓兒毛骨悚然,心想:莫非真的來了什麼鬼物?

    先前那老鬼哼了一聲:合不合用要看過才知道。

    那年輕的鬼冷聲道:冥尊,據本人所知,這等屍體在那邊數不勝數,何必要到這裏來找?

    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冥尊似乎有些不耐,那些世家大族耳目眾多。若是因為盜屍走漏了風聲,豈不是壞了大事?我二人此行事關重大。還是多加小心為好。你既然號稱屍王,總不會連一具合用的屍體都找不到吧?

    謝蔓兒心中奇怪,他們既然是鬼,怎地又自稱是人?辦事還要小心,莫非怕被哪路神仙收了不成?若是真有神仙,那他要是能將爹爹救回來就好了。

    屍王略顯不悦:我自然知道。只是屍體雖有了,可這些棺槨和殉葬之物卻都是些尋常之物,你要小心點,莫要馬失前蹄,功虧一簣。

    冥尊幽幽地道:這些事我自有安排,還輪不到你來管。我問你,你可找到那人的蹤跡了麼?

    尚未找到,不過我已命人去查了,這兩天便會有消息。

    告訴你的人。一旦有了消息便回來通報,切記不可輕舉妄動。冥尊似頗有忌憚之意,那人武功之高,遠超你的想象。

    冥尊莫非怕了?屍王冷聲問。

    冥尊的冷笑又尖又細,甚是難聽:我有什麼好怕的,他身手再高也不過是個瘋子,只要小心些,不難得手。不過我們此次辦的幾件事無一不是關係本教生死存亡的大事,多一分小心,便多一分把握。

    屍王不以為意:不用你説,這個我自然曉得。

    不可大意,據我所知,東廠也已經動起來了。

    屍王嘲諷道:怎麼,那些閹人終於坐不住了麼?

    坐不住的是當今天子,事關他朱家王朝的運數,誰又能坐視自己的天下被隨意撥動?無論如何,此次機會難得,我們怎樣也要搶在那些番子前面找到鐵厭兵!冥尊斬釘截鐵地道。

    屍王冷笑:找到了又怎樣?冥尊也説了,此人如今不過是個瘋子,難道他還能為我們指點迷津不成?

    鐵厭兵雖然瘋了,卻是唯一參透了《周天感應篇》之秘的人。哪怕只是從他口中得到些許秘密,我們便可窺破天機。將整個天下玩弄於指掌之間。

    屍王似有不信:那《周天感應篇》竟有如此威力?該不會是那些道士在故弄玄虛吧?

    絕對沒錯!據宮裏的眼線上報,黃別天進駐司禮監的第一天,便將內府翻了個底朝上,找的便是這《周天感應篇》的下落!他卻不知,那幅圖早已被鐵厭兵買通太監偷出宮去,更憑此得悟天機,只是他終究因擅窺天機以致瘋狂,最後夜屠欽天監,逃出京城。臨走時,還在牆上題了首暗藏天下大勢的《步天歌》!此事已驚動了東廠,秦升庵第二天便派了張九霄南下,追尋鐵厭兵的下落。

    浮沉劍主張九霄?屍王一驚,他竟然出京了?

    順逆逐萬里,浮沉上九霄。張九霄身為東廠三天柱之一,確是武功高絕。機變如神,稱得上一等一的精明角色。若讓他先找到鐵厭兵,本教只怕連周天感應篇都別想摸到。冥尊顯然也對這張九霄極為忌憚,唯今之計。我們只有先下手為強,搶在張九霄的前面行事!

    別忘了道門的人。屍王幽幽地道,我才不信玄天太素富會坐視不理。這裏離齊雲山可不遠。冥尊當要小心在意,切奠重蹈覆轍。

    玄、天、太、素、宮!冥尊緩緩從齒間進出這幾個字,每個字似乎都用牙齒研磨了數次,才肯吐出來,放心,如今齊雲山不再是當初的江南小武當了,那些牛鼻子自有人去對付。不用多加理會。我們還是先看過這些屍體再説。

    此言一出,謝蔓兒頓時心中一緊。

    馬蹄高躍,長矛疾刺而下,森冷的鋒鋭映亮江夔的瞳孔。就在他以為必死之際。奇異的呼哨猝然響起。那忍騎突然被什麼猛然拽了一下,高高飛起,狠狠撞在樹幹上!

    有人救我!心中念頭方起,呼哨聲再響,又一名忍騎慘叫着捂住血流不止的雙眼。摔倒在地。

    是暗器麼?江夔心中激盪不已。

    餘下幾名忍騎似乎也想到了這點,紛紛仰起手中短盾,護住要害。

    又是一聲呼哨,這一次,倒下的卻是他們胯下的戰馬!幾乎是一瞬間,鮮血飛濺,所有的戰馬四蹄齊折!鮮血染紅了落葉,馬匹的慘嘶聲如此悲切而絕望!

    不!絕對不是暗器!世上哪有如此霸道的暗器!江夔睜大了雙眼,這一次,自己一定要看清楚!

    風魔忍騎不愧是八部眾中的精鋭。訓練極為有素,跌倒後迅速聚攏,背靠背重新結陣,兵器外指。嚴陣以待。

    夜色空寂,白霧悽迷,掩藏着無限殺機。霧氣似被奇異的力量撥動了。突然疾旋繚繞。呼哨聲如青冥鶴唳,在空中兜個巨大的網子,旋繞着向陣中投去。呼哨聲破陣的一瞬間,江夔隱約看到了一線細如絲縷的金芒,那金芒如一道細細的匹練,閃卷着破入敵陣!

    忍騎們顯然也沒料到對方攻擊如此詭異,輕易被金芒攻人陣中。寒光如同長綾般在陣中迂迴、繚繞、穿梭。鮮血飆射,忍騎們的甲冑和他們脆弱的生命一起在金色的光芒下支離破碎!

    終於,一聲呼哨,金芒消失不見,一個身材高大,膚色黧黑的青年緩步而出。青年唇上淡淡一層絨須,神色木訥敦厚,讓人難以想象炫目的殺戮竟然出自此人之手。江夔愣愣望着對方,連傷痛都忘記了。

    你、你還好吧?傷、傷得可、可重麼?那青年開口問道,説話時斷斷續續,竟然有些口吃。

    蘭陵江夔謝過閣下救命之恩。江夔想要抱拳,誰知觸動傷口,不由癰哼了一聲。

    你的傷這、這麼重就、就不要亂、亂、亂動。不、不然傷了筋、筋骨,就、就麻煩了。我先用金、金、金瘡藥封固,你回去自己內、內用吉利散,再以紅、紅糖油調酒服下,就、就沒事了。説着,口吃青年蹲下,取出金針,先封住箭傷處的穴道,這才替江夔撥出斷箭,再敷上金瘡藥。

    片刻間,江夔只覺傷處一陣清涼,疼痛大減,知道這傷藥不凡,心中更是感激,問道:請問恩公大名,來日有緣,江夔定報救命之恩。

    不、不必了。相、相逢何必曾、曾、曾那人説得吃力至極,江夔忍不住接道:曾相識。

    對!曾相識。那人吁了一口氣,向江夔敦厚地一笑,所謂無惻、惻隱之心,非人也。我、我幫你那是出、出、出於真心,要、要是圖你報、報答,豈豈、豈不成了圖利的小人?他口裏噦唆個不停,手下卻麻利至極,轉眼間已包好傷口,這才起身道,好、好了。我急着救、救人,就不陪你了。説完轉身便走。

    江夔心中一動,大聲道:閣下想救的可是池慕飛麼!

    那人突然停步,轉身道:你見、見過我四、四哥?

    江夔點頭道:我們遇敵後逃散了,不過池兄好像向西邊去了。那人點了點頭,輕輕一躍,上了樹梢,幾個起伏,已消失在晨霧之中。

    開棺聲大得嚇人。謝蔓兒心跳如鼓,緊緊握着那塊玉佩,似乎這樣便可安然無恙。

    這具還算不錯,只是骨架小了些,不像練過武的人。冥尊似乎在研究棺內的屍體。謝蔓兒心中暗暗好奇,不知對方費盡心機找些屍體來做什麼,莫非是拿來練邪門武功?

    這時,冥尊又打開一具棺材:這人年齡太大了,骨質也太糟,如何能用?接着。他又連開了三口棺材,每開一口,謝蔓兒的心跳都要快上一分。聽那聲音,下一具要開的,便是池慕飛藏身的棺材了,卻不知他傷勢如何?

    正擔心着,忽聽屍王道:等等,好像有人來了。

    冥尊冷言道:管他是誰,殺了便是。接着有兵刃出鞘聲傳來。

    謝蔓兒心中緊張至極,既盼着來人快走,免遭毒手,又盼着來人和這兩人廝殺一場。免得冥尊繼續開棺驗屍。

    果然,有腳步聲由遠而近,在殿外停下。一個女子輕笑道:屍王言無顏、冥尊陶渭老,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地在裏面做什麼?莫非想打本仙子的埋伏不成?

    屍王冷聲道:原來是匡仙子,怎麼?找到人了?匡仙子漫不經心地道:倒是還沒有,不過我有個孩子最近確是見過一個人,整日瘋瘋癲癲的。言辭很是古怪,説不定便是你們要找的人。要是屍王肯將價錢再抬一抬,我倒不妨把此人下落説上一説

    你想要多少?言無顏冷冷地問。

    一口價,三千兩。

    三千兩?你怎麼不去搶!言無顏惡毒地道,就算搶不着,憑你匡仙子的豔名,只要羅裙一解,還怕沒有大筆銀子進賬?

    匡仙子毫不生氣,笑盈盈地道:想解本仙子的羅裙?好啊,就怕我把羅裙解了,再借你個膽子,你也不敢上我的牀呢

    你言無顏氣急。卻拿她無可奈何。

    這銀子不好拿。小心別燙了你的手。冥尊尖細地道。

    哼,到時候可不要求本仙子拿這銀子你們不是要找千年老屍麼,不遠處就有一處古墳,從碑文上看,裏面的死屍倒是很符合你們的要求。

    果真?你可不要誑我們。腳步聲響。三人走出殿外。

    謝蔓兒在棺中長出了一口氣,抹去額頭的冷汗。忽然,有人輕輕釦動棺材。嚇了她一跳。

    蔓兒,起牀了,太陽照屁股啦!是池慕飛的聲音。

    謝蔓兒心中一喜,隨即氣呼呼地推開棺蓋,坐起身來:臭大哥,還開蔓兒的玩笑。差點嚇死蔓兒了。

    池慕飛笑道:是大哥不對,好在有驚無險,否則我罪過可就大了。

    謝蔓兒關切地問:大哥,你的傷可好了?

    池慕飛點了點頭:無妨了,我們這就走吧。其實他傷勢頗重,一夜之間如何能痊癒?只是靠藥物和內力強行將傷勢壓下而已,若再反覆則有性命之憂,只是此事卻不能説給她聽。

    兩人走出大殿,呼吸着晨間清新的空氣,想起昨夜的兇險,恍然有如一夢。謝蔓兒問:池大哥,我們往哪裏去?

    池慕飛想了想道:昨夜他們已知我們是往西去的,想必已派人攔截。若我們現在掉頭向南,定然叫那些傢伙撲個空。

    大哥的主意果然好,但我們走了,爹爹怎麼辦?謝蔓兒有些躊躇。

    池慕飛安慰道:蔓兒不用擔心,等我大哥趕到了,自然會想辦法把先生救出來的。

    謝蔓兒聞言安心了許多,笑道:大哥的大哥,那我該怎麼稱呼?豈不是要叫大大哥?

    池慕飛笑道:那倒不用,大哥只有一個,到時你改稱我四哥便是。

    謝蔓兒好奇地問:池大哥,你的兄弟都和你一樣厲害麼?

    我這點子功夫算什麼?眾兄弟中我可説是武功最差的一個。不過若論吟詩麼,那咱家可是當仁不讓的第一-池慕飛很是得意,顯然做詩強弱在他心中遠勝於武功高低。謝蔓兒莞爾一笑。

    池慕飛瞥了她一眼:蔓兒莫要小看我的詩,若是我詩興大發,劍與意合,詩劍聯璧之下,即使兄弟中劍法最高的老七,也無奈我何。隨即又嘆道,可惜每次交手別人都沒耐心等我詩興大發,害得我只能忝陪末座,真是有辱斯文謝蔓兒聽他説得有趣,忍不住咯咯笑個不停。

    澤風

    兩人出了古寺,向南行去。一路果然無礙。雖然如此,兩人依然小心翼翼,不敢輕露行跡。走了半晌。謝蔓兒覺得腹中飢腸轆轆,腳下也漸漸無力。她昨夜未曾好好休息,精神本已不濟,加上未曾進食,此時體力已有些不支。

    池慕飛見了,不顧謝蔓兒勸阻。在一條小溪邊停下,脱去鞋襪,赤足走入溪中,沒用多大工夫,便從溪邊石縫中抓了不少蝦子,用細枝穿了。拎上岸來。謝蔓兒在一邊瞧着,想起當日和他初會也是在一條小溪邊,想着那溪畔梨花,心中不由柔情婉轉。

    二人不敢生火,只能將河蝦剝了皮生吃。好在這些蝦子脆嫩異常,也沒什麼腥味,吃起來甚是鮮美。出乎意料的是,謝蔓兒竟帶着一小瓶烈酒。這本是她想用來為池慕飛清洗傷口用的,此刻卻被他藉口河蝦性寒,拿來痛飲了一番。

    謝蔓兒正開心地瞧着,池慕飛卻突然將酒壺放下,凝神向對面望去。謝蔓兒抬起頭,見對面溪邊一人蹣跚而來,滿身污垢,頭髮凌亂。正是他們昨日遇到的那個瘋子。

    只見那瘋子緊走幾步,猛地趴到溪邊痛飲起來。喝了幾口水後,他突然對着溪中自己的影子發起呆來,忽然抬手一撥,溪水盪漾中,影子破碎不見,片刻後又重新映出他的面容。瘋子似乎有些惱了,開始連續擊打溪水,掌力漸漸雄厚,儼然便是一個武林高手。

    謝蔓兒突然想起昨夜冥尊説過的話,試探着喚道:鐵厭兵

    那瘋子猛地抬頭,兇狠地望着她。謝蔓兒嚇了一跳,忙躲到池慕飛身後。心中怦然,腦中全是那瘋狂兇狠的目光。

    那瘋子見了池慕飛,兇狠的神情漸漸消去,露出傻傻的笑容:皓空皓空説着,趟着溪水向他們走來。

    池慕飛苦笑道:昨天不是和你説了麼,我不是什麼皓空

    那瘋子愣在溪水中,苦思了一會兒,拍手笑道:是了!你還有一個名字的太白!你是太白!池慕飛一愣,竟然沒有反駁。

    池大哥,你怎麼了?謝蔓兒忙問。

    池慕飛神色頗為複雜:沒什麼,只是我母親説過,生我的時候曾夢到長庚人體,所以從小便教我詩詞,説我和李太白一樣,有詩仙的命格,還常開玩笑地喚我小太白

    那是碰巧麼?謝蔓兒遲疑地道。

    池慕飛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聽昨夜那兩人的意思,此人身上似乎有着巨大的秘密

    他的身上有秘密?謝蔓兒又向那瘋子望去。只見他正拍着手在溪水裏孩子氣地蹦來蹦去。哪裏像身負秘密之人。

    不管怎樣,先帶上他吧説着,池慕飛縱身而起,伸手向瘋子肩頭扣去。那瘋子雖背對池慕飛,卻似乎知道他的動作一般,肩頭一縮,避開了他這一抓。

    池慕飛一爪抓空,身子下墜,手中劍鞘一插,立在溪中,人以劍鞘為軸蕩個圈子,伸指點向瘋子肋下的期門穴。那瘋子繼續拍着手,忽地一跳,剛好躲開這一指。池慕飛心中一凜,手上借力一按,身子飄起,穩穩落在劍鞘上。

    他的動作瀟灑悦目,謝蔓兒看得眉飛色舞,向那瘋子叫道:瘋子,你別亂動啊,讓池大哥帶你過來

    那瘋子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嘻嘻,我不過去,你們打不過我!

    謝蔓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向池慕飛道:大哥加油,抓住這個瘋子!池慕飛向她微微一笑,身子縱起,同時足尖一勾,以鞘為劍,刺向對方肩井穴。

    瘋子大叫一聲,自溪中縱身而起,躍到謝蔓兒身邊。嚇了她一跳。好在瘋子並無傷她之意,只是隨手抓起一根樹枝,耀武揚威地向池慕飛揮了揮。池慕飛飄然落回謝蔓兒身邊,瘋子拿着樹枝向他指指點點:我我有棍子不怕你

    一根破棍子有什麼了不起,池大哥劍法好着呢!謝蔓兒得意道。隨即想起對方不過是一個瘋子,就算打贏他似乎也沒什麼可得意的,不禁又有些氣餒。

    池慕飛輕輕一劍,刺向瘋子胸口,劍勢甚緩,似生怕傷着他。瘋子揮起枯枝,向池慕飛劍鞘上敲下,似乎想將他的劍鞘擊落。

    池慕飛手腕一轉,以鞘攪向枯枝,只要被他的劍鞘觸上。這枯枝定會折斷。那瘋子似已料到他的動作,手中木棍也是一轉,力道速度竟然和池慕飛配合得天衣無縫,剛好敲到了劍鞘的脊背上。池慕飛手腕劇震,退了一步,神色微變。

    謝蔓兒驚訝至極:大哥小心。這瘋子好像很厲害!

    池慕飛神色凝重:奇怪,他怎麼好像提前料到我的劍勢變化也許是碰巧吧謝蔓兒猜道。

    池慕飛搖了搖頭,突然踏出一步,劍鞘疾刺瘋子的喉嚨。瘋子手中的樹枝上舉,向劍鞘挑去。池慕飛的劍鞘卻突然變向,閃電般刺向瘋子的小腹。這一劍去勢太快,眼見瘋子難以躲閃,謝蔓兒忍不住輕呼一聲。卻見那上舉的樹枝不知何時從側面敲下,再次敲在了池慕飛的劍脊上。池慕飛劍鞘上真力充沛,一碰之下,樹枝雖未折斷,上面殘留的枯葉卻簌然飄飛。

    嘻你打不過我瘋子向他傻笑着。

    這這一次,謝蔓兒看得清楚,這瘋子的確像提前知曉了池慕飛的劍勢變化,手中樹枝才能一再巧妙地擊中劍脊。

    果然如此,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池慕飛惑然望着瘋子。

    算了,大哥,我們還是趕緊走吧。謝蔓兒勸道。池慕飛微一猶豫,想到畢竟不能逗留太久,便點了點頭,向那瘋子望去。

    只見瘋子正抬着頭,痴痴看着那幾片枯葉在空中隨風飄舞,忽然一愣,喃喃道:刀星,歸邪

    他在説什麼?謝蔓兒好奇地問。池慕飛搖了搖頭,顯然也不明白。

    刀星匯歸邪,犯太白,澤風大過,是兇是吉?瘋子喃喃道。大坎生於大過,其過也重,其智也深,唯能大過,乃可獨立斯世東方甲乙木突然,他捧着頭,一臉痛苦地大聲呻吟起來。

    他怎麼了?謝蔓兒嚇了一跳。

    不要不要天變啦!天變啦!天變啦!先是低低地呢喃,隨即聲音越來越大。幾至狂吼!瘋子仰天狂嘯了幾聲後,突然轉身,幾個起伏,便已沒人林中。

    嚇死我了!謝蔓兒拍了拍胸口,果然是個瘋子,總是説些莫明其妙的話

    池慕飛卻一臉嚴肅,雖然並不全懂,可澤風大過卻是伏羲六十四卦之一。這人絕非普通的瘋子,若他確是鐵厭兵,那他身上應藏着一個關係到天下大勢的秘密,才會讓東廠得之而後快。只是那兩人提到的《步天歌》又是什麼東西?可惜自己有事在身,無暇追問,只好等見過大哥再説了。

    池大哥見他出神,謝蔓兒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們走。池慕飛斷然道,拉着謝蔓兒縱身一躍,到了小溪對面。

    二人沿着林間小路蜿蜒而行,池慕飛手握劍鞘,拉着謝蔓兒的手,不知為什麼,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是因為那個瘋子的緣故嗎

    日光透過樹陰的縫隙灑下,在地下形成斑駁的陰影。濃密的黑暗與慘淡的銀白間雜着,令池慕飛產生身處幽冥世界的奇異感覺。無聲無息的,一段枯枝飄然落下。

    地上陰影的變化讓池慕飛陡然一驚,劍鞘驀地上挑!叮!劍鞘刺中枯枝,枯枝驀然上翻,輕輕落在樹梢。這人被黑布重重包裹着,在樹陰中靜立不動,與陰影融為一體。

    甲斐,滕幽虺。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池慕飛的心沉了下去,既然已被對方發現了蹤跡,就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將陷入重圍。他緩緩以劍鞘遙遙指向對方。謝蔓兒心中緊張至極,卻不敢出聲。

    滕幽虺並不急於進攻,而是穩坐枝上,身體隨着樹枝輕輕搖擺。

    四周只有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靜謐之間,殺機無限。樹枝猛然一顫,滕幽虺高飛而起,纏在身上的黑布散開,像一片驟降的烏雲,向池慕飛凌空罩下!池慕飛劍鞘上挑,黑雲受劍氣所激,在空中亂舞。

    滕幽虺鬼魅般在烏雲縫隙中閃現,旋身一腿,向池慕飛蹴落!池慕飛劍鞘連點,接連刺中來腿。一陣金戈之聲後,來腿絲毫未損,似乎那是一隻沒有生命的鐵腿。不過這一陣疾刺終究化去了滕幽虺這一腿之力。黑布一卷,對方身形再度消失。

    以池慕飛為中心,黑色的布幔不住旋轉,像黑色的龍捲風團團圍繞,將他困在其中!池慕飛劍鞘斜指地面,凝神不動。

    一團黑布突然凸起,向池慕飛後背擊來!池慕飛身形微側,反手一掌,正中凸起的黑布。黑布彈回,又立即從另一個方向凸出。向他襲來!池慕飛舉鞘刺去,卻一劍刺空,他左側的黑布突然凸起,重重撞在他的肋下!池慕飛悶哼一聲,退了兩步。

    大哥小心!謝蔓兒驚呼。

    池慕飛回身一笑:沒事的説着,深吸一口氣,朗聲吟道,大火東方開,離光萬古回。長吟聲中,池慕飛手中劍光暴漲,黑布宛如受傷的巨蟒,在劇烈地擺動着。被逼退到丈外。

    池慕飛劍鞘一振,繼續朗吟道:黑夜壓不住,河嶽滿金葵!尾音未落,劍光驟然大亮,凌厲的劍氣如蛇電激騰,瞬間將黑暗的烏雲撕破、驅散!怪嘯聲中,那襲巨大的黑布化為無數碎片,滕幽虺卻已消失不見。

    他死了嗎?謝蔓兒心有餘悸地問。

    池慕飛搖了搖頭:只是受了輕傷,若他不怕暴露容貌,繼續和我纏戰的話,只怕敗的就是我了。我們快走

    突然一聲尖鋭的呼哨,東面有人聲嘈嘈響起。池慕飛眉頭一皺,背起謝蔓兒發足向西面奔去。片刻間,兩人已奔出數里。

    沒走多遠,西面也是一聲呼哨。人影閃動,有人迎頭攔住:站!沒等住字出口,池慕飛劍鞘疾剌,那人已慘叫倒下。

    轉眼間又有十餘人迎了上來,池慕飛並不戀戰,縱身躍過對方頭頂,向外疾衝。衝了百餘丈後,眼前一亮,原來兩人已衝出了樹林。

    前方寬闊的草場上。卻有數十人手持兵刃。池慕飛心中一驚。腳下稍慢,已有十幾人圍了上來。

    池慕飛不等這些人圍攏,手腕疾顫,劍鞘披風破雨般一陣疾刺!

    呔哎呀!你小子好痛!五虎斷門刀在此中劍了!小心!這小子劍好呃這十餘人都是剛一開口,便已中劍,竟無一人能在池慕飛面前説完一句話!池慕飛趁隙搶了一把長劍,殺開一條血路,來到山崖邊,施展輕功,躍上左側峭壁,持劍而立。

    謝蔓兒乘隙讚道:池大哥好快的劍!

    池慕飛笑道:若是我九弟在此,蔓兒便知真正的快劍是什麼樣子的了。我這快劍和他相比,稱得上是小巫見大巫了。

    一個紅衫豪客持矛縱身而上,人尚在空中,已被池慕飛一劍刺中咽喉,跌落崖下。這斷壁在半山腰處,高出地面約兩丈,易守難攻。那些江湖豪士有自恃輕功高強的,紛紛縱身搶攻,卻和先前之人一樣,被池慕飛在空中刺落。連斃十餘人後,再無人敢輕易上來,只是圍住峭壁,向他不斷叫嚷:

    上面的小子,趕緊把東西交出來,咱們鹽幫的好漢放你們一馬!

    兄弟,大家都是出來走江湖的,給笑嶽閣個面子,日後好相見!

    不交出東西,麒麟派的弟兄們饒不了你!這些人叫得甚兇,卻沒人敢衝上來。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謝蔓兒大驚失色。

    池慕飛憂心忡忡地道:看來王執的勢力遠比我想象得要大,竟然被他收攏了這麼多小幫派,好在這些人裏沒什麼好手,我們還有突圍的機會。

    可是,這麼多人謝蔓兒臉露憂色。

    池慕飛微微一笑:蔓兒可是怕了?

    謝蔓兒用力搖頭:和大哥在一起,人再多,蔓兒也不怕。

    好!池慕飛的笑容灑脱而自信,我們衝出去。説完俯身背起謝蔓兒,用腰帶縛好。

    池大哥,我們會死嗎?謝蔓兒終於忍不住問。在她想來,被這麼多人圍住,兩人逃生的希望已是微乎其微了。

    池慕飛一笑:蔓兒這麼聰明可愛,不會死的。

    謝蔓兒將臉埋在他的背後,喃喃道:聽人説,好人死後會升天,池大哥,我們會成仙嗎?要是到了天上,我們也不要分開,好不好?

    池慕飛靜立片刻,低聲道:成仙?微微一笑,我可不信這世上有什麼神仙説着,手持長劍,躍下斷壁。

    下面的人見了,頓時大喜過望,亂糟糟地衝了過來。

    池慕飛長劍一振,漫步前行,朗聲吟道:君不見鳳凰已老瓊台雪。曦和難逐盡落羽。君不見萬古同哀仙人死,魂歸來兮哭參合。

    一個黑衣老者輕功甚高,領先數丈,大吼一聲,高舉鐵鞭向池慕飛砸來。池慕飛長劍一振,斬斷他的手腕。反手一劍,刺人一個矮個老者的小腹。

    崆峒二老被殺了!有人驚叫道。

    池慕飛腳下不停,彈劍長吟道:尋仙踏月太行間,八陘崔嵬欲步難。大笑登臨風雨上,相呼不動紫荊關。忽聞吉星從西行,細結環草伺青牛。周康不入終南巷,悠悠千載道德經。唸到尋仙踏月太行間時,他長劍微分,刺倒三人,行出一丈。待唸到悠悠千載道德經時,卻已行出二十丈,劍斬十餘人,橫七豎八的屍體在他身後形成了一條殷殷血路。

    大家小心了!這小子劍法厲害!一個清瘦的紅衣道士高叫道,六合派的朋友,請布六合大陣攔截!

    咱們聽醉道士的!六合派的各位趕緊上啊!在亂哄哄的喊聲中,六名灰農大漢手持短刀盾牌,將池慕飛圍住。又有六名黃衣大漢手持長槍,站在外圍。池慕飛仗劍而行,對這十二人的合圍視若不見。

    突然,前面六個大漢同時上前,盾前刀後,向池慕飛迫來。六個使槍的大漢則隱隱跟在這六人身後。忽然,六面盾牌一低,六支長槍自盾牌後同時刺出!同時前面六人就地一滾,舉刀攻池慕飛的下盤!

    池慕飛一聲清嘯,縱身躍起,長吟道:淮南子,鴻烈篇,白骨無為聽君前。嗟餘八公不老藥,可憐昇天唯雞犬。身形在空中猛地一轉,劍光過處,五支長槍同時折斷,他伸手抓住餘下的一支長槍,居高臨下,劍出如風,將那六個持刀大漢一一刺於劍下。那六個使槍大漢大驚失色,紛紛退開。

    有人大叫:大家用暗青子招呼這小子!

    不許用暗器!九峯船主有令,萬萬不能傷了那圖!那個紅衣道士高聲喝道,火雲神丐董其川,峨眉尚仙子,和老夫一同上前!此言一出,羣雄紛紛退開,一個身材高大,蓬頭垢面的青衣乞丐和一箇中年美婦緩步向池慕飛迎了上來。

    那紅衣道士手持一對鎏金判官筆,先撞擊了一下,縱身上前,雙筆微動,分刺池慕飛兩肋。池慕飛長劍一抖,分別在兩支判官筆上一格,將他雙筆封住。那董其川雙掌一錯,口中沉喝一聲,一掌拍向池慕飛。雖身在丈外,可一股灼熱的氣息卻撲面而來!

    池慕飛後退一步,避開對方掌力。那尚仙子從袖中抖出一條滿是銀色倒刺的長鞭,一鞭向他抽來!池慕飛不敢用長劍硬封這種軟兵器,只能閃身避其鋒芒。那醉道士卻又突然衝上,雙筆俯刺他的雙膝!

    池慕飛長劍一立,向下斬去。董其川趁機吐氣揚聲,一掌當胸劈來!池慕飛身子縱起,躍過兩人的交攻,尚仙子的銀鞭卻又如影隨形地襲捲而至!這三人顯然合作已久,彼此配合默契,遠中近擾襲不斷,池慕飛幾次即將刺中一人都被另外兩人及時解圍。

    池慕飛眉頭微皺,將長劍一舉,任銀鞭將長劍捲住。尚仙子大喜之下,用力一奪。池慕飛突然順勢騰飛,旋身疾轉,向她直刺!

    這一劍突如其來,快如閃電,這尚仙子驚得呆了。完全忘了閃避。董其川大急之下,進身一撲,雙掌向池慕飛背後拍擊。池慕飛人在空中,突然反手一劍,從肋下刺出,刺穿對方雙掌!

    原來池慕飛刺向尚仙子的一劍本是虛招,在空中旋轉時已乘勢將長劍從銀鞭上解開,就此一擊成功。

    董其川大喊一聲,雙掌從劍上撤下,枯立於地,淚流滿面。這雙掌一傷,他這苦練多年的火雲神掌便就此廢了。尚仙子這才回過神來,大喊道:其川!撲了過去。

    池慕飛也不阻攔,口中吟道:丹陽天書人不識,薪火數抄雲煙紙。火盡薪無鼎爐滅,世人空慕羅浮山。唸到最後一句時,池慕飛連出七劍,火靈真人雙手神門穴一麻,判官筆已跌落在地。他長嘆一聲,閉目待死。

    池慕飛長劍微側,用劍脊將他抽昏,繼續吟道:古來列仙八百萬,何來白首見人間。蒼天不老人終老,誰與蓬萊飛碧煙?

    突然,雪白的長袖宛如龍蛇,從人羣的縫隙中卷繞而來!池慕飛後退一步,長袖陡然張開,宛如一張大口,自上而下地向他罩來。袖口中寒光閃動,顯然藏有利器。

    長劍一振,池慕飛朗聲吟道:何必蟾宮搗玉顏,月影孤心舞翩躚。人間水火猶自惡,不若斬鱉護四極,素手煉石學補天。細密的劍光中,長袖疾揚之下,如受傷的雪狸,驀然收入一個扶桑美女的懷中。

    忽然,人羣彷彿被巨手撥弄了一下,陡然向兩邊一分。厲嘯聲宛如鬼哭神號,暴烈的拳風擠壓着空間,化作雷霆,以摧枯拉朽之勢向他擊來!正是王劦!

    池慕飛毫不退縮,乘着詩興,長劍筆直刺出:誰雲夸父鄧林癲,大澤一飲逐日風。當效常陽舞干鏚,至今猶可鬥帝天!

    鏘!劍光與拳勁交擊的剎那,時空彷彿停滯了。緩緩地,波浪般的一線亮銀沿着劍刃起伏着流向池慕飛的劍鍔。池慕飛手腕一翻,劍身絞扭,銀線化作美麗的螺旋。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斷然反向扭轉。劍身陡然一顫,發出了宛如長歌般的清音嚶!

    銀線炸裂,劍身化作無數細小碎片。向四周飛射!羣雄猝不及防。頓時有十餘人被碎劍擊中,一時慘呼不斷。

    就在這時,池慕飛食中二指相併,戳在了王劦的拳上。一口鮮血噴出!王窈倒飛出去,被及時趕到的紫音扶住。

    高歌吟罷淚滿襟,立我九死不悔心。索遍銀河三萬裏池慕飛輕聲吟罷這句,身子晃了一下,終於倒下。

    池大哥!謝蔓兒大叫一聲,將他抱在懷裏。

    誓為人間覓桃源池慕飛喃喃吟出了最後一句,雙目緊閉,任謝蔓兒淚如雨下,不住呼喚他的名字,卻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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