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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南宮滅門

    歐陽七和雷小龍下了巫山,就往杭州走。途經武漢時,歐陽七特地打聽薛湘盈及任秋雨的下落,卻無人知曉。歐陽七深感憂心,悶悶不樂。雷小龍道:“我們就沿水路而下,一路打聽她們的消息。”二人便走水道,一遇市鎮,便即上岸。如此走走停停,沿途打聽,始終無薛、任二人的消息。

    這一日,船行將近九江,江上風平浪靜,二人站在船頭瀏覽風光。雷小龍見歐陽七眉頭深鎖,想逗他開心,道:“聽說廬山景色秀麗,終年雲霧繚繞。既然到了這裡,我們何不上廬山看看?”歐陽七掛心薛湘盈和任秋雨,無心遊山玩水,只是雷小龍大病初癒,不忍掃他的興,便點頭稱好。到了九江,一上岸就被五個人擋住去路,當先一人問道:“歐陽七!秋雨呢?”來人正是左冷楓和任秋雨四個師妹。

    歐陽七自覺愧對左冷楓,不知如何回答。雷小龍道:“我們在武漢遭到伏擊,和任姑娘走散了。”

    左冷楓道:“先前夢幻宮的命案,我已經查清楚了,確實與你無關。不過,秋雨的事情,你總該給我一個交代吧!”

    歐陽七道:“任姑娘的事,晚輩也很內疚。晚輩一定盡力追查!”

    左冷楓厲聲道:“廢話!我要的是明確的答覆。”

    雷小龍道:“左掌門如此咄咄逼人,未免有失前輩的身分。”

    左冷楓聞言大怒,眼中浮現殺機。四名弟子見狀,立即拔劍刺向雷小龍。歐陽七不願生事,正待制止,左冷楓一劍刺到。雷小龍玩心又起,一邊打、一邊躲,漸行漸遠,任秋雨四個師妹緊追不捨。左冷楓心想四個弟子當敵得過雷小龍,便專心對付歐陽七。歐陽七深知雷小龍足智多謀,然而以一敵四,總是兇險,欲待相助,卻不見雷小龍和夢幻宮四弟子的蹤影。

    左冷楓的飄雲劍法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論劍術,武林中難逢敵手。歐陽七手上雖無兵刃,單憑一雙肉掌,武功已勝過左冷楓,只是因著任秋雨的關係,只守不攻,又惦著雷小龍,不能專心,一分神,便連遇險著,好幾次差點中劍。不多時,雷小龍等五人又出現,卻見夢幻宮四個弟子頭髮俱有燒焦的痕跡。不多久,五人又消失,再出現時,夢幻宮四個弟子頭上沾滿了白色雪花狀粉末。歐陽七知道必是雷小龍用奇門之術戲弄四人。一會兒,五人又兜了一圈回來,這一次,夢幻宮眾弟子倒無任何異樣,只見雷小龍手上捏了幾顆小石子,打兩招,便扔出一顆石子,有打中的,也有沒打中的。連丟四顆之後,雷小龍突然將手中的石子盡數往左冷楓劍上砸去。左冷楓料想以雷小龍的年紀,內力必遠不如己,對丟過來的石子毫不在意,劍刺歐陽七,去勢不變。果然那幾顆石子在左冷楓的劍上只碰了一下,左冷楓略加使勁便即彈開,攻勢全不受阻。左冷楓冷笑一聲,道:“雕蟲小技。”不料雷小龍自知內力不濟,原本就有意借力使力,那幾顆石子彈開之後,雷小龍將石子當紙劍,指風輕輕一帶,全射向夢幻宮四個弟子,因左冷楓手上加勁,石子反彈力道不小,打得四個弟子慘叫連連。雷小龍笑道:“左掌門清理門戶嗎?”說罷,一溜煙跑掉,四個弟子立刻追上去。左冷楓遭雷小龍戲弄,心有不甘,遂棄歐陽七追向雷小龍。歐陽七見狀,緊隨而去。

    雷小龍來到大街,仗著身子靈巧,東鑽西繞,一下子便隱沒在人群中。左冷楓性情高傲,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回劍反刺歐陽七,出手凌厲,招招俱是奪命狠著。路人見他二人鬥得兇,紛紛閃避。一個賣花的小姑娘閃避不及,被左冷楓一劍劃中手臂,當場血流如注,那小姑娘嚇得暈了過去。旁邊一人見狀,驚呼:“殺人了!殺人了!”左冷楓道:“囉唆!”左手打了那人一巴掌,右手劍刺歐陽七胸口。歐陽七讓過這一劍,左手從懷裡掏出一小瓶藥,丟給那捱了左冷楓一巴掌的人,道:“這是金創藥,快替她擦上。”就這麼掏藥、給藥、說話的當口,左冷楓已攻了五招。兩人越打越快,左冷楓四個弟子只能站在一旁幹著急,根本插不上手。左冷楓久戰不下,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怎麼每回見到歐陽七,總覺得似曾相識?”忽聞有人嘻笑道:“精采!精采!再快一點!”二人抬頭一看,雷小龍不知何時上了旁邊一棵大樹,坐在樹上吃著糖葫蘆,隔山觀虎鬥。左冷楓怒火益盛,左掌拍向歐陽七,歐陽七向後退開一步。左冷楓這一掌卻只是虛招,使了一半便即回掌,身形拔起,躍向雷小龍。雷小龍早有防備,左手一揮,撒下無數樹葉,擾亂左冷楓視線。待左冷楓衝上樹梢,雷小龍已然落地。

    左冷楓屢遭雷小龍戲弄,怒火中燒。她也明白歐陽七武功在己之上,有歐陽七在場,終究無法為難雷小龍。當下強按怒氣,飄身落地後,背對著雷小龍和歐陽七,道:“雷霆山莊好家教!”

    雷小龍笑道:“多謝左掌門誇獎。家父管教晚輩就和前輩管教任姑娘一樣嚴格,所以晚輩和任姑娘都喜歡結交歐陽七這樣的好漢。”

    這句話正觸到左冷楓的痛處,左冷楓一咬牙,道:“哦?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在歐陽七身邊,秋雨卻不知去向?”

    雷小龍正要答話,卻見一人全身是血,跌跌撞撞走來。那人一見左冷楓,高呼道:“左掌門!救救我家主人!”說罷,摔倒在地上。左冷楓和雷小龍上前一看,大吃一驚。左冷楓道:“郭總管!怎麼回事?”

    此人正是九江最負盛名的南宮世家的郭總管。南宮世家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瞧郭總管的模樣,卻似發生了大事。郭總管道:“燒、殺──殺──好慘!”說話斷斷續續,氣若游絲,顯然傷勢極重。左冷楓向來不問江湖之事,但她與南宮夫人本是舊識,交情匪淺,當下對其中一弟子道:“你照顧郭總管。”帶著另三個弟子趕往南宮世家。

    雷小龍道:“是誰幹的?”

    郭總管道:“天──外──天!”

    歐陽七聞言呆立當場。雷小龍拉著歐陽七跟在左冷楓之後跑去,道:“發什麼楞啊?快救人哪!”到了南宮世家門口,歐陽七與雷小龍心中冷了半截。只見大門敞開,門口、前院都有數具屍體。正廳熊熊大火燒得正旺,卻無人救火。左冷楓帶著三名弟子往後院走去。雷小龍四下張望,見一棵樹下躺著一人,正是南宮世家的主人南宮博,趕忙上前將他扶起,道:“世伯!是我啊!我是小龍。”南宮博與雷方是多年好友,曾經數度拜訪雷霆山莊,和雷小龍亦十分熟悉,勉強睜開眼睛,見來人果然是雷小龍,用盡氣力道:“小龍!靈兒──靈兒在──在後院──地下──室,以後你替我──照顧──照顧她!”南宮靈是南宮博獨生女,雷小龍與她曾見過一面。雷小龍見狀,明白南宮博已然回天乏術,點點頭,道:“我會的!我會照顧靈兒,也會替你報仇。到底是誰幹的?”

    南宮博道:“天──外天!”

    歐陽七道:“你說的是真的?當真是天外天?天外天什麼人?”

    南宮博只張了張口,卻沒有聲音,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字,極為模糊,彷彿是個“兜”字。歐陽七忙問道:“兜率宮?是兜率宮?帝釋天的手下?”南宮博還想說什麼,卻說不出話,右手抬了一抬,隨即垂下,雙眼一閉,已然斷氣。

    歐陽七臉色慘白,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呢?天外天真的這麼可怕?”

    雷小龍道:“你先別想那麼多,先把南宮靈救出來再說。”

    二人到了後院,卻不知道地下室在那裡,也不見夢幻宮眾人,只見地上又是無數屍體,慘不忍睹。兩人這裡摸摸,那裡碰碰,想找出機關。找了半天,毫無結果,正在著急,忽聽得左冷楓一聲驚呼。二人循聲而去,來到西側廂房前,只見左冷楓正與那鬼麵人格鬥,三名弟子均已慘死。鬼麵人武功極高,左手捏住左冷楓劍尖,右掌拍向左冷楓額頭。歐陽七趕上來發出一掌,鬼麵人回身相抗,這才解了左冷楓之圍。

    那鬼麵人與歐陽七連拆二十餘招,誰也佔不到上風。雷小龍冷眼旁觀,鬼麵人武功招式怪異,有點像青城派,又彷彿是點蒼派,偶有幾手竟似“天雷手”。雷霆山莊經常有各門各派的人前來切磋武學,甚至有慕名帶藝投靠者,如徐嘯天、秦傲、單立奇原本皆非雷霆山莊之人,是以雷小龍對各門派的武功多少都有涉獵。然而似鬼麵人一般將各門派的武功融會貫通,自成一格,而且使得如此得心應手,卻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雷小龍自忖武功與對手相差太遠,不敢貿然出手,觀察一陣,在地上撿起幾顆小石子,對準鬼麵人的眼睛彈出。鬼麵人與歐陽七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被雷小龍這麼一擾,略微屈了下風。雷小龍見有機可乘,咬破手指,使巧勁一彈,幾滴血濺到鬼麵人身上。雷小龍從地上拾起一把劍,刺向鬼麵人。雷小龍這一出手,劍術毫無章法,鬼麵人專心對付歐陽七,未把雷小龍放在心上。不料雷小龍錯有錯著,劍尖竟在鬼麵人胸口輕輕點過。雖只是輕輕一點,但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只在一線之間,鬼麵人一時失神,面具竟被歐陽七揭下。鬼麵人左手及時掩住臉,轉身躍起,右手向後一拍,以阻擋歐陽七追來。鬼麵人輕功了得,轉眼就沒了蹤影。

    歐陽七嘆道:“又被他跑掉了!”回頭一看,左冷楓呆立一旁,竟似失了神一般。雷小龍輕聲道:“前輩!前輩!你怎麼了?”

    左冷楓喃喃道:“是他!就是他!那眼神再過二十年我也忘不了!”

    歐陽七問道:“前輩認得這個人?”

    左冷楓道:“我認得他的眼神。世界上再沒有這麼銳利、這麼惡毒的眼神!是他毀了樵哥一世英名!我恨!我恨!我恨他!”說著,縱聲大笑,狂奔而去。

    雷小龍道:“看樣子,二十年前的恩怨並不單純,到現在還沒有了結。”

    歐陽七道:“可惜沒看清楚那人的臉。”

    雷小龍道:“別急!我咬破手指頭把血彈在他身上是好玩的嗎?”

    歐陽七道:“你下了毒?”

    雷小龍道:“你當我是水姑娘?我可沒水姑娘那般好本事。再說下毒毒死他,線索不就斷了!我剛才那一劍,正好點在血跡上頭。”

    歐陽七恍然大悟,道:“奇門遁甲追蹤術?”

    雷小龍笑道:“要說你笨,倒有點冤枉。你快去買一束香來。”

    歐陽七依言買香回來,雷小龍已備妥一個大盆子,盆中裝滿沙子。雷小龍取出一條紅絲線,在盆子上方結成一個八卦網,咬破手指,在沙子中央滴了幾滴血,點了香,朝東方拜了三拜,將香插在血跡上,又在盆中燒了張符。不一會兒,那血跡竟成線狀滲開來。雷小龍用手指量了一下線的長度,道:“朝東二里,朝北半里,再折向東三里半,轉東南方三百尺。”

    歐陽七問道:“那個人現在在這個地方?”

    雷小龍道:“應該是的。”

    歐陽七道:“那還等什麼?這就去找他!”

    雷小龍道:“別忙!我們得先把南宮靈找出來。”

    兩人又搜了一陣子,仍無所獲,不知如何是好。忽見假山後面一塊大石動了一下,歐陽七和雷小龍合力搬開大石,果見地下有一個洞,洞裡鑽出一名女子,那女子嚷道:“悶死人了!”雷小龍見那女子約莫十五、六歲,猜想此人必是南宮靈無疑。

    南宮靈上到地面,見到歐陽七和雷小龍,先是一怔,再看看遍地屍首,驚道:“你們!你們這兩個兇手!”不由分說,出手便打,卻只一招就被歐陽七制住。南宮靈嚇得尖叫。雷小龍皺皺眉,道:“南宮大小姐,你叫夠了沒有?”南宮靈兀自叫個不停,雷小龍道:“你再叫!你再叫我就先割掉你的舌頭,再劃破你的臉!”南宮靈一聽,更加害怕,張大嘴,卻叫不出聲。

    雷小龍道:“你要打人也得先看清楚。兇手早走了,我是雷霆山莊的雷小龍,很久很久以前我們見過一次,記不記得啊?”

    南宮靈看看雷小龍,仔細想了想,微微點點頭,仍是張大著嘴。雷小龍道:“七哥,放開她吧!”歐陽七一放開南宮靈,南宮靈立刻又尖叫起來。雷小龍把臉一橫,道:“是不是真要我動刀子?”南宮靈立時沒了聲音,過了片刻,突然哭了起來,道:“你兇什麼呀?我告訴我爹說你欺負我!”

    雷小龍道:“好啊!你去告啊!到陰曹地府去告吧!南宮世伯死了!臨死前要我照顧你這個瘋婆子!真倒楣!”

    南宮靈聽說南宮博已死,楞了半晌,繼而又放聲大哭,喊道:“爹!”向前院跑去。雷小龍和歐陽七忙跟過去。南宮靈見到南宮博的屍體,哭得更加傷心。一轉頭又看見南宮夫人的屍體,就趴在南宮夫人身上,喊道:“娘!”這一哭,更不得了,直如堤防崩潰,一發不可收拾。等她哭夠了,歐陽七問道:“你可曾看見兇手是誰?”

    南宮靈搖搖頭,道:“剛才來了四、五個人,兇得不得了。爹叫郭總管帶我去地下室,又說沒有他的吩咐,千萬不可以出來。我在下面等了好久,悶都悶死了,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出來就看見你們兩個。”

    雷小龍道:“我們有一些線索,現在就要去抓兇手,你是跟我們去呢,還是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

    南宮靈道:“我跟你們去。”

    歐陽七道:“只怕不妥。”

    雷小龍點點頭,道:“也對!去了白送死。你先去買棺材,請棺材鋪的夥計幫你收拾善後。在我們回來之前,千萬別亂跑,知道嗎?”

    南宮靈道:“不行!我跟你們一起去!”

    雷小龍有些不耐煩,道:“你信不信我會招魂術?你再囉唆,我招幾個鬼魂來嚇你!”南宮靈嚇得閉上眼睛,道:“不要啊!”彷彿雷小龍已把鬼魂引來。

    歐陽七與雷小龍趁著南宮靈閉上雙眼,展開輕功迅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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