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我想給您說清楚的。”屠克偉又要了瓶加李子的伏特加酒。“香港的意思是,請您替公司效勞。”
“您的這種荒謬的想法令人震驚。”拉特諾夫怒斥道。
“我們只是想請您幫個忙。”
“幫什麼忙?”
“請您把一個小包帶往德國。我們公司有個同事會在慕尼黑等您。”
“我不帶。我不是什麼公司的郵遞員!再說,我不知道包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拉特諾夫越來越激動。“報上經常說,有人濫用這種信使。不,我不幹!”
屠克偉抿了一口杯中的伏特加酒,表示友好。“您拒絕幫忙。請您好好考慮一下,想必您關心王麗雲女士的健康。”
這時拉特諾夫才驀然察覺他和麗雲處於何種危險境地。他感到口乾舌燥。
“您在威脅我?”他聲音嘶啞。
“威脅?不是!我只是想讓您瞭解我們的打算。您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很體面的行為。”
“您究竟是誰?”
“我們公司在Y地的頭。”
“我猜想其中定有什麼名堂。請您別碰麗雲。”
“她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如果您把我們這個小包帶往慕尼黑。”
拉特諾夫緊握拳頭,又想跳起。但他還是百般剋制。“我會報警的!”他威脅說。
“先生——”屠克偉說話總帶微笑。“警方找不到我們。我們像希臘神話中的九頭蛇,砍去一個頭,又長個新的。”
拉特諾夫用敵視而又驚訝的目光望著屠克偉。“您……您是‘三合會’的……”他慢吞吞地說。“我讀過這方面的文章。這個黑社會組織又殘忍,又兇惡。”
“這就錯了,先生。”他無意費神再介紹“公司”情況。“能為14K效力是您的榮幸。14K是組織內的一支反應最敏捷的大部隊。”
“榮幸?”拉特諾夫深吸了一口氣。“您休想叫我動心或逼我去幹。”
“先生,對抗或躲避我們是毫無意義的。我們無處不在。慕尼黑、法蘭克福和漢堡也有。您對我們慕尼黑地區的組織會很有用的。作為回報,我們給予您信任,保證您生命安全。當然,我們會對王麗雲女士加以保護和關照。如果您意識到與我們合作是一種榮幸,那我們對麗雲的生活會提供保障。我們相互敵對,對大家都是不幸。我們有多種懲處法……”
屠克偉的手伸進他定製的西服胸袋裡,拿出幾張照片,把照片正面朝下放到桌上。然後,又一張張地拿起來遞給拉特諾夫。
“這是對犯了小過失的人的懲罰,閣下。”
拉特諾夫接過照片,瞟了一眼,一驚,見小手指被砍了下來。他趕緊把照片放下。
“犯較大的紀律錯誤,懲處就更嚴。”
屠克偉又給他兩張照片。拉特諾夫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第二張照片:背部滿是血淋淋的刀口。
“叛徒在我們組織內無容身之地。”屠克偉說話時總帶笑,像是在展示美女照。“用顆子彈斃命或用繩勒死,這太便宜他們了。請再看……”
屠克偉又迫不及待地遞上第三張。拉特諾夫看後感到一陣頭暈,反胃。
“您還想看些嗎?”
“不。”拉特諾夫痙攣著把伏特加酒吞下肚。“夠了。您……您不準碰麗雲!”
“對婦女我們不用這些方式,而用其他方法。”
“黑手黨的規矩是不殺害婦女,除非情況非常特殊。”
“我們不是黑手黨,而是14K。我們同其他所有的組織都不同。14K是個幫會,以其‘實效’著稱。”
“這些照片就是證明!”拉特諾夫壓低嗓門說。這些還是人嗎?他想。這些富生真的是人嗎?麗雲在他們手中,如果我不從,他們會折磨她將她置於死地。把一個小包帶往慕尼黑,裡面是毒品?海洛因?為了這麼一二磅海洛因他們費這麼大的精力監視我們三星期。這不是太可笑了,不值得這麼大動干戈。其中必有更大的名堂,又會是什麼呢?“你們會毫不遲疑把麗雲弄死嗎?”
“那要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王麗雲姑娘如花似玉。我們能理解,您作為歐洲人被她的魅力吸引住了。真羨慕您,先生,我們還可向您提供服務。14K會設法讓麗雲去慕尼黑上您那兒。我們會很大方的。不過,要是您稍不順從,那我們的紀律不是吃素的。”屠克偉把那些目不忍睹的照片又放進上裝口袋裡。“我相信,這下您清楚了,同我們合作是一種榮幸。您對麗雲的愛使你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們真需要這樣的人。”
“我該做什麼?”拉特諾夫問。眼下他無法擺脫三合會。也許我可以提醒麗雲,他想,把一切都告訴她——但這又能怎樣?14K確實是三合會中最為兇殘的。拉特諾夫聳聳肩,突然感到一陣發冷。“這樣麗雲就可以平安無事了,是嗎?”
“我可以向您保證。麗雲處在我們的保護下。”
“就是為了這個小包,您讓人在這期間一直監視我倆?”
“是這樣。”屠克偉友好地點點頭。他總帶微笑,拉特諾夫望了望他的臉。
“下一步很簡單,也很清楚。”他繼續說,“您願同我們合作的意向我會通知香港高佬。您明晨起飛。我們有個人在香港等您,把這個包交給您。確切地說,不是包,而是兩個罐子;具體地說,一個內裝咖啡粉,還有一個裝的是奶粉。就是咖啡粉和奶粉。您把這兩個罐子帶到德國慕尼黑機場,我們有人會在那兒等您,把這東西取走。”
“就這些?”拉特諾夫驚愕地望著屠克偉。“叫我把雀巢咖啡和奶粉帶走?”
“是的。”
“這不是開玩笑!”
“您是這麼認為的,先生。”
“這隻能是個卑劣的詭計!”
“我們的一條基本規矩是:多問有害!為14K效勞不該多問。應該一聲不吭地執行任務。傷害麗雲那溫柔纖細的手指,我們會很悲傷的。”屠克偉臉上惡魔般的微笑突然消失,表情變得嚴肅。“拉特諾夫博士,”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我們是個要求無條件服從的組織。您還有問題嗎,先生?”
“沒有了!”
“那我祝您過一個安逸的夜晚,明晨飛港平安順利。”屠克偉向拉特諾夫伸出手,他沒握。屠克偉對這失禮不大在乎,但還是作了報復。“當然,麗雲不會去機場——我希望您能理解。這只是個小小的姿態,表明我們說實話,這樣做是為了我們能確認,您沒把任何消息傳出去。先生……”屠克偉朝拉特諾夫微微欠身。“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屠克偉離開俄國餐廳。拉特諾夫眯起眼望著他遠去。我該怎麼辦?我在他手中,完全受他支配。只要我說漏一個字,他就會砍去麗雲的手指。我給警方掛電話,14K會把麗雲殺了。
這一切難道就只是因為一罐咖啡和一罐奶粉?
我的上帝,我瘋了還是怎麼的?我是不是做了個夢?
他像醉了似的搖晃著進了大廳,乘電梯上樓,進房後躺到床上。
麗雲的生命操在我手中,他突然產生了這一想法。由於我,她會被害!我的愛能把她毀滅……
這是可怕的一夜。拉特諾夫在尋找出路,但沒能找到。無論怎樣計劃,有一點是肯定無疑的:他們會對麗雲採取報復。那我就把咖啡粉和奶粉帶往慕尼黑吧。我倒想知道,這三合會還要我幹什麼。
早晨7點,拉特諾夫站在飯店大廳裡。
一個身材矮小的人朝拉特諾夫走來,用英語問道:“是拉特諾夫先生嗎?由我送您去機場。請跟我來。”
“這麼說,我得跟您去。我的行李在那兒呢。”
“馬上會裝上車的。”
飯店門前停著一輛深紅色的尼桑車。拉特諾夫上車時看見行李被人裝進車後的行李箱裡。他又朝飯店望了一眼,苦澀地笑笑。
凌晨,機場熱鬧非凡。許多人簇擁在服務窗口、機場大廳裡和過道上。拉特諾夫出示護照和機票後進入寬敞明亮的候機室。
他們現在會對麗雲怎樣?想到這,他透不過氣來。她說去飯店接我,但如屠克偉說的,她沒來。他們怎樣不讓她來的?屠克偉,要是你碰她一根毫毛,我就喊警察逮你。但他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三合會的魔爪已把她牢牢抓住。
還要候機半小時。
他走進小店,買了罐可樂,喝罷又回原座。擴音器終於響了起來:去香港的乘客進四號入口處,航班準點。窗外,他見自己的那幾件經檢查的行李正被運上飛機。他一眼就認出:兩隻大鋁箱,上面有幾處坑坑窪窪的。
拉特諾夫站到登機的乘客的隊伍中,被簇擁著慢慢朝前移動……
麗雲跟一個女同事合住一小問。6點半,她上街。預訂的出租車已在等候。司機友好地朝她咧嘴笑笑。
“你是旅行社的?”他邊開車邊問。
“是的,先去金龍飯店,然後去機場。”
麗雲點點頭上車。她把雙手放在懷裡。這是最後一次乘車去他那兒……最後一次見他。握握手,他就遠去。我為什麼不能擁抱他,吻他?為什麼擺脫不了傳統的束縛?跟他吻別就不道德嗎?
她想著想著,也就沒注意車往哪兒開。十分鐘後,她望望窗外,怎麼飯店還沒到。她探身朝前,想拍拍司機的肩,但她只能用手指捅捅,因為乘客和司機間裝了安全柵欄,出租車都是這樣。
“去‘金龍’不走這條路。”她大喊。
司機不答理。
“你往哪兒開,你這個笨蛋?”
沉默,只聽見發動機的隆隆聲。車開得更快。
“停下!”麗雲嚷起來,並用拳頭敲打柵欄。“馬上停車!你不認識路嗎?你是從哪兒來的?”
司機還是不答理。
麗雲望著手錶十分沮喪。他趕不上這班班機了。下一航班下午起飛,途經香港飛法蘭克福。
“請你往回開!”她邊吼邊捶柵欄。“你再不停下,我就跳車了。”
這是不可能的。她使勁猛搖門把手,發現門已鎖上。她突然感到一種無名的恐懼。這輛出租車是哪兒來的?司機想幹什麼?他往哪兒趕?她轉動手柄,想把窗玻璃往下搖,但搖不動。這樣她連呼救也不成。再說,這麼早路上車輛稀少,迎面偶爾開來幾輛載重車,也是一駛而過。
一小時後,他突然把車停在一片開闊的田野上,下車打開門,把麗雲拽到車外,一腳將她蹬進路邊的灌木叢裡。
“就這樣了,”司機說,“祝你今天愉快。”
他把車調頭,往回駛去。
十分鐘後,有輛載重車朝麗雲開來。她大嚷著朝車奔去,司機把車停下,探身窗外。
“我去機場!”她喊道。“帶我去那兒,請帶我去。我給200元!”
“上車。”司機扶她進駕駛室,加大油門。“錢呢?”
“這兒!”她把一疊折皺的鈔票捧給他。“你不能快點嗎?”
“那得付上一車的錢。再快車就得散架啦!”
車沒散架。到機場時,麗雲見飛往香港的班機已經升空。她停在機場前的廣場上,望著它發呆,沒察覺那輛載重車已開走,她淚水滾滾,高舉雙手,朝飛機頻頻揮手,嘴唇在默默說話,但沒有人能懂。
再見……別忘記我……再見……我愛你。我愛你……回來吧……我去你那兒……開始新生活……別忘記我……我心裡裝著你……上帝保佑你……
飛機在藍天消失,她掠了掠額上汗淋淋的頭髮,轉身朝站在入口處附近的警察走去,眼角里淚水還在熠熠閃光。
“請您幫幫我,警察同志,有人把我從汽車裡摔了出來,是一輛掛K市牌號的棕色尼桑車,一輛載重汽車把我帶了回來,真的。請您帶我去警長那兒。我要報警!”
警察朝麗雲望了望,於是帶她去值班室。
拉特諾夫在機艙裡往後仰坐。這時他想起麗雲昨晚送的那件禮物,在隨身攜帶的手提箱裡,還沒打開。他撕開彩色的薄紙,看見一塊摺疊的蠟染花布。
拉特諾夫把布攤開舉起,布染成深藍色,上面繪有一個苗條纖柔的姑娘,身穿白色衣服,在草地上翩翩起舞,周圍有三隻鴿子。
“太美了!”送飲料來的空中小姐說。“這塊漂亮的布您在哪兒買的?”
“這是一件禮品,一個姑娘送的禮品。她有迷人的魅力,就像這起舞的姑娘。”
“您一定很愛她。”
拉特諾夫把布攤在膝上,閉上雙眼。他彷彿感到麗雲就在身旁。他讓這個起舞的姑娘躺在自己的膝上,直到他飛抵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