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述微妙的感情的一幕動人的情景,連帶著道孫和福格兩位先生所做的趣事
在七月末一週的一天,有一輛單馬雙輪馬車,號頭不詳,在高斯維爾街上疾馳而行;除了車伕,還有三個人擠在裡面,車伕呢,當然是坐在他所特備的那個旁邊的駕駛座上;在帷幕上面,掛著兩條披肩,顯然是屬於坐在帷幕下面的兩位潑婦相的婦女的;她們之間藏著一位紳士,被壓縮在很小的範圍之內,他的神態又遲鈍又老實,每次鼓起勇氣來說話,總被上面所提的那兩位潑婦相的婦女之一所打斷。這時候,兩位潑婦相的婦女和那位遲鈍的紳士正在向車伕發出互相矛盾的命令,目的都是要他把車子開到巴德爾太太家的門口,不過遲鈍的紳士反對並且公然違反兩位潑婦相的太太的意見,認為那大門是綠色的而不是黃色的。
“停在綠色大門的房子面前,車伕,”遲鈍的紳士說。
“啊!你這頑固的人!”潑婦相的太太之一叫著說。“車伕,到黃色大門的房子面前去。”
聽了這話,那位在綠色大門的房子面前突然使勁勒住馬、因而把馬拉得如此之高几乎使它跌進車子來的馬車伕,就讓那牲口的前腿重新落了地,原地不動。
“我到底要到哪裡?”車伕問。“你們自己先弄清楚問題吧。我要問的一句話就是這句?”
這時候爭執更加劇烈地開始了;那匹馬被一隻蒼蠅在鼻子上麻煩著,馬車伕就根據抗激法[注]的原則,仁慈地利用閒暇時間抽它的頭。
“多數就是勝利,”潑婦相的太太之一終於說了。“到黃色大門的房子去,車伕。”
單馬雙輪車衝向黃色大門的房子,“弄出”——照潑婦相的太太之一得意洋洋所說的——“真比坐了自備馬車伕來還要神氣的聲響”,於是車伕下車扶了兩位太太出來以後——但是,從一扇窗戶裡伸出來的托馬斯-巴德爾少爺的小小的圓腦袋,卻在離開幾家的一所房子裡,那可是紅色的大門。
“氣人,”上面說的那位潑婦相的太太說,對遲鈍的紳士拋了一道令人畏縮的眼神。
“我親愛的,那不是我的過錯呵,”那紳士說。
“不要跟我說話,你這人,不要跟我說,”那位太太指責說:“紅色大門的那所房子,車伕。啊!假使世上有一個女子受著一個兇惡的人的折磨,他把利用一切機會在陌生人面前羞辱他的妻子當作得意的事,假使世上有這樣的女子,那肯定是我!”
“你自己應該害羞呵,賴得爾,”另外一位瘦小的女人說,她不是別人,她正是克勒平斯太太。
“我做了什麼呀?”賴得爾先生問。
“不要對我說話,不要開口,你這言生,不要害我火起來,忘記了我的教規來打你,”賴得爾太太說。
這段對話進行著的時候,車伕很是丟人地用韁繩拉著馬走到紅門房子面前,巴德爾少爺已經把門打開了。這是一種下賤而低三下四地到一個朋友家去的派頭呵!不是牲口帶著滿腔的勁頭衝到門口;不是車伕一躍而下;不是砰砰地敲門;不是直到最後一瞬間才嚓地一聲拉開了帷幕,免得太太們坐在風口裡,然後車伕把披肩遞上去,彷彿他是一個私人馬車的車伕!風頭完完全全消失了——比徒步走來還乏味。
“喂,湯姆,”克勒平斯太太說,“你的可憐的好媽媽怎麼樣呀?”
“啊,她很好,”巴德爾少爺答。“她在前客廳裡——預備好了,我也準備好了,我。”說到這裡,巴爾德少爺把兩隻手向口袋裡一放,從門口的臺階的最上一級跳下去,又跳上來。
“還有別人一起去嗎。湯姆?”克勒平斯太太說,整理著長披肩。
“山得斯太太要去的,”湯姆答,“我也去。”
“呸,這孩子,”瘦小的克勒平斯太太說。“他只想到自己。喂,湯姆,親愛的。”
“唔,”巴德爾少爺說。
“沒有別人嗎,寶貝?”克斯平斯太太用籠絡的態度說。
“啊,洛傑斯太太要去的,”巴德爾少爺回答,他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把眼睛睜得非常大。
“什麼!是租了房子的那個太太嗎!”克勒平斯太太脫口而出地喊。
巴德爾少爺把手向口袋裡插得更深了,點了三十五次頭,表示正是那位女房客,不是別人。
“哎呀!”克勒平斯太太說。”今天的聚會可真好。”
“啊,你如果知道碗櫥裡有什麼東西,你就會這麼說了,”巴德爾少爺回答。
“是什麼呢,湯姆?”克勒平斯太太用哄騙的口氣說,“我知道,你會告訴我的,湯姆。”
“不,不告訴你,”巴德爾少爺答,搖著頭,又跳到最下一級上。
“呸,這孩子!”克勒平斯太太咕嚕說,“多惹人生氣的一個小壞蛋!來吧,湯姆,告訴你親愛的克勒貝吧。”
“母親告訴我不能說的,”巴德爾回答說,“我要去吃點呢,我。”在這種展望的鼓舞之下,這個早熟的孩子用更大的勁玩起他的幼稚的腳踏水車來[注]。
這樣對一個幼年的孩子進行盤問的時候,賴得爾先生和太太正和馬車伕為了車錢討價還價,結果對車伕是有利的,賴得爾太大氣得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哎呀,瑪麗-安怎麼了?”克勒平斯太太說。
“簡直讓我全身都發抖了,貝特賽,”賴得爾太太答。“賴得爾不像一個男子漢;他什麼都不管。”
這對於不幸的賴得爾先生就是不公平的,爭吵剛一開始他就被他的好太太推在一邊,並且專橫地命令他閉嘴。然而他沒有得到為自己辯護的機會,因為賴得爾太太顯出了明顯的要昏暈的象徵;這被客廳窗口的人瞧見了,於是巴德爾太太、山得斯太太、女房客和女房客的女僕都慌張張衝出來,把她抬進屋裡:同時全都異口同聲地說著許多憐惜和慰問的話,好比她是塵世上最痛苦的人之一,把她抬進前客廳之後,把她安置在一張沙發上;那位從二樓來的太太跑上了二樓,帶回一瓶揮發鹽,於是緊緊抱住賴得爾太太的脖子,用非常合乎女人的那種溫柔和憐愛,把那瓶子湊在她的鼻子下面,直到那位夫人掙扎了好多次,終於甘心申明她是確實好些了才罷。
“啊,可憐的人!”洛傑斯太太說,“我清楚她的心清的,知道得太清楚了。”
“啊,可憐的人!我也知道的,”山得斯太太說。於是所有的女人異口同聲地嘆息,並且說她們知道那是什麼心情,而且她們真的從心裡可憐她呢。連女房客的小女僕,只有十三歲大,三高,都喃喃地表示同情。
“不過究竟怎麼回事呢?”巴德爾太太說。
“噯,是什麼事情使你心亂了呀,太太?”洛傑斯太太問。
“我被弄得心亂如麻呵,”賴得爾太太帶著譴責的態度回答說。因此太太們都對賴得爾先生投射憤怒的眼光。
“唉,實際上是,”那位不幸的紳士說,走近一步,“我們在這門口下車的時候,跟那單馬雙輪車[注]的車伕發生了一點爭執,”——說到單馬雙輪的時候他的妻子發出了一聲又高又尖的叫聲,使得下面的解釋都聽不見了。
“你最好還是讓我們來安慰她吧,賴得爾,”克勒平斯太太說。“你在這裡她永遠都不會好的。”
所有的女人都同意這意見;所以賴得爾先生就被推出了房間,教他到後院呼吸新鮮空氣,他這樣做了大約一刻鐘的光景,那時巴德爾太太來了,帶著莊嚴的臉色對他說,現在他可以進來,但是對待他太太要非常當心。她知道他並不是存心不善;不過瑪麗-安身體很不強健,他假使不小心謹慎,他會無意中失掉她的,那就造成他以後的一個非常可怕的回憶了,等等。這一切,賴得爾先生極認真地聽著,隨即帶著極其像羔羊似的神態回到客廳裡。
“噯,洛傑斯太太,”巴德爾太太說,“還沒有給你們介紹過呢,夫人!賴得爾先生,夫人;克勒平斯太太,夫人;賴得爾太太,夫人。”
“——她是克勒平斯太太的姊妹,”山得斯太太加以提示。
“啊,是麼!”洛傑斯太太端莊有禮貌地說;因為她是房客,而她的女僕在旁邊侍候著,所以她是莊嚴多於親密,才適合她的地位。“啊,是麼!”
賴得爾太太甜蜜地微笑,賴得爾先生鞠躬,克勒平斯太太說,“她相信她是非常高興有這個機會被一位她久聞大名的叫做洛傑斯太太的女士所認識”——上述的女士優雅而謙虛地接受了這句恭維。
“喂,賴得爾先生,”巴德爾太太說:“我相信你應該覺得非常光榮,因為你和湯姆是一路護送著這許多太太上罕普斯德的西班牙花園去的僅有的兩位紳士。你覺得他應不應該呢。洛傑斯太太呵?”
“啊,當然啦,夫人,”洛傑斯太太答。她說了之後,所有其他的太太都響應說,“啊,當然啦。”
“我當然感覺到光榮呵,夫人,”賴得爾先生說,搓著手,露出一點兒略為起勁的傾向。“真的,說老實話,我說,我們一路坐著單馬雙輪車——”
又聽到這個喚起許多痛苦回憶的字眼的時候,賴得爾太太就又把手捂到眼睛上去,並且發出一聲半遏制的尖叫;因此巴德爾太太對賴得爾先生皺皺眉頭,示意他最好還是不要再開口:並且裝模作樣地叫洛傑斯太太的女僕“開席”。
這是把壁櫥裡藏著的財寶陳列出來的信號,財寶包括許多橘子和餅乾,一瓶陳得浮上渣滓的紅葡萄酒——是一先令九便士買來的——還有一瓶十四便士的有名的東印度白葡萄酒,這些都是為了招待那位女房客準備的,它們使在座的每個人都無限的滿意。克勒平斯太太的腦子裡曾經引起很大的驚慌,因為湯姆企圖敘述怎麼盤問他關於當時正要出場的那些食品的情況(幸而這一企圖一開始就被半杯陳得浮起渣滓的“噎住”而打消,他的小生命因此發生了幾秒鐘的危險呢),之後,大夥兒就動身到僱一輛到罕普斯德的馬車。車子不久就僱到,兩個鐘頭之內全體安全到達西班牙花園的“花園茶座”,在那裡,不幸的賴得爾先生的第一個舉動就幾乎使他的好太太舊病復發: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他叫了七客茶,而實際上(正如女太太們異口同聲說的),讓湯姆喝每個人杯子裡的水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只要茶房不看著的時候就是了,那就可以省掉一客茶錢,而茶卻一樣喝得很舒服!
然而,沒有辦法了,茶盤端來了,七隻茶杯的茶托,麵包和牛油如數。巴德爾太太被一致選為主席,洛傑斯太太坐在她右手,賴得爾太太在左手,於是這頓飯愉快而輕鬆地進行著。
“哎呀,鄉村真是可愛呀!”洛傑斯太太慨嘆地說:“我願意永遠住在鄉下。”
“啊,你不會歡喜這樣的,夫人,”巴德爾太太連忙回答說;因為就房東的立場而言,鼓勵這種念頭是一點兒沒有好處的:“你不會歡喜的,夫人。”
“啊!我想你不會滿足於鄉村生活的,因為你太活潑、人緣太好了,夫人,”矮小的克勒平斯太太說。
“也許是的,夫人。也許是的,”那位二樓的房客嘆氣說。
“孤獨的人們,沒有人關心或者沒有人照顧,或者他們精神上受了傷害,或者這一類事情,”賴得爾先生說,提起了一點興致,一面說一面看看大家,“鄉村對於他們的確是非常好的。人們都說,鄉村是適合於受了傷害的精神的人阿。”
唉,這不幸的男子,他不管說什麼也要比說這樣一句話好呵。巴德爾太太聽了,當然就哭起來了,並且要求立刻帶她離席;看見這種情形,那深情的小孩子也開始極其悲傷地號陶大哭起來。
“有人相信嗎,夫人,”賴得爾太太惡狠狠地對二樓房客大聲叫著說,“一個女人會嫁給這樣一個不像男子漢的人,像這樣隨時隨地玩弄女人的感情,夫人?”
“我的親愛的,”賴得爾先生抗辯說,“我的話一點沒有什麼用意啊,我親愛的。”
“沒有用意!先生,”賴得爾太太重複他的話說。帶著很大的鄙夷和輕蔑。“滾開。我看見你就受不了,你這畜生。”
“你可不要使自己激動呀,瑪麗-安,”克勒平斯太太插上來說。“你真要顧到自己的身體,我親愛的,但是你永遠也不。你走開吧,賴得爾,好人,否則你只是讓她生氣。”
“你最好是一個人去喝你的茶吧,先生,”洛傑斯太太說,又應用那醒藥瓶子了。
那位依照習慣在忙著吃麵包和牛油的山得斯太太也表示了同樣意見,賴得爾先生就悄悄地走開了。
這之後,那位抱起來已經長大的巴德爾少爺,大鬧了一陣鑽到母親懷裡;他有這行動中間把靴子伸上了茶桌,在杯子和茶托中間引起了一些擾亂。不過那在婦女們中間有傳染性的昏厥的毛病是難得持久的;所以,當他被好好地吻了一陣,又稍稍哭了幾聲之後,巴德爾太太恢復了平靜,把他放在地上,納悶她自己剛才怎麼這樣傻,又倒了些茶。
就在這時候,聽見由遠而近的車輪聲,太太們抬頭一看,看見一輛出租馬車停在花園門口。
“又來了朋友!”山得斯太太說。
“是一位紳士,”洛傑斯太太說。
“噯,要不是傑克孫先生,那個從道孫和福格那裡來的青年人才怪呢!”巴德爾太太喊。“噯呀!匹克威克先生是一定不肯付賠償費的。”
“或者求婚呢!”克勒平斯太太說。
“噯呀,那位紳士怎麼這樣慢騰騰的!”洛傑斯太太喊,“他幹嘛不快一點?”
太太們說這些話的時候,傑克孫先生對一位剛從車子裡出來、手裡拿著一根粗大的木棍子、纏著黑綁腿的衣衫襤褸的人在說什麼,說了之後,他才轉身向她們坐著的地方走來;一邊走一邊把他的頭髮沿著帽子邊掠好。
“有什麼事嗎?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傑克孫先生?”巴德爾太太著急地說。
“什麼也沒有,夫人,”傑克孫先生答。“好嗎,女士們?我得請你們原諒,女士們,原諒我打擾——不過我是為了法律,女士們,法律。”傑克孫先生嘴裡這樣道歉,微微一笑,朝著大家深深鞠一個躬,又把頭髮掠一掠。洛傑斯太太悄悄地對賴得爾太太說他真是一個文靜的青年人。
“我到高斯維爾街去拜訪,”傑克孫接著說,“聽女僕人說你在這裡,就僱了馬車來了。我們的先生請你馬上就到城裡去呢,巴德爾太太。”
“天呀!”那位女士脫口叫道,聽見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非常吃驚。
“是呀,”傑克孫說,咬著嘴唇。“是非常重要而緊急的事情,無論如何不能耽誤。的確的,道孫明明白白地對我這樣說,福格也這麼說。我特地留了馬車,好讓你坐著回去。”
“多奇怪呀!”巴德爾太太說。
太太們認為那是非常奇怪的事,不過一致認為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否則道孫和福格不會派人來;而且;既然事情急迫,她就應該立刻上道孫和福格那裡去。
被自己的律師這樣急得要命地尋找,這是相當叫人驕傲和得意的;這一點,對於巴德爾太太決不是意料中的事,尤其是因為可以合情合理地推測到這件事會使她在二樓房客心目中的地位提高。她笑了一笑,裝出非常心煩和疑惑的神情,而終於得出這樣的結論,說她必須去一次。
“不過你走了這麼一趟不要吃點東西嗎,傑克孫先生?”巴德爾太太勸誘地說。
“暖,的確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擱了,”傑克孫答,“並且我這兒還有一個朋友,”他繼續說,朝那拿著木棍子的人那邊看看。
“啊,請你的朋友過來吧,先生,”巴德爾太太說。“請你叫你的朋友來吧,先生。”
“啊,謝謝你,我想不用了,”傑克孫先生說,態度有點不安。“他不大習慣和太太們交際,會使他害羞。如果你叫茶房拿點不摻水的酒給他,他不會馬上喝下去的,不會的呢!——不信試試看!”傑克孫先生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手指有趣地繞著鼻子轉著,提醒他的話是譏諷口氣。
茶房馬上被派到害羞的紳士面前,害羞的紳士喝了點什麼;傑克孫先生也喝了點,太太們為了招待客人也喝了點。然後傑克孫說是動身的時候了;聽了這話,山得斯太太、克勒平斯太太和湯姆(他們是被安排了陪伴巴德爾太太的;其餘的留給賴得爾先生照應和保護)都上了馬車。
“伊隆克,”巴德爾太太正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傑克孫說了:抬頭看看坐在駕駛座上抽雪茄的帶木棍子的人。
“唔。”
“這就是巴德爾太太。”
“啊,我知道,早就知道了,”那人說。
巴德爾太太上了車,傑克孫先生也跟著上了車,他們就走了。巴德爾太太忍不住把傑克孫先生的朋友所說的話回憶起來。機靈的傢伙啊,這些吃法律飯的人:天啊,他們可真會認人啊!
“訴訟費是討厭的事,不是嗎?”傑克孫說,這時候克勒平斯太太和山得斯太太都睡著了:“我是說你的訴訟費的賬單啊?”
“他們拿不到這筆錢我很抱歉,”巴德爾太太答。“不過,如果你們這些搞法律的紳士做這些事情是投機,那麼你們一定會常常受到損失的,你知道。”
“我聽說,你在審判之後給了他們一張你的訴訟費總數的具體字據,”傑克孫說。
“是的。那隻不過是一種形式罷了,”巴德爾太太答。
“當然-,”傑克孫冷冷地回答。“完全是一種形式,完全是。”
他們繼續前進,巴德爾太太睡著了。過了一會,馬車一停把她驚醒了。
“天啊!”這位太太說。“我們到了弗利曼法庭嗎?”
“我們沒有走那條道路,”傑克孫答。“請下車吧。”
還沒有清醒的巴德爾太太照著做了,那是個奇怪地方:——一堵高牆,正中有一扇大門,裡面點著一盞煤氣燈。
“喂,女士們,”拿木棍子的人叫道,探頭往馬車裡看看,叫醒山得斯太太,“來吧!”山得斯太大喊醒她的朋友,下了車。巴德爾太太倚著傑克孫的胳臂,手拉著湯姆,已經走進了大門口。她們也跟進去。
他們走進的房間比大門更古怪。很多男人站在那裡!而且他們都直眉瞪眼的!
“這是什麼地方呀?”巴德爾太太問,站住腳。
“不過是我們的一個公共機關罷了,”傑克孫答,催促她又穿過一道門,還回頭看看別的太太們是否跟著來了。“小心點,伊薩克!”
“很妥當,”拿木棍子的人回答。門在他們後面慢慢地關起來了,他們走下一小段臺階。
“我們終於到了,萬事大吉,巴德爾太太!”傑克孫說,興高采烈地四面看看。
“你是什麼意思呀?”巴德爾太太心裡非常驚慌地問。
“是這樣,”傑克孫答,把她拉到一邊:“不要怕,巴德爾太太。再沒有比道孫更高明的人,太太,也沒有比福格更仁慈的人了。公事公辦,強制你來付訴訟費那是他們的責任。但是他們亟力避免使你的感情受刺激。你回想一下事情辦得這樣漂亮,心裡特別安慰呢!這是弗利特監獄,夫人,祝你夜安,巴德爾太太。晚安,湯姆!”
傑克孫同那拿木棍子的人剛剛走掉的時候,另外一個又在旁邊看著,手裡拿著一把鑰匙的人就來領那位手腳無措的女性從另外一段臺階走進一道門。巴德爾太太拚命大叫起來;湯姆吼起來;克勒平斯太大縮做了一團;山得斯太太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腳就跑。因為,在那裡站著受了損害的匹克威克先生,他是夜裡出來透透空氣;他旁邊倚著塞繆爾-維勒。山姆看見巴德爾太太,帶著有意挖苦的有禮貌的脫一脫帽子,而他的主人憤怒地掉頭而去了。
“不要為難這個女人,”看守對維勒說:“她是剛進來。”
“犯人!”山姆說,連忙戴好帽子。“原告是誰呀?為了什麼呀?說吧,老朋友。”
“道孫和福格阿,”那人回答:“強迫償付訴訟費。”
“喂,喬伯,喬伯!”山姆喊,衝到過道里,“跑到潘卡先生那裡去,喬伯;我要他馬上來。我看這裡面有苗頭。有文章。噯呀,老闆呢?”
但是這問話沒有答覆,因為喬伯一接到任務立刻動身去了,而巴德爾太太確實已經昏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