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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你在這兒沒事的,我跟誰也沒說。”

    “你有錢嗎?”我問。

    “別擔心,還有信用卡呢。”

    我從床上起身,拿過自已的錢包,把借記卡扔到她面前:“裡面大概有五十萬,全部取出來。”我說了密碼。這一類的記憶都還在,可我已經慢慢地不是成瀨純一了。

    “我一會兒去,順便買點吃的。”她拿起卡片。

    我拿起畫筆,面朝畫板。窗外的風景畫了一半。原來畫畫時會出現無視左側空間的症狀,這回卻沒有這種傾向。這並非病情有所好轉,只是因為描繪右側的能力正在消失,表面上看起來有了平衡——畫的水平能證明這一點,我只是在畫面上機械排列著四角建築物,也許小學生都能畫得更好一些,而我連畫到這一步都很困難。只是把看到的東西照原樣畫下來。按說還應該有些許儲存的畫畫技巧,可一拿起筆就無從下手,對要畫成什麼樣子毫無感覺。

    我強迫自己動著在抗拒的手,繼續去畫眼前的垃圾畫。要是以前的自己會怎麼畫——我腦子裡只有這個念頭,邊想邊塗顏料。我滿頭大汗。越往下畫,畫面變得越滑稽,讓人絕望的是不知道哪兒不對。血往上湧,心跳加快,全身如著火般發燙。

    我扔掉畫筆,雙手拿起畫板使勁往膝蓋砸去。畫板破了,膝蓋沾滿顏料,畫當然也廢了。

    阿惠開口了:“還是歇一會吧——”

    我把砸破的畫板扔過去:“別煩我,閉嘴!趕緊買東西去,順便買個新畫板回來!”

    她想說什麼,卻又撿起摔破的畫板默默出了門。

    我又把自己扔到床上。眼皮沉重,頭大如鬥,大概是因為這兩三天唾眠不足,畢竟只睡了一兩個鐘頭。一想到時間所剩無幾,我就無法毫無意義地睡上幾個小時。我害怕自己再睜開眼時,整個世界已經面目全非。

    我慢慢地下了床,蹲在地板上。屋子角落裡放著那架紅色鋼琴。往揹包裡裝行李時,不如為何,第一樣裝進去的就是它。

    我坐在鋼琴前面,用食指敲鍵盤,斷斷續續地彈起知道的曲子。沒有幾個鍵,曲子彈到一半幾乎就斷掉了。即使這樣,這琴聲也像一劑特效藥,讓我的心靜了下來,甚至希望自己永遠這樣彈下去。但我還是撇開鋼琴,拉過床上的毯子矇住腦襲。不能讓鋼琴把心奪走,每敲一下鍵盤,成瀨純一的腦細胞就會消失一點。

    這天晚上,電視上播放了一條奇怪的新聞:在距離橘直子屍體發現地大約一公里地方,找到了她的衣服。

    真奇怪,那衣服明明已經被我處理掉了。

    播音員接著說,用來切割屍體的鋸子被扔在附近,周圍的草叢被踩過,有數人走動過的痕跡,還泣有證人聲稱,在事發當晚看到一輛紅色汽車進了山,車上坐著幾個年輕男女。

    我明白了出現這可笑證據和證人的原因:“這是在偽裝。”

    “偽裝?”阿惠歪歪頭。

    “有人開始行動了。”

    “有人?”

    “想順利推進腦移植研究的人,我不知道他們的真正面目,但有一點確鑿無疑,他們正在拼命抹去我的罪行。”

    “可是,”她舔舔嘴唇,“要是警察認真調查的話,不就馬上能識破偽裝了嗎?要不然,想怎麼犯罪都行了呀。”

    “認真?”我冷哼一聲轉過臉去,“警察不可能認直。某種強大勢力啟動時,警察也總包含在其中。”

    “這麼說……你不會被警察抓走了?”

    “警察不會抓我。這是那群渾蛋的劇本,劇本的結尾是,我死於某次原因不明的事故。”

    “沒事,只要我在這兒,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我對她的幼稚想法嗤之以鼻:“只有在他們到來之前自行了斷,別無選擇。”

    “你……”

    “畫板買了嗎?”

    “在這兒呢。”

    我打開紙包,把畫板立在窗前。現在看到的只有樓群的燈光。

    畫什麼好呢?想要懷抱成瀨純一的心去死,我到底該畫什麼?

    【倉田謙三筆記3】

    謎團很多。有新的證據和證詞,但都有些偏差,有些不合邏輯。搜查本部得到的指令是追查紅色汽車裡的幾個男女。我的意見是應該徹查被害者橘直子周邊,局長說那個方向當然也會去推進,卻沒有具體指示。

    會後向科長提出去追捕成瀨純一,沒理由不去注意這個在屍體身份辨明後馬上消失的男人。科長給的指示卻是尋找那輛紅色汽車,真不可思議。不知為何,關於這起案件,上司們一點也不積極。

    說起成瀨,今天嵯峨律師來了,來問他的下落,說是聽說警察在那傢伙住處附近打探就來了,我告訴他,我們也在找他。

    【堂元筆記10】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三。

    嵯峨來訪。他表情嚴肅,想必知道了什麼。果然,他問起橘助手被殺和成瀨純一失蹤之事。開始我想佯裝不知,他威脅說再糊弄要訴諸強制手段。他有一定背景。我明白還是坦白更明智,就簡短說明了來龍去脈。他顯然很鬱悶,救了自己女兒的青年就此變成殺人狂,這事實像是讓他一下子難以接受。

    39

    閉門不出五天了,已經摔壞了十個畫板。意識不清的時刻在增多,拿畫筆的手開始顫抖。

    “阿純,求你了……”她在背後說。

    我把手裡的畫筆扔過去:“別隨便進來!”

    “可是……”她用手背擋著眼睛,嘴角一撇,哭了。

    看到她這種表情,我更加焦急。“出去!”我大叫,“別在我面前出現!”

    “我這就走,可是求你了,哪怕吃一口。”

    “說過了,不想吃。別管我!”

    “可你……這兩天什麼都沒吃,這樣會死的。”

    “還不會死,但離死已經不遠,剩下的不多了,不能把寶貴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

    “吃一點兒吧。”

    “別煩我。”

    我撿起畫筆重新面對畫板,這種動作也讓我覺得時間寶貴。這時,她從旁邊伸手拿走了面板。

    “還給我!”

    “這種畫還不如不畫!”她把畫板摔在地板上,用腳去踩。

    “你要幹什麼?”我一把推開她。

    她的頭撞到了牆,她呻吟著蹲下來。我的手伸向她的脖子。她全無反抗,只是轉動眼珠抬頭看我:“想殺我?”

    我沒說話,想加一把勁。就在這時,腦袋裡又開始一陣劇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猛烈,我抱著頭,痛得打滾。

    我不知道頭痛持續了多久,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感覺跟剛才有些不同,就像鏡頭對上了焦,我覺得神志清醒。

    阿惠擔心地看著我:“你……沒事吧?”

    “嗯……”我慢慢直起身,重新看著她。那一瞬間,像被抓住了頭皮似的,我感覺到一陣刺激。連我自己也會明白,一種近似性慾的慾望噴湧而出。她的臉,她的身體,在召喚我。

    “脫衣服。”我說。

    她大吃一驚:“啊?”

    “我讓你脫衣服!”我重複了一遍,“全脫掉!”

    她沒問為什麼,開始脫衣服,直到全身赤裸像個木偶似的站在我面前:“這樣行嗎?”

    “躺在那兒。”我拿起新買的素描本開始動筆。幾根線條眼看著勾勒出她的樣子。我確信自己能畫,現在能畫。

    “畫板,你去買新畫板吧。”我看著畫完的素描說,“還有顏料。一切從頭開始,你把屋子裡的垃圾作品全部扔了。”

    她穿上衣服,沒有馬上出門。

    我大叫:‘磨蹭什麼?趕緊去!你想讓我的靈感消失嗎?”

    她開口了:“我這就去,趁這點時間你吃飯吧,我做了三明治。求你了。”

    “三明治?”我皺起眉頭。淚水從她眼睛裡流出來。沒辦法,我點點頭:“知道了,我吃。這幅畫完成之前我不能餓死。”

    “我走了。”她像是放心了,走出門去。

    這一天,我傾注了全部精力去畫她的裸體。這是我幾個月來第一體體會到創作故。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變化,很明顯,這和強烈的頭痛不無關係。也許是殘存在我體內的成瀨純一的部分在發出消失之前的最後閃光——如果是這樣,畫這幅畫就成了成瀨純一活著的證明。

    留給我的時間還有多少?

    40

    畫筆無法繼續。

    不管我怎麼想畫,拿筆的手都動不了。裸體面還沒完成,對它的執著卻正慢慢消失。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坐在玩具鋼琴前,用一根食指彈著,一彈就是幾個鐘頭。

    不畫了嗎?——模特兒問道。我沒回答。於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問:為什麼不畫了?怎麼不畫了?我叫道:好了,別管我!

    她哭了。我看著厭煩,問她為什麼哭,要是不情願到想哭的話,出去好了。

    因為愛你才這兒的,她說。

    愛?究竟什麼是愛?

    我記得自己曾愛過她,那是遙遠的過去了。所謂愛著誰,只不過是比對別人少了一點戒心。

    我愛你,她重複著。不能相信這種虛無的臺詞,假面之下不知道會洶湧著怎樣的慾望。

    【葉村惠日記7】

    九月四日,星期一(雨)

    今天嚇了一跳。正在畫具店找顏料,突然有個不認識的男人叫我。開始我以為是警察,想跑。他說不是的,遞過名片。嵯峨道彥,從阿純那兒聽說過這名字。

    他說他拿著我和阿純的照片,在大一點的畫具店一家家找,因為那是唯一的線索。看來是一得知我幾乎每天去那家店就守在那兒了,真厲害。

    他問我住在哪兒,我沒說,他也就沒再問。他說,有一點他先說在前頭,任何時候他會去當阿純的辯護律師,不管官司要花幾年都會堅持。他說得很堅決。我問精神失常時犯的事算不算犯罪,他說,阿純不是精神失常,是意識沉睡,而京極的意識在控制他的身體。他說自己在法庭上也會這麼主張。

    他說想問問情況,希望能跟我常見面,我說我會給他打電話。他說我一定很痛苦,但一定要努力,這對我多少是鼓勵。真的筋疲力盡了……

    41

    食指生疼,大概是鍵盤敲得太多了。又壞了兩個鍵,“哆”和“咪”不響了,這樣,能發出聲來的只剩下九個音了。我不知道用它們能演奏什麼曲子,就自己編,曲名叫“腦的賦格”。

    這是什麼?鋼琴發出奇怪的聲音。

    不對,是門鈴聲。到這兒之後第一次聽到門鈴啊。沒有客人來過,也不希望有人來。是誰來了?

    我以為她——畫的模特兒會出去開門,可她不在,不知是不是出去買東西了。這幾天她常常不見人影。我該小心了,接近我的人會在這種時刻出賣我。

    沒辦法,我站在門後,透過門鏡往外看。外面站著個不認識的男人,戴著眼鏡。

    像是感覺到裡面有人,那男的說:“我是隔壁的。”我不說話。隔壁的跟我沒關係。

    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見怎麼等也沒人答應,像是煩了,有些不高興地消失在門鏡的視野裡,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我回到屋裡,又在鋼琴前坐下,接著作曲。琴鍵怎麼也不夠。咣噹,咣噹,咣噹,要是再有個像樣的音就好了。

    就在這時,我被人從後面捂住了嘴巴,同時手也被捆住了。我使勁掙扎,眼前出現一塊白布,衝著我的鼻子蒙過來。

    我想叫,剛一吸氣,便覺得腦袋一麻,眼前變得漆黑。

    醒過來是因為嘴裡被灌了什麼東西。不一會兒,那液體流了出來,是廉價的威士忌。我嗆了一下,睜開眼,面前是一張男人的臉。剛才在門外摁門鈴的眼鏡男。

    我掙扎著,但動彈不了,雙手雙腳都被繩子捆住了。另一個男人人抬起我的頭,想往我嘴裡塞威士忌酒瓶。

    “醒了?”眼鏡男說。

    我環順四周,看不太清楚,像是個倉庫。

    “不用去想這是哪兒,喝我們的灑就是了!”

    他說這話的同時,酒瓶塞進我的嘴。威士忌流了出來。我吐出一些,也吞下一些。

    “別太野蠻,留了可疑的痕跡可不好辦。”

    “啊知道。”

    我的臉被從兩邊揪住,不得不張嘴。威士忌又灌了進來,倒光之後又換成白蘭地。

    “對不住,不是什麼上等酒,下過量比質重要。”

    我一邊被灌酒,一邊思考他們的身份。大概是若生說的那幫傢伙,一定是我活著對他們不利的渾蛋們下的命令。

    “喂、讓他歇會兒。”隨著眼鏡男的命令,酒瓶從我嘴邊拿開。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酒精很快散開,平衡感開始狂亂。

    “我們不得不殺了你,”眼鏡男說,“你大概不知道為什麼會落到這一步吧?”

    我的疑問在別處,這些家仳怎麼會找到我?我與外界斷絕了聯繫,不應該被發現的。

    “目的嘛,我們也不知道,只是奉命把你幹掉,扮成死於事故。你很可憐,但我們只能從命。”

    “你什麼想說的嗎?說點什麼?”

    我淌著混雜了酒精的口水說:“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那兒?”

    “這個呀,”眼鏡男嘴角一翹,“是女人,女人告訴我的。”

    “女人?”

    “是你的同伴,是那女人出孌了你!”

    那個畫畫模特兒嗎?果然。沒錯,只有她。

    “休息結束。”

    嘴被撬開,白蘭地又灌了進來。意識週期性地遠去。想吐,耳鳴,頭痛,還有眩暈。白蘭地也空了,他的手從我面前拿開。我失去平街.倒在地上。

    “這樣行了吧?”

    “嗯。再過一會兒,酒精會更起作用。”

    天花板在轉。意識餛沌。身體無法動彈。我閉上眼世界還是不停地轉。

    被出賣了,還是被她出賣了。看看,還是被出賣了,不是說過不能信她嗎?你真是個蠢貨。

    身體好像消失了,只有意識在浮游。這是哪兒?

    你真是個蠢貨——很久以前,記得誰這麼說過我,是上小學的時候,附近的操場,領頭的孩子說:現在開始挨個進行擊球和防守練習,出錯的圍著街道罰跑一圈,第一個從阿純開始。不行,我不要當第一個。少囉嗦,難道你不聽話?我被逼元案,去防守,接了兩三個普通的滾地球后,球朝著令人絕望的方向飛去,根本追不上。孩子頭說:失誤了,你去跑步!其他孩子也跟著起鬨:快去跑,阿純。我開始跑,繞出操場,繞過菸草店,滿頭大汗地跑,只想快點和大家玩。可當我跑回操場,其他人已經在比賽,不再進行防守練習。除了阿純,沒人跑步。阿純走了過去,誰都假裝沒看見。這時阿純才知道,剛才的把戲是為了把自己排除出去。阿純撿起手套,走出操場,知道大家在擠眉弄眼地看自己的背影。剛才跑過菸草店門前時,像是看到了事情經過的店主說你真是個蠢貨。

    不能相信別人。人不可能愛別人,

    “該收拾他了吧?”

    遠處有聲音傳來,我微微睜開眼。一個男人拿過一個罐子,引開蓋子一倒,液體從裡頭流了出來,氣味刺鼻,像是汽油。他住我周圍酒著。

    “要往他身上澆嗎?能保證燒得徹底。”

    “不要澆在身上,想造成的假象是,他喝醉了進來不慎著火被燒死了。要是燒焦了就不自然了。周圍也要澆得像一點。”

    “明白了。那就點火啦。”

    “好!”說完,眼鏡男就出去了。

    剩下那個男的在對面牆上堆上破布,用打火機點上。小小的火苗躥了起來,確認之後他也走了。

    我望著燃燒的火焰,等那火焰燒到汽油澆過的地方,就會變成熊熊大火。可是,很奇怪,我沒有恐懼和焦急,看著燃燒的火焰甚至有些親切。和母親在火葬場的離別,不對,那不是我的記憶,是京極瞬介的。

    我燒的是老鼠。

    被那幫打棒球的孩子趕走,回到家,阿純抽抽搭搭地哭了。媽媽趕過來說,怎麼啦,被欺負了?阿純喜歡媽媽的圍裙,剛想靠上去,被爸爸抓住了脖子:你過來!

    阿純被帶進裡屋,地上放著一個鐵絲籠,裡面關著一隻老鼠。爸爸說是用老鼠夾子抓住的。爸爸讓阿純拿走籠子,把老鼠弄死。

    阿純幹不了這種事,但爸爸不允許。連只老鼠都弄不死怎麼行?你就把老鼠當成你憎恨的傢伙好了,不把它弄死你就別回家。

    想不出什麼法子弄死它,直接下手看來是不可能。阿純想了半天,終於想到澆上油燒死它,這樣只用點上火,然後捂住眼睛就是了。

    拿來燈油,從鐵籠上面往下澆。老鼠渾身是油,還在亂動,阿純點上火柴,屏住呼吸朝籠子扔去。著火的瞬間,阿純把臉轉開。這時爸爸在背後說:你要看著,阿純,別忘了你能做這樣的事,只要記住這—點,就沒什麼可怕的東西了。

    阿純壯著膽子去看。老鼠被燒得四處亂竄,皮肉的焦臭味撲鼻而來。老鼠臨死之前,阿純覺得它的小眼睛捕捉到了自己。之後三天,阿純一直睡不著,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恨死了爸爸。

    回過神來,周圍已被火包圍。我慢慢站起身看著四周。我就是那時的老鼠,和那時一樣,有人在看著我被燒死。

    可我還不能死,還要去收拾叛徒。所謂的愛根本不存在。

    人焰燒到牆上,躥上天花板,變成一片火海。我在火裡走著,身體有點搖搖晃晃,腦袋卻很清醒。

    到了門口,踹開門,一瞬間,火苗如波浪一樣從背後襲來。背上著火了。我跳了出去,在地上打滾。頭髮一股糊味。

    回頭看看房子,好像是紡織廠的倉庫。到處開始冒煙。

    我往外走。這是哪兒?總之得回到那個屋子。

    然後,殺了她。

    42

    我想叫住路過的出租車,卻一輛也不停。大概是因為司機看見了我的模樣:衣服已被燒焦,身上滿是燒傷。

    我看看附近,目光停在垃圾堆上,踩進去找,發現了一根生鏽的鐵管。我撿了起來。

    我又站在大路邊,雖是深夜,卻有不少車,接連開過去好幾輛。

    等車少了一些,我來到路中央。不一會兒,有車燈靠近,那輛車前後都沒車。我把鐵管藏在身後,擋住車道。

    車開始摁喇叭,似乎這樣就能隨心所欲。我仍站著。一聲剎車,那輛車停了下來。

    “渾蛋!”開車的男人從車窗裡伸出腦袋怒吼。是個年輕男人,旁邊坐著個女人。

    我靠近汽車,猛踹車牌。

    “這傢伙想幹嗎?”那男的離開駕駛座走下車。天色很黑,看不清楚,估計他面紅耳赤。

    他伸過手來想抓住我的衣領。我拿出背後的鐵管,猛擊他的腹部。我的手一震,他皺著眉蹲下。我接著砸向他的腦袋,這下他徹底倒了。

    突然,有人叫道:“喂,幹什麼哪?”我一看,對面車道的一輛車正要停下。司機是個中年男人。

    我不理他,坐進年輕男人的車。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發出尖叫。

    “下去!”我把鐵管舉到她面前。她像屁股著了火似的奪門出去。

    對面車道的車別了過來,要擋住我的去路。我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撞上了那車的前部,接著把車往後到了倒,再踩油門,又撞了上去。這回我揚長而去。

    【葉村惠日記8】

    九月六日,星期四(陰)

    買完東西回來,阿純不在,像是被誰帶走了。我在公寓周圍找了個遍也沒找到。該怎麼辦?

    現在是深夜,該不該給嵯峨打電話?

    阿純說過的殺手會找到這兒嗎?這兒不可能被發現。但要是嵯峨被人盯梢了呢?也許盯著跟他見面的我,就找到這兒了。

    神啊!要是阿純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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