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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為縣長,滕柯文每天不知要接多少電話,秦涓涓打電話來卻讓他感到有點意外。秦涓涓說,滕縣長,感謝你這些年對我的關照,我這裡有個關於你的消息,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縣官們在縣裡被眾星捧月,來到市委就是另一番景象。在市領導門前,縣官們總是探頭探腦,探聽屋裡有沒有別人。秦涓涓是市委文印室的工作人員,見縣官們如此拘束尷尬,總是熱情地把他們招呼到她的辦公室,然後讓座倒茶,然後代他們打探,然後讓他們放心體面

    地去見領導。這樣熱情活潑而又聰明漂亮的年輕女人,當然贏得了大家的好感,不少人到市委去時,總要給她帶點小禮物。現在秦涓涓專門打電話告訴他消息,肯定不是一般的消息。因為秦涓涓掌管著文印,市委的重要決定都要經過她,然後才形成文件。滕柯文故意輕鬆了說,現在是信息時代,信息就是金錢,你給我提供信息,就是給我提供金錢,我當然得感謝你了。

    秦涓涓說,我正在打印一份市委常委會會議議程,議程上有一條是關於調動你工作的。

    調動工作?這讓滕柯文感到意外和突然。滕柯文急忙問要調到哪裡。秦涓涓說,準備調你到市招商局當局長。

    滕柯文覺得秦涓涓在開玩笑。本能地再問一遍,才真切地感到決不是玩笑,而是實實在在的事了。

    上了會議議程,說明市委主要領導已經商量過了,商量溝通好了再上常委會決定,這是工作程序,也是一般常識。準備討論的議程要由秦涓涓打印出來,她的話當然不會有錯。招商局雖然也是正縣級,但是個二級局,也是個空架子。幾個人,幾間辦公室,即使有商人來投資,人家也是和具體實權部門談,招商局連個媒人都不如,只能算個憑几張照片招徠顧客的婚介所。滕柯文不明白市委為什麼要這樣調他。年底就是四年一次的縣級領導換屆選舉,年初調他來當縣長,都認為是先讓他來熟悉一下情況,換屆時好讓代表選他連任。沒想到半年不到就又調,並且是調個閒差,而且事先不徵求一下本人意見,這究竟是為什麼?

    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哪裡出了問題?得罪了哪個領導?工作沒有幹好?都不是,原因只能有一個,那就是縣委書記高一定到市裡告了黑狀,打了小報告。

    秦涓涓舉了電話耐心地等待著。估計滕柯文緩過勁來了,秦涓涓說,還沒最後上會決定,事情就不算完全定死,你現在還可以活動活動,如果等上會研究後形成了正式文件,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感覺秦涓涓好像有什麼高招。聰明女人一定有聰明的主意。滕柯文努力抑制住憤怒,平靜了語氣說,涓涓,你是天子身邊的近臣,你給我出出主意,看有沒有辦法改變一下。

    秦涓涓笑了說,你是一縣之長,領導幾十萬人,你沒有高明的辦法,我一個小老百姓,哪有什麼高明的辦法。如果你硬要讓我出餿主意,那就是三句話:還有時間,立即活動,力爭不調。

    三句話,給人的感覺像胸有成竹。秦涓涓也許不止給一個人出過這樣的主意,也肯定有成功的範例,也說不定有活動的門道。滕柯文說,您的三項指示確實精闢,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你能不能給具體指導指導,然後給我指引出一條捷徑?

    秦涓涓仍想開幾句玩笑,又覺得人家正急火攻心,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她還是笑了說,我只是個小辦事員,直接扶你走的本事我沒有,但我能給你提供點兒信息,不知縣長你需要不需要不值錢的信息。

    滕柯文有點急。但滕柯文只得耐了性子也用半玩笑的口氣說,信息時代,信息就是商品,你是不是要我出個價評估一下你的信息。

    秦涓涓放低了聲音說,據我所知,調你不是於書記的主意,是李書記和組織部的意思。

    於書記是一把手,不是於書記的主意,就有挽回的餘地。至於李書記,雖是常務副書記,也得聽於書記的,如果於書記不同意,李書記也沒必要一定堅持自己的意見。滕柯文說,你的消息太重要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找一下於書記?

    秦涓涓說,不知你和於書記熟悉不熟悉,他的情況你清楚不清楚?

    於書記當市長時,滕柯文在市政府辦公室當副主任,當然也算熟悉。但滕柯文還是說,也說不上太熟悉,別的情況我知道得很少,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秦涓涓說,於書記的愛人是省財政廳的一個副處長,所以家就在財政廳家屬院。因為於書記常不在家,愛人就把她父母接來同住,於書記實際是和岳父岳母生活在一起。於書記有個兒子,現在北大上大學,如果你去北京,去探望一下也是個辦法。至於於書記的社交,因為有空就回省城家裡,社交圈基本在省城,朋友也基本是省城的領導。

    基本都是無用的信息。滕柯文說,我想聽聽你有沒有什麼具體辦法。

    秦涓涓說,具體的辦法我沒有,但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機會。於書記的老家在陽河縣,早年他父親去世後葬在老家,每年的祭日,於書記都要回去上墳祭奠,對此有兩種說法供參考,一是說於書記是孝子,二是說於書記相信祖墳的風水,算命先生說是祖墳保佑他家輩輩出大官。不管怎麼說,但你記住,再過三天是他父親的祭日。

    於書記父親的祭日滕柯文沒聽說過,這倒是個接近於書記的機會。一同悼念一下他的先人,說不定比別的辦法效果好些。滕柯文問清於書記老家的具體地址,再次對秦涓涓表示感謝後,掛了電話。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出奇才能制勝。滕柯文覺得這確實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裝作有事路過陽河,裝作碰巧,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和於書記一起祭祀,一起盡孝,不顯山不露水,把該盡的心盡掉,把該表達的也表達掉。然後要求不調動,要求繼續留在西府縣,為西府縣人民做點貢獻。這樣的要求不算過高,更不算過分,如果沒有特殊原因,於書記也不會為此犯難,點點頭問題也就解決了。

    還真得好好感謝秦涓涓。真是個有心計的女人,真是讓人歎服。難怪人家整天穿得花枝招展,難怪人家整天笑逐顏開。秦涓涓那樣的地位能夠如此,自己如日中天竟然不進反退,可見是落伍了,可見是缺了一個心眼兒,竟以為離年底換屆還早,竟以為換屆後仍可以在這個位置上穩一段時間,竟以為不進則退是指學習方面。滕柯文後悔得肚子都有點疼。

    一切都是可惡的高一定在作怪。其實和高一定也就是工作上的一些矛盾,並沒有個人的恩仇。哪個班子裡沒有點矛盾,怎麼就一下翻臉,下如此毒手,竟然鬧到市委,竟然要將對手趕走,然後獨霸一縣。

    高一定和市委李書記關係非同一般,這次調他走,當然也是李書記搞的名堂。如此草率如此不公,滕柯文不禁對李書記一陣憤恨。

    高一定是多年的老書記,資格老,關係多。那麼,高一定和於書記的關係怎麼樣呢?高一定在於書記面前活動過沒有?想到這些,滕柯文心裡更加不安。如果高一定在於書記面前活動過,於書記也答應了高一定,那麼事情就不可能有挽回的希望。

    秦涓涓畢竟只是個打字員,她說調他只是李書記的主意,只能做個參考。高一定老奸巨猾,深知官場的規矩,和李書記合謀,就不可能不和於書記打個招呼。滕柯文感到渾身一陣陣發冷。他不禁又有點恨自己。真是昏了頭。人家高一定畢竟是一把手,可自己竟以為自己是一縣之長,就應該掌管一縣的行政,在許多事情上公然和高一定頂牛,並且在心理上也有和高一定平起平坐的感覺。可見自己還確實年輕,確實還缺乏磨練,確實還缺少政治經驗。

    但不管怎麼樣,還是要找找於書記,即使挽不回局面,也要讓於書記明白事情的真相,也要讓於書記知道滕柯文絕不是不尊重領導、不講團結、沒有能力的人。

    但也得做最壞的打算,為自己準備準備後事了。

    滕柯文拿起電話,打通了水利局長楊得玉的手機,要楊得玉立即到他辦公室來一趟。楊得玉說他在省城。滕柯文說,你立即返回來,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離省城有近二百公里,楊得玉返回也到了下午。滕柯文心裡空空地難受,突然覺得有許多事情得抓緊去辦。

    那天雙休日到街上走走,看到司機老劉提了些破紙箱空瓶子到廢品收購站賣,覺得應該到老劉家看看。看到的情況卻讓他大吃一驚。老劉說,一家人都喊著鬧著要進城,都說進城掃大街打掃廁所也比呆在鄉下好,結果進了城,掃大街的工作也不好找,兩個兒子也不願掃大街,都在家裡等著。那天老劉哭了,說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五口人,都有點兒挺不住了。老劉的要求不高,好壞苦累不管,只要給兒子找個工作,有個穩定的收入就行。他考慮自己到任時間不長,還是過一陣再解決為好。現在得快點給辦一下了。

    秘書小吳也不錯,小夥子又機靈又誠實,整天車前馬後為他跑,也該提議他當辦公室副主任了。

    最讓他動心的就是洪燈兒。說實話,提到洪燈兒這個名字,就讓他止不住心跳難耐。洪燈兒已經在他心頭翻騰很久了。不得不承認,洪燈兒是惟一一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女人。肯定是蔣院長有意,那天縣醫院蔣院長把洪燈兒領來,說由她來負責縣長的保健時,他心裡就禁不住有點發跳,有點不好意思,語言動作也有點拘謹。再掃視幾眼,就不由得從心裡歎服。無論長相還是身材,好像都是藝術家精心打造,你都不可能挑出一點毛病。特別是那雙眼睛,長長的睫毛,烏黑的眼球,像深泉,像寶石,晶瑩閃亮,似會說話。這樣的眼睛長在一張文靜漂亮的女人臉上,註定是要勾走男人的魂魄。從那天起,這個女人就佔領了他的大腦。更要命的是她的性格。一般說來,一個女人長相好,性格就很難溫順隨和,因為漂亮女人很容易被男人寵壞,很容易驕傲矯情。洪燈兒卻不,一臉和氣又活潑開朗,活潑開朗又理智得體。這正是他喜歡的最理想的女性。他覺得女人就應該天真無邪,該說就說,該笑就笑,該動就動,該靜就靜,不忸怩,不做作,不瘋癲,守婦道。這樣苛刻地要求女人,現實當中當然難有。但竟然出現了,而且在一個小縣城,而且不是花瓶,而且是一個大學畢業水平不錯的醫生。真難為蔣院長了。但美意卻讓他為難。到任縣長前,和幾個知心朋友聚談,朋友一致忠告,當官要過三關:一是政治關,二是金錢關,三是美女關。這三關過去了,仕途就不會有什麼坎坷,至少不會有大災大難。他覺得很對,他要嚴守這三關。但身體卻和他作對。有陣他出蕁麻疹,不分時間不分部位,突然就是一大片紅疹,讓他奇癢難耐。那一陣,她幾乎每天都來給他檢查,然後查閱資料,詢問專家,找藥治療。讓他難堪的是,蕁麻疹出在大腿根或屁股上,她也要他褪下褲子讓她檢查,那柔軟微涼的小手,如小魚在身上游走,讓他大腦空白,渾身麻木一片。他感覺她有意這樣做。但她畢竟是大夫。她的溫柔體貼讓他神魂顛倒,但他咬了牙堅強地剋制住了自己。以後,除了她例行來查體,感冒了,他也不叫她來,把對她的那份思念,深深地埋到心底,再壓上一層強烈的剋制。但這三關都把住了,仕途還是坎坷。滕柯文止不住一聲長嘆。

    洪燈兒提到過,說丈夫在三泉鎮醫院工作。兩地生活確有困難,應該把他們調到一起,讓漂亮溫柔的她,有個幸福溫暖的家庭。

    秘書小吳進來,問還去不去李莊鄉了。滕柯文看眼表,已經十點半了。原定要去李莊鄉審查全鄉的發展規劃,縣裡七個相關科局的領導都去。現在大家都在等他出發。滕柯文拿不準他還去不去。

    全縣資源普查和中長期發展規劃,是他到任後抓的最重要的一項工作,也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心要徹底改變全縣面貌的一項工作。西府縣是貧困縣,但除了缺水,其他情況還算可以,特別是一條平川橫貫全縣,和完全山區縣比,條件還算不錯。但這樣一條平川,卻無水灌溉,仍是一條靠天吃飯的旱川。同時,全縣沒有一個支柱產業,也沒一個像樣的工業,可以說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年年財政赤字,年年向上面要錢解決工資。他認為,之所以這樣,關鍵是沒有一個真抓實幹的縣領導,沒有一個切實可行而又鼓舞人心的發展規劃。他下定決心要在全縣搞一次資源普查,在普查的基礎上,制定一個全面的長期發展規劃。現在普查已經結束,等各鄉制定出發展計劃後,縣裡再在各鄉的基礎上制定出全縣的規劃。遺憾的是規劃還沒制定完,他卻要被調走,現實真是突然和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想到將要流產的規劃,流產的事業,流產的理想,滕柯文又禁不住心裡一陣陣發疼。

    首先他決定一定要在西府河上游建座水庫,然後引水灌溉整個一條川。全縣有了這一灌溉區,就有了一個穩定的農業,也就有了一個發展的基礎。然後再選一兩個能夠拉動全縣經濟的基礎項目上馬,然後滾動發展。記得那次在全縣科級幹部大會上,他慷慨激昂地告訴大家,縣裡要有規劃,每個鄉也要有規劃,有了發展規劃,就有了奮鬥的目標,就有了努力的方向,只要全縣人民共同努力,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按著規劃的方向,一代接一代地幹下去,西府縣就會有一個光輝的未來。為此,他拍了桌子強調:這個規劃要和以往的任何規劃都不同,因為它不是上報的材料,而是要實施的工程,工程到時不能實施,就要追究規劃者的責任。他特別強調說,誰規劃,誰負責,誰就要像娶妻生子一樣認真考慮好每一項規劃,然後交同級人代會討論,一經確定,就是發展的法律,任何人都得遵守,如有人敷衍了事,就首先摘掉他的烏紗帽。想不到八字還沒畫完一撇,市裡卻要先摘掉他的烏紗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滕柯文決定不去李莊鄉。他讓小吳把計劃局局長強子財叫來。滕柯文對強子財說,市裡突然有事要我去彙報,去李莊鄉檢查討論的事就由你帶隊負責,如果你們拿不準需要請專家論證,就請專家論證後再上人代會定稿。

    強子才走後,滕柯文又陷入了苦惱。秦涓涓說已經把調動列入會議議程,那麼正式上會討論的時間就不會太長,少則三兩天,多也不會拖一週。得抓緊辦一些事情了。

    縣政府機關院子不大,辦公樓也只有兩棟,縣裡主要的科局都在這個院裡。打電話將人事局長周立德叫來。滕柯文說,上次你要求動一動人事,我考慮我剛來不久就動,怕有人說閒話,現在半年多了,也該動一動了,動哪些,不知你們準備好了沒有。

    周立德五十二歲,當領導已有多年,算老資格的局長,但周立德為人卻很恭謙,到上級領導辦公室,領導不說坐就站著,領導讓坐,屁股也只掛半個椅子,畢恭畢敬拿個筆記本,隨時準備記錄領導的意見。周立德說,按領導和各單位需要調人的要求,我們有個提交領導審閱的初步名單。

    滕柯文說,還有一個人需要調動一下,這個調動屬於尊重人才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她是縣醫院的骨幹大夫,醫學院五年畢業來咱們這小縣城工作,很不容易,丈夫卻在三泉鎮衛生院工作。夫妻兩地分居,這不行,說明我們知識分子政策落實得還不夠,對知識分子的重視也不夠。這些事必須得立即辦,你今天就拿出一個上會名單,再和主管人事的副縣長溝通一下,後天儘快上會研究。

    周立德還不知道這個大夫叫什麼名字,她丈夫是大夫還是工人。問滕柯文,滕柯文也不知道洪燈兒的丈夫是幹什麼的。滕柯文有點臉紅,說,女大夫名叫洪燈兒,是縣醫院的大夫。知識分子比較清高,具體的事你親自去找找她。

    見周立德點頭記到了本子上,滕柯文又說,司機老劉跟了我整天到處跑,他老伴又有病,兩個兒子都沒有工作。我的意思是人事局有沒有招聘的權力,你能不能把老劉的兒子招聘一下,聘到哪個事業單位給碗飯吃就行。

    周立德說,按政策,只能招聘為長期合同工。

    滕柯文說,合同工就不錯了,有碗飯吃就不錯了。

    周立德走後,滕柯文便給洪燈兒打電話。打到縣醫院辦公室,醫院辦公室的人半天才將洪燈兒叫來。

    滕柯文感覺到洪燈兒旁邊有人,只好說,你能不能來我辦公室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說。

    洪燈兒說好,然後又說,都快十二點了,你還不下班呀。

    滕柯文看眼表,感覺時間過的太快了。還沒等他說什麼,洪燈兒又問什麼事,要不要帶醫療器械。滕柯文說,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我想把你丈夫調到縣城。

    洪燈兒連說幾聲謝謝,然後興奮地說,那就不用去辦公室了,你能不能同意我請你吃一頓飯。

    滕柯文想活潑一點,說,哪裡能讓你請我吃飯,再說漂亮女人愛情多,你和我出現在飯館,那就會全城轟動,全縣爆炸。

    洪燈兒突然小聲說,到我家吃,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讓你嚐嚐我的手藝,看看我做的飯合不合你的口味。

    滕柯文猶豫一下,說,你們醫院家屬院那麼多人,你就不怕給你惹出緋聞?

    洪燈兒說,我在康居小區住,是我自己買的房,就我一個人住。

    滕柯文感到她的話裡有許多暗示。他的心止不住一陣狂跳。壓制了大半年感情,也沒壓成個好乾部。他決定放縱一回。本來還想調侃幾句,但卻沒有了一點幽默的感覺,聲音卻莫名其妙地有點顫抖,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他顫抖了聲音說,恭敬不如從命,我聽你的。

    康居小區是縣裡劃出的一片開發區,在城北郊,基本開發成了住宅樓,居住者三教九流。縣城不大,縣府距小區當然也不遠,步行十多分鐘就到。滕柯文戴了墨鏡,沒告訴任何人,悄悄出了縣府大院。

    洪燈兒已先回到了家,正忙了擦地收拾屋子。屋子是三室一廳。滕柯文轉了看看,感覺還不小,裝修得也可以,但裡面很亂,到處是書,到處是灰塵。洪燈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要看了,我這人懶,有空就想躺了看書,再說平時也沒人來,打掃也只打掃我睡的那一間。

    滕柯文說,我突然想起來了,你聽了可別生氣。有人說過,說女人迷上了書,女人就變成了懶漢,就不再關心現實,不再關心家,不再關心丈夫,甚至不再關心自己。

    洪燈兒很開心地笑了,笑得很自然,如金鈴搖動一般悅耳。然後說,你說對了,看來世上書蟲不止我一個,懶漢也不止我一個,要不就總結不出這麼精彩恰當的語言。你說實話,是不是書蟲女人最令男人討厭。

    他沒看錯,她不僅活潑開朗,而且坦誠坦蕩天真無邪,好像對任何人都不設防不避諱。他並不認為她懶。一個人住,整天把時間花在打掃衛生上,打掃乾淨了又給誰看。滕柯文說,我倒覺得你很勤奮,你看,讀這麼多的書,這麼多的書看一眼都讓人犯愁,你竟然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我算算,這一共得有多少個字,一兩個億都不止,好傢伙。

    洪燈兒又笑彎了腰。滕柯文繼續說,讀這麼多書的人當然是最聰明的人。要說懶,我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來,今天我也勤快一下,我來拖地,你擦傢俱。

    洪燈兒說,我可不敢,讓你縣太爺擦地,作孽不說,地板也承受不起,你一擦,地板肯定受寵若驚,只怕是讓你擦出金子來。

    滕柯文動情地從她手裡接過拖把,說,別說金子,就是能擦出點情誼,我也天天來給你擦地板。

    話說得已經很明顯,洪燈兒不由得有點緊張和激動。偷看他一眼,他雖彎腰擦地,眼睛卻在她身上。洪燈兒心跳了說,情誼我這裡早就有,只怕你不來擦。

    他相信她話裡是有含意的,也相信她早有那個意思,更相信自己還有點魅力。論身材,一米七六,結實勻稱,標準的男子漢;論長相,週週正正,還有點酷男子的嚴肅冷峻。大學一年級時,就有女生愛上了他,後來女生坦誠地告訴他,說第一次見他,就感覺他身上特有男子漢的氣質,特吸引女人的眼睛。遺憾的是這個女生後來成了別人的妻子。洪燈兒第一次來見他,他就看出了她那種對他好感的眼神。以後她對他的溫柔,她對他的關懷,都可以讓他感覺到那種愛。可惜許多機會都被他剋制掉了。今天這樣的機會,他決定再不放過。放過了,就可能再不會有機會,就將成為永遠的遺憾。滕柯文有點緊張,他決心露骨了表白。他說,燈兒,你知道不知道,你特別漂亮,特別讓人喜歡。其實,從看到你那天起,我就動了情,就止不住有些想法,但我不敢表露,主要是怕惹你不高興。

    驚喜、滿足、興奮,使洪燈兒滿臉通紅。她想表達,又不知該說什麼。突然又無比慌亂緊張。漲紅了臉看滕柯文幾眼,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只好轉身去擦桌子。

    看著她進了另一個房間,滕柯文感到自己太急迫了點,也太粗俗太沒情趣了點。只好跟過去正經了說,今天我和人事局長商量把你愛人調過來,但我卻不知道你愛人的一點情況,連幹什麼的都不知道,我只好說你是人才,我只關心人才的事,是為了照顧人才而調動配偶。

    洪燈兒說,他叫劉中信,我們是一個村的,因他們家是中醫世家,他初中畢業就考了市衛生學校,我上大學時,他已經畢業分回鎮裡工作。因為雙方父母的捏合,我十幾歲時,兩家就達成了協議,我們基本上是娃娃親。所以我的五年大學,基本上是他供我上的,我畢業後當然就當了他的老婆。

    感覺她好像並不滿意她的丈夫,這不禁讓滕柯文有點警惕。滕柯文故意說,想不到你們

    既是青梅竹馬,又是恩人加情人,還是郎才女貌,這樣的好夫妻,我都有點羨慕了。

    誇她的婚姻,當然是在迴避。她也感覺出他話題的疏遠。對滕柯文,她有過無數的幻想,但人家畢竟是縣長,名譽和地位不能不讓他有所顧忌。也罷。洪燈兒努力將失望埋到心裡,平靜了說,他家算不上有錢,但在小鎮裡,他家算最小康的,這套房子,也是他老子出錢為我買的。

    他沒問過洪燈兒的年齡,他估計她也就是二十八九。按她的年齡推算,她結婚最多不過三四年。好像沒有孩子。問她,果然沒有孩子。洪燈兒說,兩地分居,工作上的事又太多,我怕要了孩子照顧不過來,孩子和工作兩頭都誤了。

    收拾完畢,洪燈兒問他想吃什麼。他說越簡單越好。她笑了說,和我一個想法,難得有個知己,難得兩個懶人湊到一起,那咱們就來個最最簡單的。

    打開冰箱,將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然後做一番計劃。洪燈兒說,還可以,咱們涼拌一個黃瓜,涼拌一個西紅柿,再切一盤火腿腸,再切一盤臘豬肉,再炒一個土豆絲,再炒一個瘦肉片,再熬兩碗雞蛋湯,啊,六菜一湯,已經超標準了,怎麼樣。

    滕柯文說,你還不夠簡單,看我怎麼簡單。把兩個炒菜去掉,也不熬湯,就四個涼菜,再弄點酒,再弄兩碗米飯,你看怎麼樣。

    洪燈兒已經笑彎了腰,她強止了笑說,還是你比我簡單,反正大魚大肉你吃膩了,就按你說的辦,讓你嚐嚐平民百姓的粗茶淡飯。

    吃過飯來到客廳。客廳有兩組沙發,洪燈兒卻挨著他坐在一起。滕柯文頓時感到渾身發麻,而且有一股濃濃的體香撲鼻而來。好像書裡說過,體香每個人都存在,但只有天然適合交配的異性才能聞到,這樣的異性組成夫妻,便是天然的配偶,因為不僅有許多東西是共同的,而且還能陰陽互補,白頭偕老。不知她能不能聞到我的體香。他問她聞沒聞到他身上有什麼味。她認真嗅嗅,說,有一股味道,我也說不清是什麼味,好像就是男人的味道。

    滕柯文高興了說,這就對了。然後將異性體味那套話說一遍。洪燈兒笑眯眯地看著他,然後說,我是學醫的,我怎麼不知道這套理論。滕柯文說,你學的是怎麼治病,異性相聞可能屬於動物婚姻範疇,不知有沒有專門研究這門學問的。

    洪燈兒笑了說,你是說咱們兩人能互相聞到體味,我們可以組成很好的動物婚姻?

    想不到她竟然這樣理解,滕柯文一下笑出聲來。笑過,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說,調皮鬼,你倒很會幽默。

    洪燈兒將削好的蘋果遞到他面前,說,你嘗一點,味道還不錯。

    他將她的手和蘋果一起抓在手裡。她並不抽出她的手,而是滿臉嬌羞,一動不動。

    可以看出,完全可以繼續下去。滕柯文止不住渾身燥熱。他知道今天要發生點什麼,很可能要將她徹底得到。他伸手攬了她的腰。她仍然接受。他輕輕用力,她便機械地靠在了他的懷裡。

    摟緊她,感覺她渾身都在抖,呼吸都變成了喘息。他想讓她放鬆一下。咬一塊蘋果喂到她嘴裡,她好像沒法嚼咽,含到嘴裡一動不動。她的拘謹和莊嚴,也傳染給了他。原來的輕薄猥褻的心理,一下化作了愛意和神聖,也化作了熱血沸騰。他一下將臉貼到她的臉上,緊緊把她摟在懷裡,也一動不動,就這麼摟著,就這麼感受著發自心底的愛流。

    她突然帶了哭音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傻女人,怎麼能不喜歡。但他只親她一口,使勁摟摟她,什麼都沒說。

    他的手伸進了她的衣服。當摸到她的胸部時,她喘息幾聲,突然哭泣起來。滕柯文嚇一跳,急忙將手抽出。她哭幾聲,又急忙擦去眼淚,說,對不起,可能是有點突然,可能是有點激動。見他仍然發愣,她又完全倒進他懷裡,邊擦眼淚邊做出一臉笑,說,也說不定是太高興了,我從小就愛哭,今天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女人的心理確實很複雜。突然面對另一個心愛的男人,她心裡肯定要有一個過程。滕柯文將她摟得更緊,另一隻手不斷擦她湧出的眼淚。擦著她越來越多的淚水,滕柯文心裡又有點不安,感覺還有點問題。滕柯文試探了說,你是不是有種委屈的感覺,是不是覺得我有欺負你的意思。

    洪燈兒含淚笑了搖頭,然後說,我躺在你懷裡,覺得很幸福,很踏實,膽子也大了,感覺也不孤單了,什麼都不用怕了。你把我再摟緊一點。

    滕柯文乾脆將她完全抱在懷裡。

    他感到她特別地柔軟,好像感覺不到骨頭。妻子不是這樣,妻子的骨架很大,摸哪裡都

    能感覺到骨頭的存在。難怪男人會追求更多的女人,原來不同的女人不僅精神感覺不同,身體感覺也有差異。他的手重新在她的全身漫遊。撫摸一陣,他想更進一步。西北的六月雖不算太熱,但也是盛夏。她穿了半袖和長褲。他想將她的衣服脫盡,好好看看她的身子。她卻本能地牴觸著,嘴裡也呢喃了說不。他想先解開她的胸罩。她卻突然問,你怎麼突然想到給他調動工作。

    滕柯文說,我心裡一直想著你,自然就要為你著想,自然就要去想你需要什麼。

    洪燈兒又哭了。這回他能看出是感動。洪燈兒撫摸了他的胸膛,說,我早就想和你說這件事,就是張不開口,覺得還是再等等,等我們熟悉一些再說。

    滕柯文想到自己說不定要被調走,心裡止不住一陣難受。他想,如果市裡很快決定調他走,調她丈夫的事就不一定能辦好。但他心裡暗下決心,不管怎麼樣,她的事一定要辦好再走。

    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心情,他又強烈渴望徹底得到她。用力強行解她的褲帶時,她又哭了,說,我還是感到突然,我渾身都緊張,你還是讓我適應一下,咱們今天好好說說話好不好。

    他放棄了進一步的打算,才感到自己也是緊張,緊張得下邊始終沒有強硬。在心愛的人面前,看來確實要有個適應過程。他突然覺得自己太沒水平,也太沒修養,急匆匆只知道性需要而忽視了真正的感情。這樣粗俗的男人肯定會讓她失望。他再次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專心吻她的臉,吻她的胸。她始終閉了眼感受著這一切。她禁不住呻吟出了聲音。滕柯文感覺到她需要他了,便再次衝動瞭解她的褲帶。她還是無力地說,上班時間到了,今天晚上你來,你記住我的手機號,你來時先給我打電話,如果有事不能來,也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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