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紀委書記王國華將一封信遞給滕柯文,然後默默坐了。滕柯文看過,臉色都變成了鐵青。將信扔到桌子上,然後問究竟是怎麼回事。何國華說,是市紀委轉下來的,市紀委也沒批示,也沒說什麼,就這麼轉下來了。
是強子才寫的署名告狀信,信裡指名道姓告滕柯文拉幫結派,在用人上排斥異己,任人唯親,搞一朝天子一朝臣。然後強子才詳細述說了他的經歷,述說了他如何得罪了滕柯文,滕當書記後如何報復他。信上有市政協的批示,可見是市政協轉給市紀委的,可見是強子才投靠高一定,在高一定的支持或者授意下搞的,目的就是在市裡搞臭他滕柯文,給市領導留下個壞印象。那麼市紀委為什麼這麼快就轉下來,意思是什麼。何國華也搖頭不得要領。
滕柯文努力壓下惱怒,問何國華怎麼看這個問題。何國華說,我當紀委書記也多年了,還從沒見過因為降職就署名指責縣委領導的。強子才之所以敢這樣,我估計是受到了高一定的支持。其實他這才叫拉幫結派,攪混清水,破壞安定團結的局面。市裡轉下來,可能也是覺得告狀信沒有道理,不予支持。如果市裡覺得有道理,即使不查處,也不會轉下來。
滕柯文說,我們整天喊幹部要能上能下,縣委還沒讓他下,只是給他換個位子,他就哭天喊地,叫屈要官,這樣的人不說領導水平,連起碼的人格都沒有,這樣的人還怎麼配當領導,當一般幹部都不配。我們可以就這封信在全縣展開大討論,如果大家覺得他強子才有理,如果大家覺得當了官就不管幹好乾壞,就得一輩子當下去,就得一直往上升,那我沒話說,我就給他認錯,我就恢復他的原職。
何國華說,一涉及到個人利益就鬧,一吃點虧就告狀,這種歪風不剎剎也不行了,如果這樣下去,我們的幹部就更沒法管理,跑官要官甚至告狀鬧了討官,什麼亂七八糟都來了。
何書記說得對,滕柯文也是這樣想的。這樣的告狀信市裡雖然不會當一回事,但影響卻是很壞。豈有此理,強子才這樣的幹部絕對不能再用,招商局長也不能讓他再當。
何國華說,他告別人,其實倒是有人告他,告狀信寫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說前年修建鄉村道路,上面將幾百萬撥到計劃局,計劃局硬是不撥付給施工單位。工程結束了拿不到錢,公路局急,施工隊也急,都給強子才送禮送錢,強子才才把錢撥下去。
竟有這事?滕柯文問,那麼為什麼不查。
何國華說,我當時給高一定彙報了,高書記說都是胡扯,說這事他清楚,說錢是被縣裡挪用了,計劃局的賬上根本就沒錢。最後高一定說可以查查,但又說對紀委工作上面也有指示,要常舉刀,少砍人。其實他的意思就是應付一下。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能查什麼。
滕柯文說,奇談怪論,不砍人,舉刀幹什麼,難道紀委只是稻草人,豎在那裡嚇嚇麻雀?
何國華苦笑了說,反正人們都說我們紀委是聾子的耳朵,只有每年高考時才派去巡視一下考場。對此人大政協的許多同志很有意見,甚至說我們不作為,但查領導幹部,縣委不點頭,當然不能查。
滕柯文說,現在可不可以查,如果可以查就查查,看看他強子才在縣裡究竟幹了些什麼。
何國華一下來了精神,說告強子才的那封信還在他那裡,完全可以查。問題查清了,縣委也主動了。
滕柯文同意依法按程序立即查。何國華要走時,滕柯文又有點不踏實,只好說先等等,等徵求一下其他領導的意見再說。
何國華走後,滕柯文心裡更加矛盾。強子才敢到上面鬧了告他,說明一定得到了高一定很有力的支持,說不定強子才已經找好了退路,有應對最壞情況的辦法。高一定雖說是政協副主席,但也是副市級領導,整天和市領導在一起,也不是他這縣級領導能惹得起的。但不查,就說明他滕柯文心虛,就公然向強子才做出了讓步,即使強子才不再鬧,那他和縣委的威信也會掃地出門,以後的幹部還怎麼去管,怎麼去調整。
他決定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
打通陳嬙的手機,滕柯文細說一遍,陳嬙態度堅決地說一定要徹底地處理,以此剎一剎腐敗。再徵求副書記和政法委書記的意見,都贊成堅決處理,並且建議說將強子才立即雙規,查一查究竟有沒有問題。
滕柯文心裡踏實了許多。仔細分析,陳嬙的態度是必然的,因為他支持了她,她肯定也會支持他。其他幾位書記的態度,肯定代表了他們的真實想法,也說明強子才這些年在高一定面前得寵,又認乾爹又認乾媽,得意忘形,也惹得不少人有看法。說不定人們對高一定也有意見,想借查強子才,拔出蘿蔔帶出泥,把高一定也牽進去。
這樣更得慎重考慮。最好是到市裡去一趟,見見於書記,彙報一下,摸摸上面的意圖,也摸摸高一定的勢力,然後再作決定。
給秦涓涓打電話,問於書記在不在家。秦涓涓說昨天市裡開了常委會,主要領導都在家。
滕柯文決定明天一早就到市裡。
一早就往市委趕,於書記還是有事出去了。滕柯文便去找別的領導,彙報工作,聯絡聯絡。李副書記在辦公室。因李副書記分管組織工作,滕柯文便彙報了縣裡的一些人事安排和機構設置,包括楊得玉任縣長助理,強子才和王奮山的工作調整,設招商局和個體經濟發展局等等。李書記都沒表示異議。李書記對他也很和藹,看不出高一定仗了李書記而支持強子才告狀的跡象。待李書記做過原則性的指示,滕柯文還想說說強子才告狀的事,但又覺得不妥,便說沒什麼事了,然後告辭出來。
滕柯文來到市政府找到楊副市長,主要向楊市長彙報了王奮山的事。楊市長說他已經都知道了,然後對滕柯文大加讚賞,說滕柯文很有頭腦,工作很有開拓精神,將西府縣的工作搞得有聲有色。然後又說王奮山的事。說這樣做一是嚴肅了紀律,警示了廣大幹部;二是教育了王奮山本人,又給了他改正錯誤的機會,一舉兩得。楊市長的讚賞讓滕柯文明顯感到,王奮山和楊市長的關係確實不同一般。說不定王奮山經常給楊市長打電話聯繫,說不定把送錢等一切都說給了楊市長。幸虧他明確告訴王奮山要把錢轉到民政局,如果是硬給退回或者收下,那都不是上策。對整個事件,滕柯文確實感覺自己考慮得周到,做得也不錯,否則後果很是麻煩。滕柯文說,當時我也是沒有辦法,對這件事我整整想了兩天,又徵求了許多人的意見,做了許多人的工作,才這樣做了安排。
楊副市長說,問題出了就得處理,處理能處理得一舉兩得,確實難能可貴。
話題轉到別的工作上。楊市長說,我知道你們財政困難,我給你們想想辦法,從市財政拿出二三十萬給你們,解決一下你們的辦公經費問題。另外後天有個日本經濟考察團要來,主要是考察有沒有可投資的農產品加工出口項目,我想把你們縣作為重點,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看能拿出哪些項目。我的想法是要在特色農產品上做文章,比如馬鈴薯,比如藥材等等。
想不到立馬就給這麼多好處,看來這次事件還真處理得當了。滕柯文高興了說,我的車都沒錢買油了,您能給這麼一大筆錢真是太好了,我們回去後一定要精打細算,解決最急迫的問題。準備合作項目的事,我今天回去就佈置,爭取多想點辦法,看能不能抓到一兩個項目。
從楊副市長辦公室出來,滕柯文覺得還是再等等於書記。主要是來給於書記彙報工作,看怎麼處理強子才,見不到就走,過兩天還得來。
因來時就給妻子打了電話,說他中午要回家。以為妻子早在家等著,沒想到壓半天門鈴,裡面沒一點動靜。也許妻子出去了。用鑰匙打開門,屋裡果然靜悄悄的沒一點生氣。進廚房看看,冷鍋冷灶,灶臺上也積了一層土,感覺好久沒有動鍋做飯,也像好久沒有住人。早上通電話她還在家。急忙到臥室裡看,妻子正背對了門躺在床上。
妻子在低聲哭泣。摸摸妻子的頭,感覺很燙。急忙問是不是感冒了,妻子不答應。滕柯文著急了說,究竟怎麼回事,早上打電話你都好好的,怎麼一下就病了。
妻子猛然翻過來吵著說,你怎麼知道我早上好好的,我病了幾天了,你什麼時候問過我的身體!早上打電話,我感冒那麼重,鼻子都不通氣,誰都能聽出來,就你不把我當回事,好像聽不出來,還像個老爺皇帝,下命令一樣說中午你回來,言下之意就是讓我給你做好飯,侍候你吃了喝了,然後再把床鋪好,再把身子洗淨擦乾,然後躺好等著你上床發洩。
確實是很少問妻子的身體,也太粗心大意了。早上通話感覺妻鼻音重,竟然沒往身體不適上想,只是想著中午好好一塊吃一頓,然後上床好好親熱親熱,盡點丈夫的義務。滕柯文紅了臉再摸摸妻子的身子,確實有點發燒。急忙拿出體溫表給夾上,說,沒到醫院看看?吃藥了沒有。
妻又轉過身哭。滕柯文又一陣內疚。床頭櫃上只放了一袋速效感冒片。看來她確實沒去醫院。也許妻幾頓沒吃飯了。想給她倒杯水,提起熱水瓶,裡面卻是空的。這個家,也真不像個家了。別人都說她有個縣官丈夫享了大福,可獨守空房受的苦誰又能知道。
體溫三十八度六,已經燒得不輕。滕柯文急忙給老劉打電話,要他立即把車開過來,要送病人到醫院。
摸摸妻子的肚子,感覺裡面什麼都沒有。妻不胖,但也不瘦,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體形。肚子空成這個樣子,肯定是幾天沒怎麼吃東西了。滕柯文鼻子一酸,上床將她抱起,流了眼淚說,我真不是個東西,我真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大的罪。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我回不來,我還可以派個大夫來。
妻子閉了眼流淚,一言不發。滕柯文問她想吃什麼。一連問幾遍,她才說吃稀飯。
老劉來了。滕柯文給妻子洗洗臉,梳梳頭,然後把妻子背到車上。
醫院只有急診室上班。急診就急診吧,其實也就是多要幾個錢。將藥取回把液輸上,滕柯文讓老劉去飯館訂做一份稀飯。滕柯文說,要小米的,放點冰糖,放點紅棗,再放點葡萄,再放點百合,熬得爛爛的。
坐在床邊,細看妻子,確實是瘦了。兒子雖然淘氣,但有個兒子在家裡搗亂,倒也熱鬧有事可幹。兒子也不在家後,不知她一個人是怎麼過的,特別是雙休日,不知她是怎麼打發那兩天的時光。
到上班時間,滕柯文打電話和市委辦公室聯繫,辦公室說於書記來上班正在辦公室,出去不出去說不準。滕柯文讓老劉代他陪妻輸液,然後急忙往市委跑。
想不到於書記對縣裡的工作了如指掌,還沒等滕柯文匯報完,於書記便對縣裡的工作大加讚賞,說特別是組織村民去摘棉花,確實是為民所想,實事求是真抓實幹。於書記說,以前我們只注重宏觀管理,宏觀指導,卻很少想具體的辦法讓老百姓掙錢。我們不僅窮,還沒有礦藏等自然資源,目前唯一的資源,就是勞動力多,如果利用好了,這也是個優勢。你們能從這方面想辦法,能真心實意為百姓服務,確實讓人高興,確實動了點腦筋。我已經對別的縣領導說了,要他們也像你們一樣,要站在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上想辦法,不要嫌事小,不要怕麻煩,一點一點抓,一項一項落實,積少成多,積累到一定程度,小富就變成了大富。
滕柯文止不住心花怒放,感覺心裡的血像浪花一樣向上翻騰。他極力壓住渾身的喜悅,不住地點了頭傾聽。問他還有什麼事時,滕柯文將強子才告狀的事簡要說了一遍。
於書記說,那封告狀信我也看了,是我讓他們轉給你看的,目的是讓你注意一下這方面的問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對幹部的使用問題,歷來都是個敏感的問題,不管怎麼用人,都不可能讓百分之百的人滿意,不管用誰,都要有一些人贊同,有一些人反對。至於幹部本人,一般的人都認為自己能力很強,完全能勝任更高的職務。這就要求我們在提拔使用幹部方面要慎之又慎,要廣泛徵求各方面的意見,絕不能獨斷專行,絕不能以個人的好惡,個人的親疏來用人。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看準了用了,就應該支持他大膽工作。如果發現用錯了或者有問題,該不用就大膽地不用,該處理就大膽地處理,不要怕鬧,不要怕告。如果前怕狼後怕虎,搞平衡圖太平,那麼我們的幹部隊伍就永遠不會有活力,永遠是那種表面的團結和一團和氣,這種一團和氣的惡果就是不思進取,得過且過混日子。
於書記說了很多,滕柯文反覆理解,覺得主要意思還是支持他的,也是支持他處理強子才的。從於書記辦公室出來,滕柯文就下了決心,決定回去就開常委會,討論對強子才的處理,如果大家沒意見,就立即將強子才雙規,警示一下全縣的幹部,抓一抓廉政建設,也使大家都緊張一下,改變一下那種請客送禮吃吃喝喝的歪風。
再回到醫院陪妻子輸液,滕柯文就考慮今晚能不能陪妻子一晚。後天日本考察團要來,縣裡從沒來過外國考察團,一定要好好準備。但時間緊迫,得立即回去研究一下,拿出一個細緻周全的方案,然後還得佈置落實。想到走,滕柯文又為難。如果今晚不能留下來陪妻子,妻子傷心不說,自己也覺得殘忍。鬥爭再三,滕柯文還是決定留一晚,明天一早回縣裡。
給陳嬙和楊得玉打電話,要他們今晚就組織人員研究一下,拿出個初步方案。佈置完畢,滕柯文仍不放心,便不停地給縣裡打電話。待妻輸完液回家時,妻卻提出要回孃家休息幾天。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妻的孃家就在本市的一個小鎮,離市裡也就二十多公里。妻的父母都在家,妻回去倒是有人照顧。看看天要黑了,滕柯文決定現在就送妻回孃家,然後連夜返回縣裡。
回到縣裡時,接待考察的事陳嬙已經召集有關人員研究過了,決定重點考察一下中藥材種植和放養土雞。滕柯文聽了陳嬙的彙報,覺得再沒什麼東西可供考察,對接待方面的安排也沒意見,便說了市領導對西府縣工作的肯定。陳嬙聽了也高興。兩人又議論商量一陣,然後才各自回去休息。
滕柯文回到家,洪燈兒卻在家裡等他。為了方便,他給了洪燈兒屋門的鑰匙。可洪燈兒經常來,來時也不再背藥箱,也好像不再怕人看到。這讓滕柯文感到有點不安。
燈兒已經將他的床單和幾件衣服洗好掛在了陽臺上。看來天一黑她就來了。天黑時燈兒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裡,回來不回來。看來那時她就在他的家裡。
剛才他還想,燈兒的丈夫調來了,以後再和燈兒來往就不那麼方便了,同時還得多加小心,萬一鬧出事來,麻煩不說,也帶頭給縣領導臉上抹了黑,讓那些不理解領導的群眾更加不理解,會罵領導大多吃喝嫖賭。如果風言風雨傳到市裡,將會在上面造成很壞的影響,將他在領導心目中的好影響徹底抹去。這不行,當初他好像和她講清了,他一不會離婚,二不能讓人說閒話。滕柯文不高興了說,你整晚在我這裡,你男人會不懷疑你?
當丈夫得知她給滕柯文兼保健大夫時,就懷疑會有什麼事。有幾次摟了她睡覺時問她是不是和滕柯文有特殊關係。她當然堅決否認。調動的事辦成後,他的疑心更加嚴重,說如果沒有特殊關係,怎麼會這麼快就辦成。起初她還解釋,後來乾脆不理,並且提出再爭吵她就搬到醫院去住。這一陣他好像想通了,再沒盤問過她,感覺也不再懷疑她。洪燈兒開玩笑說,你是縣委書記,他敢把你怎麼樣,再說你給他那麼多好處,他還想怎麼樣。
這樣的話讓滕柯文反感,也有點害怕,特別是見過她那其貌不揚的丈夫,這種擔心和害怕就更加突出,他感覺她遲早要提出和丈夫離婚,也感到洪燈兒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她說過不給他惹一點麻煩的,現在卻明顯地感覺她在一步步靠近,然後和他結婚。滕柯文說,燈兒,我是領導,我的身份和處境不允許我鬧出半點事端,也不允許我離婚鬧得滿城風雨,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洪燈兒心裡有點發酸,但她真的能夠理解他,而且從一開始她就理解他,從開始她就沒奢望過與他結婚。她的這種心思好像也向他表白過。她覺得有必要再向他說明。她將情緒努力調整到平靜,說,我能理解你的處境,我也知道你的擔心。但你放心,什麼事情我都考慮過了,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也不會向你提要求。只要你愛我疼我,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了,想想你,我就踏實了,就安全了,滿足了。
這完全就是他的想法。他一把將她拉到懷裡,親親她的臉蛋,然後說,你越是對我好,我越時時都感覺對不起你。我不能給你名分,也不能給你金錢,甚至還不如那些老闆大款。
洪燈兒打斷他的說,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好像我就是圖你的權圖你的錢。
看來擔心是多餘的,剛才的話也說得有點過分。為彌補過失,滕柯文將她抱到懷裡,然後抱了她坐在沙發上。
感覺洪燈兒想要他。一陣強烈的衝動也向他襲來。洪燈兒給他配製的補藥效果確實不同一般,這一陣不僅精神好,性慾也特別旺,感覺真的像年輕了十歲。將她抱上床,她說,咱們先洗洗吧,今天忙,我出了一身汗。
洗浴時,她邊給他擦浴液邊說,有件事我要告訴你,今天蔣院長找我談話了,院裡準備提拔我當副院長。
滕柯文聽了有點吃驚,感到這裡面好像有點問題,說不定他和洪燈兒的事已經傳得滿城風雨。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這麼快就要提她當副院長。燈兒工作才三年,年齡也才二十八,怎麼說也夠不上當副院長。滕柯文不知該怎麼說。燈兒看出他想說什麼,覺得還是她來說好。她說,蔣院長老奸巨猾,簡直是人精,他讓我給你當保健大夫就有目的,你又把我男人調了過來,不管我們有沒有事,他當然都要猜到那些事上。
說的也是,蔣院長精明,哪個人又是傻瓜呢?洪燈兒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子給他當保健大夫,誰都會想到是給他當保健情婦。看來只有自己是傻瓜,還以為可以掩人耳目,還以為別人都是傻瓜。滕柯文的情緒一落千丈。他覺得人就是可笑,往往喜歡站在自己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往往會低估別人的判斷能力,往往以為別人看不到就想不到。滕柯文不由嘆一聲。
洪燈兒輕聲問,你是不是後悔了。
滕柯文想,猜測畢竟是猜測,和事實還是兩個概念,只要沒被看見,那就不能當事實。世上可猜測的事太多了,如果都顧慮來顧慮去,活著也就很可憐。再說哪個男人不喜歡美女,哪個男人沒有性需要,妻子在身邊當然好,妻子不在怎麼辦,那也得解決問題,只要不危害社會,不傷害她的丈夫,不被別人看到,有那回事和沒那回事就沒什麼差別,一切就只是一種猜測而不是事實。滕柯文一下想通了,他愉快地抱著她將滿身的浴液蹭在她身上,說,小傻瓜,我又不是傻瓜,能遇到你這麼漂亮的美人,高興還來不及,我還後悔什麼。
本來要上床好好親熱一番,卻在浴缸裡草草把事辦了。回到床上躺了,她說,你還沒回答我哪,究竟同意不同意我當副院長。
滕柯文問她想不想當。她忸怩著說,傻瓜,我當然想當。你可能覺得我太年輕,我確實年輕,但醫院有幾個副院長,又不主事又不掌實權,也只是個名譽和臺階,我想早點踏上一個臺階,就像陳縣長,進團省委兩年就當正科級幹事,然後是副處級,才三十多歲,就是縣長了。我當副院長只是個副科級。再說,我還想到北京的大醫院進修,學會做一些大手術,爭取儘快成為全縣的第一把刀,如果不當領導,一切都輪不到我。
這小女子看起來單純文弱,想不到還有政治野心。滕柯文捏了她的鼻子取笑說,你是不是也想三十歲當縣長。
洪燈兒認真了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太貪婪,太不切合實際。
是呀,每個人都有理想,每個人都追求進步,都追求美好的生活,況且她大學畢業,又聰明能幹,當然更有權利要求進步。當副院長也不是不可以,醫院也應該早點培養年輕幹部。衛生院是事業單位,提副院長的事歸衛生局管,縣委一般只做批覆任命,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再說他也不應干涉這件事。她自己的前途就由她自己去奔吧。他輕鬆調侃了說,情人眼裡出西施,也出領導,你能進步是好事,我當然高興,我怎麼會反對,但什麼事情都得有個度,以後我要嚴格自律,你也要嚴格要求,不能出格,不知你能不能聽進去我的話。
洪燈兒很認真地點著頭。
他覺得燈兒確實是難得的好女人,是特聽話特多情特依賴男人的那種,如果是別的女人,她就未必肯說這些,而是當了副院長再說,或者打著他的旗號幹些什麼。
快樂的時光過得最快,意識到時間時,已經零點多了。洪燈兒急忙起來穿衣。今天來一是試丈夫,二也是試試他這個情人。還好,滕柯文的表現還讓她滿意。他是真心愛她的。知道這一點,她就心滿意足了。
丈夫劉中信還在等她回來。又喝多了酒,在地上吐了一大攤,眼睛也紅得像充了鮮血。
劉中信不常喝酒,一個人喝悶酒,肯定心裡有事。果然,還沒等她發脾氣,他卻滿臉怒氣問她到哪裡去了。酒壯英雄膽,她懶得理他。但他卻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審賊一樣吼了要她回答。丈夫這樣兇狠和粗暴,她是第一次領略。她有點害怕,但她還是一把將他的手打開,說,到醫院去了。喝醉了酒欺負女人,你算什麼本事。
他更高了聲說,撒謊,醫院我去過了,你根本沒去醫院。
她感覺劉中信不但沒喝醉,而且很清醒,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她相信他去過醫院了。她不想和他說什麼。到衛生間簡單洗洗,先上床睡了。
他也上了床,但剛躺下,又起來糾纏,要檢查她的下身,還要提取分泌物化驗。簡直是豈有此理!洪燈兒怒不可遏,使勁給他一個耳光,喊,你算什麼東西!然後穿衣往外走。
他死死拉住她。她想再給他一個耳光時,卻先捱了一個嘴巴。這個嘴巴打得不輕,她感覺耳鳴眼花,嘴裡都流出了血。她不再罵他,也不再打他。她拼死也要離開他。他用背將門死死地抵住,決不讓她出門。
兩人的拉扯驚動了父母,父母不住地敲門喊叫,劉中信才把門打開。
趁著父母的勸說,洪燈兒跑進了衛生間,然後趁他不備時,跑出了門。
心裡強烈的一個念頭就是跑到滕柯文那裡。但出了小區,她就猶豫了。她說過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麻煩,這一點她必須做到。做到這一點,才是真正地愛他。今天這種情況,滕柯文那裡是絕對不能去的。
只能到醫院裡去了。
醫院雖然到處都亮著,也有住院的病人,但此時整個門診樓卻沒有一個人影。辦公室有張供病人躺了檢查的鐵床。她只好在這張床上躺了。
一個人靜靜地躺了,千頭萬緒不由得湧上心頭。她想大哭,但只能極力忍了。此時又難以抑制地想滕柯文,真想立即躺在他身邊,讓他緊緊地摟了,溫暖一下她這顆滴血的心。
坐起身,又無力地躺下。她清楚一切都是不可能,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也不切合實際。她想,也許這一切都是命,命中註定她就不可能和滕柯文在一起,命中註定她要忍受這一切磨難。
少女時,因為長得好看,少不了會有人逗她,問她想嫁個什麼樣的人,她雖笑了跑開,但這樣的問題她還是想過。那時能想到的,就是嫁像劉中信那樣衣食無憂的人。真正開始後悔,是她上了大學。可那時一切已經無法挽回。現在居然想嫁縣委書記,自己有這樣的好命嗎。如果提出這樣的要求,滕柯文會作何反應?是氣急敗壞?是擔驚受怕?是當即斬斷情絲?還是有心而又無奈?
她再次想痛哭一場。
她將嘴死死地用枕頭捂了。傷心痛苦,使她渾身都抽搐成了一團。
天漸漸亮了,她知道自己已經鼻青眼腫得不像樣子。怎麼辦,到哪裡去。第一個念頭當然還是去滕柯文那裡,然後請個病假,休息一天。但不能,劉中信鬧到那裡去怎麼辦。她咬了牙想,即使死,也不能給心愛的人增添半點麻煩。
外面已經有了嘈雜的聲音,一會兒大夫們就要來上班。只能回家去。家裡還有年邁的父母。收拾一下出了門,發現劉中信仰在門口候診的椅子上,歪了頭睡得正死。
她有點吃驚,好像沒聽到他敲門。估計是晚上她出門後,他就暗暗跟了她,一直跟到了這裡,然後就死死地守在了門外。
幸虧沒到滕柯文那裡。不行,不能讓他在這裡丟人現眼。走時,她故意將椅子碰一下。他一下醒了,然後立即跟了她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