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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這艘銀河璇宮的確是夠寬夠大,也很華麗。

    最上兩層住的是南嶽仙姬長孫蕙以及眾婢女。

    底下這一層,大部分做了客廳及飯廳,也還有雅緻的客房。

    船尾則是廚房及廁所。

    至於泥鰍章鐵丘、怒刀田橫、狂劍凌飛、虎掌厲勉、駝拳厲勞、三豹、五虎,以及眾水手們,都住在甲板之下的二層。

    當夜三更之後,月隱星沉,窗外一片朦朧,除了隱隱的江濤聲外,四野寂靜,輕柔的夜悄悄地從窗外溜了進來,飄起幾許涼意,使人精神為之一爽。

    好康躺在客房中的牀上,已經了無睡意,側頭一看鄰牀,花小貓卻是好夢正甜,這孩子真是夠野,連睡覺也不老實,被子已經被踢到牀下了,還渾身赤裸的猛睡。

    好康起身為他拾起被子,重新蓋好,忽然他心中一動,似有所覺

    仔細一聽,似有夜行人衣袂飄風之聲,而且已來到這銀河璇宮。

    先於臨睡之前,好康曾聽章鐵丘將今夜輪值人員報告給南嶽仙姬

    長孫蕙,心知此時正是太行五虎值班守夜。

    此舟乃在大江之中,離岸尚有三十餘丈遠,可見來人也是藉助於那些小舟的桅杆墊腳飛渡而來,但沿途卻都未曾被人發現,顯見來人身手之高了。

    尤其,太行五虎亦非等閒之輩,對方居然能躲過五虎視線而不為所覺,顯見其人輕功何其了得。

    老實説,近幾年來,南嶽魔女之名早已響遍大江南北,不僅獨霸一方,而且威震四海,一般江湖宵小之人無不聞名喪膽,聞風遠遊,那還有人敢來輕試其鋒。

    可是,今夜卻偏偏有人來了。

    由此可見,來人不但武功卓絕,而且還是悍不畏死。

    好康正欲探頭向窗外偷瞧,忽聽五虎中人喝道:原來是你這個狂人,我等兄弟早就想鬥你一斗,難得你今夜自己送上門來

    只聽西狂獨孤放的聲音,哈哈笑道:憑你們幾個小崽子,還不配與老夫過招,快叫長孫蕙那丫頭出來,老夫要報那大復山頂一劍之仇。

    好康聽了暗暗點頭,原來是他,那就難怪了。

    只聽太行五虎中有人喝道:等你老小子打贏了我們,再找長孫姑娘不遲

    接著叮噹連響,一陣兵刃交擊之聲,並濺起無數火花,將窗外的夜空、江中,映得多采多姿。

    忽聽南嶽仙姬一聲嬌叱,道:住手,太行五虎暫且退下,你等兄弟不是他的對手。

    太行五虎應聲退開,長孫蕙又道:獨孤老兒你別得意,你剛才來時,本姑娘與玉蝶兩人正在憑窗望月,見你從岸上輕乖巧縱而來,生怕被人發現,其實本姑娘早已看見是你啦。

    只聽西狂喝道:縱然看清是老夫,那又如何?

    南嶽仙姬冷笑一聲道:獨孤放,本姑娘念你也是成名人物,所以剛才沒有將你揭破,想你定會光明正大登門索仇,哪知你仍然不改偷偷摸摸的本性。

    西狂氣道:放屁!老夫這不就是光明正大的來了麼?

    南嶽仙姬鳳目一睜,倏然生威道:請你説話放乾淨一點,看你偌大年紀,而又名重武林,卻竟是這麼粗魯鄙俗,出口就必得傷人。

    西狂獨孤放道:老夫生性如此,你丫頭又能將老夫奈何?

    接著卻又鼻中哼了一聲,繼道:哼,小丫頭,不知敬老尊賢,目無尊長,你丫頭為何不打聽打聽,東嶽才女慕容美見了老夫,都得喊幾聲伯伯叔叔,那像你這麼不知尊輩長幼,妄自稱大,老夫沒有罵你就已經算是不錯啦。

    這時,船板上已聚集了許多人,都在凝神戒備。

    好康回頭一看,見花小貓仍然未醒,心想:外面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他卻照樣還睡得著,真是奇怪。

    轉而一想:這幾天都在連日趕路,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自然是很累了,那就讓他多睡睡好啦。

    思忖之間,反臂一指點了他的睡穴,走了出去。

    當好康來到船板空地,只見南嶽仙姬長孫蕙,與西狂獨孤放兩人,相對而立,中間相距約有五尺空地。

    泥鰍章鐵丘則帶著「狂劍凌飛、怒刀田橫、虎掌厲勉、駝拳厲勞等四人,將西狂左側堵住。

    桐柏三豹則堵於獨孤放的右側,太行五虎卻在西狂的後面列成一道防線,都在凝神戒備,嚴密監視。

    眾女婢除了玉蝶就在南嶽仙姬身邊以外,其餘的都散佈較遠,人人都是劍已出鞘,如臨大敵一般。

    這樣一來,自是將西狂獨孤放圍在核心。

    西狂倒也夠狠,瞪目掃了一眼,問道:這也是你丫頭待客之道麼?

    南嶽仙姬冷笑一聲道:誰叫你這麼偷偷摸摸而來,不這樣那要如何對你?

    西狂也冷笑一聲道:老夫縱橫一生,見得太多啦,你丫頭這點陣仗還嚇不倒老夫。

    南嶽仙姬喝道:少吹大氣,手下敗將還敢如此大言不慚,哼,你有多少斤兩本姑娘早已盡知,既然你要報大復山頂之仇,那就

    好康卻在身後接口説道:不,姊姊誤會了,這老小子來此其目的是在找我。

    只見他一面説話,一面緩步走上前去,西狂睜目一瞧,點點頭道:不錯,老夫跟蹤你小子已經有兩天啦,薄暮時分,見你小子與那娃兒一入宜昌城中就不見了,害老夫遍尋不著,原來你小子是躲在這裏。

    好康冷笑一聲,道:看你偌大年紀,怎麼也睜著眼睛説瞎話

    西狂接口問道:老夫是哪裏説錯話哪?你小子倒是説明白一些。

    好康又復一聲冷笑道:五日以前的清晨,我與花小貓兄弟走出靈鷲叟隱藏的那條峽谷以後,你老小子就一直跟蹤著我們,如果我所料不錯,你老小子一定是受靈鷲叟所命行事

    西狂搶著説道:胡説,老夫是何等身分之人,豈會受他之命。

    好康哈哈一笑道:你既然不是受他之命,那就是受他所託了,總之,證明你老小子與靈鷲老怪是一夥的!

    西狂嘴角動了兩動,卻是欲説又止,好康將南嶽仙姬望了一眼,道:姊姊,原來我還不敢肯定,還是他自己説漏了嘴。

    西狂一怔道:老夫甚麼時候説漏了嘴?

    好康笑道:明明跟蹤了我五天,你卻故意只説兩天,豈不是自露口風了麼?

    南嶽仙姬柳眉微皺,問道:那他為甚麼要如此隱瞞,故意這麼説呢?

    好康含笑答道:這還不簡單麼,他是怕別人懷疑他與靈鷲老怪是一夥的,才故意將其間的時空拉遠,以免別人循線聯想嘛,你們説這老小子的心機該是多麼深,多麼壞。

    西狂濃眉一揚,正欲分辨,卻聽好康又道:剛才我故意激他一句,我説你老小子一定是受靈鷲老怪所命行事,他老小子就立刻沉不住氣啦。哈哈哈,豈不是不攻自破,欲蓋彌彰麼哼,由此看來,姜未必就是老的都辣,他老小子還不是照樣上當。

    西狂氣道:誰曉得你小子這麼壞

    好康卻又接口説道:其實,誰沒有個三朋四友,就算與靈鷲老怪認識,或做朋友,或是一夥的,又有甚麼關係哩。

    西狂搶著説道:是啊,你小子知道就好,又何必大驚小怪,講這些幹嘛?

    好康冷笑一聲,説道:不錯,與靈鷲老怪是一夥的本來沒有甚麼

    不得了,可是,你老小子卻又一再忌諱被人知道,其間卻就大有文章,頗不尋常了。

    西狂微微一驚!問道:有甚麼文章?又有甚麼不尋常的?

    好康微微一笑道:這麼説來,那靈鷲老怪飼養那些鷹隼,專門追捕東嶽、南嶽兩方面的信鴿,就是你小子唆使的囉。

    西狂吃了一驚!怔了一怔這才道:胡説,哪會是老夫唆使的,你小子不要亂講。

    好康故意點點頭道:不錯,這話是不能亂講,如果傳揚出去,那麼東嶽、南嶽兩方面的人都會找你老小子算賬。

    西狂道:你知道就好。

    又望了南嶽仙姬一眼,道:對這丫頭老夫雖然不怕,但對東邪,老夫就

    好康搶著笑道:對啦,對東邪老前輩你老小子當然是怕呀。

    南嶽仙姬長孫蕙在旁聽得暗暗點頭,這位好兄弟真不簡單,實在是太會説話,步步為營,句句設陷,誘使對方於不知不覺中投入羅網,當真厲害得緊。

    只聽西狂搖頭説道:對東邪,老夫不是害怕,而是不好意思,因為相交了幾十年,怎麼好意思翻臉;何況那位才女丫頭又口口聲聲喊我伯伯,對我老人家甚為尊敬哩。

    好康含笑問道:你既然曉得不好意思,那你為甚麼還教靈鷲叟以鷹隼追捕她們的信鴿,難道你這就好意思了麼?

    西狂有些氣道:又不是我教唆的,你小子為甚麼一定要將此事賴在老夫頭上?哼,我看你小子大概是別有用心了。

    好康隨口問道:不是你教唆的,那又是誰教唆的?

    西狂驚道:我怎麼知道?喂,你小子怎麼一沾上老夫就不放,一口咬定硬説是我,這究竟是甚麼意思?難道老夫是好欺負的麼?

    好康點頭笑道:不錯,你老小子明明知道那人是誰,卻偏偏不願意講,那我就只有硬説是你了,你老小子又能怎麼樣?

    隨即側過頭來説道:長孫姊姊,靈鷲老怪之所以驅使鷹隼追捕你們的信鴿,就是這個西狂獨孤放所教唆的!

    西狂嘿嘿笑道:你向這丫頭講老夫無所謂

    好康搶著又道:我還要向東邪、東嶽才女、中神通,以及任何人説,是你老小子在從中操縱,背後弄鬼。

    西狂氣極喝道:你敢!

    好康冷笑説道:我為甚麼不敢!誰叫你老小子既然敢做,又不敢

    當。

    西狂瞪了他一眼道:根本不是老夫教唆的,你叫老夫怎麼當?

    好康有些生氣,連聲吼道:究竟是誰教唆的?説啊,説啊,你老小子為何不説?

    西狂獨孤放臉上神色似是大為緊張,甚而有些驚駭,只嘴角動了兩動,結果還是沒説出口來。

    好康暗覺奇怪,皺眉説道:看你老小子那樣子,像是有些害怕,不敢説是嗎?

    西狂點點頭道:不錯,老夫是不敢説出那人名號,你小子又何必定要苦苦相逼,假若我説出來了,對你我兩人都沒好處。

    此言一出,使在場之人都大為吃驚!想不到還有甚麼人居然能使西狂這麼害怕。

    由此可見,這老小子可能早已被人暗中控制了。

    好康冷笑一聲,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不但枉為狂人,而且還生存得相當可憐不過,你若能説出實話,也許我還可以幫你。

    西狂忽然兩眼一亮,閃泛異彩,但只是一瞬間,卻又黯然失色,緩緩低下頭去,沒有作聲。

    他剛才那兩眼一亮,誰都看得出來,是閃爍著一種希望之光,大概內心裏受著某種巨大的壓力,卻又將那點微光撲滅,使人興起無限的同情與憐憫。

    好康大為不忍,故意柔聲説道:有甚麼問題和困難,如果你不説清楚,我就是想幫你也無法幫啊!不要害怕,你儘管説,大丈夫縱然是斧鉞加身,亦當豪氣不減才對。

    西狂揚眉問道:你小子真想知道那人是誰麼?

    好康道:當然!

    西狂卻道:但不知你小子是否有膽,敢隨老夫去見他麼?

    好康道:好啊,我正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哩。

    南嶽仙姬急忙阻止,道:兄弟不可造次,怎可貿然答應他。

    好康接口説道:不要緊,我們遲早總是要與那人見面的,也許乘他還沒成氣候以前,咱們來個先下手為強,豈不是很好麼?

    西狂冷笑説道:你小子想的倒是很好,可惜就是很難如願,老實告訴你小子好啦,自從你那次以獅子吼的神功,驚跑那些猛虎鷹隼以後,我家主人就時時

    好康搶著説道:啊,主人,原來你老小子還只是一名奴才呀!

    凡是在場之人都是大吃一驚!西狂也自知説溜了嘴,頓時又羞

    又氣,再經好康這一重覆,故意點明説破,更加窘態難安了。

    好康卻故意解嘲道:沒關係,你老小子繼續説好啦。

    西狂就順勢往下説道:他老人家就時時刻刻想將你收歸帳下,所以你小子這次去自必凶多吉少,除非你小子甘願投效,否則,就難免有石破驚天的一戰,你小子自己先衡量衡量。

    好康搖搖頭道:無須衡量,我倒要看看是他將本爺收歸帳下,還是本爺把他收歸帳下,你老小子就在前面帶路,咱們走吧。

    西狂低低一嘆,道:唉,但願你小子真的能贏就好,請跟老夫來吧。

    翩然騰身而起,倏升四丈餘高,直向一旁的鄰船一根桅杆上落去,腳下輕輕一點,騰身再起,如飛而去。

    好康當然不肯示弱,也一樣掠身而起,踏桅而去。

    南嶽仙姬長孫蕙大叫道:兄弟等等,我和你一道去!

    隨又回頭吩咐道:玉蝶、章鐵丘,待我們去後,你們將這銀河璇宮往江心移些,以免別人愛來就來,同時要小心戒備。

    接著又補充一句道:那位小兄弟醒了以後要小心伺候,勸他不要亂跑,我和好兄弟兩人去去就回,相信不需要多久

    回頭一看,只見西狂與好康兩條人影已經踏上對岸,連忙一展身形,有如巨鳥衝空,踏桅追去。

    ※※※※

    上岸以後即是宜昌市區,此時雖是深更半夜,極少行人,但屋宇連棟,櫛比鱗次,巨廈林立,高樓遮掩,舉目四望,哪還有好康和西狂的影子。

    這時夜霧瀰漫,四下茫然,視線模糊一片,縱然是三丈以外的景物都很難辨,何況要去找那麼兩位身手矯健的江湖人物。

    南嶽仙姬獨自佇立在十字街口,不知如何是好?真是尋找無路,就此回去又不甘心。

    突見這倏街盡頭的轉角處現出兩條人影,眨眼,卻已轉向西去了,雖然無法看清是誰,她還是決定隨後追去。

    距離漸漸接近,她的一顆心也逐漸下沉,因為,看那兩人的背影,就知多半不是好康和西狂兩人。

    但也只是多半而已,卻並非完全一定。

    人們的心理就是這麼矛盾,所以,南嶽仙姬長孫蕙仍不死心,繼續向那兩人跟蹤而去,只是腳下慢了少許。

    忽聽前面那兩人之中,左邊那人説道:還好,最後我摸那一把,

    剛好不輸,也算不錯。

    右邊那人説道:可是我就慘啦,最近半月來,你看我輸了多少,何曾贏過一次唉,像這樣下去我怎麼得了,簡直不能混啦。

    原來是兩個賭鬼,大概是剛才散局,兩人邊走還邊在談論著麻將經,致使南嶽仙姬又好氣又好笑的不再追蹤。

    忽轉左邊那人哈哈一笑,道:老王,最近你的確是手背得很,我勸你還是找個娘們沖沖喜,將倒楣運洗一洗,然後再去翻本,包你能贏。

    右邊那人問道:到哪裏去找?

    左邊那人道:走,我帶你去

    話聲中,兩人又轉過一條街角,蹤影不見。

    南嶽仙姬佇立原地,暗想真倒楣,怎麼會碰到這樣兩個人,既是賭徒,又是色鬼,真不吉利。

    這當兒,忽覺左眼餘光瞄見一條人影在屋面上輕奔巧縱,像一隻黑色的夜貓向北疾馳而去。

    這機會她怎會放過?連忙一展身形,隨後追去。

    那人輕功甚是了得,起落之間約有三丈之遠,他像是發現後面有人追蹤,腳下加勁,縱躍更加快捷。

    ※※※※

    只見他倏起倏落,狂奔疾馳,簡直像一隻飛狐一般。

    南嶽仙姬長孫蕙自然有些不服,忙將輕功展到極至,劃空運閃,直同一只巨鳥般的銜尾急迫。

    兩人身形都極快捷,距離也在漸漸縮短,雖然天色甚黯,但因距離較近,南嶽仙姬已能辨清那人身形,原來竟是一位纖腰豐臀的女人。

    這一下更使她暗感吃驚,所以追得更緊。

    轉眼,兩人已至街的盡頭,來到山麓。

    但兩人之間的距離仍有五丈之遙,忽見那女子在林邊回頭一聲冷笑,接著閃入林中不見蹤影。

    剛才在市內的屋脊上那一陣急奔,兩人就互有挑釁,一較長短之心。

    那女人這一聲冷笑更如火上加油,挑釁之意卻就更加明顯了。

    南嶽仙姬長孫蕙性本剛烈,而又是巾幗奇英,年齡雖然不大,但出生入死,身經百戰,連西狂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哪會將對方這種宵小放在眼中。

    所以,一聲嬌叱,仗劍向林中闖去。

    林中黝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更不知那女子藏身何處?故只有站

    著不動,凝神靜聽,仔細打量方向與路徑。

    驀地勁風颯然,附近枝葉簌簌連響,心知必是對方使出甚麼歹毒暗器,於是暗凝神功,渾身布起一層無形罡氣。

    眨眼之間,那些細小暗器都已從身旁擦身飛過。

    長孫蕙側身跨步,隱入一株大樹之後,她柳眉連皺,這女人會是誰呢?適才見她輕功並不稍遜於我,而這種暗器手法亦甚高明,看來其武功亦必然不弱,放眼當今武林,何時出了這種女子,自己居然不覺。

    尤其,我與她無怨無仇,她為何將我引來林中,欲以暗器害我,顯然是別有用心了,我真要注意些才是。

    她腦海中千迴百轉,也曾想了好幾個人,但後來又搖了搖頭,覺得都不可能。

    首先她想到的是北癲,但是北癲與自己毫無怨尤,而且看那女子背影,分明還是位姑娘,怎麼會是北癲那種年過半百的婦人,當然是不可能。

    其次她想到的是東嶽才女慕容美。

    可是,聽江湖傳言,慕容美雖是女流之輩,但胸懷磊落,守正不阿,怎會像這種偷偷摸摸的小人行徑。

    她也曾想過慕容美身邊的幾位丫頭,據説慕容美身邊的五大婢女之中,只有黑鷹的武功最高。

    但據好康和花小貓兩人説,黑鷹的身材高大、健壯,與剛才那位女子截然不同,何況黑鷹的個性剛直豪爽,也不似這女子如此陰險。

    可是,這女子究竟是誰呢?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驀然,似乎有聲低低冷笑傳入她的耳內。

    她不禁怔了一怔!四周望望,正在細查那笑聲傳來之處,忽覺有股巨大無朋的強勁潛力當頭罩下。

    她大驚之下,一面側身電閃,一面嬌聲喝問:誰?

    突聞碰的一聲巨響,側頭望去,只見先前自己立身之處,枝折樹搖,落葉紛紛,顯見來人掌力不弱。

    由於她剛才這一側身電閃,左掠三丈七、八,雖然躲過那一掌之危,但卻已竄出林外,將整個身形暴露出來,這不啻更增危險。

    她正欲再行喝問,忽聞有人冷笑説道:長孫蕙,你也不過如此嘛!

    憑甚麼還能獨霸一方,妄敢擅稱五異人?哼,真會使人笑掉大牙啦。

    接著,真的蕩起一陣清脆如鈴的笑聲,滿山縈繞。

    不論這話聲、笑聲都足以證明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很年輕的女人,

    尤其這笑聲悠長,在林中四處迴響,使人不知發自何處?顯見其人在故弄玄虛,惑人耳目。

    自然,這笑聲的含意,以諷刺揶揄的成分較多。

    説來也是,先前對方摸到自己頭頂上空,而自己居然尚未發覺,可見對方不但功力奇高,而江湖經驗亦極豐富,這叫南嶽仙姬怎會不暗感慚愧?

    南嶽仙姬長孫蕙之所以威鎮南嶽,擠身於五異人之列,是憑其真才實學,並非是浪得虛名之輩;先前之所以一再失利,那完全是由於輕敵之故,現在既知對方不論功力、經驗、機智,俱皆不俗,自然提高了警覺。

    尤其聽對方話中之意,似乎是專門來找自己尋釁,這更使她自覺要特別小心,否則,將會損及一生威名。

    當下豪興勃發,怒聲喝道:你究竟是誰?既敢找我挑釁,為何又不敢報名呢?

    林內那人説道:誰説不敢!本姑娘名叫上官芝,你可有過耳聞?

    長孫蕙驚道:啊,黃山玉芝,我早就該想到是你,可是你我無怨無仇,自來井水不犯河水,今夜你找我幹嘛?

    只聽上官芝冷笑一聲道:長孫蕙,這幾年你的威風也抖夠了,該換人啦,我要摘下你這塊五異人的招牌,你便怎樣?

    這聲音仍然是在林中游蕩,而沒有固定的地方。

    南嶽仙姬長孫蕙喝道:大膽,你既要找我,那就出來現身一見,憑真實本領一決勝負,為何要這麼偷偷摸摸,學小人行徑。

    黃山玉芝上官芝,道:現身就現身,誰還怕你不成

    話聲未了,忽然勢挾勁風,一大把鳳尾神針直同飛煌羣蟻,向長孫蕙迎面兜頭撒來。

    長孫蕙佇立原地,不閃不避,只是一聲嬌叱:放肆!

    左手皓腕一翻,凌空劈出一掌,頓時力浪排空,勁風暴湧如濤,將那些鳳尾神針震得金光連閃,四散紛飛,凌空飄落很遠。

    這時,忽聞黃山玉芝上官芝道:啊,南嶽魔女端的不凡,我畢竟還是低估了你。

    長孫蕙循聲望去,只見面前丈餘遠處,多了一位婷婷玉立的黑衣姑娘,隨著剛才那一把鳳尾神針之後,倏然現出身來。

    這黃衣姑娘雖是婷婷玉立,但身材卻並不算高,前額處廣而白皙,兩隻大眼閃泛著如火光焰,美麗的無以復加,又顯的無比狡黠。

    肩頭上劍穗飄飛,腰間器囊猙獰,愈顯得渾身殺氣。

    正是數日前與玉蝠同行的那位姑娘,曾與好康在湖水中一陣糾纏,又在湖岸上幾度九淺一深,互採互補,欲死欲仙

    只是當時好康不知道她就是黃山玉芝而已。

    長孫蕙柳眉皺了一皺,問道:你我無怨無仇,為何一見面就施殺手?

    黃山玉芝搖搖頭道:你是玉蝠妹妹的師姊?

    長孫蕙既驚且喜道:你也認識玉蝠?

    黃山玉芝點點頭道:何止認識,我與她且已結為姊妹,她只小我半歲,所以我剛才稱她為玉蝠妹妹,難道你沒聽清麼。

    長孫蕙秀眉連皺,追問道:你二人是何時認識?又是甚麼時候結拜的?

    黃山玉芝道:我與她認識很久,已有一年多了,可是結拜則只是最近半月之事,怎麼樣?難道你不高興麼?

    長孫蕙搖搖頭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想問問,她如今在何處?

    黃山玉芝笑道:最近兩月來,我與她形影不離,三日前,我叫她先去我黃山暫住

    長孫蕙接口問道:她去黃山幹嘛?

    黃山玉芝氣道:你還説哩,她之所以去我黃山居處,一則是被你所逼,二則她既已與我結拜,如今她走投無路,自然只有去我那裏啦。

    長孫蕙又皺眉問道:她怎麼是被我所逼?又如何走投無路呢?

    黃山玉芝冷笑一聲道:她殺了武當山的眾道士,恐怕回去被你處罰嘛,據説你這魔女冷酷無情,前次為了丁大一點事情,竟將玉蝶打得遍體鱗傷,皮開肉綻,血流遍地,而且還要罰她面壁半年,玉蝠也怕你這樣待她,她哪還敢再回到你身邊。

    但見她略停又起,繼續説道:她一人流落在外,被武當派人四處追殺,既不敢回到你那裏去,就只有往我那裏跑了,難道有甚麼不對。

    長孫蕙點點頭道:你這話也對,那就請你叫她回來,我不罰她就是。

    黃山玉芝鼻中冷哼一聲道:哼,你現在話説得好聽,只怕她真的回來後,你卻又變卦了;因為,你這人向是冷麪冰心,無情無義。

    長孫蕙怒聲喝道:住嘴,你我既沒交往,而且從沒見過,你怎麼知道我冷麪冰心,無情無義,簡直是信口雌黃,胡説八道。

    黃山玉芝冷笑説道:你我雖沒見過,但玉蝠妹妹卻知你甚深,這些都是她親口告訴我的,難道她的話還會有假不成?

    長孫蕙氣得猛一跺腳,道:忘恩負義的丫頭,真是不知好歹

    隨又猛然一驚!改口説道:我知道啦,玉蝠絕不會説出這種話來,可能是你丫頭自己編的,故意來挑撥我與玉蝠之間的情感哼,黃山玉芝,你這人好陰險,好狠毒喲!

    黃山玉芝笑道:隨你怎麼説都可以,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次玉蝠妹妹是下定了決心,是再怎麼也不去你那裏了,只因你平日欺壓她太久太深,所以我今夜來找你是師出有名,專門為玉蝠妹妹出氣而來的。長孫蕙,你該明白了吧。

    南嶽仙姬長孫蕙道:我不相信玉蝠會對我變心,一定是被你這妖女用一番花言巧語將她迷惑住了,並從中挑撥離間

    黃山玉芝接口喝道:胡説,我怎麼是花言巧語,最低限度,我曾冒著生命的危險,從武當派眾道士的刀劍之下,將重傷的她救了出來,並曾照顧她療傷半月,方能痊癒,難道這是花言巧語麼?再説,我為她不惜樹敵武當派,這還有假不成?

    但見她略停又起,繼道:可是反過來看,你呢?你與她之間,既屬主僕,而又是同門之誼,如今她既與武當派結仇,你不但不替她出頭,也不設法為她化解,反而還要痛責於她,這叫她對你怎不寒心,那裏還敢再跟隨於你。

    長孫蕙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設法來為她解決這檔子事。

    黃山玉芝冷笑説道:她被武當派人追殺多次,你都從沒趕去救她,反而一再要招她回去受罰,這就是一大證明,何用再説別的。

    長孫蕙道:那你誤會了,我之所以招她回去,就是要將武當派人的目標直接轉移到我的頭上,難道這樣做還不算是為了她擔當麼?

    黃山玉芝又復冷笑説道:你怎麼擔當!將她招回去以後,先將她痛打一頓,然後再將她當禮物一樣,雙手奉交武當派人,任憑處理。

    長孫蕙喝道:胡説,本姑娘好歹也算走一方霸主,怎會那麼無用。

    黃山玉芝問道:那你要如何為她解決?

    南嶽仙姬長孫蕙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何須你來過問,當然,為了平息武當派人的憤怒,對玉蝠有點責罰是在所難免。

    黃山玉芝笑道:這就是囉,如今她跟著我,既不受責罰,也無人敢傷她毫髮,你想她怎會那麼傻,怎麼可能棄我而去就你哩。

    長孫蕙點點頭道:我承認你或許是幫了她,但你這樣做反而害了她,因為,她與武當派之間的仇恨只有愈結愈深,永遠都無法化解得了,豈不是更糟麼?

    黃山玉芝得意笑道:那有甚麼關係,只要我與玉蝠妹妹兩人通力合作,聯手拒敵,武當派人若是敢去找黃山尋釁,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來十個殺五對,不到半年,定會把武當山的牛鼻子殺得乾乾淨淨,清潔溜溜。

    長孫蕙柳眉微皺道:你兩人那麼做會引起武林人物的公憤。

    黃山玉芝冷笑説道:引起公憤又怎麼樣?誰若有種,誰就到黃山來嘛!

    長孫蕙秀目一瞪,道:你究竟把她藏在哪裏去了?快説!

    黃山玉芝笑道:是她自己要跟隨我的,怎麼説是我藏了她。

    接著,卻又改口説道:如果你有不服,只要打贏了我,連我的命都是你的,何愁找不到她,我話已説到這裏,你就看著辦吧。

    長孫蕙厲聲喝道:大膽!你既然執意如此,那我就只得出手了

    唰的一劍,快若飛虹,疾刺而出。

    黃山玉芝見對力來勢勁疾,哪敢大意,連忙舉劍一封,噹的一聲,火星飛濺中微退半步,並道:且慢!

    南嶽仙姬長孫蕙停劍不攻,問道:你還有甚麼話説?有就快講,別如此拖拖拉拉。

    黃山玉芝看了長孫蕙劍柄上那塊墨玉一眼,笑道:要打可以,你我不妨都下點賭注,你敢是不敢?

    長孫蕙追問道:甚麼賭注?

    黃山玉芝又將墨玉斜睨一眼,笑道:如果你打贏了,我就將玉蝠交還給你,萬一若是我贏了呢,你就將劍柄上那塊墨玉贈送給我如何

    長孫蕙接口説道:不行,你想得倒是很美,我長孫蕙豈會輕易上當。

    黃山玉芝問道:那為甚麼?

    長孫蕙冷笑一聲道:因為,玉蝠原本就是我的人,你是應該交還給我,而這塊墨玉則是東嶽才女慕容姑娘之物,我只不過暫時代為保管,豈可用來與你相賭,何況

    忽見她深深吸了口氣,又道:何況這兩者都是我方所有,你究竟能拿出甚麼來賭?哼,黃山玉芝,想動這些心眼,你丫頭還早得很哩。

    黃山玉芝笑道:那你説好啦,我倆要如何賭法?

    長孫蕙偏頭想了一想,道:如果你輸了,自然要將玉蝠交出,而

    我念你曾經救過玉蝠的性命,更曾照顧過她,就饒你二次不死好啦。

    黃山玉芝接口説道:假若我贏了呢?你又該如何?

    長孫蕙道:等你贏了再説好啦

    玉腕翻處,劍起奔雲,唰唰唰,接連攻出三劍。

    這三劍快如電閃,勢如奔雷,直同千波萬浪,使人立刻感到劍鋒森森,寒氣襲人,有若大海急潮。

    黃山玉芝嬌叱聲中,噹噹連響,便封三劍。

    長孫蕙見這三劍,未將對方逼退半步,不禁秀眉連皺,暗暗有些心驚!但她畢竟乃是一方之雄,也只是一驚即止,隨又揚眉笑道:看不出你這丫頭還有點能耐,居然能不閃不躲,而連接我三劍,那就難怪你這麼桀傲難馴,目中無人了。

    黃山玉芝本來武功不弱,經過與好康一場翻雲覆雨,相互採補之後,果然功力大增,一試之下,竟能與五異人之一的南嶽仙姬分庭抗禮,不禁信心大增,揚聲大笑,道:好説,好説不過,你我條件都還沒談清楚你就動手,也未免太心急了一些,現在我要問你,假若我贏了呢?

    長孫蕙搶著説道:那還不簡單,只要你能贏,不要説我劍上這塊墨玉,就連我項上這顆人頭也都是你的了,哪還需要再談甚麼。

    黃山玉芝眼中兇焰一閃道:好,你我既已説清楚了,彼此也好放手一搏

    搏字出口,騰身撲進,劍氣呼嘯之中猝然連攻五劍。

    這五劍既快且猛,而且奇正兼施,似拙猶巧,有著鬼神難測之機,縱橫交錯,直同一個劍網,使人虛實莫辨。

    南嶽仙姬長孫蕙畢竟是久經大敵,經驗甚豐,一見對方劍招詭異,未辨明路數以前,絕不貿然輕進,連忙身形一閃,眨眼之間連換了八個方位,不但閃過對方一輪猛攻,而且使黃山玉芝目迷五色,不知方位。

    待對方五劍攻過,喝叱聲中,一式天外來鴻,翩然一劍,有若靈蛇吐信,直向黃山玉芝握劍手腕刺去。

    黃山玉芝悚然一驚!趕緊側肩沉身,人向左轉,反臂一劍,疾削長孫蕙右臂,快得使人兩目不及交睫。

    長孫蕙也是大吃一驚!連忙右肩一沉,從背後將劍交到左手,一式夜探陰山,正好刺向黃山玉芝小腹。

    黃山玉芝想不到對方變招換手如此之快,於嬌叱聲中,一記力劃鴻溝,奮力硬封過去,噹的一聲,火星飛濺中,雙方各被震退一步。

    兩人都是初次交手,各憑一股英鋭之氣,都只是一退即進,連出奇招,奮力搏殺,誰也不敢稍存大意。

    這一回合打得鋭風呼嘯,劍氣爭鳴,兵刃交擊的當當之聲,直同鞭炮一般,鬥得甚是兇險激烈。

    此刻晨曦微透,初生的旭日緩緩升起,在金光閃爍之下,兩支長劍糾結纏繞,暴起一天璀璨。

    轉眼之間,兩人惡鬥已近百招,雖然都曾各遇險境,但仍然難分勝負,都只得全力迎戰,奮勇廝拚。

    大致説來,南嶽仙姬長孫蕙的確不愧是一方之雄,每招每式都打得渾野宏大,光明磊落之中,而又霸氣縱橫,自有一種先聲奪人之氣。

    黃山玉芝上官芝則劍招歹毒險狠,使人難以預防,尤其她更能於每次即將落敗之際,突出奇招,扭轉頹勢,逼得長孫蕙時時提高警覺,而分神不少。

    二人雖是女流之輩,但因身形靈巧,雙方於攻拒之間幅度甚大,所以,方圓二十丈內,都成了兩人的鬥場,鬥得飛砂走石,葉落紛紛。

    南嶽仙姬長孫蕙一向心高氣傲,自覺以五異人之尊,竟與對方纏鬥這久,而仍未將對方戰敗,不禁暗覺羞愧;於是奮起神勇冒險搶攻,不但手上另加了兩成功力,而且劍勢如虹,一劍快過一劍,連連刺出。

    黃山玉芝上官芝也殺得性起,咬牙硬拚,噹噹噹,連擋五招,但卻連退八步,業已嬌喘吁吁,香汗淋漓。

    長孫蕙既已搶得先機,怎會輕易放過,於是劍及履及,接連又是一陣猛攻,有如金銀泄地,循隙即進。

    上官芝只得一面咬牙苦撐,一面向後連連退去。

    忽然一枝樹根絆住了上官芝的左腳後跟,哎呀聲中右腳一翹,一跤跌倒在地。

    長孫蕙見機不可失,猝然一劍削向上官芝翹起的右腳。

    眼看上官芝這隻右腳就要報廢,突聞上官芝一聲輕喝:著!

    一大把鳳尾神針直向長孫蕙迎面撒來。

    這時雙方距離既近,而又是在近身肉搏之中,不論騰身閃讓,或是出掌力封拒,都屬過遲,端地危險萬分。

    好個南嶽仙姬,的確不愧是五異人之一,匆急之間,連忙往下一撲,那些鳳尾神針都掠髮絲而過,真是好險好險,幸未受傷。

    黃山玉芝上官芝當真狠毒得緊,就在長孫蕙剛一撲下之際,腳

    尖一翹,直向長孫蕙頭頂的百匯穴踢來。

    百匯穴乃人身大穴之一,一旦遭受重擊,縱然不立刻當場喪命,亦必終生殘廢!

    幸喜長孫蕙拚鬥經驗極豐,早有預防,皓腕一翻,已將上官芝的腳尖一把握住。

    正欲用力扭斷上官芝的腳筋,忽然上官芝疾出一劍,削向長孫蕙的手腕,來勢勁疾,只覺寒芒一閃。

    南嶽仙姬長孫蕙連忙縮手,僅脱下對方一隻花鞋。

    雙方過這幾招,都是滾倒在地上同時進行,不但奇快無比,而且兩人都是迭遇兇險,危機一發。

    兩人都是同時倏然站了起來,彼此都在凝神戒備,只聽黃山玉芝

    咯咯笑道:我倆又不上牀,你為我脱鞋幹嘛?

    南嶽仙姬氣得跌倒,喝道:呸!

    揚手就將那隻花鞋向黃山玉芝劈面打去,上官芝玉腕一翻,將鞋接住,隨又匆匆穿上。

    少頃,忽聽黃山玉芝笑道:現在天已大亮,而又是在路邊,你我在此廝拚,恐怕驚駭路人,你若有膽,就跟我到別處去打。

    説罷,轉身穿林而去,南嶽仙姬長孫蕙道:縱然是追到你黃山的窩,本姑娘也是不怕。

    話聲中,隨後緊追而去

    ※※※※

    兩人一追一逃,直如兩股流煙一般。

    薄暮時分,兩人已進入深山腹地,來到一條悠長的峽谷之中。

    只見兩側山峯對峙,高聳入雲,頗有一種遠離塵寰的隔世之感。

    上官芝似是很仔細的將四周山勢看了一眼,然後點頭笑道:長孫蕙,這裏人跡罕到,正是你我埋骨之處,不論你死我活,咱們就在此地捨命一拚,你看如何?

    南嶽仙姬長孫蕙秀眉微皺道:其實,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彼此印證武功倒也無傷大雅,又何必一定要以性命相拚?可是,如果我不答應,你又一定以為我怕了你。

    黃山玉芝笑道:不拚也可以,那除非你能依我幾件事,咱們倒還可以合作。

    長孫蕙皺眉問道:甚麼事?你先説説看。

    黃山玉芝上官芝伸出一根纖纖指兒,説道:第一,你必須隨我去黃山居住,將你的南嶽和銀河璇宮方面的事業暫時託人掌管

    長孫蕙怒道:你説甚麼?

    黃山玉芝上官芝又道:第二,將你劍柄上的那塊墨玉佩暫時交我保管。第三

    長孫蕙厲聲喝道:不要説了,你何不乾脆説,要我將這顆人頭也交給你。哼,這哪是合作,簡直是在叫本姑娘投降嘛!

    上官芝點頭笑道:你這樣説也可以,只是比較難聽一點而已。

    長孫蕙氣道:咱們別耽誤時間,還是手底下見真章

    猝然一劍急刺而出,所攻部位正是上官芝勢所必救的丹田大穴,勢沉力猛,有若驚鴻迅雷一般。

    上官芝掄劍一封,噹的一聲脆響,火星飛濺中展開反擊,唰唰唰,接連攻出三劍,掀起一天狂浪。

    長孫蕙哪肯示弱,奮勇迎拒間搶佔先機。

    眨眼之間,兩人已打得風旋雲轉,人影飄搖。

    兩人這次搏鬥不比清晨,由於清晨兩人是在路邊,各人都有所顧慮,一則怕驚駭路人,二則怕對方有人增援,所以各人都有點保留,以俾應付突發狀況。

    現在卻是在人跡罕到的峽谷之中,兩人都免去了一切顧慮,都只是專心對敵,一心一意的求得勝利。

    所以,兩人打得愈加驚險激烈,令人看了驚心動魄。

    兩人這一專心認真對敵,就可看出南嶽仙姬的真實武功,不但劍招潑辣無忌,而且功力更見高明深厚。

    只見她每出一招都有橫掃千軍,力逾萬鈞之勢,大開大闔,氣勢磅礴,的確不愧是領袖一方之雄。

    反觀上官芝,劍招雖然刁狠陰毒,可惜功力不夠,致打得浮而不實,花巧有餘,實難有驚人建樹。

    是故三十個照面下來,就已捉襟見肘,力不從心,劍招每每受制,而頻遇險境,漸漸走向落敗的命運。

    惡鬥之間,長孫蕙驀然警覺,她明知非我對手,卻又為何將我引來這人跡罕到之地,莫非她另有甚麼目的和圈套麼?我得注意些才是

    思忖未已,忽聞上官芝仰首一聲清嘯。

    接著谷外也響起一聲寬宏的勁嘯,隨聲應合,顯然對方來了極厲害的援手,方知自己已經中伏。

    南嶽仙姬長孫蕙一生血戰無數,雖知對方來了幫手,但仍然不予介意,只是手中加勁,著著進逼。

    眼看上官芝即將不支受傷,驀聞一聲沉喝,掠空飛來一人,正好瀉

    落在長孫蕙與上官芝兩人之間。

    來人尚未完全現身,就已出口問道:師妹,你受傷了麼?

    黃山玉芝上官芝道:還好師兄,快戴上你的鯨絞手套,咱們師兄妹兩人,今夜非要將這個南嶽魔女在這裏擺平不可。

    長孫蕙冷笑一聲道:你丫頭好大的口氣,再多來幾個又能將我如何!

    抬眼瞧去,只見面前多了一位年約三十,身高體大的黝黑健漢。

    這黑漢生得甚是孔武有力,下身是一條黑色緊身長褲,腳穿多耳麻鞋,上身卻只穿了一件無袖背心,赤臂坦胸,愈顯得肌肉結實,渾身是勁。

    尤其那兩隻牛眼既大又亮,使人一觸目就知是一位內外兼修的高手,給人不可小覷的氣勢與印象。

    南嶽仙姬長孫蕙喝道:來者何人?先報上名來,然後再膏我劍鋒。

    上官芝接口説道:我來介紹,這是本姑娘師兄,名叫毒手二郎

    王通。

    長孫蕙搖搖頭道:沒聽説過。

    毒手二郎一面戴上手套,一面説道:別急,別急,馬上就讓你知道本爺厲害

    話聲中,直向長孫蕙握劍手腕抓去,長孫蕙嬌叱一聲,道:大膽!

    劍勢一沉,疾向對方手腕削去。

    哪知毒手二郎巨掌一翻,硬往長孫蕙的長劍抓去。

    許是他這雙鯨絞皮製手套不畏任何刀劍,所以才敢如此狂妄無忌,而不做絲毫閃讓及迴避打算。

    長孫蕙看得心神猛震,大吃一驚!連忙收回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揚手一劍,斬向他的左手小臂。

    只聽碰的一聲,如擊敗革,對方小臂絲毫無損。

    原來,毒手二郎這雙皮製手套足有兩尺餘長,戴上以後,不但護住手掌手腕,就連小臂也一齊護住。

    長孫蕙剛才那一劍,旨在試試對方這雙手套是否真的不畏刀劍,如今既得證明,心情自然更加沉重。

    這當兒,忽聞毒手二郎冷笑聲中,右掌一揚,猝然劈來一掌,他本就掌大指長,這一戴上手套,威勢倍增,更顯得可怖。

    此時,已無法讓長孫蕙多做細想,趕緊左腕一翻,與對力硬拚一掌,砰然聲中,長孫蕙被震得雙肩搖晃。

    毒手二郎王通卻破震得連退二步。

    長孫蕙既然試出自己功力比對力稍強,不禁使她膽氣一壯,豪興勃發,一聲喝叱,跨步而上,唰唰唰,一連攻出三劍。

    這三劍快如驟雨飄風,盡是指向毒手二郎胸腹要害,顯見得南嶽仙姬長孫蕙的確已動了殺機。

    毒手二郎王通手腕手臂雖有皮套護佐,但胸腹之間卻仍是血肉之軀,怎能受得傷害,在不明對方劍招路子之前,只得一面揮臂迎拒,一面連連後退,意欲熬過對方這陣猛攻以後,再行設法扭轉劣勢。

    黃山玉芝忽然説道:師兄,別要驚慌,我來幫你

    出手一劍,宛如靈蛇吐信,刺向長孫蕙的右腰。

    長孫蕙被迫向左橫跨二步,方始躲過,可是,就這一瞬間,毒手二郎業已緩過一口氣來,立刻反守為攻,掌指奔雲的接連攻出三掌五指。

    由於他所戴鯨絞皮製手套不畏任何刀劍,一但攻擊起來,比使用任何武器都方便得多,也威猛得多。

    再加上黃山玉芝從側助攻,長孫蕙立落險境。

    忽然劍光一閃,黃山玉芝長劍斜撩而上,長孫蕙緊急閃身退讓,知砰地一聲,肩胛上已被毒手二郎的鯨絞皮製手套擊中!

    幸好她只是擦肩而過,卻也火辣生痛,不禁心頭暗恨。

    雙方劇烈的拚鬥之間,長孫蕙驀覺右邊大腿一涼,低頭望去,只見右腿外側被黃山玉芝一劍劃了三寸長一條血口,頓時鮮血汩汩流出,一陣奇痛攻心。

    只聽黃山玉芝咯咯笑道:長孫蕙,我先傷你大腿,就是要讓你今夜逃都不能逃,看來你今夜是死定了,所謂五異人,今夜就要先走一個啦。

    長孫蕙咬牙説道:我一生血戰無數,這點傷算得甚麼!對你,我已經手下留情,哪知你的確是要我命哼,若要我死,那你兩人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單腳一跳,已至黃山玉芝面前,喝聲起處,唰唰五劍,寒芒電閃,青虹飛揚,暴出一片旋光,縱橫交織有若一張劍網,將黃山玉芝牢牢困住。

    毒手二郎見狀大是驚駭!連忙晃身撲上,掌指翻飛,拳腳並用,希望能將上官芝搶救出來。

    長孫蕙久經大戰,經驗甚為豐富,右手幻起滿天掌影,循隙進擊王通周身要害,最後迫得毒手二郎無奈,只得咬牙與長孫蕙硬拚一

    掌。

    砰然一聲巨響,毒手二郎被震得連退八步,仍然立樁不住,一跤跌倒於地,只覺胸腹之間血翻氣湧,疼痛如裂,心知負傷不輕,連忙趺坐,運功療起傷來。

    這當兒,驀聞兩聲嬌呼同時傳來,凝目望去,只見長孫蕙披頭散髮,額上汗如雨下,右手握劍拄地,支持著身子不倒,左臂下垂,肩頭上也在汩汩流血,被黃山玉芝劃了一劍。

    而黃山玉芝此時的情況,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原來,黃山玉芝身上也是傷痕累累,右肩、左手、前胸、後背共有五處劍傷,渾身是血,所不同的,每處劍傷都只將皮膚劃破,看起來可怕,其實並不嚴重,所以她雖是血染衣襟,但卻並未倒下。

    長孫蕙以劍支地,一面連喘大氣,一面凝神戒備。

    忽聞黃山玉芝慘然笑道:長孫蕙,知道厲害了吧!今夜你是死定了。

    長孫蕙側頭望了一眼,道:你師兄妹兩人也沒佔到半點便宜,受傷不輕。

    黃山玉芝突然精神一振,道:可是,我還有再戰之能,而你呢?恐怕是不行了吧?

    長孫蕙秀目一揚,威稜懾人道:你既知我已不行,為何不前來試試。

    黃山玉芝凝目望去,只覺長孫蕙眼中寒芒如電,暗中驚得一跳!

    她已經流了這多鮮血,怎麼功力仍未稍減,眼神中透著一股逼人殺氣,端的不可輕視。

    但她嘴中仍然逞強説道:我當然要試,今夜如不將你放倒,以後就沒機會啦。

    話聲中,向前走了三步,卻又突然止步,長孫蕙故意嘴角閃過一抹獰笑,道:來呀,來,有種你就來呀!

    這時,黃山玉芝的心裏甚為矛盾,既想奮勇上前,乘機除掉對方,卻又有些不敢,怕遭受雷霆萬鈞的一擊。

    正在猶豫不前,躊躇難決之際,忽聽毒手二郎説道:師妹,放心前去,別怕,有愚師兄為你掠陣。

    黃山玉芝心頭一喜,側頭問道:師哥,你的傷已經好了麼?

    不礙事啦!

    毒手二郎一面緩緩站起,一面含笑説道:經過一陣調息以後,雖未痊癒,但比先前卻好了許多。師妹,你放心出手,有愚師兄為你

    掠陣,不用怕她。

    黃山玉芝點了點頭,卻向長孫蕙狡黠的望了一眼。

    長孫蕙該是何等人物!玲瓏剔透,怎會看不出來,因而也暗將功力引滿,凝勁待發,以備做最後一拚。

    少頃,忽聽黃山玉芝突然一聲嬌叱,左腕揚處,一大把鳳尾神針,在月華輝映之下,有若萬縷銀絲,劃空疾閃,直向長孫蕙兜頭罩下!

    同時右手一緊,一式卞莊刺虎,逼向長孫蕙胸前!

    兩招齊發,奇正兼施,兇狠歹毒,令人觸目心驚。

    幸喜長孫蕙早已有準,左腕急翻,應手生風,一大股巨大無朋的強勁罡力,將那些鳳尾神針震得四散紛飛。

    右手長劍一翻,立刻光華暴長,意欲硬封一招。

    哪知,黃山玉芝中途變招,改向長孫蕙劍柄上的絲穗削去,聽得嗤的一聲,絲穗已被削斷,而那塊墨色玉佩即凌空飛出很遠。

    接著一聲輕響,掉落在三丈外的草地上。

    只聽黃山玉芝得意的一陣咯咯嬌笑,嬌軀一閃,直向那塊玉佩之處疾撲而去。

    這樣一來,大出長孫蕙的意外,不禁為之吃驚!縱身欲撲去,誰知胸口一悶,大腿上傷勢有如割骨刺痛!

    此刻縱然撲去,亦必比黃山玉芝慢了許多,何況身側還有個毒手二郎在嚴密監視自己,故未立刻前去搶奪,只有靜觀其變。

    黃山玉芝上官芝俯下身去,正要伸手拾玉,忽聞嗤的一聲,一枚石子斜飛而至,正好打中手背。

    頓時一陣奇痛攻心,而一隻小手也立刻暴腫一倍。

    最糟糕的,她剛欲抬頭觀看是誰暗施襲擊,卻見一隻腳尖向自己下顎閃電踢來,既快且猛,令她大吃一驚!

    趕緊將頭往後一仰,順勢仰倒於地,方堪堪避過。

    她雖避過直接被踢,但仍被那一腳的餘勁拂及前胸,頓時呼吸為之一窒,胸口之間一陣火辣辣的難受,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恍神之間,不但地上墨玉破人搶走,而且耳中突聞一聲嬌叱,接著又傳來一聲淒厲慘叫,令人入耳心驚。

    側頭望去,只見不知何時,師兄毒手二郎面前多了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而毒手二郎王通的右手雖然仍戴著手套,但掌心之中卻穿了一個血紅大洞,一股鮮血汩汩流出,灑滿一地。

    映著月光,同那少女望去,只見那少女清新脱俗,美得不可言喻,

    尤其那股虛情之氣,宛似不曾食過人間煙火。

    乍然望去,彷彿是剛從月亮中跳出來的,真的是風華絕代,瓊姿綽約,叫人看得又羨又妒。

    這當兒,忽聽那少女嬌聲説道:你這黑漢好不知恥,前天夜裏,我無意間在一片林中,偷聽到你師兄妹兩人在計劃共謀南嶽仙姬

    長孫姊姊之事,於是我就一直跟蹤著你,已經有兩天了,你都不曾發現,可見你笨得要命。哼,還妄想稱雄爭霸哩!

    她雖是聲色俱厲,義正辭嚴,但聲音卻甚清脆鏗鏘,有若高山流水,又似珠滾玉聲,煞是好聽得緊。

    説來也是,凡是一位真正的絕色美女,縱然是在生氣的時候,就連她的罵聲也必然悦耳,令人感到舒服。

    在月光照耀之下,只見她婷婷玉立,白衣飄拂,一臉聖潔,的確是美的化身,致使其餘三人都看得呆了!

    只聽她清脆的聲音又起,繼續説道:你這個黑漢,自以為你那雙鯨絞皮製手套堅韌無比,可避任何刀劍是嗎?哼,那我就告訴你好啦

    突見她輕伸皓腕,舉著一根小小鳳釵,又道:我這根鳳頭釵兒,你別看它小,但它卻是北極鋼母製成,無堅不摧,與任何神兵利器相較,並無遜色,你那雙手套再好,還不是被它一戳就破,你如果不信,就把你左掌伸出來,讓我再試試看。

    剛才已將別人連套帶掌俱都戳穿,至今仍在流血不止,既已得到證明,還要別人伸出左掌讓她再行試試。

    這真是思想好純潔的心靈,好天真的想法,好幼稚的話語,真是令人聽了暗中叫絕,所以長孫蕙忍不住低低一聲輕笑。

    最奇怪的,毒手二郎王通下意識的看了看左掌,居然真有想伸出去一試的意思,彷彿剛才那一下雖然捱得很痛,但捱得也很舒服愉快,意味無窮。

    這當兒,忽聞黃山玉芝呼道:師哥,且慢,讓我來問問她是何來路?

    不待她發問,那美麗少女已側頭説道:你想問我麼?我告訴你好啦,我叫林海音

    上官芝驚叫道:啊,南海龍女!

    只聽長孫蕙欣然笑道:原來是龍女駕到,長孫蕙心儀甚久啦。

    龍女林海音趨前笑道:仙姬姊姊請別客氣,小妹對你也很景仰崇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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