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林中行走了幾天後,心中的恐懼已經逐漸消失,彷彿與自然融為一體。向南,向南!山谷的出口通向南方。下一站應該是漢米了,走到現在,通向墨脫的路程還未走完三分之一,我開始為自己的食物發愁了。還有幾盒壓縮餅乾,不知能否支撐下去。每天都在吃壓縮餅乾,滿嘴無味,肚腹空空卻一點不顯餓。山谷裡的溪水喝了不少,有時一口氣喝得肚子發脹,咽喉仍乾澀難忍。身體還沒有出現虛脫現象,四十多斤重的箱子和揹包壓在肩上一步一步攀越行走,我常常不敢相信自己有如此大的膽量和難以置信的體力。
碎石小徑穿過低矮的灌木叢林,朝山樑頂端延伸,又開始上山了。
上山的石道其實就是一個終年淌著水的溪溝,溝的兩旁全是灌木叢草,每前行一步,都得彎著腰,抓緊溝邊的樹藤,踩著溝內的石塊緩緩向上,迎面傾瀉的流水淹沒小腿。陡峭的溪道既不能站,更不能坐,只得不停地向上爬。
爬上山樑,眼前一派茫茫。我放下行包,順勢躺在溼漉漉的坡沿上直喘大氣,仰視遠天高雲,全身鬆弛下來,閉上眼準備好好休息一會兒。
寂靜的山野彷彿也隨我一同沉睡,裹在身上那溼漉漉的工作服慢慢升起熱氣。
突然,腳踝出現一陣陣癢痛,一會兒脖子也出現了癢痛,有一種涼涼的小東西在脖子上爬行。我隨手一抓,是一條黑色的軟體爬蟲,約三釐米長。
這是什麼蟲?我用手在脖子癢痛處摸了一下,鮮血粘在手上。我大驚,迅速坐起來,趕緊解開鞋帶,查看腳踝。好傢伙,七八隻黑軟爬蟲附著在皮膚上,我慌忙扯掉黑軟蟲,仔細尋看四周,無數的黑軟蟲正在爬行,我的行包及攝影箱上也不例外。
我的心臟猛烈地狂跳,我知道這些軟體傢伙就是人們談虎色變的旱螞蟥。怎麼?難道我已經進入了螞蟥區域?
在進墨脫前人們向我談論最多的除了塌方段、雪山埡口、原始森林的黑熊和猴子,就是吸食人血的旱螞蟥。這些螞蟥鋪天蓋地,任何生命走進這塊叢林,都將受到吸食。當旱螞蟥附在人的肌膚表層時,它頭頂部的大吸盤張開,緊緊地吸住肌膚,人的血液就這麼一點一滴地被吸入了它的體內,螞蟥的軀體隨之一點點變大。如果人的皮膚不敏感,就不易察覺,因為螞蟥吸血的整個過程不怎麼痛。
最容易受螞蟥吸咬的軀體部位一般都是與草叢接觸密切的腳踝部位,常在這條石道上走的有經驗的背夫都用長長的布帶將腳褲口綁紮緊。我的這條綁腿帶常常鬆散,特別是被溪流浸泡後,更不好用,走進原始森林時,便扔掉了它,到這時才深感麻煩大了,只要我的腳一踏進草叢中,雙腳馬上就爬滿了蠕動的螞蟥。
有近80里路遙的螞蟥山綿綿起伏,在這個行走時間需兩天的叢林高山裡,因吸食生靈血液的山螞蟥太多太多,故得名為螞蟥山。
過螞蟥山時不能停留,更不能坐下休息,在派鄉的時候,人們已經告訴我怎樣對付螞蟥。應該點燃一隻香菸去燒燙螞蟥的尾部,然後輕輕拍打腿部,鑽進肌膚裡的螞蟥就會縮回頭部,滾掉下來。可是,當提拉褲腿,脫去襪子,看見自己的雙腿爬滿幾十只螞蟥、腿部流著鮮血時,我早已驚恐萬分,點燃香菸、拍打患部,直接用雙手抓螞蟥。
儘管不停地檢查著、抓著,我那紅腫的腳踝上仍被瘋狂的螞蟥吸咬得鮮血直流,白色的襪子被長流不止的鮮血浸紅,我的手也受到叮咬。有的螞蟥鑽進肌膚很深,被拉扯斷後螞蟥的頭部仍深深地陷進肉裡,肌膚表層留下一個個黑點。此刻,偌大的螞蟥山只有我一個人,除了迅速逃離,我別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