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差一點兒就碰上了。
當約翰-康納利把車停在克麗斯塔-瓊斯的公寓前時,她剛剛拐過彎去叫出租車。
他繞著街區轉了兩圈,才找到一個停車位。他來到大樓前面,四下看了看,走進了門廳。他掏出一大把鑰匙,一個一個試著,終於門開了。他走進將門廳和大樓內部隔開的大門,將門在身後關好,然後聽了聽動靜。郵箱上寫著克麗斯塔的房間是四號。他扭頭尋找電梯。沒想到這裡竟沒有。他一邊默默咒罵著,一邊爬上樓梯。來到四樓時,他已是氣喘吁吁。兩年前曾患過靜脈炎的右腿也疼了起來。
他站在克麗斯塔的房門外,再次聽了聽動靜。這回,第一把鑰匙就打開了門。
克麗斯塔的一隻貓正在窗臺上睡覺。這時,它抬起頭看了看他,打了個哈欠又埋頭睡去。另一隻貓從廚房裡出來,在康納利的腿上蹭著身子。他小心翼翼地把腳伸到它肚子下,把它挪了開去。“走開,討厭的貓。”他從來就不喜歡貓。鬼鬼祟祟的動物。
他看了看浴室和廚房。一排紙盤子上放滿了貓食。在盤子旁邊是兩個碗,裡面盛滿了水。一個水壺也裝滿了水放在地板上。“看起來她要離開一陣,”他自言自語道,“不過看起來她還要回來。”
他有條不紊地檢查了房間的各個角落。他本可以幹得更快些,但他不想讓人看出有人來過的痕跡,所以速度自然慢了許多。
兩小時後,檢查結束了。他在沙發上坐下,把腳放在茶几上,閉上了眼睛。五分鐘後,他離開公寓回到車上,向克拉倫斯-福斯特西斯的公寓開去。有一天晚上,他曾偷聽過克拉倫斯和莉迪婭之間的一次談話。由於談話是在電話上進行的,所以他只能聽到克拉倫斯這邊的聲音,但那已足夠讓他知道他們今晚要在克拉倫斯的公寓共進晚餐。途中他在一家煙店補足了自己的香菸儲備。很可能,這又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當莉迪婭在家門口翻找鑰匙時,屋裡的電話鈴響了。她急急忙忙打開門,衝進起居室拿起話筒。“你好。”
一陣沉默。“詹姆斯小姐?”
“是我。你是哪位?”
沉默。然後,“我是克麗斯塔-瓊斯,昆丁-休斯的節目負責人……”
“是的,我知道。”
莉迪婭用肩膀夾著話筒,迅速檢查了一下今天的郵件。在賬單和一大堆廣告中間,她看見了一個棕色的大信封。上面是她的手寫地址,寄信人寫著克-瓊斯。
“很高興接到你的電話,”莉迪婭說道,“我剛看了一下我的郵件,發現裡面有你給我寄來的東西——”
“詹姆斯小姐,我——”她哭了起來。
“瓊斯小姐,你還好吧?”“是的……不,我一點兒都不好。我不想打擾你,我也知道這不是你的問題,可我想找人談談……”
“我很願意和你談談。出什麼事了?這和你寄給我的信有關係嗎?”
“是的,是的,可還不止這些。今晚我們能見面嗎?”莉迪婭本來是要在一個小時後到克拉倫斯的公寓去的。她對這一刻已期盼了很久。但是,克麗斯塔聲音中的急迫是不能忽視的……她會給克拉倫斯打電話,告訴他自己會拖延一小時……她問克麗斯塔她想說的事是否與卡德威爾參議員的案子有關。
她猶豫著,沒有馬上回答。背景裡的噪音說明她是在一個公用電話亭。她還是沒有回答,莉迪婭不得不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是的……從某種角度說,是與那個案子有關。”
“你現在在哪兒?”
“在市區的汽車站。”
“好的,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我們可以現在見面嗎?”“是的,求求你。我馬上要離開了。”
莉迪婭立即給克拉倫斯去了電話,儘量使他安靜下來,然後穿上鞋,驅車前往華盛頓市中心。
汽車站像平時一樣熙熙攘攘,乞丐和妓女遊蕩在準備上車的人群中,尋找著生意。她穿過候車大廳,四處尋找著克麗斯塔。可轉了一圈也沒有看見她的影子,莉迪婭只得向大門走去。她應該再找一遍嗎?好吧,再找一遍。正在這時,她看見克麗斯塔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旅行包。她穿著一件長長的大衣,頭髮蓬亂,愁苦的面容和電話裡的聲音一樣反映著內心的不安。
“我都要放棄了。”莉迪婭對走上前來的克麗斯塔說道。
“對不起,我剛才在那兒。”她轉身指指衛生間。“好了,我們終於見面了。我們到哪兒去談?”
她們看了看候車大廳。大部分座位都坐滿了,即使是空著的也和別人離得很近。“衛生間裡人多嗎?”莉迪婭問道。
“差不多都空了。”“走吧。”莉迪婭說道。裡面只有兩個女人,但他們很快就離開了。莉迪婭和克麗斯塔終於能夠單獨在一起了。
莉迪婭從皮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這是克麗斯塔寄給她的大信封裡面的一個信封。封口粘在一起,而且用透明膠布封著。信封正面寫著:“收到三天之後打開”。“這是什麼?”莉迪婭問道。
“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我想讓你保存的東西。”
莉迪婭皺起了眉頭,用手指摸索著那個信封。裡面好像有些紙張,還有一個硬硬的東西……也許是個鑰匙?“克麗斯塔,你為什麼認為自己可能會出事呢?”“我現在還不能跟你講。”她看看手錶。“我很快就得去趕車了。請你在三天之內不要打開它。我需要時間。希望三天之後我就會回來。如果我回來了,那我們就一起打開。如果我沒有什麼……呃,那你就打開它,其他的事就由你來決定……”
“為什麼是我,克麗斯塔?”
“因為我找不到其他人了,詹姆斯小姐。”兩個女人走了進來,莉迪婭和克麗斯塔之間的談話只好暫停。又進來了幾個人,莉迪婭建議她們離開這裡,到外面去談。
她們來到一排自動售貨機旁。當莉迪婭確認周圍沒人能聽見她們的談話時,她再次問道:“你為什麼認為自己可能會出事?有誰想傷害你呢?”本來已經鎮定下來的克麗斯塔這時又緊張起來。她撫弄著大衣上的紐扣,用腳搓揉著地上的菸頭,眼睛四下裡打量著,可就是不看莉迪婭。
“克麗斯塔,”莉迪婭說著,用手抓住她的胳膊,“無論你要發生什麼事情,你已經選擇了我,把我牽扯到這件事裡來。這不公平,對我透露隻言片語,卻又拒絕告訴我實情。”“我知道,我知道。我並不想把你牽扯進來……把信封還給我吧……對不起,我很緊張,我沒有想得很清楚——”
“克麗斯塔,我並不是說我不願被牽扯進來。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這件事有關,那我希望你對我要誠實。你給我打電話時,我曾問你這是否與卡德威爾的案子有關。你說是的。怎麼有關?”
克麗斯塔用手狠狠拍著一臺售貨機。“噢,上帝,為什麼會這樣呢?”
“為什麼會怎樣呢?”“所有這一切……吉米-麥克南,昆丁……這真是太不值得了。我告訴過他,他在犯一個很大的錯誤,那女人根本不適合他——”
“昆丁-休斯和吉米-麥克南?”
“是的,”她的臉變得冷酷起來,“是的,他們。他說他愛她勝過任何女人……他就是這樣的,對我談論別的女人……上帝,我真痛苦啊……”“可你那時愛他,是不是?”
她閉上了眼睛。“是的,令人噁心的事是我現在依然愛他。”她睜開了眼睛。那裡面透著恐懼。“她是最無恥的人,詹姆斯小姐。”
“誰?”
“吉米-麥克南。她那麼殘忍,可他就是看不見,或者根本不在乎。也可能他就喜歡這一點……相信我,我不是沒見過利用別人的人,可笑的是昆丁就是一個,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像她那樣……也許正像人們說的那樣……買賣人最容易被出賣。可是,我知道她想幹什麼,我知道她在對他做什麼。”
莉迪婭知道她快沒時間了,克麗斯塔說過她要去趕汽車。她在多大程度上能相信這些話呢……克麗斯塔-瓊斯現在很明顯是個精神狀態不穩定的女人。沒有時間轉彎抹角了……“克麗斯塔……難道是昆丁-休斯殺了卡德威爾參議員嗎?或者是吉米——”
她的問題似乎給克麗斯塔澆了一頭冷水。她猛地全身僵硬起來。“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事嗎?”莉迪婭追問道。“你是在告訴我昆丁-休斯出於嫉妒殺害了——?”
“不。”
“那是什麼?”
“她活該被殺,詹姆斯小姐。我恨她,我沒有一刻不在恨她。”
“你?”
莉迪婭似乎被弄糊塗了。
“是你……殺了吉米-麥克南?”
“我真希望是我乾的。”
沒等莉迪婭問下一個問題,克麗斯塔就說她得去趕車了。
“我和你一塊兒去。”莉迪婭說道。她確實想逃離嘈雜的候車大廳,躲到克拉倫斯-福斯特西斯安靜、舒適的公寓中去。但她同時也怕失去克麗斯塔,失去她所帶來的線索……不管她的精神狀態如何,克麗斯塔的話還是令人信服的。隨著談話的深入,她的恐懼和憤怒顯得越來越真實了。“不,我想一個人去。三天之後我會回來。如果我沒有回來,那你就打開這個信封。求求你,詹姆斯小姐,不要在這之前打開。我需要這三天時間思考,想想自己正在做的事是否正確。我有一個好朋友,我要到她那兒去。”她緊緊握了握莉迪婭的手,然後迅速走進擁擠的人群中。
莉迪婭擠進人群,望著那個穿著大衣的身影走上一輛等候的長途汽車。車身上寫著:開往紐約。克麗斯塔沒有回過頭,只是把票交給售票員,就消失在車門裡了。
回到自己的車上,莉迪婭開始努力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她對這次車站之行有些惱火。克麗斯塔曾讓她以為她能知道一些關於卡德威爾案件的重要信息。但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當然,她為克麗斯塔感到難過,一個嚇得要死的被拋棄的女人。可是見鬼,現在那種失敗情緒已經影響到她自己了。
她發動汽車,正要前往克拉倫斯的公寓時,偶然一回頭,看見了駕駛副座上的那個信封。她拿起信封,摸了摸裡面那個硬東西,然後關上發動機,把信撕了開來。裡面掉出一個存物櫃的鑰匙。還有一封很長的信,她沒有全部看完,因為其中幾句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你會在汽車站的一個存物櫃裡找到一盒錄像帶。這就是存物櫃的鑰匙。錄像帶可以解釋很多問題……”
既然已經打開了信封……她回到車站,找到了那個存物櫃。裡面是個棕色牛皮紙包著的小包裹。她把它拿了出來,夾在胳膊下回到車上,然後驅車飛快地來到了克拉倫斯的公寓。
“你怎麼看這件事?”當他們坐下來吃飯時,克拉倫斯問道。晚餐既豐盛又合她的口味。莉迪婭不禁想,克拉倫斯真是一個完美的男人。
“她似乎想告訴我是她或昆丁-休斯殺了吉米-麥克南。她給我打電話時說,她要告訴我一些有關卡德威爾一案的事情,可後來她根本沒有提過卡德威爾……當然,她的精神有些問題,否則怎麼會對昆丁-休斯一往情深這麼多年。克拉倫斯,這很難讓人理解,特別是對男人來說——但確實有些不幸的女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不管她們的丈夫如何虐待她們,她們卻總是陷入情網不能自拔。恐怕,這些虐待也是那些男人魅力的一部分。想想那些被毒打的妻子們,她們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丈夫身邊,可她們能得到什麼呢?更多的毒打而已。這使我不能不想起紐約簡-哈里斯的案件。她殺的那個醫生就是昆丁這樣的人,一個花花公子。整整十四年間,他從來沒有停止過用他的風流韻事來折磨這可憐的女人。可她竟仍然和他住在一起。我不願承認,可這確實是女人身上的弱點——一定要愛一個男人,而不論他是誰或幹了什麼。”
“也許……對了,你知道克麗斯塔去哪兒嗎?”
“是的,去紐約,住在什麼朋友家。”
“而她說錄像帶可以回答這些問題……或者其中的一些問題……讓我們再看看那封信……那麼,她是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指控昆丁-休斯謀殺了吉米-麥克南和卡德威爾參議員。”
“她說錄像帶可以解釋很多事情,不過我也和你一樣,不知道是些什麼事情。”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不願意面對這下一步……她猶豫片刻說道:“克拉倫斯,我覺得我可以辜負她的信任打開那封信,但錄像帶……?”
“呃,瞧,今晚關於這件事你做不了什麼了。而且要看這個錄像帶需要特殊的設備。現在讓我們把它放到一邊去吧。”
當然,這正是她想聽到的話。“儘管休斯是個畜牲,她仍願意和他呆在一起,或者恰恰因為他是個畜牲,她才這樣做——”
“這樣的事實我可以接受。不過假設克麗斯塔-瓊斯出於妒忌殺死了吉米-麥克南也是同樣符合邏輯的——”
“那麼休斯呢?”“呃,如果他對吉米那麼著迷的話。”
“別忘了,克麗斯塔也說過,吉米和休斯一樣壞,一個利用別人的人……她也許會把休斯激怒到殺人的地步……可是這與卡德威爾參議員的死有什麼關係呢?”
“先吃點兒東西吧,飯都要涼了。等到咖啡和甜點時我們再解決這個問題。”他微笑著說道。可晚飯結束後,他又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你知道,謀殺案遲早是要解決的,但它也可以等等……上床去喝咖啡怎麼樣?”
莉迪婭抬頭望著他。“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的建議。”
約翰-康納利坐在克拉倫斯公寓外的汽車裡,側耳傾聽著莉迪婭和克拉倫斯之間的談話片段。他聽到莉迪婭說克麗斯塔去了紐約,也聽到了關於錄像帶的幾句話。從聽到的內容看,他猜測莉迪婭把錄像帶隨身帶著,當然,他也不能肯定。他還聽到莉迪婭打開了克麗斯塔給她的什麼信,而且感覺不是太好……現在耳機裡傳來的是電視聲和床單的——聲。他靠在椅背上,咬著嘴唇。他想留下來繼續聽,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爬出汽車,來到拐角處的一個公用電話亭,從口袋裡掏出黑色的電話本,找到了他想找的名字。他撥了紐約市的區號,然後又撥了一個號碼。謝天謝地,接電話的正是他要找的人。
“約翰,你他媽的好嗎?”紐約的那個聲音問道。
“不太好,豪爾。聽著,我的時間不多。我正在辦一件很大的案子,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很忙。”
“只要今晚,豪爾。有一個女人坐長途汽車很快就要到達紐約。我不知道汽車需要多長時間到站,不過我想現在恐怕要到了。她叫克麗斯塔-瓊斯。看上去有點兒怪,高個兒,黑頭髮裡面夾雜著灰髮。我記得她不化裝。關鍵是她要下車去找一個朋友。我想讓你做的就是到車站去,跟蹤她,看看她在以後的三天將住在什麼地方。”
“嗨,約翰,我有一個約會——”
“我這個客人付錢很大方的,豪爾。我不會虧待你的。況且,你還欠我人情呢,豪爾。”
豪爾打了個哈欠。“好吧,好吧,我答應。真希望你的描述再詳細些。”
“盡力去做吧,然後告訴我結果。”
康納利重新回到車上戴上耳機。裡面傳來的聲響不禁令他浮想聯翩。
最後,臥室裡悄無聲息了。電視也關上了。康納利看了看手裡的記事本,檢查著今天的記錄。顯然,最重要的信息是莉迪婭-詹姆斯收到了一個大信封,而且如果克麗斯塔-瓊斯不回到華盛頓,她就將打開這個信封。
回家去睡覺,不過在回去之前他得先到馬里蘭州的一個小飯館去一趟。在那裡,他和一個留著一頭黑色長髮的年輕人見了面。那年輕人穿著一件羊皮夾克,裡面是一件紅藍相間的襯衫。“我有件事要讓你去做,比爾。”當他們坐下來喝咖啡時,康納利對那年輕人說。
“你可以僱些人來。”
“這件事很重要。”“它們都很重要,是不是?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