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座的女生,迷惑自己也迷惑別人,總是在人群中飄搖不定……”老馬啪得一下把書合上,“沒錯沒錯,說得真準。”
"天平還有那麼多優點你怎麼不說,又美麗,又高貴,又優雅,又善良。這證明了什麼?"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下鋪的晶晶。
"證明了每個星座都有敗類!"
施展俺的獨門絕學降龍十八掌。
"你還忘不了嗎?想給他立個貞潔牌坊?"老馬斜眼倚門擺張曼玉POSE。
"優秀的男人應該有好女人為伴,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至於我……且隨它去吧,幸福我反正也見過了,下半生有沒有也無所謂,好在可以靠著回憶過活……嘿嘿。"
"行了行了別裝了,都快第一夫人了啊。"
第一夫人?
許磊?
這不扯的嗎?
在楊瓊之前我還有過幾次不成型的心跳回憶。都被老師扼殺在搖籃之中,中學老師是真多事啊!我都不怕考不上你怕個什麼。這裡說的都是正兒八經暗戀過表白過追求過的,當然最後我假裝矜持拒絕了。老師不明說給你留面子,那是希望你懸崖勒馬浪子回頭,要真拿自己當盤兒菜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搞地下情老太太一樣照死裡拾掇你。再說,我那時也確實沒動心,愛你應該商量,不愛你也應該商量,玩玩可以商量。大流氓林曉蓓雙手沾滿純情少男的鮮血,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只收集了二斤重的情書作為戰利品,隔三差五拿出來欣賞一番,感慨自己的魅力太大,"飛蛾撲火,能是火焰的錯嗎?"我無比瓊瑤地含淚握著手絹問熊貓。熊貓說,"你會遭到報應的。"
報應就報應吧。浮生常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韋君是支持我的,這廝才是地道美女殺手,雖然長得像草履蟲,對,就是高中生物書上那個長得像鞋底子一樣的東西。"枝上有花只堪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是他的口頭禪,在其文化人的畫皮下隱藏著一顆花西門慶的心。這廝長相與智商成反比,一直是所有老師的寶貝,清華北大的苗子。他九歲時毀了我的初戀,在回家的路隊裡公然宣佈,"喜歡林曉蓓。"在小朋友中引起軒然大波,並立刻由路隊長報告給老師。
老師把我們的座位調開,這段純真的感情就這樣夭折了。好象韋君還和那個馬屁精路隊長打了一架,唸書念多了的孩子打架不靈,被人家狠削了一頓。不過我一點也不感動,因為他現在左擁右抱倚紅偎翠,一見到我這個"同桌的你"就說,"挺清純一孩子活活長毀了,我當初怎麼那麼不開眼就看上你啊?"這他媽的像對老相好說的話嗎?
"我把你凝成琥珀,虔誠地掛在胸前,走遍萬水千山,不敢低頭去看,怕碎了你,碎了我千年的夢水來我在水中等你,火來我在火中等你"上高二時我發現寫字可以賣錢,樂此不疲地變成一個無行文人。情書在我這裡是可以批量生產的貨物。當我在鍵盤上一字字地敲出那些流血流淚的文字時我神情麻木,假的,這是人自己哄自己的鴉片,因為這是個沒有信仰的世道。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們還會擁有那樣相濡以沫的愛情嗎?我以為會的,結果上帝把我耍了個大喘氣。我跟頭把勢地爬起來,決定以後心如止水,不再涉及我所厭惡的情感世界。就算真的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也要懂得適時地放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愛情不過是一場會在一夜之間消失的惡習。
我不愛許磊,你們別多想。我說,背起書包走向自習室。
在自習室我意外地遇到了已經大三的前代班長劉力,點頭打了個招呼。他見著我時一反平時的隨便,微微地愣了一下好象還有點不好意思,這時他懷裡探出一顆長髮飄散的頭。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眼花了,那不我們班的武茜嗎?
武茜好象沒睡醒,倆眼直勾盯著我一言不發。我才意識到自己來的多麼不巧,趕緊轉身退出教室,心砰砰亂跳好象自己犯了什麼事。恰好生活班長吳浩斌從走廊另一頭過來了,我擺擺手示意他換個教室,這屋不能用。
"沒事沒事",吳浩斌見怪不怪的樣子,笑嘻嘻走進去,"劉哥,嫂子,還親熱吶?"
我暈,難怪在資源這麼緊張的情況下他倆身邊一大片空座。武茜是我們隔壁寢室的,她爸是本校後勤的一個頭目,頗有點勢力,根據不成文的規定,本校職工子弟可以在低於提擋線一百分內的情況下進入J大,所以儘管武茜只考了四百多分還是上了重點大學。可是我印象中劉力是有女朋友的啊,那次他給我們開班會時一個高個女生在門口足足等了一個多鐘頭,我記得當時吳浩斌還恭維劉力說他女朋友盤亮條正什麼的。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我找了很久,最後跑到圖書館佔了個座。邱晨這個沒出息的和他的親密男友也在那裡。照例用"變態""玻璃"這些詞打完招呼以後大家埋頭做題。長春日短夜長,很快就到了吃飯的時間。在食堂門口又遇到了劉力他們。劉力身高接近一米九,在東北人裡也算高個,武茜不到一米六,兩人膠在一起像爸爸領女兒。我笑著指給他們看說那是我們代班,邱晨那口子吃驚似的瞟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有問題,我心裡說。
晚上老馬嘮嘮叨叨地批評企鵝不洗襪子,並列舉了企鵝近來的種種劣跡。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哎,我下午看見武茜和代班在一起的。"企鵝轉移話題。
"有啥稀罕的呀,老早就在一起了。"
"代班不是有女朋友嗎?"
"甩了唄。"老馬興奮起來,開始講述兩人的羅曼史。從武茜怎麼倒追劉力講起,怎麼大把大把送禮套牢了劉力,劉力的女朋友怎麼聽到風聲順藤摸瓜捉姦在床,怎麼哭劉力怎麼為難,最後武茜抬出了老爸,劉力翻然醒悟,與舊情一刀兩斷。
"所以說男人啊,沒有情人是廢物,情人多了是動物。但聽新人叫床誰聽舊人悲傷,這幫孫子是為下半身忙活的"
我臉一陣滾燙,"拉倒拉倒,哪聽的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李明雨告訴我的,他們男生都這麼說。全學院都知道啊!"
我神經驀然拐彎,"嘿嘿,李明雨最近經常在七苑出沒啊,你們"
"哦——"大家心領神會,異口同聲。
"不是啊,我們就是朋友。主要是陳欣他們胡說八道的,用他來堵堵嘴。"
"扯吧啊你就,不拿我們當姐們兒。"
"就是就是。"
"那柳爍呢?"老三插嘴。
馬豔停頓了一秒,"過去的事了,現在就跟兄弟一樣。上次聚會大家喝多了,我倆還唱了一段夫妻雙雙把家還的。"
"大家聽聽,這色魔!"
"我的原則是從不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
大家亂打笑鬧了一陣睡去。
我很久都睡不著,一天的所見所聞讓我難以入睡,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們的生活變得這麼複雜?我不太願意聽那些蠅營狗苟的故事,那讓我覺得自己很髒。我戴上耳機,聽我最愛的朴樹,"別做夢/你已二十四歲了/生活已經嚴厲得/像傳達室老張/快別迷戀遠方/看看你家的米缸/生活不是風花雪月"
去面對那些生存的硝煙,你可知人情冷暖,你可知世事艱險。
天真是一種罪?天真是一種罪!
"你去手忙腳亂吧/你去勾心鬥角吧/那些面無表情的人就是你的未來"
那些面無表情的人就是我的未來?
我在鬱悶中沉沉睡去。
"老五,老五。"眩暈中有聲音在我耳邊低低地響著。我睜開眼,一條黑影盤坐在我床角。我大吃一驚,一把把被子抓到胸口。
"傻妞,是我!"
我努力讓自己清醒,"怎麼了,你床上有蜘蛛?"
"我難受,難受得不行了。"
一米七六的馬豔蜷在我床尾,哭泣得像個渴望溫暖的孩子。
我把被子拉到她肩上,"你別哭了,你哭什麼,你這麼年輕,這麼漂亮,你們不遠,還可以再見到你再哭!我都沒有哭,你哭什麼?!你不要再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的"
"你也是為他?"
"他沒上大學他去南京進修外語了他媽媽要帶他走。"
"他告訴你的?你們還聯繫嗎還回來嗎?"
"不知道"
我的淚。
在郵箱裡找到那封道別郵件時我沒有哭過,我以為我不會再為他掉眼淚了。
我以為自己會有足夠的勇氣,將他永遠拒之門外。
可事實是即使我想留,也留不住他了。
一去千里,餘生成為陌路。
……
I’llseeyouinthesunlight
I’llhearyourvoiceenerywhere
I’llruntotenderlyholdyou
Butdarling,youwon’tbethere
我將在陽光裡看到你的身影……我將隨時隨地聽到你的聲音……我會跑過去……溫柔地擁抱你……但親愛的……你不會在那裡……
再相見也許來生,再對視也許無言,再擁抱也許會冷。
我是愛你的,我愛你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任憑自己去幻想一切,關於我和你。你是愛我的,你愛我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愛你可是
我們摟著對方的肩膀,顫抖得像秋天的葉子,壓抑著喉間的哽咽,無聲地哭泣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