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老熊貓打電話,“有個農民大哥想泡我了,怎麼辦?”
“你連農民大哥都勾引???飢不擇食啊?!”
“放屁放屁,我告訴你啊,是他哭著喊著非我不嫁的,姐姐是良家女子,要不然早把這小小的J大玩翻過來了。我問你正經的吶!你說我是要還是不要啊?"
“你這不挺有主意的嗎?都一口一農民了,你是想建立根據地農村包圍城市啊?就你?能鐵心從良?別禍害人家了!那孩子也可憐,初涉情場就遇上你這麼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你就做點好事放他一馬吧。”
“FUCK!我還吃他?!小子假裝清純鬼心眼兒多著呢。我告訴你啊,他能從一個無名小卒爬到總校團委書記——我們總校可有七萬學生啊!你覺得這樣的人可憐?"
“哦,知道了。恭喜你棋逢對手,那還說什麼,拿下唄!”
“不是,熊貓,你沒明白。”我強撐的底氣突然跑了個精光,“我覺得吧,他是來真格的了。”
“……”
“你說,我這一次會不會把自己搭進去?”
“……”
“我不太敢玩了,你知道,這是那種輕易不動心,一抓住就是找老婆的人……我怕弄不好再害一個人……像我這樣的人應該下地獄是吧?”
“你說不敢玩,其實你玩得停都停不下來。我現在就算攔你,你把持得住嗎?”熊貓長出一口氣,“你不用擔心下不下地獄的問題……你在地獄早有訂好的房間了。”
“……我是不是一個很壞的人啊?”
“……你……你不壞……你只是太愛自己了。”
“太愛自己又怎樣呢?”
熊貓的語調冷冷的,然而無比清晰地傳過來,“太愛自己的人,往往不知不覺就習慣傷害別人了。”
“總之,你多加小心。玩火玩多了會燒手的……”
我掛上了電話。
許磊對我好,真好,我知道,我比誰都知道。
我們在一起也有幾個月了,他任勞任怨地每天黎明即起去幫我佔座,也不會在我鬱悶的時候靜靜聽我嘮叨個沒完。我們一起吃飯時他總撿我不吃的東西意思意思,等我抱著肚子說“飽了”,他才會下筷子。有一次下了晚自習我說餓,那天我的衣服換洗沒帶錢,他身上也只有五塊,我們坐在小店裡要了一碗麻辣燙,都讓我一個人吃了,等我吃飽後抬頭滿足地嘆了口氣,才發現他筷子都沒拿。
完全是良心發現,我從殘羹剩飯裡夾了個蘑菇喂他,老許很幸福地吃了,小眼睛水汪汪地看著我,很像二餅。
突然覺得自己很禽獸。
我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人我不愛。就這麼荒唐。
但是我無能為力。
不是沒有嘗試接納過他,但是他就是有本事讓我覺得索然無味。無論是談學校,生活,娛樂……他篤定地說自己將來會從政,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政治家,會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然後就開始列舉某某處長怎麼誇他,某某主任怎麼說他前途無量,某某算命先生怎麼一眼看出他的貴人之相。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說:“地球很危險的,你還是回火星吧。”我的願望是背個大包開個小破車滿世界溜達,風餐露宿,寫遊記看景兒。他覺得不倫不類莫名其妙。我倆的談話經常這樣結尾:我打著呵欠拍他的頭,“寶貝兒,沒有幽默感就不要說笑話了。”然後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
他有時說起自己的童年,一個土地豐饒而貧窮的小村莊,有山有水,有很多的板栗和枇杷樹,有雞,有豬,有牛,有羊。
這個我倒是聽的饒有興致,可是他總不願意多講,他講過自己的童年,餓得哇哇哭也沒有一個紅薯到口的孩子,忙著下地幹活的父母,他五歲開始在黎明爬起來給全家煮早飯,中午還要準備四口人的午飯,一個五歲的孩子,在灶前睡著了,醒來時看到煮壞的飯的驚惶和恐懼。他儘量快地估著父母的量重做,然後自己餓著,餓一整天。
他說爸爸媽媽也很愛他——不忙的時候,忙起來他們對孩子的教育簡單粗暴,用皮帶或拳頭,最狠的時候為一點小事把孩子捆起來打,不一定是有理由的,也許只是趕上大人心情不好。我曾經唏噓著數他胳膊上的傷痕,一邊數一邊心裡沉甸甸的疼,暗想這是不是人?這怎麼能下得了手?
有時他說著說著就會變得神情萎靡黯淡,這個時候他會說,抱抱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我說,好吧。
他的眼睛在這時異常溫順,像一隻老實巴交的小綿羊,我沒怎麼見過活的羊,我見過的羊都是超市裡切成片的,拿回家直接可以涮鍋,只是猜想綿羊就應該是這樣溫順的。
我抱著他,感到一種荒唐的溫暖。我們怎麼會走到一起,我為什麼要抱他。都是我所解釋不了的。“發現你最近充滿了母愛。”我把二餅帶回寢室餵牛奶老馬調侃我,我嘆口氣想,我真正充滿母性光輝的時候你們還沒見著呢。
但我不瞭解他的世界,我五歲的時候是健康寶寶,剛上學前班,每週拿小紅花。印象中最苦的差事是提著筆墨顏料上國畫班,調弄胭脂硃砂,趴在比我大的宣紙上畫墨荷。我下學的時候是坐在老爸的車前樑上,手裡握個“雪人”吃得很香——那是我爸心疼閨女學一天畫給我的犒賞。
他五歲時做飯打水縫衣什麼都會做,我五歲時還不會自己洗澡,每天纏著我媽扎小辮子,要最大的蝴蝶結。
我想我在他眼裡大概是一隻光怪陸離的蝴蝶,因為不羈和招搖而讓人目眩。而他對我的愛,就像蜻蜓愛上蝴蝶,不知道為什麼,也註定沒有結果。
那天我們牽手去上自習。我突然心血來潮問他,“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問這幹什麼?喜歡就是喜歡了唄。”
“不行,我死也得死個明白。”
“你……漂亮啊……聰明啊……還有……呵呵。”他一邊想一邊傻笑。
我早已喪失了耐性,一巴掌把他撩到一邊去,“靠,沒見過比你更沒創意的。”
我只愛自己嗎?我知道熊貓是不會騙我的。
路邊的音像店,王菲的聲音溫柔而天真,“我愛上一道疤痕,我愛上一盞燈,我愛傾聽轉動的秒針,不愛其他傳聞,我愛的比臉色還單純,比寵物還天真……”
當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吻,就給我一個吻。
我撥通了韋君的手機。
"HI,寶貝?想我啦?"
"靠,你怎麼還這樣啊?萬一你媽打的呢?"
"那她更高興啊怎麼了,今天居然打給我,我好榮幸啊一定有事吧?"
"放心不找你借錢,我有點麻煩"我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心如刀絞啊親愛的,咱倆好歹也眉來眼去過幾年,你就不能別這麼摧殘我啊不過既然你開口了,那我就是再心痛也得告訴你,盧梭說過一句話:人是生而自由的,卻都無往不在枷鎖中。"
"好深奧哦,我好睏惑哦——說了跟沒說一樣,還不是屁話一句!"
"你這個女人實在是越活越笨!其實你已經做了決定,只是要尋找個理論基礎。我為你提供理由還不好?你是自由的,沒必要把別人的包袱都背到自己背上。"
"噢,我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你可真笨啊。其實說到底你們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算了,想你們這種小女生,什麼都得找個浪漫的藉口。記住以後別告訴我說你正對某某帥哥有什麼什麼企圖。"
"吃醋?"
"誰吃醋?行了我老婆等我呢,下次談吧,對了,基於咱們這麼多年交情我告訴你一句,你說的這人絕對不傻,你也未必玩得過人家,實在不行就回撤,別忘了北京還有一溫暖的懷抱等著你"
"你老婆怎麼還沒閹了你啊?聽你這麼說話還不上吊?夠捨得的。"
"因為她現在還是別人老婆,不過也就一時間問題了。"
"就你?又是死磕也磕不下來的吧?長得三葉蟲似的還愛吹。"
"咱是實力派的,勾引純情少女不用憑姿色。不對,是她們哭天喊地非要和我死磕。你放心吧親愛的,她們就算奪去我的肉體也得不到我的心靈"
我不想再聽韋君的喋喋不休,關了手機,漫無目的地在校園內做不規則的布朗運動。體育館還亮著燈,我走進去,空蕩蕩的籃球場上只有一兩個人。摘了眼睛的邱晨基本就是一盲人,他低著頭,正專心地練一些很好看而沒有使用價值的花拳繡腿。
我撿起一顆籃球站在三分線上,凝凝神,"來吧"。
球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不沾籃板,不碰籃筐,從容地從籃圈中心地帶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