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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伯樂

    丁能通一覺睡到上午十點鐘,被一陣急促的電話聲驚醒,他睡眼惺忪地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聽到對方的聲音後,頓時精神起來。

    “丁主任,我是夏市長的秘書龍小波,夏市長請你到他辦公室來一趟。”

    龍小波在給夏聞天當秘書前,是市政府辦公廳綜合一處的副處長,丁能通給肖鴻林當秘書時,龍小波是綜合一處主任科員,所以兩個人很熟。

    “小波,能不能透露一下夏市長找我談什麼?”

    丁能通非常納悶,為什麼夏聞天市長會突然找自己,代表組織上找自己的應該是市紀委書記或市委組織部部長,對於自己所犯的錯誤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市長代表組織找自己談話,他百思不得其解。

    “對不起,丁主任,夏市長找你談什麼,我不太清楚,總之,讓你馬上來一趟。”

    丁能通放下電話苦笑了笑,心想,自己就是市長秘書出身,保密是最基本的職責,他索性什麼也不想,趕緊起床洗漱,什麼東西也沒吃,披上外套就出了門。

    丁能通走出樓道,望了一眼天空,幾朵白雲散在空中,很像藍色的海面上泛著潔白的帆,頃刻間,丁能通便覺得世事真是如同這天際間的白雲,去來無跡,卷舒不定,也不知此時的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這些昔日東州巨頭,如今在監獄內是個什麼境遇,想必案子也快判了,還有錢學禮這昔日的死對頭,聽說可能判死刑或死緩,真可謂命懸一線啊!

    丁能通下了出租車,惴惴不安地走進市政府大門,自己從未與夏聞天打過交道,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工業大市的市長,能否駕馭起東州這艘擱淺的大船。肖鴻林、賈朝軒等人腐敗掉了,留給新一屆領導班子的是一支人心渙散的幹部隊伍,老百姓更是議論紛紛,累數禍患,“肖賈”等人敗壞了幹部隊伍,給東州市乃至清江省的經濟建設帶來巨大的損失,嚴重損害了黨在人民群眾中的崇高威信,應該說,夏聞天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考驗。

    丁能通走進龍小波的辦公室時,龍小波正在整理文件,他見丁能通走進來,很熱情地與丁能通握手。

    “丁主任,你先等一會兒,夏市長與林市長正在談話。”

    丁能通坐在沙發上,龍小波在飲水機上給丁能通倒了一杯水。自從“肖賈大案”案發後,丁能通就沒見過林大可,想不到林大可升得這麼快,竟然取代了賈朝軒,成了東州市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真是世事難料啊!

    “小波,這幾個月我消息閉塞,你知道鄭衛國、顧懷遠的去向嗎?”

    丁能通只知道,鄭衛國和顧懷遠是隨著肖鴻林、賈朝軒一起被雙規的,後來聽說鄭衛國有立功表現,顧懷遠沒有發現什麼違紀的事情,兩個人都解除了雙規,但是丁能通心裡清楚,在政治上是最怕跟錯人的,一旦跟錯了人,你的政治前程就算終止了。丁能通覺得鄭衛國、顧懷遠即使不開除公職,在官場上也沒有什麼幹頭了,何況這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定會尋找東山再起的路。

    “鄭衛國有重大立功表現,免於起訴,開除了黨籍和公職,聽說被林氏集團高薪聘請為總經理了。”龍小波遞給丁能通一支菸,又給他點上了火說。

    “林氏集團?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丁能通蹙著眉頭問道。

    “林氏集團也是最近半年才崛起的,老闆是袁錫藩離了婚的小老婆林娟娟。”

    丁能通這才恍然大悟:“小波,顧懷遠去哪裡了?”

    “市政府辦公廳給他留了個綜合二處處長的位置。”

    “那不是為林市長服務嗎?”

    “正是,可這小子不幹,非要辭職,聽說悶在家裡寫小說呢。”

    “看來顧懷遠是看破了官場了,想通過著書立說成名成家呀!”丁能通感嘆地說。

    “寫書是個苦差事,這小子能耐得住寂寞嗎?”龍小波不解地問。

    “小波,你不瞭解顧懷遠,懷遠可是個頗有心計的人,以他的閱歷、才學和文筆,只要能耐得住寂寞,準能成事。”

    兩個人正說著話,裡屋夏聞天辦公室傳出林大可爽朗的笑聲,接著門開了,林大可和夏聞天一起走了出來,看樣子兩個人談得很投機。

    市長和常務副市長是一對矛盾體,歷屆關係都很微妙,起初配合都很默契,時間長了,矛盾就逐漸暴露出來。市長會覺得常務副市長攬權,擺不正位置,有野心;常務副市長會覺得一把手心胸小,沒水平,生性多疑,早就該讓位了。於是關係愈加微妙,從外鬆內緊到公開叫勁,最後是二虎相爭,兩敗俱傷。

    丁能通是看著肖鴻林和賈朝軒由暗鬥到明爭,最後雙雙腐敗倒臺的,如今的夏聞天與林大可之間的關係會不會也越來越微妙起來呢?

    林大可先看見了丁能通,他還像以前一樣爽朗地喊了一聲:“喲,能通,你怎麼在這兒?”

    丁能通從沙發上趕緊起身,靦腆地笑了笑說:“夏市長找我。”

    “喲,你就是丁能通同志?”

    夏聞天一邊打招呼一邊主動與丁能通握了握手,就在握手的一剎那,丁能通感覺到夏聞天約他來是善意的,說不定是一次機會,因為他從夏聞天溫和的口氣中體味到了一種領導式的關懷。

    丁能通藉著握手的時機,著實打量了夏聞天幾眼,夏聞天細高個,白白淨淨的,梳著整齊的分頭,一副金絲邊眼鏡,鼻直口闊,濃眉下眼鏡後有一雙典型的知識分子式的目光,一身筆挺的西裝顯得十分乾練博學。

    “夏市長,看來你們還不太熟悉,丁能通可是咱們東州市政府的特殊人才,他在北京城活動活動,咱們許多事情都能省不少心啊!”

    林大可的誇獎讓丁能通又看見了一絲曙光。

    “是呀,這次請丁能通同志來,就是要談談駐京辦的工作。”

    夏聞天的話讓丁能通眼前一亮,心想,聽夏市長的口氣像是要代表組織找自己談話,只是丁能通想不明白,為什麼市長親自找自己談話,而不是組織部門或紀檢部門。規格再高一點也應該是主管市委副書記。當然僅僅是談工作,自己可以直接向市長彙報,但按市長分工主管駐京辦的應該是常務副市長,彙報工作,也應該先向林大可彙報。

    丁能通沒說話,只是微笑著看著兩位領導。

    “好,夏市長,你們談吧,能通,和夏市長談完,到我辦公室坐一坐,我有話對你說。”

    林大可說完,風風火火地走了。

    夏聞天非常熱情地將丁能通讓進自己的辦公室,龍小波也跟了進來,重新給丁能通沏了茶,又給夏聞天的不鏽鋼杯子續滿了水。然後退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能通同志。”夏聞天將自己的煙遞給丁能通一支,丁能通趕緊掏出打火機給夏聞天點上火,自己也點了一支靜靜地吸了一口。

    “這次找你來是想好好和你談談,昨天市委開了常委會,在我的提議下,專門討論了你的問題,本來應該組織部或紀委的領導找你談,但我也是市委副書記,我在常委會上就大包大攬越俎代庖了。”

    說到這兒,夏聞天拿起不鏽鋼杯子呷了一口茶,然後不緊不慢地接著說:“應該說組織上對你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現出來的組織性、原則性是滿意的,特別是在‘肖賈大案’中積極配合組織,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當然有些同志認為你沒能抵擋住色情關,又有嚴重違紀行為,我的意見是人無完人,看一個人要看主流,應該說在複雜的反腐敗鬥爭中,你丁能通還是基本經受住了考驗,我相信經過這場反腐敗鬥爭的洗禮,你在今後的工作中頭腦會時刻保持清醒,會更加成熟,更加能經受住金錢關、權力關和美色關的考驗。我認為像你這種經過反腐敗鬥爭考驗的人,組織上應該起用,不應該拋棄!常委會上,大家基本同意了我的觀點,不過處分還是要處分的,一方面是為了讓你記住這個教訓,另一方面也警醒其他人記住黨紀是個高壓線,碰不得。”

    “夏市長,無論給我什麼處分,我都能接受,我感激組織沒有拋棄我!”

    丁能通心想,無論給我什麼處分,總算有結論了,這比每天為自己前程猜謎兒要好。

    “組織上決定,免去你市政府副秘書長的職務,給你留黨察看一年的處分,你有什麼意見嗎?”夏聞天突然收起笑容,一臉嚴肅地問。

    “我沒意見,接受組織的處分。”

    謎底揭開了,氣氛緩和了許多。

    “關於你的工作安排,我的意見是你仍然回駐京辦工作,文山同志也是這個意見,他在常委會上說:‘還是讓丁能通回駐京辦吧,只有丁能通這小子能弄明白紫禁城,再者說,北京花園還留一屁股屎,他不擦誰替他擦?’洪書記的話糙了點,但是有道理。我瞭解過,你在駐京辦的工作還是很出色的,但是,應該承認駐京辦之所以興盛有中央各部委資源配置權力太大,財政轉移支付程序欠透明等支持的,這涉及中央與地方關係的重新審視,當然這也造成了駐京辦語義含混、活動曖昧、身影灰濛的特徵,我的意見是,你這次重新上任後,好好搞搞調研,看看駐京辦到底應該怎樣整改更能發揮積極作用,我傾向於撤掉東州市所有縣區的駐京辦,把職能全部轉移給市駐京辦,將來各縣區在北京辦事,遇到困難,都要找市駐京辦,市駐京辦的擔子會越來越重,我希望你到北京後抓緊調研,爭取儘快拿出整改方案。”

    夏聞天的話不僅中肯,而且語重心長,丁能通著實鬆了口氣,而且暗自慶幸,他原來擔心組織上會開除自己的黨籍,留黨察看一年是最好的結果了,現在看來夏聞天很欣賞自己沒在“肖賈大案”中陷得很深,夏市長是個很明眼的人,他覺得只有經過風浪考驗的人才不至於陷入漩渦,夏聞天無疑是自己的伯樂、知音!

    丁能通感動了,他覺得自己太幸運了,在人生最坎坷的當口,遇上了一位好領導,丁能通暗下決心,一定要給夏市長臉上添彩!

    夏聞天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微笑著又遞給丁能通一支菸,丁能通本來想表幾句決心,但是由於激動,思緒很亂。

    丁能通猛吸幾口煙控制著激動的心情說:“夏市長,感謝您對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負您的希望,不過,整改駐京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駐京辦的職能是由現存體制造成的,中央各部委辦局總喜歡管一些該交給市場的東西,政府管得越多,‘跑部錢進’就越厲害,權威是在神秘的氛圍下產生的,信息上下不通,典型的表現就是決策暗箱操作,以及高層對行政公共信息的壟斷,這是駐京辦誕生的背景,眼下由於中央和地方的有些事權、財權劃分不清,還不能徹底打破財政轉移支付不透明、不規範的狀態,這是駐京辦的職能得不到轉變的重要原因,即使撤掉了,還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再建立起來。夏市長,方案我可以拿,但是大背景大環境不變,舉東州一市之力,整改駐京辦,有可能在與其它城市的競爭中吃虧,這一點您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呀!”

    應該說丁能通的態度是誠懇的,他不願意長不了自己幾歲的年輕市長一上任就碰釘子,更珍惜這位有魄力的年輕市長敢於起用自己這個犯過錯誤的幹部,這是需要極大政治勇氣的。

    夏聞天不是沒有考慮這些問題,或者說正是由於他對丁能通提出的問題有過深思熟慮,他才下決心要整改東州市政府轄區的駐京辦,因為他整改的目的不是要削弱駐京辦的職能,恰恰是要加強,準備撤掉各縣區的駐京辦,目的也是集中主要人力物力財力強化市駐京辦的職能。

    夏聞天上任不久,便通過調研瞭解到,中央轉移政府支付有一半以上沒有納入地方財政預算,完全脫離了人大的監督,有的甚至脫離了政府的監督,轉移支付在脫離監督之後,就難免走向權力尋租之路,權力擁有者的自由載量越大,權力尋租空間就越大。這是不爭的事實,只要各部委資源配置與項目審批的標準和程序不夠公開和透明,駐京辦就撤不掉。

    “能通同志,你的擔心我都考慮過,改革就需要有摸著石頭過河的勇氣,你的任務就是把石頭摸清。”

    夏聞天正說著,龍小波推門進來了:“夏市長,趙長征省長的秘書來電話,下午一點半請您到趙省長辦公室去一趟。”

    “他有沒有透露趙省長找我有什麼事?”

    “好像是談東州地鐵的事。”

    “能通同志,你看東州地鐵工程遲遲批不下來,你們駐京辦要多發揮作用啊!”

    丁能通見夏聞天很忙,連忙起身告辭:“夏市長,那我就先走了。”

    “也好,我看你抓緊時間上任,有什麼困難隨時溝通。”

    丁能通走出夏聞天的辦公室,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堵在胸口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徑直走到電梯旁,忽然想起林大可讓自己去他辦公室坐坐,林大可是市駐京辦的主管市長,險些忘了,丁能通搖搖頭,轉身去了林大可的辦公室。

    丁能通走進林大可的辦公室時,林大可正在擺弄十幾串念珠,見丁能通走進來熱情地給他沏茶。

    “能通,跟夏市長談得怎麼樣?”林大可關切地問。

    “挺好的,林市長,駐京辦歸你領導了,你可得多關照老弟呀!”丁能通在林大可的辦公室明顯沒有在夏聞天的辦公室那麼緊張。

    “放心吧,你小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能通,我聽小梅說,你和北京法源寺的智善師傅熟得很,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幫忙啊!”林大可誠懇地說。

    “林市長,你太客氣了,我和智善確實有交情,只是不知道我能幫什麼忙?”丁能通望著林大可辦公桌上的念珠納悶地問,心想,莫非你林大可拋開共產主義改信佛教了?

    “自從我父親犧牲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以後,我母親就哭瞎了眼睛,她老人家守了一輩子寡,含辛茹苦地把我和弟弟拉扯成人,一輩子靠心中有佛撐過來的,老人家篤信佛教,就喜歡佛家的念珠,我出差無論走到哪兒,都給她帶念珠,但是都沒有開過光,老人家希望我找一位大德高僧給開光,既然你和智善師傅有交情,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丁能通對林大可的信任很感激:“林市長,這件事好辦,我回北京後就去法源寺,一定讓老人家如願!”

    “好,能通,老人家七十多歲了,我也就是為了哄母親高興,盡一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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