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駐京辦重新進行了裝修,從裡到外煥然一新,省駐京辦的酒店叫清江酒店,對外營業,由於飯店有特色,生意還不錯。
丁能通把車停在清江酒店門前時,薪澤金站在酒店門前正在迎候,陪在旁邊的有白麗娜和薪澤金的弟弟薪澤銀。
丁能通來晚了,抱歉地拱拱手說:“讓各位久等了!”
薪澤金熱情地說:“丁老弟,真可謂風塵僕僕啊!”
幾個人寒暄後走進酒店,包房內滿桌子豐盛的酒菜剛剛上齊,看來就等丁能通了。幾個人入座後,白麗娜為每個人斟了酒,薪澤金舉杯開玩笑地說:“能通,聽說你一下飛機就給黃夢然來了個下馬威?連麗娜都給閃了。”
薪澤金說完,色眯眯地看了一眼白麗娜後哈哈大笑。
丁能通也看了一眼白麗娜說:“麗娜也經過不少事了,能夠理解我。”
白麗娜會意地說:“薪主任有所不知,我們頭兒最不喜歡張揚了,黃夢然不是不知道,他硬往槍口上撞,誰也攔不住。”
薪澤銀舉著酒杯說:“恭喜丁主任重新走馬上任,常言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大哥,麗娜,咱們一起敬丁主任一杯!”
眾人舉杯,無不一飲而盡。
薪澤金之所以屈尊為丁能通接風洗塵,是因為丁能通在“肖賈大案”中能夠全身而退,幾乎沒傷著一點毫髮,這讓薪澤金佩服得五體投地,薪澤金是虛心向丁能通取經的。
薪澤金是屬於那種有賊心沒賊膽的小男人,雖然也官居廳級,但是在北京混了十幾年就是原地不動,始終也沒有什麼起色。
薪澤金做夢都想把省駐京辦變成五星級酒店,但是始終也不能如願以償,本想像其他省駐京辦主任一樣,混個省政府副秘書長之類的頭銜,也沒遂了心願。眼看著丁能通任市駐京辦主任沒幾年,東州市駐京辦很快就超過了省駐京辦,無論是上下打通關節,還是硬件形象上都遠勝省駐京辦一籌,這讓薪澤金心裡很不是滋味。
正在薪澤金嫉妒得一籌莫展之際,東州發生了震驚全國的大案,連倒了三個市長,近百名處以上官員被判刑,薪澤金以為這下子丁能通完了,他空手套白狼既搞房地產,又搞五星級酒店,還曾當過腐敗市長肖鴻林的秘書,與腐敗掉了的常務副市長賈朝軒交往甚密,還與黑老大陳富忠稱兄道弟,丁能通不出事,天理難容啊!
果然,丁能通很快出事了,可是沒幾天就放了出來,還送到省委黨校學習了幾個月,薪澤金想不出丁能通不出事的理由,在這麼複雜的政治環境中怎麼可能把握住自己,只給了一個留黨察看的處分,二次捲土重來,難道丁能通果真是特殊材料製成的?
薪澤金覺得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丁能通要麼背後有高人指點,要麼本身就是世內高人,與這樣經過風雨洗禮的人結交朋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薪澤金被丁能通徹底折服了,同時,自己的弟弟薪澤銀為東州地鐵工程還有求於丁能通,因為薪澤金瞭解到這次丁能通捲土重來是因為得到年輕市長夏聞天的賞識。
關於夏聞天,薪澤金瞭解一些,因為夏聞天當了不到一年的清江省副省長。夏市長在省裡工作期間,到北京開會,薪澤金接待過兩次,他知道夏聞天是個愛才惜才之人,夏聞天賞識丁能通也在情理之中。
丁能通不接受黃夢然主持的接風洗塵,欣然答應薪澤金的宴請,是因為丁能通多了個心眼,夏聞天很賞識自己,但是自己對夏聞天瞭解不多,他是想通過薪澤金多瞭解一些夏聞天的情況,也好在今後的工作中知彼知己。
丁能通回敬了一杯酒說:“澤金兄,我知道夏市長任副省長時,你接待過他,你覺得夏市長好不好接待?另外我現在對他家裡的情況一無所知!”
“說實話,我在北京只接待過夏市長兩次,雖然看上去很隨和,但是感覺上他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人,搞過學問的人都這樣,像個理想主義者,他自己也說過,他只相信真理,他愛人叫寧彤,和他是大學同學,在清江大學當老師,兩個人有一個女兒,在東州實驗中學讀高二。”
薪澤金料到丁能通對這個話題會很感興趣,為了表示誠意,他介紹得很詳細,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都說了,丁能通聽完以後,覺得夏聞天是一個很淡泊的人,不喜歡張揚,更不像肖鴻林、賈朝軒那樣工於心計,總之,不是一個愛琢磨人、會琢磨人的人。
想到這兒,丁能通頗為感慨地說:“澤金兄,人這一生還是信點啥好,特別是在官場上混久了的人更應該信點啥,否則怎麼掉到山崖下的都不知道。”
薪澤金隨聲附和著說:“可不是嘛,人這一輩子就像在拉屎,有時候你已經很努力了,可出來的只是個屁!”
薪澤金的話引來一片笑聲,白麗娜笑後甜津津地說:“有一次我擠公共汽車,天特別熱,車上人也多,悶得不得了,不知是誰放了個臭屁,臭得人受不了,站在我旁邊的男子齜牙咧嘴地捂著鼻子,正好售票員問:‘誰沒有買票?’那個男子為了報復放屁的人大聲喊道:‘放屁的人沒有買票!’忽然一個特別胖的女人手高高地舉著大聲說:‘我已經買票了!’”
白麗娜話音剛落,眾人哈哈大笑,薪澤金剛剛喝了一口茶,一口噴了出來。
丁能通為薪澤銀斟了一杯酒說:“澤銀,感謝你對我老婆和孩子的關照,我敬你一杯!”
薪澤銀乾了杯中酒後說:“丁主任,嫂夫人對你這次復出並不太高興,她還是希望你能辭職去加拿大陪她,一是官場上風險太大,再就是她一個人在加拿大也太寂寞,好在已經在我們布朗公司工作了,丁主任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嫂夫人的!”
薪澤銀最後這句話讓丁能通聽得心裡酸溜溜的,薪澤銀油頭粉面風度翩翩,心想,薪澤銀還沒有成家立業,衣雪長得又太漂亮,這小子要是不安好心,我丁能通可就慘了。
想到這兒,丁能通有些後悔把老婆孩子送到加拿大,但是轉念一想,畢竟兒子有一個好的學習環境了,何況衣雪也不是那種離開男人就活不了的小女人,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怎麼可能紅杏出牆呢!
丁能通越想越覺得自己心理猥瑣,不像個大男人,他懊惱得沒了興致,舉起杯說:“感謝澤金兄的款待,今天就到這裡吧,咱們杯中酒怎麼樣?”
薪澤金滿臉堆笑地說:“能通,別急,時間還早,哥哥我還有事求你呢!”
丁能通爽朗地說:“澤金兄,咱們哥兒們間什麼求不求的,只要老弟能幫上忙的,儘管開口。”
薪澤金一本正經地說:“能通,明天省委副書記劉光大到北京,這次劉書記是到中央黨校省部級幹部培訓班學習的,你知道哥哥我沒本事,始終攻不下首都機場這塊堡壘,我可是劉書記任常務副省長時一手提拔起來的,這次他到北京學習可是哥哥我多親多近表現自己的一次機會,以前省裡領導進京,我們省駐京辦只能到接機口接領導,你老弟和首都機場熟得很,這次劉書記來京,能不能幫哥哥我也風光風光,讓劉書記也享受享受貴賓待遇。”
丁能通沒想到薪澤金一個堂堂省駐京辦主任會屈尊求自己辦這種事,基本不顧及自己的尊嚴了,看來這劉光大在薪澤金心目中的分量非常重。
在肖鴻林和賈朝軒雙規期間,劉光大找丁能通談過一次話,陪同劉光大和丁能通談話的是時任東州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洪文山,還有中紀委的劉鳳雲處長。
那次談話,劉光大給丁能通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一提到這個名字,丁能通心裡都有一種恐懼感。
因為就是在那次談話後,肖鴻林被正式批捕的,有人說是丁能通出賣了肖鴻林,每當聽到這樣的傳言,丁能通都無言以對。
“澤金兄,”丁能通點上一支菸誠懇地說,“你這話言重了,接待好省市領導是駐京辦的責任,明天我讓白麗娜陪你們去,包你滿意。另外,哪天我做東,給你和首都機場的王副總經理搭搭橋,今後這種小事讓你的接待處處長找王副總經理的秘書小張就辦了。麗娜,明天你早點去機場,要把這件事當作政治任務來完成!”
“好,能通,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薪澤金為了表示感謝,自飲了一杯。然後,眾人又都重新滿上,喝了最後一杯散席酒。
北京初春的夜晚,空氣很溫和,微風吹過涼絲絲的,空氣中還有樹木發出的淡淡的香甜味道,長安街的盡頭落下墨藍色的天幕。
密集的車燈在交錯起伏的摩天大樓之間,劃出許多極為現代的光環和線條。北京好似一位古典的淑女,忽然換下舊日密裹玉體的雲衫紫裙,再無往日的羞澀和含蓄。
丁能通開著奔馳車,穿梭在車水馬龍之中,眼前閃過一輛輛如潺潺小溪一樣流動的車輛,心頭油然而生久違了的感嘆。
“麗娜,我以為我們再也不能在一起共事了呢!”
“頭兒,我也以為你不可能回駐京辦了呢,東州的這場大地震真可謂是天翻地覆呀!”白麗娜傷感地說。
丁能通心裡清楚,由於肖鴻林的牽連,白麗娜經歷了人生前所未有的考驗。肖鴻林剛被雙規時態度非常頑固,拒不交代自己的問題,組織上做通了白麗娜的工作,希望她寫信給肖鴻林,規勸他配合專案組調查。
白麗娜含淚寫了一封傾訴兩個人感情的長信,肖鴻林沒想到,自己身陷囹圄,白麗娜對自己仍然痴情,他手捧這封患難情書百感交集,淚如雨下。
肖鴻林徹夜未眠,把這封信反反覆覆看了二十多遍,態度發生了巨大轉變:經過一個多月的“雙規”談話,肖鴻林陸續交代了他就任市長以後,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近二百人的錢物,總計摺合人民幣千餘萬元的嚴重違紀違法問題。
“麗娜,最近去看肖市長了嗎?”丁能通心情複雜地問。
“一個月前去了一次,身體非常不好,已經確診為肺癌。”
丁能通聽後心裡咯噔一下,在肖鴻林被雙規前,他曾經陪肖鴻林去北京三○一醫院做過檢查,當時結果尚未出來,肖鴻林和自己被執行了雙規,自己雙規被解除後,一直不知道“肖賈大案”的進展情況,現在看來,肖鴻林政治上已宣判了“死刑”,身體上也患了絕症,不判結局也已然塵埃落定。
“麗娜,案子快結了吧?”
“下個月。”
“能保住命嗎?”
“根據他的表現,也許吧!但是保住又能怎樣?終究是躲不過癌症的!”
談到這兒,兩個人都沉默了,奔馳車仍然在夜幕中穿梭,前擋玻璃上零零星星地落下了雨點,突然一道白亮亮的閃電劃破夜空,將前方的道路映得如同白晝,一連串的春雷炸響,白麗娜抹了抹剛剛漾出的眼淚說:
“頭兒,這是北京今年開春第一聲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