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能通到皇縣後,在羅小梅的陪同下拜見了林大可的母親,將自己見到智善大師的情景學說了一遍,聽得老人十分高興,丁能通把老人視為珍寶的念珠還給了老人,想和林大可通個話,林大可的手機沒開機,只好和他的秘書作了交代。
傍晚,丁能通被縣委書記張鐵男拽到了縣賓館,過去叫招待所,張鐵男任縣委書記後,給起了個名字,叫前插賓館,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賓館坐落在千年古鎮前插鎮上。
丁能通與羅小梅的第一次就是在前插鎮不遠處山腳下的溫泉裡發生的,那是個月色如水的夜晚,觸景生情,丁能通看著眼前已經換了身份的羅小梅,心中無限感慨。
看得出來,羅小梅在張鐵男心中分量很重,張口一個羅總閉口一個羅老闆,好像羅小梅是皇縣的財神奶奶似的。
在賓館包房落座不久,皇縣縣長牛祿山、縣公安局局長黃躍文、縣紀委書記王漢生都來了,縣紀委書記王漢生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給丁能通寫過匿名信的原縣政府辦公室王主任,後調到北京任皇縣駐京辦副主任的錢學禮的一擔挑。
丁能通最煩這個人了,沒想到他竟榮升為縣紀委書記了,羅小梅任縣駐京辦主任期間被市紀委雙規丟了差事,就是這個王漢生搗的鬼,羅小梅怎麼會與這樣的人攪到了一起呢?丁能通在心裡情不自禁地畫了個問號。
看見這些皇縣重量級的人物見了羅小梅畢恭畢敬的樣子,丁能通非常驚訝,心想,小梅這是抓住了他們什麼把柄,這些人怎麼對她這麼恭敬?
丁能通心裡明白,張鐵男今晚叫來的這些人,酒量一個比一個大,張鐵男的酒量,丁能通早就知道,喝半斤那樣,喝一斤也那樣,其他人的酒量看架勢都不會比張鐵男小,如果真放開了,五六瓶五糧液也擋不住,看來張鐵男為自己準備的這頓接風洗塵酒是場硬仗啊!
果然,一上來每人面前就擺了一個大口杯,每人一滿杯,足有四兩多。
“能通,這是我們皇縣的喝法,這樣喝最公平,每次舉杯喝多少都行,但最後我說幹,必須全乾,今天晚上每人三杯酒結束戰鬥,怎麼樣?”張鐵男豪爽而練達地說。
“鐵男,盛情難卻,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丁能通毫不畏懼地說。
五糧液一下肚,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張鐵男熱情地說:“能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我敬你一杯!”
丁能通心想,張鐵男還算朋友,沒忘了從前的舊情。羅小梅見眾人紛紛敬丁能通,怕丁能通扛不住,立刻成了護花使者,足足為丁能通扛了一大口杯五糧液。
“小梅,丁主任過去就沒少幫我們皇縣的忙,好容易有機會讓我們皇縣略盡地主之誼,你就給弟兄們一個機會吧!”牛祿山噴著酒氣說。
牛縣長的話讓丁能通暗自詫異,看看眼前這些父母官的反常舉止,丁能通不禁心中一緊,莫非……?不可能!丁能通不相信羅小梅會那樣做,念頭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心想,“肖賈大案”讓自己變得神經兮兮的,既然張鐵男如此熱情,自己壓抑得太久了,乾脆一醉方休!於是,丁能通反客為主,放開了酒量。
氣氛越發活躍起來,什麼小道新聞、葷段子,都上來了,縣公安局局長黃躍文還講了最近皇縣掃黃專項活動中的一次壯舉,抓獲了一百多名妓女和嫖客,在縣政府廣場遊街示眾,有上千老百姓圍觀,場面十分壯觀。
“老黃,”黃躍文講完,王漢生恭維地說,“以這樣的方式給掃黃行動渲染氣氛,製造聲勢,既能展示警方的戰績,又能起到震懾潛在的違法犯罪分子的目的,可謂一石二鳥,錦上添花,再有這樣的行動,縣紀委和縣公安局聯合行動,一旦發現有違紀幹部立即雙規。”
羅小梅立即嗤之以鼻地說:“王書記,黃局長,你們這是執法犯法,目無王法。”
黃躍文不解地問:“小梅,我們怎麼執法犯法了,難道那些妓女嫖客不該處理?”
丁能通插話說:“不是不該處理,而是不該公開處理,將未經審查,未經審判的犯罪嫌疑人公開處理,顯然違背了法律程序,屬於法外施刑,當然是法律所不允許的。”
張鐵男趕緊接過話頭說:“小梅、能通說得對,躍文啊,下不為例,同志們,皇縣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來之不易呀,要珍惜,一定要珍惜!”
張鐵男見丁能通默然無語,轉換話題問:“能通,肖市長的秘書鄭衛國去哪兒了?聽說肖市長出事後,他被雙規了,後來又被雙開了,若不出事,現在說不定已經當局長或區長了。”
鄭衛國給肖鴻林當秘書,接的是丁能通,說白了,兩個人是師兄弟關係,自從“肖賈大案”後,兩個人都自身難保,彼此失去了聯繫,還是聽夏市長的秘書龍小波說,鄭衛國在給林娟娟打工。丁能通重新走馬上任駐京辦主任後,忙得焦頭爛額,還未來得及與鄭衛國聯繫。
羅小梅插嘴說:“鄭衛國是人精,這種人才有的是人搶著要,現在是一傢俬營企業集團的老總。”
“小梅,哪傢俬營企業集團?”張鐵男饒有興趣地問。
“說了你們別吃驚,聽說是給林娟娟打工呢!”羅小梅莞爾一笑說。
“林娟娟?不就是袁錫藩的小老婆嗎?”牛祿山瞪著魚泡眼問。
“他們早就離婚了。”羅小梅斜睨了牛祿山一眼說。
丁能通不動聲色地聽著,心想,以肖鴻林與袁錫藩的關係,鄭衛國與林娟娟一定熟得很,鄭衛國倍兒精倍兒靈的一個人才,被林娟娟起用絕對在情理之中,而且起用鄭衛國當老總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與政府各部門打起交道來真可謂是輕車熟路。丁能通不禁暗自佩服林娟娟的魄力與膽量。
牛縣長深吸一口煙說:“小梅,我聽說賈市長的秘書顧懷遠最近出了一本書,搞得東州官場震動不小,已經到了人手一冊的程度,有人說連省委書記林白和省長趙長征的辦公桌上都擺著這本書。”
“牛縣長,這是一本什麼書?叫什麼名字?”丁能通頗感興趣地問。
丁能通清楚,顧懷遠是市政府辦公廳第一才子,理學碩士,他寫的書一定錯不了。
“聽說是以‘肖賈大案’為背景的長篇小說,叫什麼名字我還真記不得了。”牛祿山拍了拍禿頭說。
“你們真是孤陋寡聞,懷遠最近出版了一部長篇小說叫《心靈莊園》,我手裡就有一本。”張鐵男插嘴說。
“鐵男,能不能借我先睹為快!”丁能通興奮地說。
“沒問題,在我辦公室放著呢。我這就讓秘書給你拿來。”
張鐵男說完,給自己的秘書打了手機,打完手機後他接著說:“懷遠這小子膽夠大的,書中的人物完全可以對號入座。”
“聽說顧懷遠在‘肖賈大案’中連點毫毛也沒颳著,可是市政府辦公廳不給人家好好安排工作,這小子一氣之下辭職了。”王漢生抱不平地說。
“太可惜了,顧懷遠絕對是從政的好材料!”張鐵男遺憾地說。
丁能通心想,顧懷遠與自己是一起當的秘書,可是自己是正局級了,顧懷遠還只是個正處級秘書,賈朝軒用人很自私,一切為我所用,根本沒考慮過顧懷遠的前程。看來這場腐敗大案警醒了顧懷遠,辭職離開市政府辦公廳真得需要一點魄力和勇氣呀!
在官場上,人人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因此跟領導走得太近了不行,離得太遠也不行。跟得太近了怕站錯了隊,一旦大樹倒掉,大難就會臨頭;離得太遠了,好處永遠輪不到你,壞事少不了,左邊不是,右邊也不是,此乃機關人員揮之不去的煩惱。一般工作人員可以有這種煩惱,貼身秘書就只好跟上誰就認準誰了。當秘書就像是一場賭博,賭對了人,飛黃騰達,賭錯了人,大禍臨頭,鄭衛國和顧懷遠有今天的結局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酒酣歌罷,張鐵男的秘書送來了顧懷遠的《心靈莊園》,丁能通拿到書後,提議杯中酒,張鐵男詭譎地說:“躍文,漢生,能通今晚一條龍就交給你們了,千萬要陪好!”
“鐵男,有小梅陪,還用他們當燈泡?”牛祿山開玩笑地說。
“對不起,小梅,”張鐵男哈哈大笑地說,“我忘了羅總定的規矩,那好,能通,今晚就放你一馬。”
丁能通心想,小梅定的什麼規矩?看來這後面大有文章。
“今晚就到這兒吧,我和丁主任還有事談,張書記、牛縣長,明天我請能通到礦上看一看,你們二位誰抽空陪一陪?”羅小梅一本正經地說。
丁能通連忙阻止說:“小梅,我也不過是隨便看看,鐵男和祿山該忙啥忙啥。”
“那好,能通不是外人,我們就不陪了,小梅,你陪能通把咱們縣裡有特色的地方都逛逛。能通,皇縣這兩年大力發展鉬礦,鉬礦已經佔據了皇縣財政的半壁江山,小梅可是我們的財神奶奶呀!”
張鐵男的這句話,丁能通似乎品出了點弦外之音,看來小梅的鉬礦左右著皇縣的財政收入。
眾人散去,丁能通有些頭暈,羅小梅溫柔地說:“通哥,我在山裡有一套別墅,去我那兒吧!”
丁能通頓時清醒很多,心想,自己的前程剛剛有點轉機,到現在自己身上還揹著留黨察看的處分,絕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
想到這兒,丁能通佯裝七分酒醉,推託說:“小梅,我喝多了,見風有些頭暈,還是扶我回房間吧,我想喝點茶。”
羅小梅聽出了丁能通的推託之意,心想,膽小鬼,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到了皇縣由不得你!
“那好,就回房間。”
羅小梅說罷,扶著丁能通上了樓。
一進房間,丁能通一頭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嚕,他是想用裝睡騙走羅小梅,羅小梅心想,今天晚上,除了自己,每人都喝了三大口杯五糧液,自己雖然為能通扛了一杯,但丁能通也喝了兩大杯,足有八九兩,看來他是真喝多了,不由得心中暗自嗔怪張鐵男,心中罵道:一幫見酒沒命的土包子,壞了老孃的好事。
羅小梅給丁能通沏了一杯茶,又用冰涼的溼毛巾敷在丁能通的頭上,望著酣睡的丁能通,憐愛之情油然而生。眼前就是自己深愛著的男人,多少個夜晚自己為他魂牽夢繞,如今就在眼前,卻彷彿相隔萬里,能通啊,能通,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嗎?
羅小梅慢慢定下神來,覺得內心深處有太多的話沒有說出來,太多了就乾脆不說了,因為彷彿空氣中也流動著語言。她把目光投向丁能通的臉頰,丁能通不知道此刻羅小梅在想些什麼,她在想些什麼?丁能通佯裝睡著,心裡反覆叨咕著一句話:“走吧,小梅,快走吧,小梅!再不走,我快把持不住自己了!”
大床的右側是一扇拱形的窗,初春的夜空是藍盈盈的,幽深處還透著朦朧的光,使夜變得有了質感,好像可以觸摸得到。下弦月彎得很厲害,冰清玉潔地靜靜地掛在天空,好似要印證一個夢,一個不真實的卻令人感動的夢。
彎月遙不可及地掛在夜幕上,像初生的嬰兒般脆弱易受打擊,望著望著,羅小梅有了一個錯覺,彷彿把彎月握在了手裡,因為臉上掛著的淚珠已然落在了窗臺上。
羅小梅靜靜地望著丁能通坐了很久,終於拭乾了臉上的淚走了,丁能通聽到了輕輕的關門聲,才緩緩地從床上起身,他拿起小梅沏好的茶,一仰脖喝了下去,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丁能通知道自己傷了小梅的心,這次皇縣之行,丁能通是懷揣一個疑慮而來的,他想弄明白,自己深愛著的這個女人怎麼突然變得如此之富,他早就聽說過,開礦可以一夜暴富,但是當今中國礦難如麻,究其背後深層次的原因,無非是官商勾結,為了利益,置礦工生死於不顧。今天晚上張鐵男為自己接風,眾官員對小梅的態度,讓丁能通內心深處多了一層隱憂。
丁能通起身脫光衣服,到衛生間洗了個澡,穿著睡衣斜倚在床頭,又點上一支菸,深深吸了一會兒,感覺身心舒暢了很多,他拿起顧懷遠剛剛出版的長篇小說《心靈莊園》,開篇的文字就把他深深地震撼了:
行刑前,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吸了最後一支香菸。他戴的眼鏡還是在香港配的那副一萬多港幣的眼鏡,他現在正戴著這副眼鏡望著天邊的火燒雲。他本來是想用這副眼鏡的鏡片插入自己的喉管的,但是他實在是下不了手。他太留戀這個世界了,眼前的草坪就足以讓自己體味活著的美好。一切就快結束了,院子裡一絲風都沒有,六七個人看著他,表情麻木,他們看得太多了,理解不了一個要死的人此時的平靜。他感到自己現在的平靜有點豪邁,像個漢子,這大概是自己人生最後一次輝煌了。死對於他來說是幸運的,他是白山省首例被執行注射死亡的貪官。他坐在椅子上想,僅就這一點,自己是幸運的,起碼比有些貪官幸運,自己貪了兩千多萬,執行的是注射死,而有些貪官只貪了幾十萬、幾百萬,卻被槍崩了,法律真他媽的不公平。想到這兒,他越發平靜了,臉上還帶著笑容。在官場上混了二十多年了,任憑自己盡情地發揮想象,卻從來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死去。他唉了一聲,這是他行刑前最悲哀的表現,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在官場心不由己是錯誤的,其實人在官場命不由己呀!
昨夜妻子來看自己,他在妻兒面前長跪不起,兒子看見父親帶著腳鐐穿著囚衣嚇呆了,妻子和兒子也跪在他面前,還給他磕了頭,哭嚎聲泣鬼神驚天地,他內心感嘆人之將死啊!他沒有哭,他在看守所裡考慮了兩年多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只能叫負隅頑抗。這兩年多來,他害了太多的親友。與妻子生離死別後,妻子的下半生就要在牢獄中度過了,兒子怎麼辦?想到兒子,他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他不是哭,而是嚎,那種山野中野狼般的悲嚎……
菸頭兒快燒到手了,他捨不得扔掉,他恨不得讓烈火燒掉自己,毀滅是一種快感。火燒雲越來越紅了,他卻有一種深深墜入黑洞的感覺,自己是黑洞的製造者,現在卻要墜入深深的黑洞,這是多麼可怕的歸宿。
“時間到了!”行刑者說。
他渾身開始冰冷,腳鐐沉重得抬不起腳,藍色的囚衣箍在身上,彷彿束縛了靈魂。他還能感覺到是幾個人把他架到行刑室的。
行刑室是一間單獨的隔離室,室內有一張床。法醫讓他躺下來,結果他動作僵硬,腿彎不下來。
“別緊張,你身體怎麼這麼硬?”法醫冷漠地說。
“我不緊張。”他答道。
“我先給你注射一針鎮靜劑。”法醫又冷漠地說。
他沒有回答。
鎮靜劑順著血液流遍全身,他進入半夢半醒狀態,緊接著法醫用膠管幫他紮起左臂,向其靜脈注入藥物。三十五秒,他徹底睡去了,他的靈魂墜入了深深的黑洞……
這分明是在寫賈朝軒被判死刑執行注射死的過程,丁能通驚歎於顧懷遠的膽量,看來這小子是想開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辭職後反倒灑脫了。
丁能通接著往下讀:
張國昌死後不久,李國藩也死了,他是死於肝癌。李國藩死的那天,天下起了小雨,私下裡還去了一些領導為他送行,儘管他被判了死緩,並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有人說,害人先害己,李國藩遭了報應。有人說張國昌不去澳門豪賭誰也害不了他。我看著他們爭鬥了兩年多,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兩敗俱死。
我一直試圖總結點經驗教訓,在致命的漩渦中如何才能自拔,最後我發現秘書不過是政治漩渦中的一條小魚,連哭都是無人察覺的,因為魚在水裡,即使哭也是無人能看到的。但是生活是水,水終於發現了魚的眼淚。因為魚不僅在水的心裡,而且眼淚是鹹的,水是淡的,眼淚增加了水的鹹度。其實領導也是魚,只不過比秘書這條小魚大一些,是魚就難免被捲入致命的漩渦。
我給張國昌做了兩年的秘書,我發現秘書必須深諳政治的遊戲規則,才能迴避弄權的風險。不過,秘書與領導之間的人身依附關係,使秘書很難擺脫“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窘境。
有人說我是這場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我慶幸自己犧牲了,當然,這種犧牲帶來了巨大的痛苦,我只能用沉默和反思自我療傷。人有多堅強就有多脆弱,這種脆弱讓我看清了自己,人們很少看自己,只顧看別人,這是我痛苦的收穫。我本來還想繼續在辦公廳乾的,但是,我發現無論是官本位、學本位、還是商本位,最終都是人本位。人是群居的,人永遠不會群而不黨,我辭職了。我不想再成為市長秘書,那種聽領導念自己寫的材料,還得扮認真狀做筆記的小人物,無聊透頂。當然,做出這種抉擇是痛苦的。這其實是一個心境煉獄的過程。
過去,張國昌任東州市常務副市長時,經常向別人介紹說:“這是我的秘書。”聽起來我像是他的私人財產。現在我才知道,我就是我自己,我誰的人也不是。這個認識越來越透徹,能有這種認識得益於我一直是一個精神上獨立的人,我懂得人的全部尊嚴就在於思想。
我還有許多新的生路,我突然想到魯迅先生在《傷逝》中的一段話:
“新的生路還很多,我必須跨進去,因為我還活著。但我還不知道怎樣跨出第一步。有時,彷彿看見生路就像一條灰白的長蛇,蜿蜒地向我奔來,我等著,等著,看著臨近,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裡。”
我其實已經跨出了第一步,跨出這一步時是清醒的。“但是,這卻更空虛於新的生路,現在有的只是初春的夜,竟還是那麼長。我活著,我總得向新的生路跨出去,那一步。”
張國昌的注射死是在春天進行的,李國藩的死也是在春天,死神選擇春天接納他們,大概是希望他們的靈魂再生。靈魂真的能再生嗎?……”
很顯然,這裡的張國昌就是賈朝軒,而李國藩就是肖鴻林,丁能通幾乎一夜沒閤眼,一口氣讀完了這部長達二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他掩卷長嘆,看來顧懷遠要重新選擇另一種人生了。顧懷遠雖然另類,但果然能成為一代文豪也不枉此生。想到這兒,丁能通心中生出幾分羨慕之情,他連打幾個哈欠,望了一眼窗外,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