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市政府常務會上,林大可建議夏聞天在什麼產業立市的問題上適當向洪文山讓讓步,這樣有利於黨政一把手的團結,夏聞天也覺得老這麼頂著幹不是一回事,其實,他骨子裡並不反對把房地產作為支柱產業,只是由於洪文山急於讓東州經濟走出低谷,對房地產的發展過於放任,致使房地產市場秩序混亂,遍地開花,以至於繼花博園周邊房地產遍地開花之後,又蔓延至草河口風景區,整頓東州房地產市場迫在眉睫。
因此,在市建委拿出整頓方案後,夏聞天和林大可決定找洪文山溝通一次,之所以讓林大可陪同,是因為夏聞天擔心一旦與洪文山爭執起來,林大可可以打打圓場。
早晨,夏聞天和林大可走到洪文山門前時,張小泉突然開門出來,他驚異地問:“夏市長,林市長,真巧,何市長也來了,正和洪書記談話呢。”
林大可聽說何振東揹著市長和常務副市長一大早就來找市委書記很不滿意,心裡想著,嘴裡便脫口而出:“這傢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怎麼繞著我們找書記彙報?”
夏聞天連忙制止,“大可,既然振東同志也在,城建工作由他主管,我們就會同振東一起談吧。”
張小泉剛要去通報,林大可二話沒說就推門闖了進去,“洪書記,歡不歡迎我們兩位不速之客呀?”
“噢,聞天、大可,你們不是不速之客,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振東,還是你老兄詭道啊!知道到洪書記這兒吃小灶!”林大可揶揄道。
“大可,這你就誤會了,不是振東找我吃小灶,是我請振東來給我吃小灶的。”洪文山連忙解釋道。
“聞天、大可,文山同志找我是想了解一下上次常務會咱們討論要建國際會展中心的事。”何振東尷尬地笑著解釋道。
“是啊,我看了市政府常務會議紀要,我發現你夏聞天對房地產也感興趣了!”洪文山話裡有幾分得意。
“文山同志,這段時間我對你的房地產立市的提法進行了反思,我覺得東州市目前先行啟動房地產業確實有優勢,但是必須規範發展,要按規劃,決不能飢不擇食,遍地開花。更不能把房地產市場當作大賭場。花博園周邊的房地產開發應該立即叫停,草河口風景區周邊剛剛啟動的一些項目必須馬上制止,堅決拆除。老洪,東州的房地產發展再不加強用地的規劃管理,來者不拒,必然引起無序競爭,甚至是惡性競爭,表面看上去紅紅火火,其實,醞釀的風險必將是你我始料不及的。”
“聞天,我的意思是先讓財政的口袋鼓起來再說,如果不違點規,怕是你這個市長連公務員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了吧。”洪文山固執地說。
“洪書記,夏市長,我勸你們兩位領導各讓一步,洪書記的房地產立市的初衷是好的,夏市長要規範科學地發展也是對的,我個人的意見是既同意大力發展房地產業,又主張科學健康地發展。你的意見呢?振東?”林大可直率地說。
“我是執行者,市委市政府怎麼定,我就怎麼執行。”何振東圓滑地說。
“屁話,你自己就沒個態度?”林大可質問道。
“這就是我的態度。”何振東狡辯道。
“老洪,市建委這個報告搞得不錯,我給你帶來一份,我的意見是所有房地產項目用地必須符合土地利用總體規劃和土地利用年度計劃,嚴禁違反土地利用規劃審批用地,要加強土地利用總體規劃和開發的總量控制,建立健全房地產開發用地計劃指標管理體系,必須嚴格執行房地產開發用地年度計劃指標,未經批准不得突破。存量建設用地用於房地產開發的必須納入計劃管理,對存在違法行為的開發企業要嚴厲查處。”
夏聞天說完看著洪文山,洪文山自己先點了一支菸,沉思良久,他覺得自己也該讓一步了,這個年輕的專家型市長夠給自己面子了,要是與其他人比,如當年的腐敗市長肖鴻林,早就把工作矛盾轉化成個人恩怨了,反正房地產立市的觀念在全市廣大幹部群眾中產生了深刻影響,夏聞天不讓步也不行了,規範一下也好,不然矛盾鬧大了,讓林白和趙長征知道,很可能轉化成他們之間的矛盾,當初在用自己和夏聞天的問題上,林白和趙長征的意見是相左的,是林白同志力排眾議向中組部建議由自己來擔任市委書記,自己這個當班長的絕不能和聞天同志搞得太僵。
想到這兒,洪文山和藹地說:“聞天,既然我們對房地產立市都沒有異議了,怎麼發展就是你市長的事了,我的意見是草河口周邊的房地產項目堅決叫停拆除,花博園的項目不再審批了,就維持目前的規模,我現在感興趣的是國際會展中心能不能上,怎麼上,前幾天,成高找過我,說香港黃河集團總經理水敬洪有意在東州搞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只是選址太苛刻了,我讓振東同志接觸了一下水敬洪,看看能不能換個地方,人家不答應,別的地方人家不感興趣。”
“老洪,到底人家看中咱們哪塊風水寶地了?”林大可甕聲甕氣地問。
“藥王廟社區。”何振東插嘴道
“絕對不行!”夏聞天毫不猶豫地說,“藥王廟社區有三四千戶居民,幾十家企業,那裡最久的樓房也不過十來年,拆了不僅浪費不說,補償太高,一旦補償不到位,三四千居民集體上訪,搞不好會驚動中央,老洪,中央三令五申嚴禁城市非公益性的項目大拆大建,蓋什麼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真要上馬,老百姓要罵孃的!”
“但是我們也不能把到嘴的肥肉給吐出去呀,我看這麼辦,聞天,你想辦法直接見一見黃瀚晨,看看能不能說服這位東南亞一帶著名的房地產巨頭不搞什麼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而是搞成帶有公益性質的國際會展中心,這要比搞什麼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對東州的發展更有利。”
“老洪,這倒是個好主意,就怕黃瀚晨不願意呀!”夏聞天為難地說。
“聞天,事在人為嘛,黃瀚晨是具有遠見卓識的投資家,我相信憑你的智慧一定能說服他。”
洪文山說完,眾人哈哈大笑。
在丁能通的授意下,市駐京辦轉變職能調研小組組長鬍佔發和副組長榮國庫主動去香港駐京辦取經,獲益匪淺,三個人正在丁能通的辦公室研究調研報告時,副主任楊善水興沖沖地推門進來了。
“能通,有一個好消息,香港黃河集團董事局主席黃瀚晨先生要到北京來了。”
“從哪兒得到的消息?”丁能通眼睛一亮興奮地問。
“是港方總經理朱明麗告訴我的,你不是說夏市長想見黃瀚晨嗎?沒想到他們不請自到啊!”
“哪天到?”
“後天。”
“太好了,善水,你趕緊和朱明麗商量接待工作,我向夏市長彙報,請夏市長趕緊進京。”
楊善水興沖沖地走了,丁能通接著說:“佔發,國庫,就按咱們商量的方案定,你們多走幾家駐京辦,不光走省市一級的,縣一級的駐京辦也要走到,省廳和國有大中型企業的駐京辦都要走到,這次我們一定要搞出個像樣的調查報告給夏市長。”
兩個人答應著走了,丁能通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撥通了夏聞天的手機。
夏聞天接到丁能通的電話後,立即與洪文山進行了電話溝通。兩個人都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
“聞天,有人說黃瀚晨是頭仁慈的獅子,千萬別被他的仁慈麻痺了,不管多麼慈善,前提他還是一頭獅子。”洪文山風趣地說。
“老洪,環顧亞洲甚至全球,只有少數企業家能夠從艱困的童年克服種種挑戰而成功建立一個業務多元化及遍佈全球幾十個國家的龐大商業王國,涉及的產業從房地產、通訊、能源、碼頭到化妝品直銷店,對於這樣的企業家來說,財富早就不是生活的目標了,他有一句名言:內心的富貴才是真富貴。我有信心說服他。”夏聞天自信地說。
“光有信心不行,要動點腦筋,講點韜略,香港黃河集團不是慈善機構,不要怕人家賺錢,要讓人家有利可圖,這樣才能吸引外商。”洪文山魄力十足地說。
“老洪,也要考慮讓對方把錢賺得合理合法,並在我們承受能力範圍之內。”夏聞天考慮問題一直比洪文山謹慎。
“總之,就是要讓對方感到,咱們不怕人家賺錢,聞天,你智商比我高,應該懂得這張牌的政治意義比經濟意義要大得多,黃瀚晨肯在東州投資,就相當於一顆原子彈,會輻射到美國、歐洲去。”洪文山有些激動地說。
夏聞天放下電話,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靜,自己上任東州市市長以來,沒白沒黑地幹,卻始終放不開手腳,與洪文山的關係始終緊張得一觸即發,終於以自己的讓步得到了緩和,接下來是這本經怎麼念,仍然是重大考驗。
東州是一座歷史悠久的盛京古城,是一個值得睿智的頭腦充分研究的深奧話題。在這裡,儘管宮廷管絃化作了里巷謠曲,舊時堂燕飛入了百姓宅簷,那些雍容的步態和傲岸的眼神,卻在市井勾欄之間鐫刻著幾許永遠的得意。
歷史進入了一個充滿選擇的時代,遠去的輝煌不會順理成章地成為攀緣未來的雲梯,附庸於舊體制上的車輪,更無法變成騰飛的翅膀。
“肖賈大案”的陰霾讓東州的腳步不再從容,這些年東州的樓高了,天藍了,草綠了,大氣中的工業粉塵減少了,而企業的經濟效益卻在滑坡,大量的下崗工人使工業區變成了度假村,車間裡的上崗工人在逐漸減少,而馬路上的無照商販卻與日俱增,東州在全國大城市的經濟增長各項指標排位漸次後移,街頭巷尾的言談話語裡平添了幾許憂慮與惶惑。
冰天雪地不曾征服東州,天災饑荒不曾征服東州,外族侵略不曾征服東州,連年兵燹不曾征服東州,眼下的困難就能征服東州嗎?
東州作為一座具有豐富經濟文化背景的城市,在完成自身的歷史蛻變,並謀求與中國和世界經濟接軌的全部過程中,出現的某種經濟失重狀態,是由不可避免的歷史反彈和全國經濟整合運動所決定的,並不是“肖賈大案”的必然結果,這一點夏聞天與洪文山的看法有著本質的區別。
從某種意義上說,東州經濟失重狀態是中國經濟結構、體制和機制調整的必然結果,是動態的大格局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這種調整中,東州作為老工業基地自然要為此付出代價,而且是沉重的代價。
調整一座失重的城市,必然抓住最關鍵的支點,要使東州騰飛,必須為它插上強勁的翅膀,在歷史的漫漫進程中,某些人的思考和作為可能會隨著時間長河悄然流逝,也可能成為歷史最光彩的記載。
決策的重要性就在於一計興幫或一言喪幫,正因為如此,夏聞天覺得自己這個八百萬人口副省級省會城市的決策者肩上擔的是歷史的責任,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每走一步都有如履薄冰之感,忐忑不安的心緒鬱積在胸,拂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