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存山和丁能通找了一家叫“吧嗒嘴殺豬菜”的小酒店,隨便要了兩個菜,又要了兩瓶東州大麴,準備一醉方休。
石存山這段時間案子纏身,很長時間沒痛痛快快地喝酒了,兩個人都把不住自己,三杯酒下肚都打開了話匣子。
“能通,你和衣雪到底是怎麼回事?”石存山一副興師問罪的口氣。
“衣雪沒告訴你們?”
“告訴我們什麼?每次衣雪給衣梅打電話都哭得跟淚人似的。怎麼,想當陳世美呀?”石存山譏諷地問。
“我知道我在你和衣梅的眼裡一直就是陳世美,不像你永遠是英雄!”丁能通自斟自飲地說。
“我們什麼時候把你當成陳世美了?我是在問你那麼好的媳婦怎麼說不要就不要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石存山也幹了一杯酒逼問道。
“別問了,存山,就算我對不起衣雪。”
“什麼叫就算呢?你本來就對不起人家孃兒倆,大老遠地你把人家孃兒倆扔在異國他鄉,你整天花天酒地的,讓衣雪整天守活寡,我要是衣雪非給你戴頂綠帽子不可!”
石存山不提綠帽子還好,一提綠帽子,丁能通一下子火了:“石存山,綠帽子我早就戴上了,而且是洋綠帽子,這下你滿意了吧?”
石存山聽罷,圓睜二目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衣雪會紅杏出牆?”石存山喃喃地問。
丁能通痛苦地端起酒杯連幹了兩杯,石存山緩和了一下口氣,輕輕拍了拍丁能通的手,然後掏出煙遞給丁能通一支,兩個人互相點上火,半天沒說話。
“能通,事兒既然發生了,就想開點吧,我聽說那個羅小梅還在糾纏你,我提醒你,這個女人水很深,小心別把自己淹著!”石存山深吸一口煙說。
“存山,你好像知道了什麼?”丁能通警覺地問。
“反正你得加小心,色子頭上一把刀,你現在孤身一人了,小心別掉進溫柔井裡淹死!”
“有這麼嚴重嗎?”
“等著瞧吧,狐狸尾巴早晚露出來!”
“存山,我也提醒你,常務副市長林大可和副市長何振東可都當過皇縣父母官,沒有證據可別亂懷疑人,弄不好毀了自己來之不易的前程!”丁能通不慍不火地提醒道。
“能通,我也不是嚇大的,當年肖鴻林、賈朝軒猖狂不,我都沒懼,不照樣栽在我手裡。為什麼?咱們行得正走得端啊!”
“存山,我提醒你,林大可和何振東是兩種人,走的不是一條道。”
“這話我同意,林大可的司機和杜心海是戰友,林市長的兒子在鄰省的大學讀書,有一次林市長從東州去鄰省開會,正在家中休假的兒子想搭便車去學校,就上了車,林市長一上車看到坐在車裡的兒子,毫不留情地把孩子從車上轟了下來。她媳婦上班遠,又不會騎自行車,每天都擠公共汽車,林市長從來沒用公車送過夫人上下班。”
兩個人正說得起勁,丁能通手機響了,他接聽後才知道是顧懷遠打來的,顧懷遠告訴丁能通金冉冉的小說出版社很看好,同意出版了,丁能通聽罷很高興。
“懷遠,我回東州了,正在和石存山喝酒,你過來吧,我很想聽聽你這個大作家的心得。”
“我在電視裡看見你了,好吧,你們在哪兒?”
丁能通說了地址,顧懷遠說一會兒就到。
“能通,顧懷遠這小子我很佩服,能夠出汙泥而不染,而且離開官場也能活,不簡單,現在官場上有不少官混子,雖然地位熬得挺高,但是屁本事沒有,離開官場讓他養活自己,他連下崗工人都不如。”
“存山,你這話太偏激了,鄭衛國就給林娟娟的林氏集團當總經理呢。”
“鄭衛國給肖鴻林當過秘書,肖鴻林雖然腐敗掉了,但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你丁能通不給肖鴻林當秘書也未必出息成這樣!”
石存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整天打打殺殺地出口傷人慣了,丁能通不挑他的理。
“我跟懷遠不能比,懷遠在市政府辦公廳是公認的大才子,不僅文章寫得好,而且有政治頭腦,如果不是跟錯了人,保證是個政治明星。”
丁能通正說著,顧懷遠推門走了進來,石存山說:“說曹操,曹操到。懷遠,這兒呢!”
顧懷遠一揮手走了過來。
“你們哥兒倆好雅興啊!”顧懷遠與丁能通、石存山握了握手說。
三個人重新落座,丁能通又重新要了酒菜。
“懷遠,想不到冉冉的小說真的能出版,我替冉冉謝謝你,先敬你一杯!”
兩個人一飲而盡後,石存山問:“能通,誰是冉冉?”
“一個朋友,在周書記家做過保姆,現在是人大的研究生。”丁能通輕描淡寫地說。
“能通,跟存山還打馬虎眼,我看是紅顏知己吧,要不你為她的事會這麼上心?”顧懷遠一句話捅破了窗戶紙。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丁能通臉泛紅暈,連忙解釋。
“丁能通,我算看出來了,你小子在北京城一點也不老實呀,難怪你的婚姻走到了頭……”石存山自知在顧懷遠面前說走了嘴,連忙轉移話題,“懷遠,又寫什麼大作了?”
“最近正在醞釀一部新的長篇小說。”顧懷遠深沉地說。
“什麼名字?”丁能通頗感興趣地問。
“《大拆遷》。”
“怎麼會想到這個主題?”丁能通不解地問。
“是受藥王廟社區項目的啟發,你們可能還不知道,自從市政府有意動遷藥王廟社區後,那裡的老百姓群情激憤。傍晚的東州新聞報道,今天白天市政府和香港黃河集團已經就開發藥王廟社區的項目簽了約,說明這件事板上釘釘了,我擔心即將失去家園的老百姓會鬧起來,我將全程跟蹤這件事,以動遷藥王廟社區為背景,寫一部長篇小說《大拆遷》,專門揭示在拆遷過程中老百姓的苦辣酸甜、喜怒哀樂。”顧懷遠一本正經地說。
“這樣的事情老百姓怕是不會有樂,也不會有甜啊!”石存山感慨地說。
“你們啊,純屬杞人憂天,這次開發藥王廟社區,市政府已經和香港黃河集團達成協議,按周圍市場價足額補償動遷戶,要讓他們在附近能買得起房。”丁能通笑了笑說。
“能通,你在北京呆得太久了,整天接待的都是上層人物,根本不瞭解老百姓的疾苦,藥王廟社區房齡雖然短則七八年,長則十幾年,但是百分之八十的戶型都是小戶型,有的甚至只有三五十平米,而現在不要說市中心蓋的新樓沒有低於六七十平米的,你就是足額補發動遷款,一部分老百姓在附近也買不起房子,何況藥王廟社區除了八百戶《清江日報》的職工外,大部分都是下崗職工,人家三四千戶老百姓在市中心住得好好的,你們為了一個什麼狗屁項目就讓人家搬到郊區去了,許多在市中心可以享受到的軟環境怎麼補償?”顧懷遠語氣有些激動,好像丁能通就是決策者。
“顧懷遠,你離開市政府才幾天呀,怎麼覺得你好像沒在市政府呆過似的!”丁能通揶揄道。
“我看懷遠說得有道理,你比如人家的孩子在市中心最好的學校上學,走十分鐘就到了,你給人家動遷了,人家只能在郊區買房子,孩子上學得擠一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老人得了心臟病,十分鐘到市人民醫院搶救過來了,搬到郊區打車半個小時都到不了,死了,要是在國外,這種軟環境的補償比房子本身的補償都高。”石存山打抱不平地說。
“國外是法治,我們還沒有擺脫人治的羈絆呀!就說德國吧,德國皇帝威廉一世當年在距離柏林不遠的波茨坦修建了一座行宮。有一次,他在登高遠眺波茨坦市的全景時,視線卻被挨著宮殿的一座磨坊擋住了。威廉一世非常掃興,但他畢竟還是愛自己子民的,他想以一種公道的方式來解決,於是派人前去協商,希望能夠買下磨坊。不料,磨坊主稱這座磨坊是從祖上傳下來的,無論什麼方式,他始終不肯搬。面對這樣的釘子戶,威廉‘龍顏’震怒,派人把磨坊給拆了,磨坊主被拆遷時沒有作任何反抗,而第二天,他便一紙訴狀把國家元首告上了法庭,地方法院受理後,判決威廉一世敗訴。威廉一世必須‘恢復原狀’,以賠償損失。儘管威廉一世貴為一國之君,拿到判決書也只好遵照執行。在歷經了數個統治者後,如今,那個磨坊,作為德國司法獨立的象徵,仍像紀念碑一樣屹立在德國的土地上。相比之下,我們不要說老百姓的房屋了,就是文物古蹟又拆了多少?”顧懷遠侃侃而談。
“懷遠就是有見識,這些年我們的法律出臺了不少,但是執行起來卻是難上加難,開發商霸王拆遷,老百姓有幾個告得贏的?”石存山憤憤地說。
“那東州的發展怎麼辦?身為東州的市民就不應該為東州的發展做點貢獻?”丁能通較真兒地問。
“能通,虧你還是駐京辦主任,國家三令五申嚴禁大拆大建,要以人為本,關注民生,難道你不清楚?”顧懷遠反問道。
“能通,我看懷遠的觀點你應該跟夏市長滲透滲透,夏市長畢竟來東州時間不長,對東州的情況瞭解不深。”石存山溜縫兒地說。
“能通,何況這個項目還摻和著林氏集團,林氏集團的總經理是鄭衛國,報復心理很重,林娟娟又和洪書記的前任秘書房成高關係曖昧,我擔心鄭衛國在這個項目中不會起好作用,你還不知道鄭衛國嗎,一個野心勃勃的冒險家,做夢都想當市長、省長,現在他的政治野心破滅了,有可能利用林娟娟的林氏集團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顧懷遠嚴肅地說。
“懷遠,你有點危言聳聽了,有那麼嚴重嗎?衛國的結局是慘了點,但也不至於幹傻事呀!”丁能通護短地說。
“能不能幹傻事,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顧懷遠無奈地苦笑道。
三個人喝到半夜才散,顧懷遠的話久久地縈繞在丁能通的耳邊,好奇心驅使,他打車直奔藥王廟社區。
夏末的微風透過車窗吹得丁能通酒往上湧,快到藥王廟社區時,他實在忍不住了,讓司機停了車,他扶著一棵樹大口地吐了起來,吐淨了以後,頭不怎麼暈了,可是胃裡卻空蕩蕩的,他扔給出租車司機十塊錢,掏出了手紙擦了擦嘴,一個人像幽靈一樣向藥王廟社區走。
已經是半夜了,但是大老遠就看到馬路上三五成群,七八個人一堆,十幾個人一夥地議論著什麼,他往藥王廟社區裡面走,成幫結夥的人群更多了,老百姓真的睡不著了,他們正在為即將失去家園而憂心忡忡。
丁能通湊到人群裡,想聽個究竟,但是他湊到哪群人中,哪群人就不議論了,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看來老百姓很警覺,丁能通這才體味到顧懷遠說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