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的時候,飯店偵探長奧格爾維從聖格雷戈裡飯店主樓取道職工使用的地下隧道蹣跚地走到鄰近的飯店車庫裡去。
他挑選隧道走,而不走更為方便的主樓過道,跟他精心考慮挑選這個時間是出於同一個理由——儘量不要惹起人們的注意。晚上十點半,旅客們要開車出去的也都已經走了,而要開車回來的還為時尚早。在那個時候,也不大可能有新的旅客住進飯店裡來,至少不會從公路上來。
奧格爾維原來的計劃是在凌晨一點鐘把克羅伊敦公爵夫婦的傑格爾牌汽車往北開去——離現在不到三個鐘頭了——這個計劃沒有變更。然而,在走以前,這個胖子還有事情要於,至關重要的是別讓人看到。
幹這件事情使用的工具全裝在他手中拿著的紙袋裡。克羅伊敦公爵夫人精心策劃時疏忽了這些漏洞,奧格爾維一開始就看到了,但是他寧願秘而不宣。
在星期一晚上死亡兩人的車禍中,傑格爾的一隻前燈撞碎了。而且,由於前燈的框圈撞落,現由警察撿了去,前燈的座架也鬆了。按計劃要在黑夜駕駛這輛車,那麼前燈一定要換過,座架也必須暫時修理一下。但是要把車子開到市內修車廠去顯然太危險了,讓飯店自己的機修工來修,也同樣是不可能的。
昨天,奧格爾維也趁車庫裡沒有人的當兒,檢查過那輛車子,它停在一根柱子後面不易看到的停車處。他決定如果能找到同一類型的前燈,可以自己臨時修配一下。
他掂量過到新奧爾良唯一一家經售傑格爾的汽車商那裡去買一隻前燈要冒的風險,結果放棄了這個想法。到目前為止,儘管據奧格爾維所知,警察還不知道他們在尋找的車子是哪家廠生產的,但是一兩天之後,那些玻璃碎片一經驗明,他們就會知道的。如果他現在去買了一隻傑格爾前燈,當查問時,就會一下子想起來,而追查到是誰買的。他想出了一個權宜之計,到一家自助汽車零件商店去買了一隻標準的北美雙燈絲密封燈。他憑目測認為這是可用的。現在他準備去試試。
在這麼緊湊的一天裡還去買了這隻燈,這使飯店偵探長既覺得稱心滿意又有些心神不定。他也感到疲乏,這對他就要長途駕車北上是一個不好的開端。他聊以自慰的是想起了那兩萬五千塊錢,其中一萬塊錢,根據商定,他今天下午已經從克羅伊敦公爵夫人那裡拿到了手。當時的情景是又緊張又冷淡,公爵夫人緊閉雙唇,一本正經,奧格爾維則毫不介意,只顧貪婪地把那一大疊鈔票往公事包裡塞。公爵在一旁喝得醉醺醺地,東倒西歪,眼睛迷迷糊糊的,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事。
想到錢,這個胖子精神為之一振。他已把錢藏在安全的地方,身邊只帶了兩百元——以防萬一旅途中發生什麼意外情況。
而另一方面卻有兩個原因使他心神不安。一是假如他不能把傑格爾開出新奧爾良,以及以後開出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田納西州和肯塔基州,其後果是可想而知的。二是彼得·麥克德莫特特別要求奧格爾維不要遠離飯店。
昨夜的竊案,很可能是一個慣竊在聖格雷戈裡飯店裡乾的,發生得真不是時候。奧格爾維已經盡力做了他應該做的事。他已經通知市警察局,偵探已經去訪問過失主。飯店職工,包括其他飯店偵探,已經有所提防,奧格爾維的副手也接到了關於遇到各種意外事故時應採取什麼措施的指示。但奧格爾維很清楚,他應該親自到場指揮,當麥克德莫特發現他不在時——第二天麥克德莫特就會知道的——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從長遠觀點看,這種風波與自己不相干,因為麥克德莫特之類的人可能飯碗靠不住,而奧格爾維卻仍然會保住他的飯碗,其理由只有他自己和沃倫·特倫特才知道。但是這樣一來,他以後幾天的行動,將會引起人們的注意,這是這位飯店偵探長首先要避免的。
這個竊案及其後果只在一個方面是有用的。憑這個正當理由,他又去走訪了一次警察局,在局裡,隨便問了一下車禍調查的進展情況。他了解到,警察局仍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案件上,並把全部力量都放在破案上面。在今天下午的《州報》上,警察局發出了一個新的通報,要求大家如發現擋泥板和前燈損壞的汽車應立刻報告。知道這些情況當然是樁好事,但是要把傑格爾駛出本市而不被發現就更難了。奧格爾維想起這點就有些害怕。
他已經走到隧道的盡頭,進入了車庫的副地下層。
燈光黯淡的車庫靜悄悄的。奧格爾維猶豫起來,到底應該直接去停在幾層上面的克羅伊敦夫婦的汽車那裡呢,還是先去車庫辦公室,那裡夜班管理員正在值班。他認為還是先去辦公室比較謹慎。
他吃力地、氣喘吁吁地爬上兩段鐵樓梯。管理員是一個殷勤的老頭子,名叫庫爾墨,他一個人坐在這間燈光很亮的靠近進出口坡道的小房間裡。當飯店偵探長走進房間時,他放下晚報。
“讓你知道一下,”奧格爾維說,“我馬上就要開走克羅伊敦公爵的車子。它在371號停車場。我在幫他做件事。”
庫爾墨皺起眉頭。“我不知道能否讓你開走,奧先生。除非有人許可。”
奧格爾維拿出克羅伊敦公爵夫人的條子,這是今天早上在他要求下寫的。“我想這就是你需要的許可了。”
夜班管理員仔細地看了上面寫的文字,然後把紙條翻過來。“這就行了。”
飯店偵探長伸出短肥的手去取回條子。
庫爾墨搖了搖頭。“我得留著它作證明。”
胖子聳聳肩膀。他頗想要回這張條子,但是如果他堅持要回,就會引起爭論,從而喚起對這個本來可能已被遺忘的事件的注意。他指了指紙袋。“我先去把這個放好。過一兩個鐘頭我就來開車子。”
“隨你的便,奧先生。”管理員點點頭,又看他的報去了。
幾分鐘後,奧格爾維走近371號停車場,故意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向周圍看了一眼。天花板很低的水泥停車坪上大約有一半停了車子,其餘地方空蕩蕩的,一片寂靜。毫無疑問,值夜班的車庫助手都在主樓他們的更衣室裡,趁這個空暇在打盹或玩牌。但動作還是必須迅速。
在遠遠的角落裡,靠傑格爾汽車和部分柱子的掩護,奧格爾維把紙袋裡的東西倒出來:一隻前燈、一把旋鑿、鉗子、絕緣線和黑膠布。
他的手指頭,儘管看上去很笨拙,動作卻出奇地敏捷。他雙手戴著保護手套,把殘留的破碎前燈拆下來。他一下子就發現代用前燈完全可以配上傑格爾汽車,只是電源接頭配不上。他預料到這點。他動作迅速地用鉗子、電線和膠布,改裝了一個粗糙但實際可用的接頭。他另外用電線綁住車燈,又從紙袋裡拿出硬板紙,把它塞進由於丟失了框圈而留下的空隙。他在上面貼上黑膠布,再把膠布穿過去,在後面粘住。這種貼貼補補的玩意兒在白天很易被人看出來,但在黑夜裡則可以應付過去了。這花了大約十五分鐘就完成了。他打開駕駛盤這邊的車門,把前燈開關轉到“開”字上,兩隻前燈全亮了。
他鬆了一口氣地哼了一聲。就在這個時候,從底下有一輛汽車疾駛而來,喇叭時斷時續地發出刺耳的鳴叫聲。奧格爾維愣住了。汽車越駛越近,在水泥牆和低天花板的回聲下,馬達聲特別響。突然,前燈一閃而過,汽車駛上坡道到上一層去了。輪胎吱的一響,汽車停下了,車門砰地一聲關上。奧格爾維這才放下了心。他知道車庫助手會乘吊車回到底下去的。
他一聽到腳步聲消失,就把工具和材料連同原來那隻前燈的一些大塊碎片一起放回紙袋裡。他把紙袋放在一邊,準備等一會來拿走。
剛才他上來時,看到底下一層有一個清潔工的小房間。現在他就從坡道往下走到那間屋裡去。
不出他所料,屋裡有打掃工具,他挑了一把掃帚、一隻畚箕和一隻水桶。他在桶裡裝了一些熱水,再放入一塊抹布。他留神聽著底下的動靜,等兩輛汽車開過了,才趕緊回到停在上面一層的傑格爾汽車旁。
奧格爾維用掃帚和畚箕仔細地把汽車周圍打掃乾淨。絕對不能有一塊可辨認的碎片留下,使警察得以同從車禍現場撿來的碎片作比較。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開進來停放的汽車逐漸增多起來。他在掃地的時候,有兩次因怕被人發覺而停了下來。當一輛汽車開進同一層的停車場,就停在離傑格爾幾碼遠的地方,他簡直都不敢呼吸了。幸而這位車庫助手向四周看也不看,但是這卻是個得趕緊乾的警告。如果一個助手看到了他,跑過來,那準會好奇地問長問短,而且到了底下還會講給別人聽。這樣奧格爾維對夜班管理員解釋的他何以在這裡的理由,似乎就難以使人信服了。不僅如此,要開車北上不被發覺,還應該儘量不留下蛛絲馬跡。
還有一件事需要做。他用熱水和抹布小心地把傑格爾擋泥板撞壞的地方及其周圍擦乾淨。他擰抹布時,本來乾淨的水一下子成了褐色。他仔細檢查了自己的手工,滿意地噓了一聲。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事,在車上再也找不到乾的血跡了。
十分鐘以後,他汗津津地回到了飯店的主樓。他直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想在長途開車去芝加哥之前,在那裡小睡一個小時。他對了對時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