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的鎖孔上戳著一張白紙條。在黃昏的光線中,柯羅特科夫把它通讀了一遍。
親愛的鄰居!
我這就坐車到茲韋茲哥羅德去看媽媽。我把這些葡萄酒作為禮物而留給
您。您且喝個痛快吧——這酒誰也不願買的。它們就放在角落裡。
您的安-帕伊科娃
發出一聲訕笑之後的柯羅特科夫嘩啦嘩啦地捅開了門鎖,來來回回地走了二十趟,把原先都擺在走廊角落裡的那些酒,搬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他點上了燈,也不脫去衣服,保持原先出門時那模樣,戴著鴨舌帽,穿著大衣,一下子就躺到床上。大約足足有半個小時的光景,他一直那麼人迷地端詳著克倫威爾①的肖像,那肖像融入了黃昏時分濃厚的暮雹裡。然後,他跳下床,突然間陷入那種狂暴的性子才有的發作之中。他扯下鴨舌帽,把它扔到牆角里,揮手就將一盒盒火柴全拋到地板上,而開始用腳去踐踏它們——
①克倫威爾(1599-1658);英國十七世紀資產階級革命活動家——
呸!呸!呸!——柯羅特科夫嚎叫著,咯吱咯吱地踐踏著那一盒盒討厭的火柴,同時朦朦朧朧地幻想著,他這是在踐踏卡利索涅爾的腦袋。
一回想起那雞蛋狀的腦袋,柯羅特科夫的腦海中陡然間又冒出那張時而颳得光溜溜的,時而蓄著大鬍子的面孔,也就在此時此刻,柯羅特科夫打住了——
請讓我想一想……怎麼會這樣呢?——他嘟噥著,用一隻手揉了揉兩隻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我怎能站在這兒為一些瑣事而分心,而所有這一切都令人發怵。要知道,他真的不會是雙面人嗎?
一股恐懼經黑洞洞的窗戶溜進房間,柯羅特科夫竭力不去往窗戶那邊看,就拉上了窗簾。可是此舉並未帶來多少輕鬆感。那雙面人的那張臉——一會兒長滿了大鬍子,一會兒突然間颳得光溜溜,時不時地從各個角落裡浮現出來,那雙綠幽幽的眼睛還炯炯發光。後來,柯羅特科夫終於支持不住了。他感到,他的腦袋緊張得就要爆裂開來,他輕聲地哭起來。
哭夠了,獲得了一陣輕鬆之後,他把昨天的那幾個已然粘乎乎的土豆吃下去了,然後又回到那可詛咒的謎團上去琢磨,又哭了一會兒——
讓我想一想……——他突然嘟噥道,——我這何必要哭,當我手中有酒時?
他一口氣便將一小茶杯酒全都喝下去了。過了五分鐘,這甜滋滋的液體就來勁了,——左側太陽穴開始痛苦地疼起來,想喝的念頭愈發強烈,愈發令人難受。他一連喝了三大杯,太陽穴上的那份疼痛使他把卡利索涅爾全然給忘掉了。他一邊呻吟著,一邊猛然地扯下上衣,慵困不已地翻著白眼,倒到床上。“要是有片氨基比林①就好了……”——他許久許久地嘟噥著,直到那夢神對他施捨出一份憐憫心,讓他昏沉沉地入寢——
①氨基比林:解熱鎮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