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去了省地稅局。一位女稅官看了一眼我的營業執照順手從窗口扔了出來。
“小姐,為什麼不給辦?”我不滿地問。
“到市裡辦吧,省裡只給辦國企的。”她冷冷地說。
我心想,全是屁話,根本就是嫌棄我的註冊資金少,沒辦法,只好找人了。省地稅局直屬分局的局長叫唐宋,彼此都知道但是不熟,我只好給林大勇打電話。
“雷默,非得在省地稅登記呀,在市、區不行嗎?”林大勇不解地問。
“市、區的人都知道我,過去張國昌就是管財稅的,我不願意讓人天天議論我。”我解釋說。
“好吧,我給唐宋打個電話,然後你自己再去一趟。”
我本來是想讓林大勇陪我去一趟的,看來林大勇也在變,生活中誰也抗拒不了媚俗的自然規律,肯為我打個電話,我已經很感激了。
唐宋是個少言寡語的人,我走進他辦公室時,他正在看報。我一進門,他就認出了我,雖然起身與我握了手又遞了煙,但我還是覺得不熱情。不過我也理解他,因為他是個內向人,很多朋友告訴我唐宋這個人還是挺講義氣的。
“唐哥,周汝祥還當局長嗎?”我搭訕著問。
“最近剛調走,到省政府當副秘書長了。”唐宋一邊抽菸一邊說。
“當副秘書長還管稅務嗎?”
“不管稅務管文教了。”
我心想,看來高遠並沒有放過他,這實際上是明升暗降了。唐宋給營業大廳一個主管登記的科長打了電話,然後說:“雷默,沒問題了,去辦吧。”
“唐哥,哪天叫上林大勇在一起坐一坐。”我謝過之後告辭說。
“行。你安排吧。”
在營業大廳我把五月花公司的所有材料交給了那位科長。科長讓我聽信兒,我便離開了營業大廳。
國稅登記辦得很順利,我和沙威、羅文投入到緊張的公司裝修工作中了。省地稅登記遲遲沒有動靜,區地稅局的人一看有塊肥肉打著清江省的招牌,便頻頻造訪。沙威就怕區裡知道,對地稅登記的事特別著急。
忽然有一天,一個姓金的人給我手機打電話,自稱是省地稅局直屬分局的,要來看看我們的企業,讓五月花公司派車接他。我心裡很高興,省地稅終於有動靜了。沙威安排了一臺麵包車。我開車和羅文一起去省地稅接人。
路過市府廣場時車過不去了,幾百名上訪的群眾把市府門前的路堵死了,上百名警察和武警戰士正在維護秩序。我把車停在路邊,讓羅文下車問問情況。羅文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市政府廣場賣掉了一半,賣給外商蓋五星級酒店,市民們反對,自發地到市政府上訪。”羅文憤憤不平地說。
我一下子明白薛元清為什麼要挪走鳳凰翼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還是繞道而行吧。”我搖了搖頭說。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省地稅局直屬分局姓金的人破口大罵:“五月花嗎?你們他媽的還有點時間觀念沒?”
我一聽心裡很不舒服,這個姓金的是個什麼東西,怎麼說話媽媽的,“對不起,金先生,路上有上訪群眾堵路,麻煩你再等五分鐘。”我強壓怒火說。
車到直屬分局時正好晚了五分鐘。那個姓金的穿著洗得發白的制服,嘴裡叼著煙正在門口不耐煩呢。
“對不起,老金,請上車吧。”我抱歉地說。
姓金的牛逼烘烘地上了車。
“這是我們雷總。”羅文趕緊介紹。
“雷總,先送我去趟艾麗斯商城,我買點東西。”姓金的嗯了一聲說。
“好吧。”我忍著氣說。
車駛往艾麗斯商城。
“地稅登記的事你們找誰辦的?”車正開著,姓金的突然問了一句。
“找你們唐局長辦的。”我脫口回答。
“你們認識唐局長?”姓金的有些緊張地問。
“何止認識,我們是多年的朋友。”我用威脅的口吻說。
“雷總,咱們還是先去看看企業吧,我怕時間來不及。”姓金的改變主意說。
我調轉車頭往公司走,心想,這小子原本是想宰我一刀,現在又怕我奏他一本。
“雷總,先回局裡吧,我還有點急事,企業改天再看吧。”
走到半路,這小子又改變了主意。
“改天是哪一天?”我不知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追問道。
“你聽電話吧。”姓金的支支吾吾地說。
我只好又掉轉車頭送姓金的回了局裡。回來的路上,羅文就罵姓金的不是個東西,本想吃拿卡要,一聽是局長的朋友沒什麼油水,腳底板抹油溜了。
姓金的溜了,以後又是十多天沒有消息,這時公司已經裝修完畢了。這兩天我和羅文每天都在縫紉機一條街上轉悠,想選一些縫紉機、熨斗什麼的。國產的機器用不長,國外產的機器太貴了,我一直沒有下決心買。本來我是想用虛擬工廠的模式運作公司的,大的訂單必須找好的加工企業來加工,小的訂單自己做一做,服裝企業的打板師非常重要。我發現羅文在實際操作中是個花架子,只會畫些不著邊際的抽象設計,對打板、面料的認識比我強不了多少。我開始感到有些棘手,需要一個有實際經驗的人來幫我。
晚上,我請林大勇吃飯,飯後我倆去寶石燈酒吧坐坐。不知為什麼,我離開政府後,特別喜歡去酒吧這種地方,也許酒吧是心靈流浪的天堂,是放縱和發洩的最佳場所。
我和林大勇上了二樓,正在找位置,就聽見有人喊:“大勇。”我倆回頭一看,是唐宋、肖劍和錢剛正在喝酒,我和大勇乾脆就坐了過去。唐宋、肖劍和錢剛是省委黨校研究生班同學。
“雷默,稅務登記辦完了?”唐宋一見我就得意地問。
“既然唐局長問了,我就當著諸位哥兒們的面彙報彙報。”我苦笑了笑說。
唐宋一聽我的口氣不太對勁兒,“怎麼到現在還沒辦完?”他不可思議地問。
我心想,唐局長,對不起了,為了五月花的事辦明白,我只好讓你下不來臺了。反正你得當著這麼多朋友的面給我個說法。你們地稅局的工作人員也太黑了,辦事效率也太低了,國稅局的登記沒找任何熟人,到窗口不到一星期就辦完了,真不知道你這個局長怎麼帶的兵?我一五一十地參了姓金的那小子一本。在座的朋友一聽都氣不過。林大勇更是義憤填膺。唐宋的臉色通紅,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氣的,反正很下不來臺。我一看火候到了,便轉了話題。
“大勇,聽說新的市府大樓已經選好了址,什麼時候動工?”我喝了一口啤酒問。
“已經開始動工了。”林大勇知道我在轉移話題,會意地說。
“那地價一定很貴吧?”我繼續問。
“市政府搬遷的目的就是要帶動黑水河南岸的大開發。”林大勇往嘴裡扔了幾粒爆米花說。
“那得禍害多少耕地呀?黑水河南岸是東州最好的菜地。”錢剛惋惜地說。
“南岸是黑水河的行洪區,一旦發生大洪水,需要行洪時是炸南岸還是炸北岸呢?”肖劍插嘴道。
林大勇還真被問住了。因為五年前發生的那場百年不遇的大洪水,驚動了中央領導。為緩解水情,保住東州,省委決定在南岸炸一個缺口。洪水肆虐嚎叫著淹遍了南岸所有鄉鎮。省委書記陸清坐在直升機上流下了無奈的淚水。那情景感動過八百萬東州人民。
如今東州市政府下決心把黑水河南岸建成北方的浦東,清江省最大的高科技園區,市領導率領東州市區各有關部門大小官員忙於招商、抓項目,卻涼了百萬下崗職工的心。改革開放已經跨世紀了,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究竟該做些什麼似乎仍然沒有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