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最近又抽了幾次。治癲癇的藥吃上以後就不能停,醫生讓每晚吃一次安定。安定是受管制的藥,藥店裡沒有,只好找醫院的熟人開。母親打來電話說,父親的藥吃完了。我趕緊打電話找楊娜,她有一箇中學同學在六院婦產科。楊娜與同學約好後,我開車和楊娜一起去了六院。
六院的同學叫袁圓,長得也圓圓的,一副可愛的樣子。楊娜以前跟我說過,袁圓是個男人狂,喜歡男人,從初三就開始談戀愛,結婚前光談戀愛的男人就有一個連,袁圓從不避諱談男人,她視男人為靈魂的鏡子。袁圓經常說:“女人要想了解自己就去找男人。”
我想,袁圓一定是那種性慾極強的女人,在她的嘴裡,從不談愛情,只談性或男人。她認為愛情的任何模式都來自於幻想,真正的愛情來臨之時根本就沒有模式。
袁圓見了楊娜很高興,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我看袁圓一個人就是一臺戲。其實,楊娜不願意我接觸袁圓,她怕袁圓那對勾魂兒的眼睛勾住我。我只好沉默不語。我知道性是上帝設下的最隱秘的一個陷阱,像裹著糖的藥,讓你享受一時半會兒的快樂,卻要讓你揹負起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在走廊裡,一個女醫生匆匆而過,楊娜一眼認出了那是王醫生。楊娜母親是乳腺癌轉肺癌死去的,一晃已經十年了。當時乳腺癌手術就是這位王醫生做的。王醫生聽到楊娜喊她,便停住了。楊娜提起自己的母親,王醫生還是記憶猶新。
“王醫生,最近我的雙乳總是有些痛,會不會是和我媽一樣的病?”楊娜不安地問。
“到我辦公室我給你檢查檢查。”王醫生認真地說。
楊娜和袁圓就去了王醫生辦公室。我在外面等著。大約十多分鐘後,楊娜和袁圓出來了,楊娜臉色很不好看,我知道檢查的結果一定不好。
“怎麼樣?”我焦急地問。
“裡面有腫塊兒。王醫生說,還是做掉的好!”楊娜恐懼地說。
“先別急著下結論,還是多看幾個醫生再說。”我安慰說。
楊娜壓力很大。我說了許多寬心的話。袁圓找了五個醫生開處方才開了一百片安定。
告別袁圓,我把車徑直開往省腫瘤醫院,我知道這裡是最權威的。這些年我和楊娜相濡以沫,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我不能看著她痛苦,我岳母的死在楊娜的心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楊娜把頭靠在我的肩上,雖然這樣開車不方便,但我也沒有制止,我要用溫暖消除楊娜的恐懼。人活一世,還有什麼能比兩個人相依為命更重要的。
在省腫瘤醫院,我給楊娜掛了專家號。乳腺科檢查的人很多。楊娜得排隊。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得乳腺癌的人越來越多。
這個夏天,我彷彿放逐了自己,有一種沉在水裡呼吸的感覺,我被酷熱的城市放逐在寂寞和友誼的邊緣,只有我和楊娜的愛穿越心靈的莊園,抵達內心的荒涼。
楊娜進去檢查,我一個人在走廊裡等。走廊裡來來往往的都是病人。我想,人病了,靈魂會不會病?如果這麼說,或許人都病了,我羨慕信奉宗教的人,靈魂有了寄託,或許沒有信仰的人都是病人,死後靈魂也只能在宇宙中游蕩。這說起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顆孤獨的靈魂在漫漫宇宙中穿越,冰冷、黑暗。
前兩天是鬼節,我和楊娜晚上一起散步,東州的大街小巷到處是燒紙的人。有的人為了搶地方還大打出手。一堆一堆的燒紙像鬼火一樣,冥冥之中不知道是祭奠亡靈,還是安慰活著的人。
燒紙燃盡的殘堆一個挨一個,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成千上萬的鬼火伴著我和楊娜,彷彿我們倆就是冥冥之中的遊魂。我們走在黑堆之間,我忽然意識到一個黑堆就是一個亡靈,亡靈在天有知,如果都來取錢,那麼東州的這個夜晚連呼吸的空氣中也充滿了小鬼。這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那麼李國藩、張國昌的亡靈是不是也該在這些亡靈之中?李國藩還好,有陳梅為他燒紙。張國昌就慘了,因為孟麗華在獄中,不知有沒有燒紙的自由。
楊娜從乳腺科出來,我從表情就能看出問題不大,“大夫說只是乳腺增生,不用動手術,吃藥就行了,不過以後兩三個月要來檢查一次。”她高興地說。
“開的什麼藥?”我關切地問。
“是乳安片。”
我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羅文到深圳參賽去了。五月花公司的事弄得一團糟,念舊情的幾個朋友給了幾個小單子,卻做不了,因為既無打板師,也無熟練工人,我急得團團轉。就在這時,沙威派來了他的表姐做出納,我明白沙威的意思,這是對我不放心,我雖然對沙威的做法不太滿意,但並未表現出來,熱情地收留了他表姐。表姐姓秦,一個五十多歲、臉色發黑,戴著高度近視鏡的女人。
“雷總,以後請多關照!”秦姐客氣地說。
“秦姐,不用客氣,五月花的董事長是沙威,我不過是個打工的。”我苦笑了笑說。
我對沙威的行為不想露出不滿,但她還是聽出了這話的弦外之音。誰都知道公司的出納是總經理最信任的人,我本想選一個財會專業畢業的大學生,看來這公司還沒等正常運轉,沙威就要搞家族化管理。不過,我只想做事,並無私心,事兒便過去了。
正在我焦頭爛額之時,英傑來了電話。我訴了苦。英傑說:“設計、打板我包了,熟練工人我幫你找。”英傑的一席話,讓我的所有問題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