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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說句既是玩笑又非玩笑的話:你也許沒有當成小丑演員,反倒成了一個類似時裝設計師的人物。因為在第二個沉船之夏過後的那個冬天①,正是馬爾克將所謂的流蘇帶入了這個世界。一根編織的毛線繫住兩個或單色或雜色、約莫乒乓球大小的羊毛小球,像一條領帶似的垂在襯衫領口的下方,前面繫上一個結,以便兩個小球能像蝴蝶結似的橫在兩邊。我經過證實得知,從戰爭爆發後的第三個冬天起,幾乎在整個德國,特別是北部和東部,人們開始戴上了這種小球或者流蘇——這是我們的叫法,在完全中學的學生中間尤為流行。在我們那裡,馬爾克是最先戴的,其實,他自己完全能夠發明出來。也許他真的就是發明者。據他聲稱,他讓他的蘇茜姨媽用碎羊毛、粗細不均的舊毛線和他去世的父親留下的補了又補的羊毛襪,做了好幾對流蘇。於是,他把它們套在脖子上,堂而皇之地帶進了學校——

    ①即1941年至1942年冬天。

    十天以後,這種流蘇開始出現在紡織品商店,最初還只是怕難為情似的放在收款臺旁邊的紙盒裡,不久則在玻璃櫥窗裡漂漂亮亮地公開亮了相,而且是免證供應——這一點尤為重要。此後,它們從朗富爾區出發,不受限制地開始了進軍德國東部和北部的勝利之行。甚至在萊比錫,在皮爾納,漸漸地也有人戴上了這種東西——我可以舉出許多見證人。幾個月之後,它們又零零星星地出現在萊茵蘭和普法耳茨地區,這時馬爾克已經把流蘇從脖子上取了下來。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馬爾克把他發明的東西從脖子上取下來的那一天。對此下文將會提及。

    我們後來又戴了很長時間流蘇,而這完全是出於抗議。我們學校的校長、高級參議教師克洛澤認為,戴這種流蘇太女人氣,配不上一個德意志的年輕人,因此他禁止在教學大樓和校園裡戴流蘇。然而,許多人只是在上克洛澤的課時才遵守這項作為通報在每個班級都宣讀過的規定。說起流蘇,我倒想起了“布魯尼斯老爹”。這個退休的參議教師在戰爭期間被重新招到講臺前面。他倒是覺得這種花花綠綠的玩藝兒挺有趣兒,在馬爾克不戴以後,他還有過那麼一次或兩次,把流蘇系在漿過的衣領前面,吟起艾興多爾夫的詩句:“陰暗的山牆,高大的窗戶①……”他也吟誦其他詩句,但無論如何也是艾興多爾夫的,這是他最喜歡的詩人。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愛吃零食,尤以甜的東西為最。後來,他在教學大樓裡被人抓走了,據說是因為他私吞了應該發給學生的維生素糖衣片,或許還有政治方面的原因——布魯尼斯是共濟會②成員。不少學生受到傳訊。但願我當時沒有說他的壞話。他那個長得像洋娃娃似的養女正在學習芭蕾舞,她穿著黑色的喪服走過大街小巷。他們將他送到了施圖特霍夫③——他永遠地留在了那裡——這是一個神秘而複雜的故事,與馬爾克毫無關係,把它留給別人在其他地方去訴諸筆墨吧④——

    ①艾興多爾夫(1788~1857),德國浪漫主義詩人和小說家。這兩句詩是他的《但澤》(1842)一詩的開頭兩句。

    ②世界性的秘密組織,起源於中世紀石匠與建築工匠行會團體。1933年納粹上臺以後,共濟會被宣佈為非法組織予以取締。

    ③位於但澤以東三十六公里的小鎮,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設有一個集中營。

    ④在小說《狗年月》裡,主人公哈里-利貝瑙描述了施圖特霍夫集中營。

    現在還是回到流蘇的話題。馬爾克發明這種東西,當然是想為他的喉結帶來一些好處。有一段時間,它們的確可以讓那種難以抑制的跳躍平靜下來。但是,當流蘇到處流行起來,甚至成為整個年級的時尚之後,它在它的發明者的脖子上就再也不那麼引人注目了。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二年冬天對於他來說一定糟糕透了,既不能潛水,流蘇也失靈了。我經常看見約阿希姆-馬爾克孤零零地走在東街上。他穿過熊街,朝著聖母院方向走去,那雙黑色的高腰繫帶皮鞋把煤灰路面上的積雪踩得嘎嘎直響。他沒有戴帽子。兩隻紅通通的招風耳光滑透亮。抹了糖水、已經凍硬了的頭髮自頭上的旋兒開始,從正中向兩邊分開。眉尖緊鎖,面露愁容,一雙大大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時更加淡而無光。外套的領子翻了起來,這件外套也是他父親的遺物。緊挨著尖尖的、甚至有些乾癟的下巴額兒圍著一條灰色的羊毛圍巾,上面彆著一枚很大的、老遠就看得見的別針,以防它滑落下來。每走二十步,他總要從外套口袋裡伸出右手,檢查一下脖子前面的圍巾亂了沒有。我曾經見過一些丑角演員戴著這麼大的別針表演,如喜劇小丑格洛克①、電影裡的卓別林。馬爾克也在練習。男人,女人,休假的軍人,孩子,零星地或成群地從雪地裡朝他走來。所有的人,包括馬爾克,都從嘴裡呼出白色的霧氣。霧氣又順著肩膀飄到身後。所有迎面而來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那枚滑稽的、非常滑稽的、非常非常滑稽的別針——馬爾克心裡大概會這麼想——

    ①格洛克(1880~1959),原名阿德里安-韋塔赫,瑞士著名丑角演員。

    在這個寒冷而乾燥的冬天,我和從柏林來此度聖誕節假期的兩個表妹曾經進行了一次遠足。為了湊成對兒,叫上了席林。我們越過結冰的海面,去那艘被冰封住了的掃雷艇。我們稍微吹了點牛皮,想讓這兩個嬌滴滴的柏林姑娘開開眼界,瞧一瞧我們的沉船。她們倆長得都挺漂亮,有著金黃色的鬈髮。我們還希望,能在沉船上同這兩個在有軌電車裡和沙灘上裝作羞答答的小妞,乾點什麼就連我們自己也不清楚的好事。

    然而,這個下午卻全讓馬爾克給攪和了。破冰船多次往返於通往港口的航道,所以在沉船的前面堆積了許多冰塊,重重疊疊,犬牙交錯,形成了一道佈滿裂縫的冰牆,甚至把艦橋都遮住了一部分。風兒吹來,冰牆呼呼作響。席林和我爬上約莫一人高的冰牆,首先看見了馬爾克。我們把姑娘也拉上了冰牆。艦橋、羅經室和艦橋後面的通風管道以及其他露在冰上的東西形成了一塊塗了一層藍白色釉彩的糖果,一輪凍僵了的太陽正在徒勞地舔著它。沒有一隻海鷗。它們恐怕都在遠處的海面上,圍繞著停泊場被冰封住的貨輪上的垃圾盤旋。

    馬爾克自然已將外套的領子翻了起來,緊挨著下巴額兒裹著圍巾,前面彆著那枚別針,頭上什麼都沒戴,仍然留著中分頭。馬爾克那兩隻招風耳倒是套上了那種運垃圾和啤酒的工人常戴的、黑色的圓形耳套,固定耳套的是一個鐵皮弓架,它像橫樑似的正好與頭髮的中縫交叉。

    他正在沉船前艙上的冰面上忙碌著,沒有發現我們。想必他已經幹得渾身發熱了吧。他試圖用一把靈巧輕便的斧子鑿穿那裡的冰層,前艙那個開著的艙口大概就在那層冰的下面。他迅速而敏捷地揮動斧子,砍出了一道環形的、約有下水道蓋子大小的裂口。席林和我從冰牆上跳下去,又把姑娘們接了下來,將她們一一介紹給馬爾克。他肯定沒有脫下手套,只是把斧子換到左手,伸出熱乎乎的右手和每個人握了握。我們把手剛縮回來,他的右手立刻又握住斧子,朝著裂縫砍了起來。兩個姑娘嘴巴略微張著站在旁邊。細小的牙齒凍得冰涼。呼出的氣在頭巾上結成了一層白霜。她們睜大發亮的眼睛緊盯著鐵斧和冰面撞擊的地方。席林和我無所事事地站在一旁,開始談起他潛水的事蹟和夏天發生的事情,儘管我們倆都對馬爾克大為惱火。“告訴你們吧,他曾經撈上來不少小牌子,還有滅火器、罐頭什麼的,用開罐器打開,罐頭裡面淨是人肉;他還搞上來一臺留聲機,你們猜猜,從裡面爬出什麼東西來了?有一次,他還……”

    姑娘們沒有完全聽明白。她們提了一些極其愚蠢的問題,還用“您”來稱呼馬爾克。他一刻不停地砍著,只是當我們在冰上過分誇張地大聲讚揚他的潛水事蹟時,他才搖搖戴著耳套的腦袋。他沒有忘記用那隻設握斧子的手摸摸他的圍巾和別針。我們說得口乾舌燥,渾身也都凍僵了。每砍二十下,他就休息一下,趁這功夫說上幾句謙虛的話,介紹一點客觀情況,連腰都顧不上完全伸直。他肯定而又尷尬地強調了幾次較小的潛水試驗,但卻避而不提那些危險的遠征;他談得較多的是他的工作,而不是他在這艘沉沒的掃雷艇裝滿海水的船艙裡進行的冒險。那道裂縫越來越深地進入冰層。我的表妹們並沒有讓馬爾克迷住,因為他的詞句始終那麼平淡無味,一點幽默感也沒有。這兩個小妞大概從未同這樣一個像祖父一樣戴著黑色耳套的人物打過交道。席林和我仍然無所事事,流著清鼻涕,狼狽地站在旁邊,他簡直把我們當成了兩個凍得渾身哆嗦的見習水手,以至於姑娘們也對我和席林另眼相待了。甚至在回去的路上,她們還一直顯得挺傲慢。

    馬爾克不肯走,他要把那個窟窿鑿穿,以便證明他選擇的那個位置正好是在艙口的上面。雖然他沒說“你們等到我鑿穿再走吧”這類的話,但是,當我們已經站在冰牆上時,他卻把我們起程的時間拖延了大約五分鐘。他一直躬著腰,壓低聲音說著什麼,並非衝著我們,而是朝著停泊場被冰封住的那些貨船。

    他請我們幫幫他。也許他是客客氣氣地下了一道命令?他要我們把小便尿進他用斧子砍出來的裂縫,讓溫熱的尿把冰化開,至少是把它弄軟一點兒。席林或者我剛想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或者:“我們在來的路上已經撒過尿了。”我的表妹們就已經大聲嚷了起來,表示願意幫忙。“哎,你們快把臉轉過去!還有您,馬爾克先生。”

    馬爾克告訴她們倆應該蹲在什麼位置,他說,小便必須始終尿在同一個地方,否則就不起作用。然後他也爬上冰牆,和我們一起把臉轉向沙灘。伴隨著竊笑私語,我們身後響起了一陣二聲部的小便聲。我們眺望著布勒森海濱沙灘和結冰的棧橋上黑壓壓的人群。海濱林xx道旁的十七棵白楊樹披上了一層冰衣。布勒森的那片小樹林的上方露出一個方尖塔,那是陣亡將士紀念碑。塔尖上的金球向我們發出令人激動的閃光信號。到處都使人感到這是禮拜天。

    姑娘們提好滑雪褲之後,我們跳下冰牆,踮著腳尖站在裂縫的四周。那兒仍在冒著熱氣,特別是馬爾克預先用斧子打過叉的兩處。淡黃色的尿積在冰縫裡,沙沙地響著,一點點地向下滲透。冰縫的邊緣漸漸地變成了黃綠色。冰在低聲哭泣。濃烈的臊味始終不散,因為這裡沒有任何壓得住它的氣味。馬爾克又用斧子砍了起來,臊味變得愈加濃烈了。他從冰縫處扒出來的冰碴兒足足可以裝滿一隻普通提桶。在那兩處打過叉的地方,他輕而易舉地加深了冰縫的深度,鑿出了兩口“豎井”。

    被尿泡軟的冰碴兒堆在一旁,很快就又被凍硬了。他又選了兩處,畫上了標記。姑娘們把臉扭向一邊。席林和我解開褲釦,準備幫助馬爾克。我們又化開了幾釐米冰層,鑽出了兩個不算很深的新的窟窿。他沒有撒尿。我們也沒要求他,相反倒是擔心姑娘們可能會慫恿他這麼做。

    我們剛剛撒完尿,我的表妹們還沒來得及開口,馬爾克就打發我們走了。我們重新爬上冰牆,望著身後,只見他將彆著別針的圍巾朝上拉了拉,遮住下巴和鼻子,但沒讓脖子露出來。帶有紅色和白色斑點的羊毛小球,或者說流蘇,暴露在圍巾和外套領子之間。這時,他已經彎下腰,繼續鑿那道我們和姑娘們正在談論的冰縫。在他和我們之間出現了一層層薄薄的霧靄,宛若洗衣房裡的霧氣,陽光在費力地穿透它們。

    在回布勒森的路上,我們的話題一直圍繞著他。兩個表妹交替或同時提出一些並非都能得到解答的問題。小表妹想知道,馬爾克為何把圍巾系得這麼高,緊挨著下巴額兒,像綁在脖子上的一根繃帶似的。大表妹也提起了這條圍巾。席林抓住這個小小的機會,開始描述馬爾克的喉結,好像是在談論一個雞嗉子。他摘下滑雪帽,用手指把頭髮從中間分開,誇張地做出吞嚥東西的動作,學著馬爾克那樣咀嚼,引得姑娘們哈哈大笑,都說馬爾克真夠滑稽的,大腦肯定有點兒不正常。

    我也為此作出了一份微薄的貢獻,介紹了你與聖母瑪利亞的關係。然而,儘管取得了這次有損於你的小小的勝利,我的表妹們一週之後還是返回了柏林。我們和她們除了在電影院裡有過幾次平平常常的擁抱和接吻之外,沒能幹出任何放縱的事來。

    此事不能再隱瞞下去了:第二天,我一大早就乘有軌電車去了布勒森。在海濱的濃霧下,我走在冰上,差點兒錯過了那艘沉船。我找到了前艙上方的那個已經鑿成的冰窟窿,費力地用鞋跟踩,用悄悄帶來的一根父親散步時用的手杖戳,弄碎了那層經過一夜又凍得可以載人的冰,又用帶鐵頭的手杖捅進這個灰暗的、滿是冰碴兒的窟窿。手杖幾乎沒到了杖柄,水也差點溼了我的手套。鐵頭觸到了前甲板。不,並非觸到前甲板。我先是將手杖伸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在沿著冰窟窿的邊緣向旁邊探索時,突然遇到了水下的障礙。我感到了鐵器與鐵器的碰擊:這裡正好是前艙那個沒有蓋子的、敞開著的艙口。倘若將兩個盤子重疊在一起,艙口就像那個下面的盤子,正好位於冰窟窿的下方。撒謊!沒有這麼精確,也不可能這麼精確。不是艙口大一點兒,就是冰窟窿大一點兒。當然,艙口的的確確是在冰窟窿的正下方。我不由得為約阿希姆-馬爾克感到自豪,心裡甜絲絲的,像是嚼著一顆乳脂奶糖。我真想把自己的手錶送給你。

    那塊圓形的冰塊準有四十釐米厚,平躺在窟窿的旁邊,我在上面足足坐了十分鐘。在冰塊下部約三分之二厚的地方,還有前一天留下來的一圈淡黃色的尿跡。我們幫了他的忙。當然,馬爾克一個人也可以鑿出這個窟窿。要是沒有觀眾,他也能行嗎?他是不是有一些只想留給自己看的東西呢?要是我再不前來讚賞你的話,那麼,就連海鷗也不會飛到前艙上空,欣賞你鑿出來的這個冰窟窿。

    他始終擁有觀眾。哪怕是單獨一人在冰封的沉船上開鑿那道圓形的冰縫,聖母瑪利亞也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身前身後。她注視著他的斧子,為他感到歡欣鼓舞。我現在這麼說,教會怕是不會贊同我的意見的。然而,即使教會沒有權力將聖母瑪利亞視為馬爾克表演節目時的堅定不移的見證人,那麼,她自己畢竟一直在全神貫注地觀察著他。我對此瞭解得一清二楚,因為我當過彌撒助手,先是在聖心教堂,輔助維恩克司鐸,然後又在聖母院輔助古塞夫斯基司鐸。當我多半由於年齡增長而對聖壇的魔力失去信念之後,我也仍然去幫忙。這件事為我帶來了樂趣。我總是盡心盡力,不像平時做事那樣拖泥帶水。我當初不清楚,至今仍然不清楚,在儀式前後或者在存放聖餅的神龕裡是否真有什麼……不管怎樣,當我作為兩個輔彌撒助手中的一個站在古塞夫斯基司鐸旁邊時,他總是很高興的。因為,我從來不在祭獻和變體①之間交換香菸廣告圖片——這在其他彌撒助手中間十分流行——從來不耽誤搖鈴②,從來不拿彌撒儀式上的葡萄酒去做生意。其他那些輔彌撒助手是些極其惡劣的傢伙,他們不僅在聖壇的臺階上傳看一些男孩子愛玩的東西,用硬幣或損壞的滾珠軸承打賭,而且還在神市做彌撒前的祈禱時相互考問一些有關已經沉沒或尚未沉沒的軍艦的技術細節。他們要麼根本就不朗誦祈禱文,要麼就在兩句拉丁文之間進行一次問答。“我進到上帝的祭壇前……‘埃裡特雷阿’號巡洋艦是哪一年下水的?……一九三六年。它有什麼特點?……到了歡悅我的青春的上帝前……它是意大利派往東非的唯一的巡洋艦。排水量?……上帝是我的勇力。兩千一百七十噸。航速?……我進到上帝的祭壇前……不知道。武器裝備?……有如當初那樣……六門一百五十毫米火炮,四門七十六毫米火炮……不對!……現在和將來……完全正確。德國的兩艘炮兵訓練艦叫什麼?……直至永遠,阿門……‘布魯梅爾’號和‘布萊姆塞’號③。”——

    ①條款與變體均為天主教會使用的神學名稱。

    ②天主教儀式通常是用拉丁文,為了照顧一些不懂拉丁文的信徒,彌撒助手常在神甫講到一些重要事項時搖一下鈴。

    ③這一段中加黑點的字原文為拉丁文。

    後來,我不再定期去聖母院輔彌撒了,只有古塞夫斯基司鐸派人來請才去。他的那些彌撒助手經常為禮拜天的越野行軍①,或為“冬令賑濟會”募捐而將他棄置不顧——

    ①納粹青年組織的一種準軍事訓練。

    上面說的這些話只是為了描述一番我在中央聖壇前面的位置。當馬爾克跪在聖母祭壇前面時,我從中央聖壇可以看見他。他居然能夠祈禱!他的眼睛像小公牛似的,目光越發呆滯,嘴角不停地抽動,好似要吐出一腔幽怨。被拋上沙灘的魚兒一次又一次徒勞地鼓鰓換氣。這情景也許可以說明馬爾克的祈禱到了何等忘我的地步:當古塞夫斯基司鐸和我走遍了所有領聖餐者的長凳,來到馬爾克面前時,他和往常一樣心虔志誠地跪在聖壇的左側,圍巾和那枚碩大的別針垂在胸前。他眼神凝滯,留著中分頭的腦袋朝後仰著,舌頭伸在外面,這樣一來那隻活潑的老鼠就露了出來,我甚至可以用手把它逮住。這隻小動物在毫無保護的情況下躥上躥下。約阿希姆-馬爾克或許也已察覺,他的那個引人注目的東西露在外面,不停地抽搐。他誇張地做出香咽東西的動作,大概想借此把站在一側的聖母瑪利亞的那雙玻璃珠眼睛吸引過去。我不能夠也不願意相信,你曾經在沒有任何觀眾的情況下做過任何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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