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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快,娟兒,撐篙!”

    “知道了,娘!”少女應了一聲,利落地撐動長篙,小舟一入河,她們就安全了。

    “好啦,總算逃出來了。”婦人鬆口氣,抹抹臉上急出來的汗,她與女兒相依為命近十五年,日子雖然苦了些,但自己沒病沒痛,女兒又聽話懂事,她已沒什麼好求的了。沒想到村裏的張財主突然有一天到家裏來,説她過世多年的男人曾欠他五兩銀子,如今已利滾利變成五十兩。她雖然沒見過世面,卻也知道這根本就是訛詐!後來,那姓張的就説若沒錢還,就讓娟兒到府裏做丫頭抵債。呸!欺她一個鄉下婦人愚笨嗎?那老色棍分明是要娟兒做他第八房小妾,也不想想自己土埋脖子的人了,還想糟蹋花一般的女孩兒!

    “娟兒,咱們到了對岸,穿過兩座縣城,就到了江源山,屈大夫心腸好,定會收留咱們。”婦人背向船尾,欣慰地看着女兒白淨的小臉。娟兒雖然瘦弱,但已是含苞待放的年齡,再過幾年,尋個好人家,自己一輩子的心願也就了啦。

    “娘,我小時候,真讓屈大夫救過嗎?”少女坐在母親對面,大大的水眸裏滿是好奇。

    婦人的臉忽然稍稍扭曲,沒有答話。

    “娘,您説啊。”

    逃離的岸邊人聲鼎沸,燈火通明,來的人真是不少。少女暗暗慶幸,幸好這渡口只有一條船,他們要過河,怎麼也得等到天亮。

    “娘,您怎麼斜着坐,不難受嗎?”少女微微奇怪,孃的姿勢有點怪。

    “娘,你睡了嗎?”

    婦人的身子緩緩歪倒,露出斜插在背後的一支長箭。

    “娘,娘?”

    少女的眸子一點點瞠大,手中的槳停了。

    ……(*……(*……

    江源山上。

    “這件衣裳是我去年做的,我覺它顏色素氣,一直也沒穿,你若不嫌棄,就讓給你穿。”梅笑寒坐在椅中,笑眯眯地望着一身新衣的嬋娟。

    “不不不,我怎會嫌棄,我從來……沒穿過這麼好的衣裳。”嬋娟手裏扯着月白色碎花的衣裙,有些結巴。從小到大,她一直都穿娘改小的粗布衣,幾時穿過這麼軟這麼滑的衣料?

    梅笑寒想着先前她説的身世,看着嬋娟白淨的小臉,雖然又瘦又小,卻是那麼秀氣可愛,難怪被地主老財看上要捉去做妾。

    “你有沒有十三歲呀?”可惡的張老財,連這麼小的女孩都不放過,良心八成是被狗給吃了。

    “我……我還有一個月就十五了。”嬋娟低着頭,聲音又低又細。

    “咦,那你只比我小兩個月啊,我上個月剛及笄。”梅笑寒摸了摸頭上的髮髻,可真看不出來,嬋娟除了眼睛是大大的,其餘部是小小的,小鼻小嘴小聲音,連膽子也很小,嘿嘿,看起來就很好欺負。

    “笑丫頭,你膽子倒不小,師父不在家,你竟然敢替他收徒弟?”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踏進門來,粗壯的嗓門嚇了嬋娟一跳。

    “二師兄,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上次喝酒弄濕了師父的醫書,呢,你慘了,鐵定要捱罵。”梅笑寒半點也不擔憂,反而笑得很開心。

    二師兄?嬋娟有點吃驚,他都這麼老了呀,那大師兄一定更老嘍,至於師父,八成是位鬍子長長的老爺爺。

    “師父要回來可不知幾年以後,書頁早都幹了,他怎麼會曉得。”二師兄捋捋長鬚,也沒什麼擔心的樣子。

    “書頁不濕,可是會皺呀,你説他會不會知道?”梅笑寒歪着秀美的臉蛋,晶亮的大眼眨呀眨的。

    “呃,這個麼……把它藏起來好了,反正師父都念熟了,也不一定會看。”二師兄打量了一下嬋娟,又看看梅笑寒道:“我説笑丫頭,這就是你説的那個小姑娘?”

    “是啊是啊,嬋娟,快叫二師兄,”梅笑寒扯扯她。

    “且慢且慢,先別忙叫,笑丫頭,你別擅自作主,師父不一定會留下她……”

    “我,我有信物!”嬋娟急得哭起來,生怕這二師兄會趕她走,趕緊掏出懷裏的玉佩,“娘説,帶這個來,屈大夫一定會記得。”

    “咦,這個……好眼熟,”二師兄接過碧青色的玉佩,仔細端詳起來,玉佩觸手温潤,刻有花紋,的確頗有熟悉之感,“啊,我想起來了,小姑娘,你是不是住在紅柳村?”

    “對對,我們村裏有好多紅柳,所以叫紅柳村。”嬋娟見他記起,不由滿心歡喜,淚也止了。

    “你就是當年那個病得很重的小女娃?你都長這麼大啦。”二師兄笑得滿面皺紋。

    “二師兄,你見過她啊?”梅笑寒插了一句。

    “當然見過。當年我跟着師父和大師兄到她家中借宿,正趕上她娘哭罵着大夫的方子不管用,害得女兒病更重。師父就給她針灸了三天,硬是把她救了回來。説起來,你的名字還是師父給取的哪。”

    “真的?”梅笑寒與嬋娟部眸大眼。

    “那還有假,你想想,一個鄉下女孩兒,怎麼會叫‘嬋娟’這麼雅緻的名字?”二師兄背起手,搖頭晃腦地,“那時嬋娟還沒有名字,她娘就乾脆求師父給取個名字,師父當時望望天上的月亮,嘆了口氣,吟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於是,你就叫‘嬋娟’啦。”

    二師兄把玉佩還給嬋娟,“看你乖乖巧巧的,又與師父有些淵源,你就先住下,等師父回來,收不收你再由他老人家決定。”

    “謝……謝謝。”嬋娟喜出望外,大大鞠了一躬。

    “別客氣別客氣,要是你願意幫我下山打個酒什麼的,我也會在師父面前幫你説兩句好話……不不不,是一定磨到他收下你為止,你看如何?”二師兄逐漸有倒戈傾向。

    “好,好啊!”嬋娟用力點點頭,看來這個屈大夫似乎不很嚴厲,徒弟好像都不怕他。

    “二師兄,你又捉到誰給你跑腿打酒?”低沉的聲音傳來,一個身影躍進屋內。

    “這回人可全了,來,嬋娟師妹,這是欒師兄。”梅笑寒一指來人,“你別看他兇兇的,紙老虎一隻,不必怕他。”

    嬋娟怯怯地瞄了一眼,欒師兄二十七八歲,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她福一福身,聲音小小的:“欒師兄好。”

    “她是誰?”欒杉一皺眉,嬋娟立刻嚇退好幾步。

    “你聲音低一點,別嚇壞小師妹。二師兄,你和他説去。”梅笑寒拉起嬋娟的手,笑容燦然,“別理他們,走,我領你各處看看。”

    嬋娟羞怯怯地跟着走出房門。

    傍晚的涼風習習,拂上她秀致的小臉,牽動起鬢旁的青絲。她閉眼,深吸一口氣,芳香清甜的氣息侵入肺腑,好似春雨剛過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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