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伊莎一拐一拐、疲倦地回到她房裡。
她感到困惑,非常疲累。她瞭解到,年齡終於向她敲起了警鐘。到目前為止她只知道身體上的疲倦,卻毫無意識到精神上的疲累。但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精神上保持警覺的壓力正在吸取她身體上的資源。
如果她現在知道,如同她相信她已經知道的一樣,迫近的危機是由什麼地方來的——然而這項知識並沒有帶來精神上的輕鬆。相反的,她不得不更加小心警覺,因為她已經故意把注意力吸引到她自己身上。證據——證據——她必須找到證據。但是,如何找?
她瞭解,她的年齡跟她作對的就在這裡。她太累了,無法隨意而為——無法讓自己的頭腦作創造性的運作。她所能做的只是防衛——保持警覺,小心提防,保護自己。
因為那個殺手——她不存任何幻想——會再度出手。
她可不想成為下一個犧牲者。她確信,下毒會是被運用上的手段。暴力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從不獨處,總是由僕人圍繞著。因此不會是下毒。這她可以信得過。雷妮生會幫她做飯同時親自端來給她。她把一個酒架和一甕酒放在房裡,在奴隸嘗過之後,她等上二十四小時,確定沒有惡果。她讓雷妮生跟她一起吃飯一起喝酒——儘管她不替雷妮生擔心——時候還沒到。可能雷妮生已經有了危險,但是這沒有人能確定。
她不時靜靜地坐著,用她疲倦的頭腦設想一些證實的方法,或是看著她的小女僕漿燙她的亞麻布衣裳,或是重新穿著項鍊、手鐲。
今天晚上她非常疲倦。她應應賀特的請求在他自己跟他女兒談之前先跟他一起商討雷妮生的婚事。
畏縮、煩躁的應賀特跟以前的他比起來,徒有個空架子。他的態度已經失去了以前的自信和裝腔作勢的樣子。他如今依賴他母親的決斷和不屈不撓的意志。
至於伊莎,她一直害怕——非常害怕——說錯了話。一個不小心可能就要陪上一條人命。
是的,她終於說,成親的主意是明智的。沒有時間到有財勢的親戚家中去挑個丈夫。畢竟,女方的血統才是重要的——她的丈夫只不過是雷妮生和雷妮生的孩子所繼承的財產的管理人而已。
所以再下去就談到對象該是賀瑞——一個誠實正直、長年證實友善的男人,一個財產已經併入他們的財產之中的小地主的兒子——或是身為表親的卡梅尼的問題。
伊莎在開口之前小心地衡量這個問題。說錯一句話——可能就造成災厄。
然後她說出了她的回答,以她不屈不撓的個性加以強調。卡梅尼,她說,無疑的是適合雷妮生的丈夫。他們的婚禮以及必要的慶祝活動——由於最近的不幸事件,大量的削減——可以在一週內舉行。也就是,如果雷妮生願意的話。卡梅尼是個好青年——他們在一起會生下強壯的子女。再說,他們兩個彼此相愛。
好了,伊莎心想,她已經撒下了骰子。一切就看天數了。
她已經脫手了。她已經照她自認為得當的做了。如果這是孤注一擲——也好,伊莎跟伊比一樣喜歡在棋盤上見個高低。生活本來就不是件安全的事——必須冒險贏取勝利。
她回到房裡時,懷疑地四周看看。她特別檢查一下大酒甕。甕口在她離開時封蓋了起來。她每次離開房間都把它封起來,現在封條還好好的吊在甕口上。
是的——她決不冒那種險。伊莎滿意地發出格格惡笑。要害死一個老太婆可沒那麼容易。老太婆知道生命的價值——也知道最最詭詐的把戲。
明天——她叫喊她的小女僕。
“賀瑞在哪裡?你知道嗎?”
小女僕回說她想賀瑞是上山到他在墓旁的石室裡去了。
伊莎滿意地點點頭。
“去那裡找他。告訴他明天早上應賀特和亞莫士到田裡去時,把卡梅尼一起找去,在凱伊特跟孩子們一起到湖邊去之後,要他來這裡找我。你明白吧?複誦一遍。”
小女僕照她的話複誦了一遍,伊莎把她打發上路。嗯,她的計劃令人滿意。跟賀瑞之間的磋商將會是相當秘密的,因為她會把喜妮支開到紡織棚裡去。她要警告賀瑞再下去會發生什麼,他們可以一起自由交談。
當那黑人小女孩回來說賀瑞會照她的吩咐行事時,伊莎輕鬆地嘆了一口氣。
現在,這些事情料理妥當,她的全身佈滿倦意。她叫那小女孩把一瓶香膏拿來幫她按摩。小女孩的指壓令她感到舒服,而且香膏減輕了她筋骨的疼痛。
她終於躺了下來,攤開四肢,頭靠在木枕上,睡著了——她的恐懼一時減輕了下來。
久久之後,她醒了過來,覺得全身出奇的冷。她的手腳麻痺、僵死……就像是全身被什麼東西偷偷縮緊了一樣。她可以感覺出這使得她的頭腦麻痺、她的意志癱瘓,她的心跳減慢下來。
她心想:“這是死亡……”
奇怪的死亡——沒有前兆,沒有預警的死亡。
她想,這就是老人的死法……
然後,她較為覺悟了起來。這不是自然死亡!這是敵人暗中出擊。
下毒……
但是,怎麼下的毒?什麼時候?一切她所吃的、喝的——都有人事先嚐過,確定安全過——毫無漏洞。
那麼,是怎麼下的毒?什麼時候?
伊莎運用她最後的一絲微弱的智力,一心一意要刺穿這個迷團。她必須知道——她必須——在她死去之前。
她感覺出心臟的壓力增加——致命的冰冷——痛苦緩慢的吸氣。
敵人是如何做出這件事的?
突然,過去的一個記憶協助她瞭解了。刮除毛後的綿羊皮——一堆腥腥的油脂——她父親的一項試驗——證明某些毒可以被皮膚吸收。綿羊油——綿羊油脂做成的香膏。
敵人就是這樣對她下手的。她的那瓶香膏,對一個埃及婦女這麼必要的香膏。毒藥就在裡頭……
而明天——賀瑞——他不會知道——她無法告訴他……太遲了。
第二天早上,驚嚇的小女奴奔跑穿過屋子,大叫她的女主人在睡眠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