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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道(3)

    孔子認為,君子都是話不太多的人,不怎麼唱高調,所以他説:"剛、毅、木、訥,近仁。"(《論語·子路》)這個人不一定很善言辭,但是他內心非常剛毅、果敢、樸實,這種人可以大受,就是你給他一個大任務,讓他去擔當承受,那麼他會性命相舍給你完成。

    但是,這種人是不是就沒缺點呢?他也有弱點,"不可小知",就是你別拿小聰明的事情去試探他。我們今天這個社會上有好多事情是需要小聰明的,比如説很多商務往來,有時候跟客户溝通,需要那種伶牙俐齒的人,需要八面玲瓏,甚至還要阿諛奉承幾句,這些事都屬於小聰明,真君子肯定給你幹砸了,他就做不了。

    但是怎麼辦呢?也有人會幹這個。孔子説,小人可小知而不可大受。也就是説,一些小人也能有用。小人他也有長處,也就是善於言辭,能逢迎,看人臉色啊。他能夠把剛才所説的一些事情做得很好,但你別認為他做好這些事就能給他大事做。真正擔當大事的人不能是這樣過於油滑、見風使舵的人,儘管他有小智,但不可大受。

    我們看,"知人"是為了什麼?知人就是為了用人。也就是説,知人以後你就能把他擺對地方。

    有一句諺語説得好:這個世界上沒有廢物,所謂廢物不過是擺錯了地方的財富。人也是一樣。你能説某一個人在某個崗位上一定是不稱職的嗎?關鍵是你把他擺在什麼樣的位置上。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由於應用的地方不同,一尺也有顯得短的時候,一寸也有顯得長的時候。那麼,如果將尺和寸應用在合適的地方,是不是剛好都能避開它們的短處而發揮它們的長處?

    我們也可以看到,不一定是我們大家認為最高尚、最有智力的人最適合幹任何事情,誰也不能百事皆能。

    有一個實驗很有意思:都用廣口玻璃瓶,一個裏面放五隻蜜蜂,一個裏面放五隻蒼蠅,瓶底衝着光亮方向,瓶口朝着黑暗方向,在那裏放着,看它們做什麼選擇。

    蜜蜂的生活環境顯然比蒼蠅要好很多,它們合作釀蜜,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好像是有邏輯的認知,它們堅持認為出口一定是在光亮處。結果呢?五隻蜜蜂都撞死了,因為它們不停往瓶底上飛,飛不出去也要往那兒飛。

    什麼叫無頭蒼蠅?瓶子裏的蒼蠅就是。最後那五隻蒼蠅都活着飛出去了,因為它們不是非朝着光亮的方向飛不可。它們誤打誤撞,哪兒能出去就出去了。

    這個實驗説明什麼呢?就是説,我們不能僅以自己的判斷來判定所有好的事情都一定得是哪個很高尚、很有智力的人才能完成。"知人",從知道自己到了解他人,都要擺對位置才行。這才是真正的智慧。

    智慧終究是要有用的,用在這個世界上去做什麼?那取決於我們自己。對此,孔子沒有一個很苛刻的、很單一的標準。

    孔子説,有些人經過一生的經驗修煉而成中庸之道,這種人很好,你可以跟他交往。但是,如果你的朋友裏沒有這樣的人,"不得中行而與之",你沒有找見這樣的朋友怎麼辦呢?"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論語·子路》)孔子説,那你就可以和"狂者"、"狷者"交朋友。

    什麼叫"狂者"?就是凡事特激進的人。什麼叫"狷者"?就是凡事很拘謹的人。為什麼孔子説你還可以和這兩種人交朋友呢?因為狂者有進取心,一意向前,而狷者有所不為,不肯幹壞事。

    這你就要看,你用朋友去補足你生活中的哪一方面。如果你是一個怯懦的人,你有幾個"狂者"的朋友,他們可以激勵你。如果你是一個莽撞的人,你有幾個"狷者"的朋友,他們可以告訴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在我們看來,"狂者"、"狷者"顯然不如"中行者"。中庸之道是完美的,但生活中哪兒有那麼多完美啊?哪兒有那麼多已經準備好的朋友,準備好的崗位,一切都就着你的生命給你一路鮮花地擺好啊?

    真正的智慧,就是不管遇到什麼人,你都能夠看到他生命中的優點,跟自己形成互補,而你自己生命中的那些優點"能使枉者直",能夠使那些原本不太好的人有所改變。可以説,這是大智慧。

    那麼,這樣的智慧由何而來呢?孔子還是教過我們一些方法的。他説,人的智慧是可以學來的。實際上,有好多人不學,只是在那兒一個勁地困惑,普通老百姓就是這樣。

    孔子説:"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論語·述而》)他説,有那種自己沒有多少知識,沒有大智慧,卻憑空臆測的人,反正我不做這樣的事情。

    孔子接着説:"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論語·述而》)他説,我無非就是多去聽,聽見好的我就跟着去學;我多去見,見到好的我就記下來。這樣,我就能夠不斷地長進了,儘管這樣的智慧是次一等的智慧。

    為什麼孔子説這是次一等的智慧?因為他認為人的智慧的得來,其實有四個等級。第一等叫"生而知之者",生來就有智慧。第二等就是"學而知之者",通過學習來了解智慧。第三等是"困而學之"的人,就是遭遇困惑了,有麻煩才臨時應急想學。最次一等就是"困而不學",就是已經遭遇困境還不學,那你當然只能認命了。孔子通過多聽多見來學習,顯然是第二等人。

    這四個層次聽起來容易劃分,但是大家最容易質疑的就是第一個層次:誰是"生而知之者",誰生來就裝着滿肚子的智慧?

    所謂"生而知之者",是指那種悟性特別好的人。如果説"學而知之者"是看見了什麼就能夠舉一反一,而"生而知之者"就是憑着他的悟性可以舉一反三,很多事情他無師自通,可以聯繫起來想,這個層次就很高了。但是,這種人很難見到。孔子是博學的人,但他也不承認自己是"生而知之者",他只是"學而知之者"。

    今天是個知識爆炸的時代,知識固然很重要,但是比知識更重要的是智慧,比智慧更重要的是經驗。而且,在經驗裏面,悟性是最重要的一點。

    也就是説,怎樣提升我們的經驗,讓它能夠切實合用,能夠在我們的生命體系裏提供一種別人不能替代的智慧,這就要靠我們自己的悟性的醖釀和提高才行。要想達到這麼高的一個層次,怎麼辦?

    説起來也簡單,就是要把這個世界上的很多東西聯繫起來看。

    1979年12月,美國氣象學家洛侖茲在華盛頓美國科學促進會的演講中提出一個著名的觀點:一隻蝴蝶在巴西振動翅膀,有可能在美國得克薩斯州引來一場龍捲風。這就是後來大家所説的蝴蝶振翅效應。

    為什麼蝴蝶振翅能夠引起那麼遙遠的龍捲風呢?因為這個世界上的事物都息息相關,凡事之間都有着微妙的聯繫。如果看不到這些聯繫,那就是你的悟性不足。

    如果我們的悟性夠高,我們的經驗有時候就能夠教會我們找出最簡單的方法,讓一些複雜的問題迎刃而解。

    我記得建國初期有一個事跡介紹,很有意思。當時某研究所拿到一台蘇聯產機器,結構非常複雜。人們想要研究它,然而拆開機器後所有工程師都傻眼了。原來,機器裏面有將近一百根管子,盤根錯節,這一端有那麼多管子的入口,那一端有那麼多管子的出口,但中間管子跟管子是怎麼連接的,誰都不知道。

    大家一看,覺得不能接着拆了。所有的工程師對這台機器絞盡腦汁,但就是不知道它的結構。

    這時候,研究所一個看門的老人過來了,他只用了兩樣東西,就把這件事解決了。

    哪兩樣?一個是他自己手裏握着的大煙鬥,另一個是他拿在手上隨時在傳達室小黑板上記事的粉筆。他過來後就吸足了一口煙,隨便找一根管子,吐進煙去,然後看見那邊有一根管子冒出煙來,他就在這頭寫了個"1",在那頭也寫了個"1"。他又吸一大口煙,再朝一根管子吐進去,又一根管子冒出煙來,他在這頭寫上"2",那頭寫上"2"。這樣做下去,最後他就把這些管子的對應關係都弄清楚了。

    老人解決了問題,憑的是什麼?當然不是學來的知識。其實,這是在經驗基礎上加上悟性才能夠產生的一個實用的方法。什麼是大智慧?這樣的悟性就是。

    知識是可能產生智慧的基礎,但知識未必直接導致智慧。

    真正有智慧的人,雖然從外在因素來説是可以學的,但內心必須要有自己的醖釀。那麼,什麼是自己內心的醖釀呢?

    我們先來看看孔子的境界。孔子能夠做到的境界非常難得,叫做"子絕四",也就是他把四樣毛病在他這兒基本做到杜絕了。哪四樣呢?叫做:"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

    什麼意思?第一是"毋意",意是主觀臆斷,就是一件事情擺在那兒,沒有什麼真憑實據,拍腦袋一想就説它是怎麼回事。這樣的事孔子基本上不做。

    第二是"毋必",也就是説他沒有抱一種必然的期待,説一件事情必須按照我的思路去走,必然有個什麼結果。

    第三是"毋固",也就是説不固執己見,要真正尊重這個事情的規律,尊重它的變化,然後去找它的客觀走向,而不是固執於心。

    第四是最難的,就是"毋我"。最後能夠讓自己達到一個渾然忘我的境界,然後去真正完成對客觀事物的判斷。這容易嗎?非常不容易。

    其實,人要想真正達到大智慧,最後都是要叩問內心的,就是自己的心靈智慧能夠達到什麼樣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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