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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之道(3)

    古代的許多知識,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在今天的生活中激活的。與此類似,現在有很多學生可能學富五車,可能拿到很高的文憑,但是如果沒有生活經驗的話,有時候他的學問就不能真正被激活。

    在愛迪生的實驗室裏,曾經有一個人畢業於名牌大學,數學很好,是愛迪生的得力助手。

    愛迪生做實驗,忙不過來,順手拿了一個梨形的玻璃泡給這個助手,讓他趕快把這個梨形玻璃泡的容積計算出來。這個助手一時發矇,可真是犯了大難了。他想,這個梨形的東西怎麼算容積?它下半段是圓的,上半段是長的,就是找不到一個公式來計算它的容積。

    愛迪生正忙着做實驗,過了好長時間,看見助手還在那兒擺弄,拿着許多儀器在測量計算。愛迪生忍不住了,順手拿過來那個梨形玻璃泡,在裏面灌滿了水,然後把水倒在一個量杯裏,告訴助手,這就是它的容積。

    什麼是學以致用呢?真正的學問往往是在最簡單的地方。愛迪生的這個故事就是例證。

    在今天這個時代,要學以致用,不僅是要考察你的智商,還考察你的情商,看你怎麼樣能夠去變通。

    有一個招聘故事説得很有意思。一個總經理要招聘助理,同時有三個應聘的人:一個人有非常高的學歷,是博士,另一個人有十年以上的工作經驗,還有一個人,顯然不如前兩者,學歷不夠高,工作經驗也不夠多,是剛畢業不久的一個普通大學生。

    總經理在自己的辦公室,對秘書説,叫他們都進來吧。秘書説,你讓他們坐哪兒?你的辦公桌前面都空着,沒一張椅子。總經理説,就這樣吧。

    博士第一個進來了,總經理笑着跟他説:"請坐。"那博士特別尷尬,四處看看沒椅子,説,我就站着吧。總經理還説,請坐。博士説,我沒有地方坐啊。總經理看看他,笑了笑,問了他幾個問題,就讓他走了。

    第二個人進來了,總經理又跟他説"請坐",他就一臉的諂媚,很謙卑地説,不用,我都站慣了,咱們就這麼聊吧。總經理跟他聊了幾句後,讓他走了。

    學生第三個進來了,總經理説"請坐",他四下看看説,您能允許我上外面去搬一把椅子嗎?總經理説,可以啊。這個學生出去搬了把椅子進來,坐下後就跟總經理聊起來。

    最後,這個學生被留了下來。

    這個故事是什麼寓意呢?第一個人可能知識很多,但是他不能變通。第二個人經驗很多,但是他又受經驗的侷限。第三個人介乎知識和經驗之間,他知道在當下怎麼樣做是最合適的。

    這裏我們要説到,在學以致用的時候,沒有哪一個用法就一定是對的,這裏面要有變通。在孔子看來,變通是一個很高的層次。他説:"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論語·子罕》)

    我們看看,這裏面講了不同的層次:第一個層次叫做"可與共學",有些人你是可以跟他一起去學習的。這幾乎是個零門檻,很多人都想學習,那就一塊兒學吧。再往上一個層次就難了,"未可與適道",不一定每個人都能夠找到那個道理。如果"可與適道"了,那再往上一個層次還是很難,"未可與立",不見得都能立得起來,有所堅持,有所樹立。

    大家覺得,要是能有所樹立,這個層次已經夠高了吧?孔子説,就算這個人學問能立起來了,道理上都想明白,能做成了,還要再上一個層次,就更難了,叫"未可與權"。權,秤錘,引申為權衡輕重,也就是權變。可以在一起有所樹立、有所成就的人,但未必都能做到通權達變。

    當下一件什麼事情,不太容易做,怎麼辦?我們經常説到"權宜之計",就是變通一下,換個方法做,或者換個思路做。一個人堅持容易,變通難。但是一定要先有堅持,如果沒有堅持,直接就變通,那是隨風倒,沒有原則。堅持原則之後還能通權達變,這個層次就很難。這是一個很高的境界。怎麼樣才能夠學到這樣一個境界呢?

    有一個故事説,兄弟倆帶着一船燒得極其精美的陶瓷罐子,去一個大城市的高檔市場上賣。一路顛簸辛苦,就在船快要靠岸的時候,遇上了大風暴。一場驚濤駭浪之後,兩個人精疲力盡,命是保住了。船靠岸一看,幾百只瓷罐一個完整的都沒有了,全都碎了。

    哥哥坐在船頭嚎啕大哭,説,這些罐子每一個都是精心燒製出來的,罐子上面的紋路、圖案都漂亮極了,我們所有的心血都白費了。到一個大城市,破罐子可怎麼賣?我們就是修修補補、粘粘貼貼,也賣不出去了啊。

    在他大哭的時候,弟弟上岸了。弟弟到最近的集市上轉了一圈,發現這個大城市人們的審美藝術趣味都很高,不管是咖啡館、商場,還是家庭,都特別重視裝修。他拎着把斧子回來了,叮叮噹噹把破罐子砸得更碎。哥哥非常惱火,問,你幹什麼呢?弟弟笑着説,我們改賣馬賽克了。

    兄弟倆把所有的碎片賣到裝修材料點。因為罐子本身設計特別精美,所以打成碎片以後特別有藝術感。大家一看碎片非常不規則,又這麼漂亮,都很喜歡。結果這些碎片作為裝修材料賣了一大筆錢。兄弟倆高高興興回家了。

    這個故事説明了什麼呢?説明了權變的重要性。也就是説,當完整的陶罐不復存在的時候,就讓破碎碎到極致,換個方式去賣。這不是換一種思維方式嗎?

    有時候,思路的轉換實在是一種智慧。這是在學問做到極致以後才能獲得的智慧,這就是一種權變。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對或錯,對於一件事,一定要看時機,一定要看主體,一定要有前提。

    孔子也不常常是一個教導者,他也有疑惑的時候。有一次,他不清楚公叔文子是什麼人,就跟別人詢問。"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論語·憲問》)

    這段話什麼意思呢?孔子曾經請教別人:"聽説公叔文子這位老人家,從來都不説話,不笑,也不拿錢財,真是這樣嗎?"別人跟他説:"這是告訴你的那個人講錯了。他老人家到該説時才説,因此別人不厭惡他説話;快樂時才笑,因此別人不厭惡他笑;合於禮義的錢財他才取,因此別人不厭惡他取。"孔子説:"原來這樣啊,難道真是這樣嗎?"

    你看,公叔文子這個人是非常有分寸的。他話是少,但是他一定要到該説的時候他才説話,所以別人都不煩他説話。他笑得是少,但要真到了快活的時候,比如有人説了一個特別好玩的笑話,出現一個特別有意思的場景,或者一個大歡喜的場面,他也笑,所以沒人討厭他笑。他對錢財不是一概都拿,該他拿的他才拿,所以他拿了,也沒有人指責他。

    這個世界上有絕對的正確嗎?真正的學習,學到的知識一定是帶着環境來的。有時候在一個環境裏面,你該這樣做,但在另一個環境裏,你該那樣做。就像公叔文子一樣,看具體情況,他才説話,才笑,才拿東西。

    有一個哲人給學生上課,問過這麼一個問題:一個人非常髒,另外一個人很乾淨,請問這兩個人誰會洗澡。

    一個學生回答説,那當然是髒的人洗澡。老師説,不對,因為髒的人他一直就很髒,他不覺得自己髒,而乾淨的人他到哪兒都要乾淨。

    第二個學生就説,那當然是乾淨的人洗澡。老師又説,不對,你想啊,乾淨的人他已經不需要洗澡了,而髒的人需要洗澡。

    學生們糊塗了,那到底誰會洗澡呢?

    老師説,每個人都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需不需要,願不願意,答案都是不相同的。

    所以,很多事情其實就是需要通過在不同的角度上思考來解決;換一個角度看,結果也許就會大不一樣。這對我們的學習是一個啓發。

    有一位修禪訪道的人去請示師傅,説,每一個人跟別人的關係到底怎麼樣才叫合適啊?他老師跟他説:"我講四句話,看你能不能懂。"

    第一句話説,"把自己當別人"。學生想了想説,我明白,一個人有大歡喜的時候看淡一點,覺得這也無非是別人的一件事;有大悲傷的時候看輕一點,覺得這事別人也會趕上,"把自己當別人",那喜憂都能很快過去。

    老師又説了第二句話,"把別人當自己"。學生想了想説,這意思大概是説將心比心,推己及人,換位思考。

    老師説:"你很不錯了。"他又説了第三句話,"把別人當別人"。學生説,這個話是不是説,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每一個人都需要被尊重,所以一定要本着別人的立場出發?老師説:"你説到這些,説明你的悟性很好,很不錯了。"

    接着,老師又説出第四句話,叫做"把自己當自己"。學生説,這句話太深了,我還需要好好地去悟。

    我們想一想,如果你悟不透的話,以為這不過就是文字遊戲,這裏面"自己"、"別人"換來換去,先説把自己當別人,再説把別人當自己,再説把別人當別人,再説把自己當自己,這樣反反覆覆,有價值嗎?

    其實,這些變換的價值就在於你每一次都換了一個不同的角度進行思考。一個礦泉水的瓶子,有人説它是長的,這是對的,因為你從縱向看;有人説它是圓的,也是對的,因為你從瓶底看。

    當你轉換不同角度的時候,學習的境界就通達了,觀察世界的維度就廣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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