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對了,死者身上有什麼特徵嗎?例如痣、疣、胎記、手術疤痕等等。"
"完全沒有引人注意的特徵,沒有醒目的黑痣,也沒有手術後的疤痕。皮膚白皙,生前一定是個健康的女人,僅此而已。"
"那麼,從行李架上拿下來的所謂"失物"中找不出什麼線索嗎?"
"是啊。噢,有一個!有一個讓人感到奇怪的地方。"
"是什麼?"
"可是,那個東西大概沒有什麼意義吧!"
"到底是什麼?"
"裝屍塊的那個行李箱。"
"呃?"
"那個行李箱裡只裝著屍塊。不過黑色的塑膠袋裡還有奇怪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
"豆子。"
"豆子?"
"是的。有十幾粒大豆和麥粒混雜在一起。"
"大豆和麥粒?"
"沒錯,大豆和麥粒。"
"糧食店嗎?"
"不一定是糧食店,好像許多地方都可以買到大豆吧!至於麥粒,大概要到最近流行的食品店才買得到。目前已經在做這方面的調查了,可是,從這一點能調查到什麼呢?我有點懷疑。"
據石田說,他們正在尋找搭乘若櫻線、倉吉線和境線的乘客,看看是否有人在今天早上看到把紙袋放在行李架上的人。不過他同時也說,找到目擊者的可能性很低。
原因有二。首先,那是早上上學的時間,搭車的人非常多。在擠滿了乘客的車廂內,誰會去注意什麼人在什麼站上車什麼站下車?或者有沒有忘記行李架上的東西呢?大概沒有人會特別去注意別人的事情吧。
其次,石田越來越覺得這個案件可能有很多個共犯。就算能掌握到其中一兩個的長相,那也只是參與棄屍的犯人而已,是否能因此而破案還很難說。石田認為如果不能很快找到目擊者,就得製作海報或傳單長期尋找了。吉敷也這麼覺得。
然而,這是一個大案子,警方如果不能儘快破案的話,一定會被媒體窮追猛打。吉敷很瞭解石田此刻愁眉苦臉的心情。石田此時最想要的就是能在調查上有所進展。任何進展都算是一個小小的勝利。
這是一個受到萬眾矚目的複雜案件,案情有如深藏在雲霧中一般讓人無從下手。相較之下,無人深山中的棄屍案就輕鬆多了。雖然同樣是難辦的案子,但是媒體和一般市民不太會去注意,辦案的時候也就沒有那麼大的壓力。
不過,正是因為兇手膽子大到敢在擁擠的車廂內棄屍,警方才會難以下手,不知要從哪裡去找犯人。混在人群中的犯人就像落在石頭堆裡的棋子一樣,很難找得出來。或許這本來就在犯人的計劃當中。
"至少知道犯人在哪一站上車哪一站下車也好啊。"石田說。
可是這談何容易?目前為止,和這件分屍案有關的列車路線共有七條……不,因為運送第四個到站的左手和第七個到站的左大腿的都是山陰本線的列車,所以應該說是六條列車線。犯人把屍體當做丟進河裡的流木,利用像河川一樣的六條列車線,讓屍體漂流到各條列車線的終點站。
然而起點又在哪裡呢?它們是在什麼地方被投入像河流一樣的列車線的呢?這個龐大的棄屍工程到底動用了多少人力?
這是集體的犯罪事件嗎?殺人的動機是什麼?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棄屍?
"調查出死者的死亡時間了嗎?"
"還沒有。大概今天晚上就可以吧!不過從屍體的狀況看來,應該是死後不久,大概一天左右。怎麼樣?你要看我整理出來的記錄嗎?"石田問。
吉敷立即點點頭。他覺得這絕對是一個必須絞盡腦汁去破解的困難案件,目前自己對這個案件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不過,他覺得這裡頭一定有什麼疏漏。他有預感,自己或許能找到其中的破綻。
"好吧,我去影印一份給你。"石田說著,便站起來走去影印,臉上仍然是一點笑容也沒有。
石田一邊把數張影印出來的東西交給吉敷一邊問:"接下來你有什麼計劃?"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今天晚上我不打算住在鳥取這裡。"吉敷回答。
他向石田表示,今天晚上他想投宿在米子或松江,明天遊覽出雲大社和日御碕後就回東京。吉敷又說,回程的時候,如果方便的話會順道再來鳥取,瞭解一下這個案子的進展。
"那就拜託了。"石田說,"不過,大概很難看到有什麼進展吧!"他板著臉又加上一句。
看來確實是一個棘手的案件。吉敷坐在駛往松江的列車上,不由自主地想著在鳥取遇到的奇怪案件。
窗外的雨連綿不絕,白色煙霧般的雨中偶爾可以看到遠處日本海的海岸線。
吉敷每次來到靠近日本海的地區時就會想:若要搭列車旅行,一定要選擇靠日本海的這一邊。因為這一邊的海岸線還沒有被高樓大廈或成群的工廠遮掩。
回到案件的推理上吧!從剛才起,吉敷就一直看著石田影印給他的記錄。可是他實在看不太懂石田的記錄方式,便試著重寫了一份筆記。
第一件漂流到站:上午六點三十一分,若櫻車站,右大腿。
第二件漂流到站:上午六點五十五分,山守車站,右手。
第三件漂流到站:上午七點二十八分,大筱津車站,右小腿。
第四件漂流到站:上午八點三十三分,倉吉車站,左手。
第五件漂流到站:上午八點三十六分,大社車站,左小腿。
第六件漂流到站:上午十點四十五分,大阪車站,身體。
第七件漂流到站:上午十一點○五分,鳥取車站,左大腿。
裝第一、第二和第七件漂流物的是黑色紙袋,第三、第四、第五件的是灰色的。
這個順序有什麼意義嗎?
吉敷不知道答案。但是這一點確實讓他很在意。另外,右大腿、右手、右小腿等屬於右側的部分全集中在比較早開的列車裡,這一點是否又有什麼特別的意思?或許這些都沒有什麼意義?
還有,第一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與第七件到站的時間相差了大約四個半小時,準確地說,是四個小時三十四分。也就是說,這七件漂流物在這個時間內分別抵達不同的車站。所有的漂流物全集中在二十日的上午抵達不同列車線的終點站,這個事實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麼吧!
上面的那些時間並不是發現屍體的正確時間,而是紙袋或行李箱到達車站的時間。確認紙袋或行李箱裡的物品是死亡人體的一部分,則是數分鐘之後的事。不過第一和第二個屍塊體是在幾個小時之後才被確認的。這可能是支線列車線的站員一般都比較閒散的關係吧。
吉敷一邊看著自己做的筆記一邊想著。第四和第五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只差了三分鐘,幾乎可以說是同時。時間是早上八點半之後,地點是遠離山陰地區的倉吉車站和大社車站,兩件漂流物分別是左手和左腳。
吉敷覺得這也有值得研究之處。他無法馬上說出可以研究出什麼,只是覺得這或許是某種線索。
相對的,時間相距最長的是第五件和第六件漂流物。這兩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相差了兩個小時,準確地說是兩個小時九分。這一定有什麼原因吧!
還有,第六件漂流物的終點竟然是距離山陰地區相當遙遠的大阪。根據手中的記錄,載著沒有手腳的死人身體的"但馬二號"是一列快車。還有就是"但馬二號"的起駛點是——鳥取!
這一點也讓他心存疑問。鳥取車站會不會既是發現左大腿的車站,也是身體部位出發的車站呢?這點暫且以後再說。第六件漂流物那麼晚才出現的原因,應該是這條路線"行走的距離比較長"吧?吉敷放下手中的筆記,把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搬下來,拿出裡面的列車時刻表。
若櫻線、倉吉線、境線都是地域性列車線,從時刻表上就可以看出來,支線的全程距離並不長。以大社線為例,從始發站到終點站只有十二分鐘的路程。
第六、第七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比第五件足足晚了兩個小時以上,原因可能是載運第六、第七件漂流物的列車行走的距離比較長。事實上,第一件到第五件之間的每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間隔大約都在二、三十分鐘以內。第一、第二件漂流物之間的間隔是二十四分鐘,第二、第三件之間的是三十三分鐘,第三、第四件之間的比較長一點,是一小時五分鐘,而第四、第五件之間的間隔最短,只有三分鐘,但是第五、第六件之間的間隔卻突然增加到兩小時九分鐘。
吉敷察看了每條支線的時刻表。六點三十一分抵達若櫻車站的若櫻線的始發站是鳥取車站。嗯?鳥取車站?這班列車的起始站也是鳥取站?
先別想這個,回頭看列車的行走距離吧!這班列車於早上五點三十五分從鳥取車站出發,六點三十一分抵達若櫻車站,全程的行駛時間是五十六分鐘。
接著再看倉吉線。把屍體運送到山守的這一班列車也是當天的頭班車。這班列車於早上六點十六分從倉吉車站出發,到達山守車站是六點五十五分,也就是說行駛距離是三十九分鐘。
第三件漂流物的到站點是大筱津車站。大筱津車站雖然不是該線——境線列車的真正終點站,但離終點站並不遠。這班車從米子車站出發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六分,到達大筱津車站是七點二十八分,只走了二十二分鐘。
第四件漂流物是左手,到站地點是倉吉車站。運送左手的這條列車線是前五條列車線中唯一的非支線,屬於山陰本線。不過,山陰本線基本上也是單線,相當於行走距離比較長的支線。
這班慢車從米子車站出發的時間是早上七點三分,到達倉吉車站的時間是八點三十三分,行駛時間是一小時三十分鐘,所以說距離並不是特別長。
第五件漂流物的到站地點是大社站。如剛才所說,這條線比較短,行駛路程只有十二分鐘。
正如之前所想的,運送前五件漂流物的列車行駛時間最短的是十二分鐘,最長的也不過是一個半小時。
由此看來,不管屍體是不是在列車的始發站就被運上車,前面五件屍塊在列車上的時間確實都不長。相對的,運送第六件和第七件屍塊的列車就行駛了相當長的距離。
翻看時刻表時,吉敷露出得意的表情。果然如他所想,繞行山陰本線——播但線——山陽線的"但馬二號"快車就行駛了很長的距離。這一列車在上午五點四十四分從鳥取車站開出,到達終點站大阪車站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四十五分,行駛了五個小時。準確的說是五個小時一分鐘。
再看運送第七件漂流物的"石見號"快車。這列車從出雲市的車站開出來的時間是早上八點二十分,到達終點站鳥取車站是十一點五分,總共行駛了兩個小時四十五分鐘,雖然沒有"但馬二號"行駛的時間長,但也已經不短了。
吉敷在記事簿上用自己的方式又整理了一次。
果然如此。吉敷覺得這和他所想的一樣,行駛五個小時一分鐘和兩個小時四十五分鐘的列車是比較晚將漂流物送到車站的列車。因為漂流物到站的時間比其他的晚,所以發現屍塊的時間當然也會比較晚。
但是,就在試著記下這些順序的時候,吉敷發現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始發站"。
有趣的是,和終點站對比,始發站相對較少。發現屍塊的車站雖然有七個,但是經過整理之後,吉敷發現這些列車的始發站只有四個。也就是說,有些列車的始發站是相同的。鳥取車站是兩條列車的始發站,米子車站和出雲車站也是。這個事實讓吉敷深感興趣。
就這樣,吉敷覺得自己正在接近案件的核心。他覺得自己這個發現非常重要,或許想要破解這件謎一樣的殺人命案就必須從這一點著手調查。鳥取、倉吉、米子和出雲等四個車站就屬於山陰本線的車站。而且,山陰線的下行列車會依次經過這四個車站。
或許有必要倒過來看一下這張表。重點或許不在收到漂流物的車站,而在漂流物的始發站。
於是吉敷在記事簿的次頁寫下再一次整理過的表。
吉敷列出這張新表後,又發現了另一件讓他感到驚訝的事。列車始發的時間竟然按照時間的前後排列著。五點三十五分從鳥取車站開始,八點二十四分在出雲市車站結束,其間大約是三個小時,準確地說是兩個小時四十九分鐘。如果以漂流物到站的時間來考慮的話,從第一件到最後一件的時間是四個小時三十四分鐘。用起點的時間來考量的話,時間縮減了很多。
這中間似乎有某種含意。這樣一來這些規則地分佈在山陰本線上的始發線就不得不讓人覺得其中隱藏著什麼!
試著把漂流物抵達的順序,附註在下方的車站下。把這兩項要素連接在一起,做出這個數字的順序。
將上面的四個車站按照時間的先後排列。這只是單純的時間排列,但是在屍體漂流到達前,如果把某個要素也加進來考慮,就可以看到另一層意義。那就是各列列車的行駛時間。把這個要素寫入先前的表中,再考慮到上段從右往左的時間順序,這樣就會看出下面屍體漂流到站的順序,有微妙的變動。造成上方和下方的順序不同。
這麼說來……吉敷激動起來。上段有很清楚的時間排列:
鳥取車站→倉吉車站→米子車站→出雲車站
可以這樣加上箭頭。粗略區分的話,鳥取車站是五點的時段,倉吉車站是六點的時段,米子車站是七點的時段,出雲車站是八點的時段。可以看出這四條支線的四個始發站的時間間隔是一個小時。
從地理位置上來說,這四個車站也是橫排成一行的。它們沿著日本海,在山陰本線上東西向排成一橫排。
那麼,有沒有這樣一列車,在若櫻線、倉吉線、境線、大社線這四條線的始發時刻內由東向西通行這四個車站呢?!
吉敷忍不住激動起來。如果這是事實,也就是說這樣一列車存在的話那就未必如石田所說那樣需要有很多犯人了。即使只有一個人,也可以利用這列車將屍體的各個部位運送到不同的車站。
吉敷趕快翻到時刻表下行列車的那一頁,激動得手指頭都有點不聽使喚了。
五點三十五分!早上五點三十五分必須要經過鳥取車站!
等一下!他在時刻表上移動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若櫻線第一班列車的開車時間是五點三十五分,但是,"但馬二號"從鳥取車站開出去的時間是五點四十四分。這兩班列車從鳥取車站開出去的時間相距九分鐘。有可能在鳥取車站停留九分鐘之久的車嗎?不可能啊?!
不,不是這樣。吉敷立刻警覺到這兩班車的起點都是鳥取。作為始發站,列車提早個一、二十分鐘在月臺旁等候開車是常有的事。也就是說,只要有五點半左右停在鳥取車站的列車就可以。不過,如果只停一分鐘可不行,要放置屍體的話,必須花個兩三分鐘吧?會有那樣的列車嗎?
快車"大山五號"於凌晨三點二十二分時停在鳥取,接著,"山陰"在早上四點四十八分從鳥取車站開出。然後是……
吉敷的手指一下子停住了。臥鋪特快"出雲一號"。就是這個,找到了!五點三十分,這班藍色列車駛入鳥取車站,並且在五點三十二分的時候駛出車站。莫非真的是這班"出雲一號"?
吉敷立刻尋找"出雲一號"的下一個停車站。如果他的推理正確,那麼"出雲一號"的下一個停靠站應該是倉吉車站。而且必須是六點十五分左右到達倉吉車站。吉敷的手指沿著"出雲一號"的的線路在時刻表上往下移動。
找到了!停!"出雲一號"駛出鳥取後,下一站果然停在倉吉車站。而且到站的時間是六點十二分,不過六點十三分就駛出了倉吉車站。也就是說"出雲一號"在倉吉車站只停靠了一分鐘。
倉吉線的始發車是"出雲一號"到站之後的四分鐘,也就是六點十六分。因為倉吉是始發站,所以這一班列車在"出雲一號"到達時,應該已經就停靠在月臺邊了。
下一站……下一站是米子車站。米子也比較費事,因為這一站必須照顧兩班列車,一班是七點三分山陰本線的上行慢車,一班是七點六分開往大筱津車站的境線列車。
吉敷的手指沿著"出雲一號"的路線,繼續往下移動,然後突然停止。果然如他所想的!這班藍色列車接下來果然會在米子車站停車,抵達的時間是七點二分。這個時間也很理想,是山陰本線上行慢車開車前的一分鐘,境線開車前的四分鐘。
在米子車站停車的時間是……吉敷不覺瞪大了眼睛。七點二分抵達米子車站,七點十二分才駛出。"出雲一號"竟然在米子車站停了十分鐘,對要放置屍塊的人而言,這樣的時間當然是很充裕的。
這裡沒有問題。那麼下一站呢?下一站是出雲車站。出雲車站也必須照顧兩班列車,一班是八點二十分開出的山陰本線快車"石見號",另一班是八點二十四分開出的大社線。那麼,"出雲一號"能在合適的時間到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