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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扁劍鬼差阮氏三兄弟

    呂天良背插長劍,一隻褪了色的織錦袋斜在脅下,頭戴一頂無頂竹笠,腳踏一雙麻耳草鞋,風塵僕僕地進了劉記酒店。

    劉記酒店是家小店,客人不多。

    小二招呼呂天良在裏角一張破腳桌旁坐下,態度十分冷淡。

    呂天良衣着敝舊,滿身污泥,那模樣象個十足的流浪漢。

    在這個充滿勢利小人的世道里,流浪漢自然會遭人白眼,在這小店中自也不例外。

    小二能讓百天良進店,已算是相當客氣了。

    “請小二給我來一壺茶,四個饅頭。”呂天良摘下長劍和織錦袋擱在桌上。

    他從黃山回無果崖的途中,接到丐幫弟子的傳信,洪九公請他速往安徽鳳陽丐幫總舵議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洪九公出面,説明事情非常重要。所以他途中改道前往丐幫總舵。

    他盤纏本就不夠,這一改道遠了一半路程,手頭不得不緊一點。

    小二翻了翻白眼,冷冰冰地道:“你耐心等着吧。”

    呂天良久闖江湖之人,胸襟寬闊,這種勢利小人見得多了,也不放在心上。

    小二顛騰了好一陣子,也沒將茶和饅頭送來。

    呂天良劍眉皺起。人的忍耐自有個極限,何況呂天良生性高傲倔強,是個鐵錚錚的硬漢。

    他正待發作,此時,門外一聲高呼:“店家!”隨着呼聲走進一位客官。

    呂天良瞧到那位客官不覺一怔,是一位七八歲的小孩。

    那小孩背揹包袱,頭額流着汗,但一舉一動之間都是一派裝腔作勢的老氣橫秋之態。

    小二見是個小孩,不禁眉頭一皺、今日怎麼盡來些這等客人?

    小二將小孩引到呂天良桌旁:“請坐,吃幾個饅頭?”

    小孩先抖抖衣袖,然後撩起衣襟緩緩坐下:“將店中最好吃的東西送一份上來。”

    小二瞪圓了眼:“你……”

    小孩彎彎五指,從衣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擱到桌上:“你怕小爺沒銀子付帳嗎?”

    這一回是小二看走眼了!

    這小孩不是別人,正是姚阿毛。

    姚阿毛聰明伶俐,一舉一動模仿嶽神風,動作、神態都維肖維妙,象個地道的老江湖。

    他背的是姚萬應夫婦的包袱,萬勝鏢局的家當全在裏面,別説是幾錠銀子,就是幾十萬兩銀票,他也掏得出來。

    在來岳陽的途中,他是個剛出窩的雛兒,險些沒餓死在路上。

    現在他已是個老道兒了,回去的路上得抖抖威風。

    可憐,他畢竟是個不懂事的七歲半小孩,哪知江湖險惡?

    店中正在吃喝的三個腳伕模樣的客官,盯了姚阿毛一眼,相互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

    交換眼色,這是個極其細微的動作,一般人都不會注意到。

    姚阿毛當然不曾注意到——

    小二和店內其餘的客人都沒有注意到。

    然而,呂天良卻注意到了。

    憑呂天良的內功,堂內沒有任何人的任何動作,能難逃過他那雙似閉未閉,似張未張的敏鋭的眼睛。

    “請小……爺稍待!”小二點頭哈腰,滿臉堆笑,捧起銀子奔向內堂。

    片刻,小二飛也似地奔出來,將姚阿毛請到另一張桌旁坐下,並送來了滿滿一桌酒菜。

    姚阿毛卷起衣袖,雙手抓起一隻滷雞,大嚼起來。

    呂天良的茶和饅頭還沒送到。

    “小二!”呂天良一掌拍在桌面上:“我的茶和饅頭呢?”

    “你急什麼?”小二歪頭瞪眼,“這位小爺的菜還沒上完,你等着吧。”

    姚阿毛放下手中的滷雞:“小二,先送這位客官的飯菜,他比我先到。”

    “是,是。”小二歪嘴一抿,應諾連聲退下。

    姚阿毛瞅了呂天良一眼,一聲輕輕的嘆息。

    他人小心事多,想起自己在岳陽途中的遭遇,心中充滿了對這位流浪漢的憐憫之情。

    小二端來一壺茶,四個饅頭,往呂天良面前一墩:“茶和饅頭來啦!”

    茶是冷的,淡得象白開水。

    饅頭不僅冷,而且硬,硬得象泥坨。

    呂天良瞧着小二。

    小二翹起嘴:“你別瞧着我,店裏就只有這四個冷饅頭。你能吃便吃,不能吃請便。”

    呂天良忍住氣,抓起饅頭猛咬一口。

    “這位壯士,”姚阿毛在桌邊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姚阿毛,若不嫌棄,請壯士過來飲一杯如何?”

    呂天良被姚阿毛那老江湖的神態逗樂了,淺淺一笑:“盛情難卻,我就告擾了。”説着抓起織錦袋和長劍,移坐到姚阿毛桌旁。

    “壯士尊姓大名?”

    “免尊,在下姓呂名天良。”

    “原來是呂大俠。”

    “大俠不敢當,請問姚小俠為何一人到此?”

    “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多問?”

    “既是素不相識,你為何請我飲酒?”

    “英雄惜英雄,我喜歡你。”

    呂天良忍不住“噗哧”一笑,與這小江湖談話倒也別有風趣。

    姚阿毛端起酒杯:“旅中無美食、只有水酒一杯,聊表心意。”

    呂天良忍住笑道:“熱腸喝冷酒。點滴記心頭。”

    “請。”

    “幹!”

    姚阿毛和呂天良談笑風生,大吃大喝,好生痛快。

    小二的嘴翹上了天,這個臭流浪漢倒會尋白吃。

    三個腳伕皺緊了眉。這流浪漢若跟着這小肥羊,恐怕多一分麻煩。

    呂天良發現姚阿毛雖然連叫了幾壺酒,但他卻只喝了一小杯,其餘的酒全都潑到了桌腳角里。

    這小孩很滑頭,機靈得很。

    他在談話中用盡機關,想套姚阿毛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的底細,結果是機關算盡,一無所獲。

    這小孩很老沉,守口如瓶。

    酒飯過後,姚阿毛吩咐算帳,又摸出一鍍銀子往桌上一扔:“不用找了。”然後與呂天良拱手告別。

    “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後會有期。”姚阿毛拱手拂袖,走出店門。

    呂天良認定,姚阿毛是哪家富豪人家,逃出來尋開心的少爺公子。

    三個腳伕相繼離開酒店。

    呂天良抓起竹笠罩上頭頂隨後出店。

    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受人恩惠,當以回報。

    他決定救姚阿毛一命。

    他斷定姚阿毛在受到三個腳伕攔劫後,定會嚇得面無人色,將自己如何偷得家中銀子出來尋開心的事,和盤向他供出。

    到那時,他便可以託人將這位既聰明又調皮的少爺公子,送回家中去交給他父母嚴加管教了。

    姚阿毛大步走在前面。

    他知道拐過前面橋口,有一個驛站。

    在驛站僱一輛馬車,傍晚時分便可安全趕到通城。

    他在來岳陽的路上,跟嶽神風學了不少見識和經驗。

    三個腳伕跟在姚阿毛身後。

    他們知道橋口到驛站間,有一段河堤。_

    在河堤旁,將姚阿毛趕到河堤下面的荒草灘上,這隻小肥羊就聽憑他們宰割了。

    他們三人都是幹這一行的老手。

    呂天良跟在三個腳伕身後。

    他不知道前面橋口的地形,但他有絕對把握,三個腳伕不是自己的對手。

    姚阿毛走上橋口。

    三個腳伕散開,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呂天良仍慢悠悠地遠遠跟在後面。

    三個腳伕呈品字形,將姚阿毛堵在河堤上。

    姚阿毛慌急之間,竄下河堤。

    三個腳伕陰鷙地笑笑,追了下去。

    姚阿毛沒想到河堤下的荒草灘,會是一段死路。

    在河堤上看到的一片小森林,與荒草灘間還隔着數丈寬水面。

    “嘿嘿!姚小兄弟不用跑。前面沒路,你是跑不掉的。”三個腳伕嘿嘿笑着,逼將上去。

    呂天良在河堤上的一塊石巖後盤膝坐下。

    這個位置很好,視野開闊,荒草灘一目瞭然。這裏離荒草灘最遠距離也不過大余丈,居高臨下,一躍而下,要救人絕沒問題。

    他靜心觀着,存心要嚇一嚇姚阿毛。

    姚阿毛在荒草灘中站住身子,毅然道:“你們想幹什麼?”

    一個腳伕墩了墩手中繫着繩索的扁擔道:“要你背上的包袱。”

    姚阿毛挺起胸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爾等竟敢攔路搶劫,簡直是無法無天!”

    嶽神風在涼亭裏的一番話,姚阿毛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呂天良暗中喝彩,好小子、有膽量!

    三個腳伕先是一怔,隨後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小毛孩你可知道幹咱們這一行的,全都是些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在我們眼裏根本就不知什麼叫王法。”

    呂天良眉頭一皺。這三個賊子,原來是剪徑的強盜!

    姚阿毛厲聲道:“國法如爐,豈容爾等胡作非為!”

    還是嶽神風的老話。

    呂天又見姚阿毛渾身凜然,一團正色,心中幾分敬佩。

    一個腳伕沉聲道:“少與他羅嗦,做了他!”

    三個腳伕掄起扁擔圍上前去。

    呂天良正待出手。

    河灘小樹林中,一聲清嘯,一條人影從林中掠出。足尖在水面飄浮的樹枝上輕輕一點,形如飛燕剪水,已搶上荒草灘。

    “你是誰?”

    “他媽的,想找死!”

    “蒙着塊遮羞布,想也不是好東西!”

    三個腳伕,三根扁擔,交叉劈向來人。

    來人輕哼一聲,沉肩出掌,身子原地一旋。

    三個腳伕只覺一股勁力透過扁擔傳至手臂,不由登登登地退後數步。

    來人雙掌交錯胸前,卓然挺立。

    來人戴着塊蒙面布,呂天良無法看到他的面孔。

    “當!”三個腳伕將手中扁擔攔腰一拍,抽出了扁擔中的利劍。

    呂天良眸子中光亮一閃。

    原來這三個腳伕,是江湖上專幹剪徑買賣的“扁劍鬼差”阮氏三兄弟!

    “呀”三道耀目的劍光,挾着勁風罩向來人。

    呂天良坐着沒動。

    他知道阮氏三兄弟不會是來人的對手。

    他的預料果然沒錯。

    耀目的劍光,進起一抹青瑩,散灑着血珠的光華。

    兩聲短頓的慘號,阮氏三兄弟中已有兩個栽倒在地。

    老三轉身就逃,一連兩躍,騰起空中躍向河堤。

    來人腳一挑,一支扁擔劍如利箭射向空中。

    “不要殺他!”姚阿毛叫道:“由他逃吧。”

    “蓬!”扁擔劍從老三背心刺入,劍鋒透出前胸。

    從半空摔下的老三,就象一隻被箭射中的山雞,一頭栽在地上,雙腿連蹬了幾下,便告悠然氣絕。

    荒草灘上一片深寂,空中瀰漫着濃濃的血腥。

    姚阿毛走近來人,拱起雙手道:“謝謝蒙面大俠救命之恩。”

    來人盯着姚阿毛沒還禮,也沒説話。

    呂天良弓起了身。既然有人救姚阿毛,自己就該走了。

    姚阿毛對來人道:“他剛才已經逃走,你就不該殺他,縱是武士也不可殺戮過多。”

    呂天良在河堤上站起。想不到這小孩還有一副好心腸。

    來人突然一掌拍向姚阿毛。

    姚阿毛一聲驚呼,身子象斷線的風箏飛向天空,口裏噴出一蓬血雨。

    呂天良大喝一聲,凌空飛下,雙手在空中將姚阿毛抱住。

    足落灘坪,低頭察看,姚阿毛面色蒼白,氣息悠悠。

    呂天良出指如飛,點住姚阿毛幾處穴道,扭頭對來人道:“你為何要殺他?”

    來人冷聲道:“我不僅要殺他,還要殺你。”

    呂天良將姚阿毛輕輕放在旁邊草叢中:“我想知道,你是誰?”

    來人道:“這很容易。你到閻羅殿就知道我是誰了。”

    來人手中刀一拍,一對雙刃已執在手中。

    呂天良眉毛一挑,織錦袋扔在地上,連鞘劍斜垂在手。

    劍不出鞘,這是藐視對手的表現。

    “小子,去死吧!”來人見狀,先發制人,一串迷濛的人影裹着一片刀山,朝呂天良頭頂頂落。

    南天秘宮的迷幻刀法!

    每一個人影都是虛,亦是實,虛無的是迷濛的形體,實在的是泛着寒氣的要命的刀光。

    雙刀追魂丁義!呂天良已猜到來人是誰了。

    這個大內侍衞來此幹什麼?

    閃念之間,刀光已經匝落到身上。

    青芒乍起,金鐵交鳴之聲,驟如急雨。

    長劍劍鋒從雙刀刀尖上拍起,順着刀身直拍到刀柄,每一擊,一聲鳴響,一股巨力壓到刀上。

    太急,太快,太難,太猛,丁義驚駭間,手腕一陣炸痛,雙刀已脱手墜地。

    丁義惶急中拍出一掌。

    “嘭!”丁義只覺撞到一堵鐵牆上,氣血翻騰,腳下閃失,仰面倒地。

    眼前冷芒閃過,蒙面布已被長劍挑落。

    無論是劍法,還是內力,這位曾是南天秘宮五號殺手的丁義,都不是呂天良的對手。

    呂天良劍尖抵着丁義的喉節:“雙刀追魂丁義,果然是你。”

    丁義瞪着一雙困惑的眼睛:“你是誰?”

    他三年前曾在鵝風堡見過呂天良一面,卻是記不起來了。

    呂天良沉聲道:“呂天良。”

    “原來是你!”他雖然記不得呂天良的模樣,但對這個名字和呂天良這個人卻是十分熟悉。

    他喘了口氣道:“我認栽了。要殺就請動手吧。”

    呂天良哼了一聲道:“我並不想殺你。只要你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便放了你。”

    丁義默不作聲。

    呂天良壓低聲問道:“你已身為京城大內侍衞,為何來到這裏?”

    丁義道:“奉命公幹。”

    “什麼差事?”

    丁義眨着眼,沒馬上回答。

    呂天良冷峻着臉:“你若是想要騙我,最好不要開口。”

    丁義想了想道:“軍府幕僚徐懷石盜走了軍機密文,我等奉命追查密文下落。”

    呂天良沉着臉:“你為什麼要殺姚阿毛?”

    丁義身子微微一抖,沒吭聲。

    呂天良緊聲逼問:“難道他也與密文有關嗎?”

    丁義咬住了嘴唇,顯然在思索對策。

    呂天良長劍一緊:“快回答我。”

    丁義咧開嘴:“你真敢殺我?”

    “當然,因為你是該殺之人。”呂天良冷聲道:“你不要忘了,你在蜈蚣鎮還欠有四條人命。”

    丁義臉色刷地一白。

    他知道呂天良指的是一年前他在蜈蚣鎮,殺小店老闆夫婦和小二,強姦老闆女兒,致使老闆女兒自殺,共喪四條人命一事

    “這小孩……”他支吾着。

    “講!”

    “這小孩身上……”

    一聲尖厲悠長的嘯聲,劃過灘坪上空。

    隨着驟起的嘯聲,一條人影從數丈寬的水面飛過,直掠向呂天良。

    又是一個蒙面人。

    不用交手,單從蒙面人躍越水面的功夫,便知此人的武功遠在丁義之上。

    呂天良不敢大意,揮手劈出一劍,意欲阻止蒙面人救走丁義。

    蒙面人全然不顧呂天良劈出的劍,雙袖齊揮,仍筆直落下。

    相距還有丈許,呂天良已感到,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氣浪逼到身上。

    他立即運動六合大法神功,閉住全身穴道,奮力拍出一掌。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河堤震撼,河水濺起浪花。

    一聲斷金戛玉的轟鳴。

    空中迸出一團火球,太陽為之失色。

    蒙面人空中旋身轉體,如同大鵬展翅,飛過坪空,撲向草叢中的姚阿毛。

    呂天良就地一滾,滾到姚阿毛身旁。

    “嘭!”呂天良與蒙面人再對一掌。

    身子虛空的蒙面人託着對掌之力,再次拔高數丈。

    呂天良抱着姚阿毛滾出兩丈之外。

    此人是誰,武功為何如此高深?呂天良在滾動中,心中疑雲翻湧。

    呂天良得楊玉精心教導,三年來潛心習武,此時的武功已不在楊玉之下,武林中能勝呂天良的,可以説是沒有其人。

    呂天良並不知道這一點。但他知道,此刻與自已交手的蒙面人,武功要比自己勝過一籌。

    因此,呂天良抱着姚阿毛,托地往後一連幾躍。

    蒙面人再次攻擊,雙掌鋪天蓋地匯轟而至。

    呂天良若放手一搏,蒙面人雖勝他一籌。恐怕千招之內,還難定勝負。

    但,現在不同。

    呂天良懷中抱着姚阿毛。

    高手相爭,不能多一絲負擔,何況多個負傷的小孩!

    呂天良頓見下風,被蒙面人逼得連連後退。

    “嗨!”呂天良暴喝一聲,長劍挑起。

    “嗤!”蒙面人左臂被劃開一條血口。

    與此同時,呂天良右肩被擊中一掌,痛徹入骨。

    兩人相距十步,默然相望。

    蒙面人左臂淌着鮮血,一雙深邃的眸子,用冷冷的眼光瞧着對方。

    呂天良右手仗劍,左手抱着姚阿毛,嘴角滲着鮮血,眼中閃着困惑的光。

    對方在剛才出手中明顯地手下留情,顯然他不想要自己和姚阿毛的命,這是為什麼?

    對方那雙眸子,那眼神似曾相識,在哪兒見過?

    良久。

    蒙面人道:“你一定要救他?”

    呂天良點點頭:“是的。”

    “你會將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呂天良不懂對方這句話的意思,沉吟片刻後道:“會的。”

    蒙面人沉聲道:“我相信你,你可以走了。”

    呂天良忍痛抬手舉劍入鞘:“謝謝,請教閣下大名?”

    蒙面人冷冷地道:“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你趕快離開這裏。”

    呂天良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單足一點,飛身躍上河堤,大踏步地走了。

    丁義從地上爬起來:“凌莊主,你的傷……”

    凌天雄擺擺手:“不要緊,皮肉之傷。”

    丁義恭聲道:“沒想到莊主的武功居然這麼好,連呂天良也……”

    凌天雄再次打斷他的話:“我不喜歡人恭維。”

    丁義似笑非笑地乾笑了兩聲:“莊主剛才為什麼不殺了呂天良?”

    凌天雄望着天空道:“你以為我殺得了他嗎?”

    丁義道:“依屬下看,莊主是有意相讓,按莊主的武功決……”二凌天雄猛然扭頭,一雙冷得令人心悸的眸子盯着丁義:“這個人我不能殺他,你給我聽着,今後無論任何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準殺他。”

    “是。”丁義感到了害怕,雙腿微微發抖。

    “另外。”凌天雄繼續説道:“今後你不要自作聰明,自以為是,多嘴多舌,否則,我就把你交還給楚天琪統領。”

    “請莊主饒命。”丁義臉變了顏色:“屬下不敢。”

    凌天雄冷哼一聲,目光再次轉向天空。

    空中,各種形狀的雲朵在陽光下,變幻着奇異的光彩。

    他已將命運的賭注押在了呂天良身上,生死存亡就看呂天良能否言而有信了。

    他相信呂天良,但不相信他周圍的人。

    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很傻。

    為什麼要將命運押到呂天良身上,而不由自己掌握?

    為什麼剛才不殺了呂天良,奪回小泥人像中的蠟丸?

    信譽,仁慈,良知、終究是為了什麼,他自已也弄不明白。

    一聲長哨。

    一線紅光。一陣香風。

    胡玉鳳飄落在凌天雄身旁。

    凌天雄冷聲道:“是你叫丁義在此伏擊姚阿毛的?”

    胡玉鳳輕掠雲鬢,嬌聲笑道:“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

    凌天雄鐵青着臉道:“你好靈通的消息。”

    胡玉鳳貼近身道:“如果我沒有這份能耐,郡主娘娘就不會叫我來幫你了。”

    凌夭雄仰面向天道:“郡主娘娘有何吩咐?”

    “郡主娘娘叫你馬上去南王府。”

    “嗯。”

    “馬車已在橋口路邊等候。”

    凌天雄轉臉對丁義道:“呂天良已認出你了,你馬上帶人回鵝風堡,暫時不要露面。”

    “是。”丁義躬身回答。

    凌天雄摘下蒙面巾,縱身躍上河堤,踏步走向橋口。

    丁義斜眼瞟過四周,從背後一把將凝視着對面小樹林的胡玉鳳,攔腰抱住。

    “鳳嫂,想死我了!讓我……親一親……”丁義的嘴湊上胡玉鳳的脖子。

    “嗯……別急嘛。”胡玉鳳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不知怎的就扭出了丁義的手臂,“你先回鵝鳳堡,我現在還有事要辦。”

    “鳳嫂……”丁義就象只聞到了魚腥的貓,怎肯放手?

    胡玉鳳仍帶着笑道:“你不聽話是不是?只要我將你的事告訴莊主,或者是郡主娘娘,説你又犯色戒……”

    “求鳳嫂開恩。”丁義急忙雙手作揖。

    胡玉鳳抿唇淺笑:“男人都好色。一般的男人好色而膽小,你卻不然,好色膽大,色膽包天。”

    “奴才不敢。”丁義低下了頭。

    胡玉鳳嬌顏倏寒,目光如同利刀:“你不要忘了,你過去是南天秘宮的狗,現在是凌莊主的狗,我的狗。狗除了聽主人的命令之外,沒有能自作主張的時候。”

    “奴才知道。”丁義心中明白,自從竹山林中片刻歡樂之後,自己又多了一個主人。

    胡玉鳳玉腕輕輕一擺:“你去吧。只要你聽話。我高興的時候會叫你的。”

    她留給他一線希望,讓他去等待。這是所有能駕馭男人的女人,所慣用的一種手段。

    “是。”丁義退到河堤上,抿唇發出一聲長哨。

    片刻,丁義帶從路旁躍出的幾名侍衞,離開了河堤。

    胡玉鳳冷聲一哼,身形驟起,如同飛鳥掠過水麪,竄入小樹林中。

    小樹林佔地不大,但樹枝很密。

    林中陰暗潮濕,冷森可怖。

    胡玉鳳揚下一片樹葉放進口中,輕輕吹出一個抑揚頓挫的音符。

    “哈哈哈哈!”林內進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戛戛怪笑。

    一個滿臉長滿着密瘡膿包的怪人,出現在胡玉鳳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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