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源孕育而出後,東行百里,便流入了一片大湖。這片高原湖水便是柏海,柏海由兩片湖泊組成,形狀如葫蘆,水色極為清澈,呈深綠色,天晴日麗時,天上的雲彩,周圍的山嶺,倒映在水中,清晰可見,它們就像兩顆純淨無暇的藍寶石,鑲嵌在黃河源頭的莽莽高原之上。
吐蕃人也是逐水而居,有湖泊和河流的地方,草原就會茂盛,土地就會肥沃,因此柏海也一度成為吐蕃軍的後勤大本營所在。
天寶十一年八月的戰役中,哥舒翰便是在柏海久攻吐蕃軍不下,被吐蕃援軍擊敗,損失慘重,但吐蕃軍也元氣大傷,它們最終放棄了柏海,撤回邏些腹地,柏海便被唐軍安置了上萬名吐谷渾人在這裡定居,同時也駐紮了一支五百人的高原哨兵。
時間漸漸過去了整整三年,當吐谷渾人在這裡生兒育女,放牧取水,已經適應了柏海的生活時,一場將改變他們生活的兵災正悄悄襲來。
又是一年的八月,數萬吐蕃大軍翻越過了紫山,紫山就是今天的巴顏喀拉山脈,因陽光照在雪峰之上呈現出瑰麗的紫色而得名,山勢高絕,終年白雪皚皚。
和漢軍相比,吐蕃軍具有絕對的高原作戰優勢,他們能適應長時間的長途跋涉,經常在高原上行軍數千裡去襲擊一個遙遠的目標。
這一次,吐蕃軍分為東西兩支遠征軍,東路軍進攻隴右,而西路軍則進攻安西,按照吐蕃人的謀略,它們要先進攻隴右,安西軍必然會趕來支援隴右,這樣安西腹地就會出現軍力空虛,然後它們的主力再大舉進攻安西”同時回紇人也從北方進攻北庭,兩軍配合,將唐人的勢力徹底趕出安西。
應該說這是歷史的真*實,在安西之亂爆後”吐蕃軍就趁是隴右河西空虛,佔領河隴,掠奪大唐的資源壯大吐蕃實力,同時截斷了唐軍對安西的支援,使安西成為一片飛地,最終被吐蕃所吞併,時間很巧”就是在這個時節點上。
歷史上,達扎路恭、尚息東贊和尚嘉素率軍十萬東侵,最終攻陷了長安,在長安大肆掠奪後撤兵,歷史上並沒有明確記載多少唐人婦女青壯被吐蕃人掠走”但從吐蕃人重視對人口掠奪來看,長安這座百萬人口的大都市應該遭受到了極大的摧殘。
在李慶安這個異人改變了唐朝歷史後,長安或許不會再被吐蕃人攻陷,但吐蕃依然按照歷史軌跡出兵了,仍然是這三個人,達扎路恭、尚息東贊和尚嘉素,不同的是,達扎路恭進攻佯攻隴右,而尚息東贊和尚嘉素主攻安西。
在陽光的映照下,五萬吐蕃大軍出現在柏海的上游,他們從邏些出,向正北方向行軍,經過納木錯湖”抵達野馬驛,又繼續向北穿過了唐古拉山口,再抵達悉諾羅驛站,在這裡稍作休整後,又繼續北上,不久便抵達了長江的源頭犛牛河,也就是現在的沱沱河,他們沿著犛牛河東進,抵達眾龍驛,在一處地勢稍微低凹的山口越過了紫山”抵達了柏海的南面,他們將從這裡進攻柏海。
主將達扎路恭今年約五十餘歲,長年對唐朝作戰,他甚至給自己取了一個漢名馬重英,在他數十年的軍旅生涯中,他經歷了無數次的對唐戰役,皇甫惟明、王忠嗣、哥舒翰,到今天的李慶安,勝多負少,但在印象中最深刻的一場戰役便生天寶六年末的石堡城之戰,李慶安以三千弱旅攔截住了吐蕃軍近十萬援軍,吐蕃軍損失慘重,甚至連贊普也死在那一役中。
那一戰令達扎路恭刻骨銘心,今天他再戰隴右,將以百倍的殺戮來複仇他所遭遇的失敗和恥辱。
“都督,你看那裡!”
一名吐蕃士兵手指前方,只見在數里外的一座高坡上修建了一座石堡,這和他們當初在星宿川修建的星宿堡不同,地勢較低矮,應該說它不是一座城堡,而是一處唐軍的哨卡,同時也是他們的烽火臺。
在他們現這座哨所的同時,唐軍似乎也現了他們,三道濃煙從哨堡中騰空而起,向遠方報信,這是是大隊敵軍來襲的警報。
達扎路恭大怒,他立刻下令道:“第一軍殺入摧毀這座堡壘!”
吐蕃軍一萬騎兵出動了,儼如雪山上的黑色雪崩,向這座孤零零的唐軍哨所席捲而去。
這座唐軍哨所叫做西月堡,距離柏海二十餘里,因越過紫山便是西月剛而得名,有駐兵六十名,其中大部分是吐谷渾籍的唐軍士兵,由於漢軍士兵不適應高原作戰,也不適合在高原長期生活,因此哥舒翰便在吐谷渾人和羌胡中招募了近二萬唐軍,並將少量漢兵混入,命他們駐守高原城堡和要塞,而哥舒*東去長安帶走了五萬漢軍,便將這支吐谷渾籍唐軍丟在高原之上。
由於路途艱難,信息閉塞,高原上的大部分吐谷渾人和羌胡還不知道哥舒翰已經離開隴右的消息,這些軍隊和牧民一樣,過著半牧半軍的生活。
紫山山口平靜了已經三年,卻沒想到,三年後的今天,吐蕃大軍突然殺來了,堡中的數十名唐軍見吐蕃軍來勢浩大,他們點燃了烽煙便爭先奔出石堡,向數百步外的羊馬圈狂奔而去,這時,吐蕃軍已經鋪天蓋地掩殺而來,西月堡瞬間被狂飆的騎兵群吞沒,四十幾名唐軍衝出石堡晚了一步,慘死在吐蕃軍的戰劍之下,只有十幾人逃脫一難。
達扎路恭見居然有唐軍逃脫,他心中憤恨異常,揮劍大吼道:“傳我的命令,大軍血洗柏海,用吐蕃軍戰劍來染紅柏海!”
屠殺的命令下達了,吐蕃軍大聲地狂呼亂叫,揮動戰劍和長矛,縱馬疾奔,向二十里外的柏海殺去。
柏海的主要牧區都集中在南面,這裡生活中兩萬多名積石山一帶遷來的吐谷渾牧民,他們在吐蕃統治時代,已經成為了吐蕃的臣民,而唐軍攻佔積石山和柏海一帶後,便許諾吐谷渾人重新建國,在重新建國的誘惑之下,部分吐谷渾部落便背叛的吐蕃,紛紛南下,來搶佔柏海這片吐蕃曾經最肥沃的土地。
但今天,二十里外的烽火臺突然隆煙滾滾,吐谷渾牧民們嚇得驚慌失措,大聲呼喊妻人和孩子,帳篷內外亂作一團,他們已經顧不得養群和財產,將家人推上馬匹便向北而逃,這時,十幾名唐軍從南面敗逃而來,在他們身後數百步外,黑雲滾滾,殺氣滔天,寬約數里,儼如黑色的浪潮奔襲而來。
吐蕃人在高原上顯露出了他們強悍的戰鬥力,他們在海拔四千餘米的高原上狂奔,就彷彿鋪天蓋地的野狼群,只一刻鐘便抵達了柏海湖邊,遠遠地,他們已經看見了帳篷和正要奔逃的吐谷渾婦孺和老人,他們張口狂喊,漆黑的臉龐上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齒,揮舞著戰劍,向吐谷渾人的營地掩殺而來。
達扎路恭揮劍怒吼:“趕盡殺絕!”
騎兵如狂風暴雨襲過,將帳篷卷刮而起,不管男女老幼,被吐蕃騎兵一劍劈掉頭顱,橫屍湖畔,弱小的孩子被吐蕃騎兵用長矛刺穿胸躺,高高挑向天空。
五萬吐蕃騎兵馬不停蹄,在殺絕一個部落後,又向另一個部落殺去,他們要用殺戮來懲罰這些侵犯他們土地的背叛者。
柏海的屠殺足足持續了五天,從南面一直殺到北面,除了數千餘名在北邊放牧牧民得以逃脫外,其餘一萬五千名吐谷渾人和數百名唐軍,全部慘死在吐蕃軍的鐵蹄之下。
達扎路恭並不滿足於重佔柏海,他又分兵兩路,一路直殺大非川另一路則由他親自率領,向烏海和黃河九曲挺進。
隴右節度使府位於郟州湟水縣,也就是青海樂都縣,這裡是臨洮軍的駐紮之處,但隴右戰略地位最重要的縣城卻不是湟水縣,而是湟水縣以西約百里外的鄯城縣,也就是今天的青海西寧。
目前,從安西軍趕來的六萬唐軍主力已經抵達了隴右,加上哥舒翰所招募的二萬吐谷渾唐軍和即將趕來的、由王思禮率領的四萬關中軍,這樣,隴右的唐軍數量已經有十二萬人。
但吐谷渾軍的實力較弱,而關中軍不能適應高原作戰,所以隴右軍的主力還是從安西趕來的六萬夾軍,這六萬唐軍由吐火羅都督李光弼率領,其中一萬五千人已由大將李晟率領前往九曲地區,而其餘四萬五千人則駐紮在大非川和河湟地區。
李慶安在返回安西的途中,在隴右郟城縣進行了短暫停留,他剛剛抵達隴右,便接到從柏海方向傳來的烽火急報。
在部城縣的臨時軍衙內,李慶安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圖前沉思不語,這幅地圖便是安抱玉從吐蕃使者那裡偷來的吐蕃山川地理圖,他在柏海、黃河九曲以及大非川和石堡城四個地方畫了紅圈,這四個地方是吐蕃軍必爭的戰略重地,柏海估計已經失守了,那麼吐蕃軍的下一個目標,極可能就是黃河九曲。
李慶安又用筆在黃河九曲上重重地打了一個圈,他寧可丟掉大非川,也要死保住黃河九曲,黃河九曲是赤嶺以西最盛產糧食之地,從來都是吐蕃軍的後勤大本營,如果被吐蕃軍佔領這一帶,那麼也就意味著吐蕃軍在隴右站穩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