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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黃土地(21)

    (21)

    何忠孝驗糞無定規,老漢們抹牌議時政

    (此處有刪節。)

    有一天晌午收了工,春看見爺爺正和幾個老漢在院裡太陽婆底下抹牌。爺爺他們抹的是一種長條形紙牌,叫做抹花花,規則大概等同於推牛九,拿火柴棒棒做籌碼論輸贏,一根火柴棒算一分錢。

    毛主席眼看著老了!夜黑了演《紅燈記》電影,加演紀錄片,他老(人)家接見外國人,我看說話嘴都顫呢。巷東頭的登瀛他大謝頂,他用手撲索著光頭,眼窩盯著上家打什麼牌,一邊閒聊說。

    那是叫林彪氣的嘛。春家隔壁的廣民他伯說,林彪一出事,你再看毛老(人)家在紀錄片裡出來,一下就老了嘛。

    可不是咋呢!他老(人)家親手選的接班人,暗地裡咥他的活呢!把老(人)家還不活活氣死。毛主席咋呢?毛主席也是人,毛主席也著閒氣呢。

    對了對了,你把毛主席想得跟你一樣!毛主席才不著氣呢。毛主席些微用點心眼兒,把林彪就日塌了!說飛機是從天上跌下來的,誰知道呢,我看就是毛主席、周總理命令解放軍給咥下來的。

    反正我看毛主席老了。唉,把人熬煎的。

    你的再不敢胡說。全國人都念叨萬壽無疆呢,你說毛主席老了,這話傳出去,有人尋你的麻達呢。春的爺爺說。

    我說這話又不是瞎心。我就是熬煎他老(人)家的身體呢嘛。謝頂頭的登瀛他大辯解說。

    說話還是要小心。

    林彪那熊是個奸臣,我早就看出來了。不過那時候人都不敢說。廣民他伯繼續議論林彪,你看那毬式子,瘦得像個猴,賊眼珠子嗗碌嗗碌的,拿個語錄本胡搖,嘴裡吱哇喊叫萬歲,萬歲,萬萬歲,一看就是假的。有幾句口歌,語錄不離手,萬歲不離口,當面說好話,背後下毒手,編得對著呢。

    就是嘛,一臉奸臣相,誰看不出來?你的說說,毛主席他老(人)家英明一世,糊塗一時,咋就看上這號貨當接班人呢?

    你咋又說毛主席的不是呢?把你的嘴夾住。

    我說林彪呢嘛,阿達敢說毛主席的不是?他老(人)家是誰?誰敢說他的不是?

    甭扯遠了。國家大事咱農民管不上,誰聽咱的呢?咱說咱的事,隊裡選下忠孝這個挨毬的當隊長,你的說,他是個忠臣還是個奸臣?一直沒有開口的群生他大說。這老漢留一撮花白的山羊鬍子。

    他是狗屁,狗屁都不是,還忠臣奸臣呢!說好聽點兒,他最多是個張飛李逵,冒冒失失胡撲呢,說難聽點兒,他不過是條狗,叫人一燒就不知道自家姓啥了,緊火了想咬人還不知道該朝誰下口。

    把他媽日的,弄這號熊人當隊長,社員能吃上飽飯?

    村看村,戶看戶,社員看的是幹部,弄這號爛松人當隊長,社員阿達還有心勁?吃飽飯沒指望了,稀米湯能不能喝到肚裡都是問題。

    說是說呢,農業社的事確實叫人熬煎。口歌說,社員下地一窩蜂,做起活來磨洋工,鋤一鋤,蓋半鋤,說說話話到地頭,都不好好做活兒嘛。

    鋤地的口歌是這麼說呢:鋤一鋤,蓋兩鋤,不過三天草露頭。隊長給工咱還鋤,不給工分鋤個毬。

    口歌多得太。納鞋底,磨洋工,一人諞,眾人聽;歇半晌,三袋煙,把屎尿尿磨時間。上工搖,收工跑,一天三晌輕飄飄,回到屋裡捫心問,良心得是狗吃了?

    還有這呢:紅苕地裡睡覺哩,包穀地裡上吊哩,黑豆地裡放炮哩,棉花地裡弔孝哩,都不好好做活磨洋工哩。俗話說,人哄地一時,地哄人一年,如今這相況不知道誰日弄誰呢!

    還是招禍吃大鍋飯。撲得再緊,一個標準,吊兒郎當,分糧一樣,人就不好好幹嘛。

    尻子撅起眼瞪圓,只見工分不見錢,時間長了,誰還能賣命幹?

    熬煎啊!不過人要憑良心哩,咱的老了,能做啥就做些啥,即就是不做,也要給兒孫說,做人要實誠,做事要用功,不能自己日弄自己。春的爺爺說,就像做總結。

    抹牌抹牌,管毬那些閒事!

    春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老人們的對話,覺得很有意思。

    春,你來!前門外傳來何蓉蓉叫他的聲音。

    咋呢?春向門外走去。

    你看,這是誰給你的信?何蓉蓉手裡有封信,遞給春,然後眼巴巴地看著。

    春看見寄信人地址是甘肅定西縣一所鄉村學校,他的臉紅了。

    大概是我同學。他說。

    男的女的?何蓉蓉覺得春的表情和眼神有些怪,就追問。

    女的。春不會騙人,他覺得也不應該跟蓉蓉說假話。

    阿達人?叫個啥?

    西皋公社文華村的。哦,那一回我不是給你看過她寫的信嘛。柳雅平。春說。

    哦。嗯。何蓉蓉消除了疑惑,然後就離去了。

    柳雅平在信中說,她已經在一個鄉村小學當民辦教師了。為了能有一份工作,為了方便起見,她已經跟當兵復原的朱懷義領了結婚證。她還說,快到春節了,十分想念家鄉,想念親人,也想念春。

    他雖然對我很好,但是你仍然在我心裡,做夢經常跟你在一起。甚至夢見我跟朱懷義舉行婚禮,等蓋頭揭開一看,新郎的面孔明明是你今年春節我肯定不會回陝西,祝福你以及你全家。在我心裡,你仍然離我是那樣近!柳雅平說。

    這封信又讓春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

    抽空給雅平寫封信。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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