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麗敏找張松的頂頭上司告狀,效果極其負面。尚麗敏撕碎了那兩份與離婚有關的文件,張松又重新打印一遍,“離婚協議書”一式兩份,他先把字簽上了,給尚麗敏放到家裡最醒目的地方。然後,這個男人從家裡消失了,好多天再沒有出現。 張松失蹤的這些天,尚麗敏一直覺得女兒的情緒很不正常。爸爸好幾天沒看見,張珊也不問她老子幹什麼去了,經常不說話,沒有笑意,眼睛裡充滿了她那個年齡段不應有的憂鬱。這讓尚麗敏很擔憂。 “珊珊,你怎麼啦,整天悶悶不樂的?”尚麗敏問。 “你說我怎麼啦?我悶悶不樂奇怪嗎,不應該嗎?”張珊反問媽媽。 張珊的對話方式也讓尚麗敏吃驚,於是她更想弄清楚孩子心裡的愁結是什麼。她猜想女兒的心事可能與老公離家多日有關,但她仍然有一種隱隱約約的願望,想讓孩子別因為此事受傷害。 “珊珊,心裡有啥事你就說出來,小孩子家不應該鬧情緒,情緒不好會影響學習。”尚麗敏說。 “您問我有什麼心事?那好,媽,我先問問您,我爸爸這些天干什麼去了?為什麼他總不在家?”張珊的眼神直逼尚麗敏。 “你爸爸?可能他工作忙吧。”尚麗敏想敷衍,但她不敢直視張珊的眼睛。 “工作忙?工作再忙也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沒空兒,工作再忙也不至於不回家。他總要吃飯睡覺吧?吃飯睡覺都不回家,媽您難道認為這很正常?您以為我年齡小,啥都不懂?媽,您不應該自欺欺人,也不應該隱瞞您的女兒。”張珊的言辭愈來愈犀利。 “哦,珊珊,不是媽要對你隱瞞。大人的事情有的不應該讓孩子知道,大人的事情應該由大人處理,小孩子家不能摻和。你媽又沒做錯什麼事,我幹嘛自欺欺人?” “好,媽,您不自欺欺人,那您告訴我,您跟爸爸是不是要離婚?” “這……離婚不離婚,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應該摻和。” “您以為我喜歡摻和這些破事兒呀?你們離婚不離婚,跟我有直接關係!不想讓我管也行啊,誰讓你們把‘離婚協議書’、‘起訴書’啥的不放好?讓我看那東西,你們是不是成心的?”張珊說著說著哭了,聲音有些嘶啞。 “珊珊,你甭哭。那東西是你爸爸放的,我也不願意看,沒有及時把它收起來。你看見了就當沒看見,那東西跟你沒關係,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尚麗敏安撫孩子說,她的眼圈紅了。 “媽,您又自欺欺人!您以為我年齡小,根本不知道離婚是怎麼回事兒?我們班就有爸爸媽媽離了婚的小孩,有三個。同學都看不起他們,說他們不是沒爹,就是沒娘。我可不願意和他們一樣!媽我告訴您,您跟我爸要離婚,我就不活了,我自殺一回給你們看,至少也要離家出走,讓你們永遠找不到!我看‘離婚協議書’和‘起訴書’都是我爸爸弄的?你倆誰提出離婚,我就恨誰,和誰勢不兩立!”張珊說。 女兒這番話讓尚麗敏不寒而慄。她不是沒有想到大人鬧離婚會對孩子造成傷害,但她沒有預估到張珊對這件事的反應會如此強烈。孩子所說的話裡面包含著“自殺”、“離家出走”、“恨”、“勢不兩立”一類的字眼兒,充滿了不解、憤懣、驚懼和仇視,可見父母鬧離婚會對孩子產生多大的影響!她覺得應該想盡一切辦法穩定張珊的情緒,儘量讓孩子不受傷害或者少受傷害。當然,要讓她不受傷害,最好的辦法就是張巖松不再鬧離婚,不再堅持拆散這個家。問題在於,要讓鬼迷心竅的老公改弦更張是何等的難! “珊珊,你千萬不敢胡思亂想,更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你是媽的心肝寶貝,別說自殺,就是你離家出走,也會要媽媽的命!你放心,媽會盡最大努力處理好和你爸之間的事情,盡最大努力保全我們這個家,不讓你缺爹或者少娘。珊珊,你一定要聽媽媽的話……” “媽……” 母女倆抱頭痛哭了一場。 又過了大約一星期,張松仍然沒有在家裡露面,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有一天張珊問媽媽:“媽,您知道我爸上哪兒去了嗎?他還堅持要和您離婚?”尚麗敏覺得沒法給孩子說,但又不好對女兒撒謊,就說:“我給他打電話了。你爸爸說他已經決定,不跟媽媽一起生活了,還讓我徵求你意見,看你願意跟他在一起,還是跟我?我問他這些天在哪兒住在哪兒吃,他說我管不著。”張珊當時的表情恨恨的,說,“我知道了。”尚麗敏勸解說:“好珊珊,你彆著急,媽媽會繼續想辦法,一定讓你爸爸回家。” 隔了一個雙休日,張珊告訴媽媽:“我知道我爸在那兒了。” “你怎麼知道的?”尚麗敏很詫異。 “我調查呀。有好幾個同學幫助我呢。我班有個男同學叫邸人傑,可喜歡搞偵探了,他說他是福爾摩斯,他說他的名字基本上就是‘狄仁傑’。我爸爸的行蹤主要是他搞清楚的。” “你們跟蹤?” “不光跟蹤,還臥底,還蹲坑,還聲東擊西打草驚蛇,弄得一清二楚。” “這麼複雜呀?你爸這些天到底在哪兒,你說說看。” “就在一個女人家裡住著。他一下班就去那裡,好像那兒是他的家一樣。那個女人姓金,是個單身。媽您說,是不是因為這個女人當第三者,我爸鬼迷心竅了,才鬧著要跟您離婚?我爸還沒跟您離婚,就和那女的住在一起,他這是不是犯重婚罪呢?” “唉……”尚麗敏一聲長嘆,含義很複雜,其中主要的內涵是慨嘆女兒小小年紀已經很複雜了,“珊珊,不用你調查、跟蹤,媽也知道你爸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你爸爸之所以鬧離婚,確實跟那個女人有關係。媽也找過那位金阿姨,她承認和你爸爸好,我勸她不要破壞我們的家庭,她說她和你爸爸之間有真感情。不過,這是大人的事情,珊珊你不應該往裡面摻和呀。” “他們之間有感情?那,您跟我爸爸呢?你們倆是一直沒有感情呢,還是我爸爸遇上這個女人以後變心了?要是當初您跟我爸沒有真感情,我是從哪兒來的?”張珊一副追根尋源的表情。 “感情問題很複雜。我和你爸當初肯定有感情,因為我們是自己戀愛的,正因為相愛才結婚的。而且,我到現在仍然很愛他,希望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白頭偕老。可是,你爸爸確實變了……” “好啦,媽,我明白了。我也知道該怎麼做了。”張珊像個大人似的,表情很凝重。 “珊珊,大人的事情媽不許你摻和。你要相信媽媽,大人的事情我們會處理好。你的任務就是安心上學,考試要爭取優異成績。你學習好,有出息,才是對媽媽最大的安慰。” “媽,我知道了。” 就在母女談話之後第三天,張松竟主動回家來了,但來勢洶洶,要興師問罪。 “尚麗敏,那些事是誰幹的?”張松一進門就雙手叉腰站在老婆面前,一臉惱怒質問道。 “哪些事?什麼事?”尚麗敏很迷茫。 “你揣著明白裝糊塗?尚麗敏,我真的小看你了,你竟然學會使用暴力了?” “我明白什麼啦?我為啥要裝糊塗?我在哪兒使用暴力,對誰使用暴力了?張松你是不是有神經病?好多天連人都不見,你幹什麼去了?你做了多少壞事?我還沒問你呢,你倒找我的麻煩來了?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氣勢洶洶?你以為你是玉皇大帝,是閻王爺,誰都怕你?你以為你是黃世仁我是楊白勞,你是黃世仁他媽我是喜兒?” “尚麗敏,你不要跟我胡攪蠻纏。我問你,是誰叫人把小金住的地方玻璃全給砸了?是誰叫幾個半大小子把小金打得鼻青臉腫?除了你,還有誰能幹這種事兒?” “哦。弄了半天,是你心尖尖上的人捱打了?你找我幹什麼?這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那個小狐狸精那麼風騷,誰知道是不是又在外面勾男人了?她要是養的野漢子多,相互爭風吃醋,說不定哪天就打成一鍋漿糊了,小命送了也不奇怪,何況鼻青臉腫呢,何況打爛幾塊玻璃呢!好好好,老天有眼,總算有人給我出了一口惡氣。豬頭,你打聽打聽是誰幹的,我要去登門道謝呢。”尚麗敏滿臉譏諷,說了一串串讓張松能背過氣去的話。 “尚麗敏,好好好,我算服你了!不過我告訴你,你想用這種下三濫的辦法跟我鬧,你想讓我再跟你好好過日子,是痴心妄想!你越這樣做,越讓我瞧不起你。尚麗敏,你可憐,也很可悲呀!” “爸,我先叫你一聲爸爸,不過,我認為你已經不配做我的爸爸了。”突然,正在小屋寫作業的張珊拉開門站了出來,擋在她媽媽前面,“你憑什麼在這兒欺負我媽媽?我告訴你,砸玻璃是我乾的,讓同學把姓金的女人揍了也是我乾的。” “張珊?你說什麼,這些事都是你乾的?”張松十分吃驚,眼睛瞪得雞蛋一般大。 “是,是我乾的。”張珊瞪著張松,眼睛裡充滿了怨怒。 “珊珊,你告訴爸爸,這事情不是你乾的。我的女兒才是初二學生,她不會使用暴力的。”張松仍然不願意相信女兒會站到他的對立面,而且訴諸武力。 “我乾的就是我乾的,我幹嘛不承認?” “那,你告訴爸爸,這事情是你媽指使你乾的,她是幕後主使,你和你的同學被媽媽利用了。是不是這樣?張珊,你告訴爸爸是不是這樣?” “你胡說!你真不配做我的爸爸。自己做了不道德的事,還把別人都想象成壞人。這事兒跟我媽有什麼關係?要說有關係,就是我媽曾經勸過我,讓我不要摻和大人的事情,可我義憤不過,就要管一管,就要表達我作為家庭成員的意見。我做什麼不用你管,你也管不著!” “這就是說,我和你媽媽的關係,我們之間的矛盾,還有那個金阿姨跟這些事情有關,都是你媽媽告訴你的?也就是說,你媽媽給你幼小的心靈裡播下了仇恨的種子?” “哼,我發現你想象力還挺豐富。不愧是念過大學的人,不愧是領導幹部呢!不過你錯了,你全都錯了!你以為我是個小屁孩兒,啥都不懂?我告訴你張松,你少拿我媽媽說事兒。你經常不回家,一連好多天失蹤了,回到家裡像個暴君,就知道欺負我媽媽。我難道是個木頭人?我就不會想問題?我就不能去調查?我難道不可以有我的看法和判斷,我難道不能找一種方式表達一下自己的觀點?我還告訴你張松,我採取的這點兒行動只是對姓金的女人初步的警告,她要繼續不要臉,破壞別人的家庭,我會跟她拼命!對你也一樣,你也別把事情做過頭了,否則別怪我沒跟你打招呼!”張珊像一頭憤怒的小豹子,衝著她的老子咆哮。 “珊珊,不許跟你爸爸這樣說話!”尚麗敏上來扯了女兒一把,“哪兒有女兒叫爸爸的名字,還威脅爸爸?你要這樣,媽媽也不要你這個女兒了。” “尚麗敏,你不要充好人!要不是你影響的、縱容的、嬌慣的,張珊會成現在這個樣子嗎?你看看她成了什麼樣子,野蠻暴力,無父無君,還團伙作案。我也告訴你尚麗敏,想用這樣的手段達到目的,絕對辦不到!” “張松你除了欺負我媽媽,還有什麼本事?我瞧不起你!”張珊又衝著她的老子狂吼。 “珊珊,哇,哇呀呀呀……”尚麗敏上來摟抱了女兒,放聲嚎陶。 張松怒衝衝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