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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次日天色未明,蘭坊百姓便陸續前往縣衙,及至升廳將近,衙門前則早已擠了個水洩不通。一則這七、八年來衙門一直未開,百姓都想來看個新鮮;二則這些年錢牟在蘭坊無惡不作,弄得天怒人怨,今聞此霸已成階下之囚,誰都想前來看個究竟,以消心頭之恨!

    三通鼓響,門丁早將衙門打開,人群蜂湧進了大堂。須臾,廊廡處便摩肩接踵,人頭攢簇了。

    十二名堂役手執皮鞭火棍,如狼似虎分列公案之前。只見公堂後帷簾開處,狄公頭戴烏紗,足登皂履,身穿雲龍出海綠色錦緞官袍,搖曳進得公堂,徐步高臺,在公案後穩穩坐定,四親隨幹辦分左右立於兩側,老書辦等眾人則在蓋了一塊嶄新猩紅綢布的公案一邊站定。

    狄公高喊一聲“升堂”,頓時大堂上下一片鴉雀無聲。

    狄公於籤筒中拔了一根火籤擲下,命堂役班頭去大牢提取案犯。方正石板地上拿了籤牌,引二堂役自去提人。須臾,案犯提到,不是別人,正是錢牟手下較年長的那名策士。案犯雙膝跪於高臺之前,不敢正視前方。

    狄公喝道:“案犯姓甚名誰,作何生理?講!”

    策士答道:“回稟老爺,小人姓劉名萬方.十年前乃錢牟生父錢守仁手下一名管家,曾幫他作過些許積善功德。錢守仁亡故後,錢牟留下小人,收為門客。為了得個溫飽,小人不得不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但這十年中小人並不曾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幹得喪天悖理之事,倒是相機一心奉勸錢牟改邪歸正。小人之言句句是真,還望老爺秦鏡高懸,替小人作主則個!”

    狄公冷冷道。“你苦口婆心,一心勸善,收效卻是甚微!你主子罪行累累,擢髮難數,本縣正在勘查。你如何吮癰舐痔,與之朋比為奸,到時亦自有分曉。現本縣對錢牟與你所犯輕罪暫不過問,只問重大罪惡。本縣問你,錢牟在蘭坊到底害了幾條人命?”

    “老爺容稟,錢牟貪贓枉法,橫狂暴斂,非刑黎庶,胡作非為,樁樁件件,俱是實在,但就小人所知,他卻從未蓄意害人性命。”

    狄公喝道:“撒謊!播縣令在此慘遭殺害,這凶身不是錢牟又是何人?”

    “老爺的明鑑,對此命案,錢牟與小人一樣驚訝不已!”

    狄公滿腹狐疑,目光直刺堂下案犯。

    劉萬方忙說下去:“潘大人容不得錢牟在此逞兇作惡,下定決心欲將他除掉,對此我們早有所聞。但潘縣令初來乍到,又僅有兩名衙員隨身,在錢牟看來,他這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故並不將他看在眼裡,也就一連好幾日靜坐未動,意欲看一看潘縣令到底如何動作。後來,一日早晨兩名家丁飛報錢宅,稱潘縣令被人殺害,暴屍界河岸邊。

    “錢牟聞報火冒三丈。他明白,世人一定會眾口一詞說他壞了潘縣令性命。人命關天,何況受害之人又是一位百里之侯!為了擺脫干係,錢牟心生一計,忙偽造了一份呈文上報刺史,稱潘縣令親率衙丁、差役及城中百姓於界河邊與犯境胡兵廝殺,不幸殉難。錢牟又指使家丁在呈文上簽名畫押,做了見證,求請上臺對潘縣令以國殤待之……”

    狄公驚堂木一拍,嗔道:“你這是一派胡言,欺騙本官,不打如何肯招!左右,皮鞭侍候!”

    劉萬方大叫冤屈。班頭早於他臉上左右開弓,掌嘴以懲。隨即眾堂役一湧而上,將他掀翻在地,剝下衣袍,露出光背,皮鞭在空中噼啪作響。

    一鞭一道血印,鞭鞭扎進皮肉之中。劉萬方哭爹叫娘,卻仍一口咬定他所供一切決無半字虛假。

    打到十五鞭上,劉萬方後背上已是鮮血淋漓。狄公抬手,示意暫停用刑。他明白,錢牟既倒,劉萬方不會再去為他遮蓋掩飾,況劉萬方亦知他若謊供,別的案犯如實一招,他也就會暴露無遺,罪加一等。狄公所以讓他嚐嚐皮鞭的滋味,是要將他打得暈頭轉向,令他不敢心存僥倖,從而將他所知全部供出。

    班頭給劉萬方喝了一盅濃茶。

    狄公又問:“若是你所供屬實,錢牟為何不去緝查真犯元兇?”

    劉萬方背上疼痛難忍,苦著臉顫聲答道:“老……老爺,凶身是誰,錢牟早已知曉,無須再查。”

    狄公聞言疾首蹙額,冷冷道:“你越說越離奇,越說越荒唐!你主子既知兇手是誰,卻為何不將他拿了去州府報官?若如此,他不更可受信於有司上臺?”

    劉萬方皺皺眉,搖頭道:“老爺的垂問,恐只有錢牟本人方能回覆。錢牟生性多疑,小事尚與我們商量,要事從不向我們吐露一字。這次老爺拿了他十幾人,錢宅無人不知,已無密可保,事情又十萬火急,才不得不破例與我們相商對策。就小人所知,倒是有一人深得錢牟寵信,但凡大事要事錢牟都要請教於他,但此人是誰,我們卻怎麼也猜不出來。”

    “錢率有勇有謀,自己的事情完全可以應付裕如,為何還要請人暗中助他?”

    “錢牟確是智勇雙全,但他畢竟在這蕞①爾之地土生土長,見得幾天世面?在蘭坊制服幾個懦弱縣令尚能得手,如何應付上臺刺史,又如何與朝廷周旋,他卻並無章程。故每遇要事,那人便密訪錢宅,面授機宜,錢牟這才行事機巧,應變自如,致使刺史大人對蘭坊庶政幾次欲加巡查,均被阻止。”

    狄公身體靠前,問道:“這個神秘的狗頭軍師到底是何許人也?”

    “老爺在上,容小人細稟。四年來,錢牟常在家中與他密會。夜闌人靜之時,錢牟常命小人去宅邸耳門傳令門丁,說他當夜有客來訪,客人一到,立即引去書齋相見。此人一向身穿僧袍,頭裹一條皂幘,步行而來。錢牟每次與他密室相商,非一兩個時辰不散。談罷,他仍象來時一樣悄然離去。錢牟與他密談多次,卻從未向我們透出一絲消息。日久天長,我們也就明白,每次密商之後,錢牟總要來一次大的行動。小人思想來,一定是此人先殺了潘縣令,然後才知照錢牟。潘縣令遇害那夜,他到錢宅來了。他與錢牟吵得不可開交,我們在外面走廊中雖聽不清吵些什麼,但他們對吵卻能聽得分明。自那次密會之後,錢牟一連好幾日怒氣不消。”

    狄公好生煩躁,說道:“我再問你,錢牟擄去鐵匠方正獨子長女之事,卻又如何?”

    劉萬方答道:“老爺聽稟,這兩件事小人與小人的同寅卻都能回個詳細。方正之子確係被錢牟手下所擄。其時錢宅缺少粗使奴僕,錢牟便遣手下去市井抓人,先後共擄得年輕後生四名,其中三人因其父母出了贖金—一被遣返回家。然方正不交銀子,卻來錢宅與門丁吵鬧,錢牟意欲給鐵匠一點顏色瞧瞧,也就更不放他兒子回家了。

    “至於姑娘之事,就小人所知,一日錢牟坐轎於方正鐵匠鋪門前經過,碰巧看見了他長女白蘭,見她生得宜男之相,陡生春心,意欲買下作妾。不期方鐵匠執意不肯,錢牟有銀子買三條腿的雞費難,買兩條腿的人還不容易麼?故也未強求,不多日便將此事遺忘了。哪知方鐵匠卻沒完沒了來錢宅索人,硬說錢牟擄了他的女兒。錢牟一怒之下,遣人一把火將鐵匠鋪燒了個精光。”

    狄公尋思,劉萬方自然要為自己辯解一番,但所供其它部分分明都是實情,其主子錢牟與白蘭失蹤一事並無瓜葛。目下,須火速行動將暗中為錢牟出謀劃策的那個惡黨緝拿歸案,若不及早將他拿獲,則後患無窮。想到此,又對劉萬方喝道:

    “本縣兩日前到此赴任,這二日中錢牟如何動作?講!”

    “七日前鄺縣令將老爺何日領憑,何日到任的公文交給了錢牟,自尋思若屆時而見老爺好生尷尬,便請求錢牟讓他當日一早就離開蘭坊。錢牟應允,又嚴令全縣上下對老爺來此赴任不予理會,用他的話說,就是要‘給新縣令一個下馬威’。

    “錢牟於是坐等牢頭前來通風報信。第一天他未露面,第二天晚上到底來了,報說老爺央意捉拿錢牟,又說老爺只有三、四名扈從隨身,但這幾個人卻人人勇猛,個個兇惡,不可小視。”

    聽到此處,陶甘好不得意。牢頭所說的三、四名勇猛的扈從當然也包括他自己,象這樣的奉承話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

    劉萬方又說:“錢牟聞報,即命二十名手下當夜攻打縣衙,生擒縣令,活捉扈從。不久,凌剛等六名軍卒回錢宅報稱大隊官軍已悄悄進駐蘭坊。此信雖令人震驚,但其時錢牟已喝得爛醉,正在床上呼呼大睡,誰也不敢將他喚醒。昨日一早,小人親自帶凌剛去錢牟臥房報告了軍情。錢牟聞報,即命於正門上方升起皂幡,一面翻身下床,疾步大廳,正當我們商量對策之時,老爺與二校尉突然來到,將我們一起拿下。”

    “門上升起皂幡,這是何意?”

    “此乃召喚那幕後軍師的暗號,每次升旗,此人當夜必來。”

    狄公不再追問,命班頭將劉萬方押下堂去。隨即又擲下一根火籤,命提錢牟上堂。

    片刻間錢牟押到。堂下著審的人群見騎在他們頭上達八年之久的不可一世的人物也有今日,兔不了一陣喧譁。

    錢牟身高七尺,虎背熊腰,臂圓頸粗,一看便知是個力能舉鼎的惡棍。他來到堂上,先睥睨狄公一眼,又轉身向堂下看眾傲視一圈,冷冷一笑,仍站立堂前,不肯跪下。

    方班頭見仇人錢牟到此時仍如此驕矜倔傲,不可一世,忍不住喝罵道:“惡賊錢牟,你好大的狗膽,大堂之上見了老爺,還不早早下跪!”

    錢牟對人一向開口即罵,伸手即打,今所得方鐵匠竟如此喝罵於他,哪裡受得住!直氣得臉色青紫,百脈僨張,滿臉橫向抽搐不停。正待張口欲罵,突然鼻傷破裂,流血不止,只覺眼前金蠅亂飛,一時站立不住,癱倒在地。

    班頭隨即俯身,拭去他臉上鼻衄②一看,卻見他早已不省人事。班頭又命一堂役捧來一桶涼水,解開錢牟衣襟洗擦上額前胸,但均無濟於事,錢牟始終未能醒來。

    狄公好不煩惱,命班頭再提劉萬方到堂。

    劉萬方在堂前重新跪下。狄公問:“錢牟可是染疾在身?”

    劉萬方扭頭觀瞧,見主人伏面倒地,幾名堂役仍在向他身上潑水,點點頭道:“錢牟雖身強力壯,卻腦染慢性惡疾,多年來求遍懸壺名醫,少不得望聞問切,神湯調劑,但終不濟事。昔時生氣動怒,亦常如此昏暈倒地,幾個時辰方能甦醒,醫家稱須打開頭顱,放出內中毒氣,方可治得此病,但有此高超醫術的轉世華陀在蘭坊醫界卻無處尋覓。”

    劉萬方被押走後,四名堂役將錢牟抬回大牢。

    狄公命班頭:“你去吩咐牢頭,錢牟一旦甦醒,即來報告於我。”

    狄公尋思,錢牟昏迷不醒,實在晦氣!從錢牟口中問出他那個幕後惡僚乃頭等重要大事,耽擱不得。如今無法審訊,只恐夜長夢多,那傢伙畏罪潛逃。狄公拿下錢牟後沒有立即審問,為此他噬臍莫及,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然錢牟有此同謀暗中相助之事,誰又能未卜先知?想到此,狄公嘆息一聲,坐直身子,驚堂木一拍,開言道:“八年來惡霸錢牟在此一手遮天,篡權亂政,以至宵小得勢,良善受欺。今已而過天晴,撥亂返正,從此蘭坊可望綱紀重振,百廢俱興,奸充匿跡,匪盜潛形。

    “錢牟篡政謀反,罪不容誅。但他在蘭坊橫行八載有餘,其罪惡決不止此。故本縣宣佈從現在起開始放告,全縣父老百姓,有冤伸冤,有仇報仇。但凡控告錢牟,每案必訪,有錯必糾,有失必償,以孚眾望,以安人心,以平民憤。但須有言在先,本縣新來初到,衙中諸事蝟集,故欲了結一切訟案,非一日所能。但全縣上下可盡放寬心,本縣言必信,行必果,冤屈定要昭雪,正義必能伸張!”

    堂下眾人聞得此言,歡聲雷動,眾堂役忙喊堂威鎮壓。眾人歡呼之際,廊廡一角有三名和尚卻在彎腰曲背竊竊私議。待歡聲漸止之時,他們擠出人群,高喊冤屈。三僧向高臺走近,狄公看得分明,喊冤者一個個均賊頭賊腦歪嘴斜眼,一看就知都不是善類。

    三僧在堂前齊齊跪下。

    狄公問:“你等三僧誰最年長?”

    跪在中間的和尚答道:“老衲倒是苛長几歲。”

    “你叫何名?有何冤屈?”

    “老袖法名慧海,與二師弟在城南廣孝寺出家,整日念珠木魚,晨鐘暮鼓,苦心修行。梵宮中別無值錢之物,惟有一尊南無觀世音金身雕像。阿彌陀佛!不期兩個月前,錢牟一夥撞入伽藍,竟將菩薩雕像擄去。罪過!出家人慈悲憐憫於心,普度眾生於行。然佛盜卻是無緣,對此盜寶瀆聖之罪,鼠竊狗偷之徒,豈能姑息養奸?今錢牟既被生擒,我等三人懇請老爺將此聖物追回,歸還小廟;若或錢牟已將菩薩金身焚化,就祈求老爺以金銀相賜,補我之失。老爺的大恩大德,我師兄師弟三人當銘肌鏤骨,沒齒不忘,阿彌陀佛!”說完,於水青石板地上一連叩了三個響頭。

    堂下看審的百姓屏聲靜氣聽老和尚訴了冤情,聽完一堂仍肅靜無譁。適才他們已聽到了新縣主治理蘭坊的豪言壯語,現在正可看看他審問聽斷的聰明才智了。

    狄公坐堂審案何止千百次之多,自然明白堂下百姓的用意。只見他穩坐公座,慢捋長鬚,想了一會,開言問道:“此金身聖像乃為廟中惟一寶物,想必你等憎眾一向愛護備至,頂禮虔誠?”

    老和尚不知是計。忙答道:“老爺說得是,每日早晨老衲親持拂塵為之撣拭灰土,口誦經文不止。”

    狄公又問:“本縣思量來,你那二位師弟亦是朝暮勤奮,侍奉菩薩?”

    跪在右邊的和尚見問,答道:“回老爺垂問,貧僧自遁跡空門,皈依三寶,自是一心斷惡修善,故每日早晚兩次在菩薩面前青燈高香,唱經唸佛,瞻仰慈容,已數年如一日矣!”

    第三個和尚說道:“小僧自祝髮從佛以來,每日服侍於我大慈大悲南無觀世音菩薩蓮臺近旁,猶如金童、玉女,寸步不離,隻手中少了淨瓶楊柳,阿彌陀佛!”

    狄公聽罷,粲然一笑,說聲“善哉”,扭頭對老書辦說道:“你去給此三原告每人木炭一塊,白紙一方。”

    三僧接黑炭白紙在手,不解其意,驚疑不定。

    狄公命左邊那和尚:“你向左走到高臺左側!”又命右邊那和尚:“你走到高臺右邊去!”最後剩下慧海,狄公命道:“你轉過身去,面對堂下看眾!”

    三僧無奈,只得從命。

    狄公命眾僧:“汝等跪下,每人模仿菩薩金身畫一素描交於本縣!”

    堂了廊廡處看審閒人聞得此言,頓起大譁,眾堂役忙高聲彈壓:“肅靜!肅靜!”

    三僧如何畫得出來,只見一個個搔頭抓腮,大汗淋漓,畫了半日,每人方胡亂畫出一像。

    狄公命班頭:“將畫像取來一瞧。”

    狄公一見那三幅畫像,便推出公案之外。紙片飄飄落地,人人都看得明白,三幅畫像無一有雷同之處。一幅將觀音畫成三頭四臂,一幅三頭八臂,第三幅則是一頭兩臂,身旁多了女童一名。

    狄公冷冷一笑,、斂容喝道:“爾等釋門敗類,竟敢無中生有,貪贓誣告,擾亂公堂,欺騙本官!左右,大杖侍候!”

    眾堂役發一聲喊,早將三個禿驢掀翻,撩起直裰③,扯下內裩④,竹板在空中舞動,呼嘯生風。

    大板無情,打得三僧鬼哭狼嚎,失聲討饒。眾堂役哪裡肯依,直打完二十大杖方休。

    三僧一個個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進流,行走不得。有好心看眾上前將他們拖離公堂。

    狄公正色道:“適才本縣正欲曉諭全縣上下,任何人不得牆倒眾推,混水摸魚,不期這三個瘟僧卻鬼迷心竅,前來自尋煩惱。今後,若是誰再敢挾嫌誣告,以身試法,這三個和尚就是榜樣!

    “另告,自今日起,蘭坊兵管已經解除。”

    說完,狄公轉向洪參軍,耳語數言。洪參軍忙離公堂而去,片刻返回,搖頭不迭。狄公低聲道;“吩咐牢頭,即使是深更半夜,一旦錢牟醒來,即去報我。”

    狄公手舉驚堂木,正欲擊公案宣佈退堂,忽見大堂門口起了騷動,一年輕後生正拼命從人群中向前擠來。狄公命二堂役將他帶到案前。

    後生氣喘吁吁,在高臺前跪下。狄公定睛一瞧,認得臺下之人乃二日前與他一同飲茶的秀才丁禕。

    丁秀才喘息未定,高叫道:“冤枉!吳峰喪心病狂,終將家父謀殺!請青天大老爺替小生作主,緝拿凶身。以昭冤靈,以正國法!”

    註釋:

    ①蕞:讀‘最’;小的。

    ②衄:鼻出血。

    ③裰:讀‘多’;直裰:指僧道穿的大領長袍。

    ④裩:讀‘昆’,內衣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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