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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妻警部的腦海之中第一個閃現出的是留在赤湯御守天旅館的鳳仙警部。
加藤帶著女人是否返回赤湯尚在兩可之中,按通常情況看,不回赤湯,而直接逃往它處會更安全。
可是,化名加藤的鬼頭英一,是個性格異常的殺人惡魔。他在新加坡槍殺山名三郎,並使其漂浮馬六甲海峽的手法;夜靜更深,尋訪小西主任,殘酷地槍擊毫無抵抗能力的老人的作法;在雄琴土耳其“宇宙人”浴室,殺死大泉經理的方法;焚燒半身不遂,既不能逃,又不能喊叫的重本的殘忍;利用勝浦高血壓反而投與升壓劑的冷酷,真是手段毒辣,令人發怵。
鬼頭這人沒有半點人性,他不擇手段,不分場所、時間消滅目標,甚至使人覺得他有一種病態的殺人嗜好。
同時,除了在新加坡的遊艇上留下指紋外,任何地方犯罪,他都未留下任何物證,鬼頭對自己撞長犯罪的巧妙手法頗為得意自誇。如此看來,明知危險,還會回到御守天旅館的,倘若再加上阿時的幫助,在偌大的旅館裡,他可能會搞突然襲擊,大打出手。
鳳仙警部危險!
想到此,大妻警部忐忑不安了,儘管如此,他對鳳仙的感情和作為國際刑警偵察官追蹤假美鈔立場的界限,並未忘掉。
偽造假美鈔的元兇高倉大尉,眼下攜帶幾千張100元假美鈔,乘上卡車正在逃竄之中……
另一方面,必須扣押偽造工廠的印刷機、原版、和用剩的紙張。
大妻警部的腦海裡,思緒翻騰,三個目標,同時滴溜溜地轉著,匯成一股漩渦。
米澤警署的刑警科長問:“追蹤卡車怎麼樣?”
“您手下有人嗎?”
“不,必須同鄰縣緊急聯繫,求得他們的協助。首先,是那個攜帶假美鈔的男子,向哪逃竄的問題?”
“我認為,當然是向可以兌換日元的東京逃竄。”
“去東京的道路很多,通常有:從國營13號公路上,到福島。再沿東北汽車公路,南下直通東京。”
“這麼說,是會從山形,越過二谷嶺,順國營286號公路,往東走,經仙台,再向南直下。或者從仙台新港乘渡輪去東京,略微繞一點或許可以朝鹽釜而去,從那裡仍然可以乘渡船取道北海道赴東京。”
“在仙台也有可能搭乘飛機?”
“有啊,可是,如果乘飛機,要通過山形,從天童前的神町才能夠乘上飛機,他或者故意避開搜査網,車出酒田,恰恰和你們來時走的越後六十里方向相反,此外,還有一個人們意想不到的辦法,還可以走盤山公路,翻越吾妻山脈,走偏僻的盤梯山,出豬苗代町或是會津若松市這條路線。”
“道路可真不少哇。”
“還有哩,走121號公路往西走,可以從喜多方進人福島縣,僅僅依靠米澤警署,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決不可任其逍遙,他攜帶著幾千張100元假美鈔哪!”
“和縣警察本部聯繫,封鎖住全部主要通道,同時和毗鄰的縣警本部聯絡,請他們也通令堵截。這樣安排您看如何?”
“那拜託您啦!”
“好,馬上進行聯繫。”
“與此同時,這裡的機械、原版、紙張都是製造假美鈔的重要物證,搞印刷的兩個人,是重要的人證,請米澤警署先拘留一下。”
“我們負責拘留。”
大妻警部心裡一塊石頭總算放下了。處理了二件大事。現在他要立即趕去救援鳳仙警部,追捕鬼頭英一。
“那麼,諸事多多拜託!我必須返回赤湯。”
“請吧,請放心……”
聽了刑警科長的話,感到放心。大妻警部坐到藤井巡査的巡邏車副駕駛座上。
“我想去赤湯。請儘快趕去。”
“明白了。”
藤井鳴響警笛,在米澤警署前驅動了巡邏車。
“這輛車內的無線電話直通酒田嗎。”
“不,只要改變頻率,還可同管瞎赤湯的南陽市警署、山形的警察本部,通訊聯繫。”
“請先接南陽警署。”
藤井操縱著無線電,呼叫南陽警署。
“接通了。”
大妻警部取過送話器。
“我是東京警視廳的大妻警部,正在偵辦國際刑事警察組織的重大案件。在赤湯的御守天旅館,有一位國際刑警組織的女警官,新加坡的鳳仙警部,請求對她採取保護措施。”
“明白、明白。鳳仙警部已經來過10多次,我方的偵察人員,已在御守天旅館附近暗中監視,請放心。”
“好,非常感謝。我想罪犯和一女性同乘‘羽’7161號租賃汽車。”
“大妻警部,大妻警部,那女的是什麼人?同案犯嗎?”
“不,不。她是受牽連的。罪犯是個戴太陽鏡的男子,真名鬼頭英一,在赤湯使用加藤這一化名。”
“明白,明白。現在米澤至赤湯方向的道路已全部封鎖。”
“南陽警署,南陽警署,請告訴我鳳仙警部現在是否安全。”
“大妻警部。大妻警部,鳳仙警部安全,在你剛來電話時還同她電話聯繫過。”
大妻警部聽到此話,心踏實了;同時想到分別的鳳仙警部說過的話:
——我也是警官呀,是國際刑警的偵察官……
這麼她在大妻警部出發後,與南陽警察進行了聯繫,請求給予協助,聽說已經電話聯繫了10多次,大概她自己也感到身邊潛伏著危險。
去米澤時,感到赤湯與米澤之間距離並不長,這回卻覺得異常的遠。
巡邏車風馳電掣地奔馳在國營13號公路上,右側是一望無際的蘋果林、葡萄園。左邊流著最上川支流松川河。遙遠的右前方,聳立著有名的藏王山,現在大妻警部卻顧不上觀賞。
巡邏車在赤湯車站附近向左拐彎,這裡是通往溫泉町的縣大道。此時此刻,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駕駛車輛的藤井巡査,瞥了一眼大妻警部。
“注意!儘量駛近槍聲大作的地方。”
2分鐘後,大妻警部惘然若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僅有100米的前方,已經可以看見御守天旅館的大門。那裡,堆砌著砂袋,二、二、二……槍口閃爍著青紫的曳光,一輛汽車被狙擊,停在50米開外的地方。
汽車號碼牌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羽”7161,車輛一側,倒臥著一位穿制服的警官,他俯伏在地,鮮血染紅了道路。
“怎麼辦?”
“就這樣慢慢靠近那輛車後。”
“危險哪。”
“我知道危險。不是已經有一個警官犧牲了嗎?”
“我想,他是讓汽車停下,盤問車中男子時,罪犯打開窗戶給了他一顆子彈。”
“大概是那樣的,因此,在御守天旅館,伺機行動的警官們也開始了狙擊。”
“可是,真差勁,全是瞎瞄準。”
“不,恐怕是不想擊斃罪犯,威脅威脅而已,有意瞄偏了目標。”
“靠近那車後怎麼辦?”
“從後面撞上去!”
“要捱打呀。”
“撞上以後,先開槍,把手槍借給我。”
大妻警部從藤井手裡接過手槍,作著手勢,指揮巡邏車向前開去。
藤井巡查鎮定地駕駛著巡邏車,開到最後幾米,一下加快了車速。
鬼頭的注意力似乎被御守天旅館的警官們吸引去了,完全沒有察覺後面挨近的巡邏車。因為被撞著了,那副慌慌張張回首觀望的窘態,映入隔著車窗的大妻警部的眼簾,與此同時,大妻警部的手槍開火了。
“啪”——“啪”——後面的車窗玻璃被打得粉碎,槍聲剛過,左側車門打開,裡面翻身滾出一個青年女子。
“救命啊!別開槍!我什麼都不知道呀!”
那女子瘋了一般連聲狂喊大叫,她就是瑪莉。
“鬼頭英一!”
大妻警部的手裡握著短槍,拿起巡邏車裡的話筒喊話:
“我們什麼都查清了!殺害了西主任、大泉、重本、勝浦、還有新加坡被害的山名,就是你。證據確鑿,還有目擊者,你再負隅頑抗,我要命令警官隊開槍打死你,你應該明白,警官不想打死你,才鳴槍警告,可這一次要動真的了。我是東京來的警視廳警部,只要我下令,你的身體會被打成馬蜂窩。扔下手槍出來,兩手放在車頂上。”
喊話後,過了一、二分鐘,鬼頭沒有動靜。
“怎麼啦?鬼頭,你殺人不眨眼,毫不在乎,最後別出了醜。”
這時,爬到路邊的瑪莉,站起來說:
“搞錯了,搞錯了。他自殺了!他朝自己胸膛開了一槍。”
這話令大妻警部大吃一驚。
開車撞上去時,鬼頭確實是活著。幾秒鐘之後,當大妻警部喊話時,鬼頭對著自己扣動了槍機。
“真的嗎?瑪莉,鬼頭死了嗎?”
“死了!倒在汽車裡。”
大妻警部命令藤井巡查去察看一下路邊倒臥的警官,自已很謹慎地打開巡邏車門下了車。
御守天旅館前的砂袋後面,出現了10多個警官的身影。
大妻警部戒備著靠近汽車,從瑪莉飛滾出來時打開著的車門,朝裡面駕駛室望去。
果然,一個男子戴著太陽鏡,精疲力竭地倚著駕駛座上,閉著眼睛,手槍掉在腳邊。
——不錯,這是一支口徑38的SW式手槍。
鬼頭的左胸已染成殷紅的一片。大妻悄然摸了一下手腕,尚有一線脈脈搏。
“警部先生。”
藤井巡査大聲叫喊著:“這位警部還活著,只是左肩被擊穿了。”
“鬼頭也活著,這裡有救護車嗎?”
“馬上去叫吧。”
接話茬的是一位御守天旅館出來的警官。
鬼頭英一,微睜了一下緊閉的雙眼,嘟嚷著、嘴裡滴滴嗒嗒地一個勁淌出血來。
“我知道,我想射穿心臟,好象子彈偏離了,沒有一下死去。真遺憾!這也是我的一生為人哇。”
遠處傳來警笛聲,救護車來了。
“振作起來!救護車馬上到了。”
“我不需要什麼醫生。象我這種人還是死了好,再活著,今後不定還會殺死多少人呀。”
“你那麼僧恨人?”
“我恨!我雙親在大陸死去,我是在痛苦中長大的,回到日本,卻因原籍不明,任何機關衙門都不把我當日本的看待。”
“別多說啦!出血太多了。”
“你若是願意聽,我告訴你,否則,你不知道我的為人。我不被看成日本人,就找不到工作,結果,我卻和黑龍黨的無賴為伍,那也是因為我能講中國話,被那傢伙看上了,他是個壞蛋,讓我在香港、緬甸,幹毒品走私勾當,把我這種人當人看的,也唯有他一個。”
“你說的那傢伙……是高倉大尉嗎?”
“說什麼呀,那傢伙過去是陸軍軍人嗎?我為他拼命地幹,追趕山名到新加坡,也是那傢伙吩咐我監視山名,見機行事的。那個混帳山名,想將美鈔以1/3廉價拍賣,然後攜款潛逃呢。”
“因而,你用遊艇把他帶出來並殺害了他,把屍體漂浮在馬六甲海峽?”
鬼頭閉上眼,露出會心的微笑,剛一咧嘴,嘴角又冒出了血泡。〃
“然後返回日本,接著又去殺害四國的小西主任。”
“置大泉、重本、勝浦於死地都出自高倉的命令嗎?”
鬼頭有氣無力地點頭之際,救護車到了。
“警部先生,先讓受槍傷的警官上車?”
藤井向大妻報告。
“我就用不著了。”
鬼頭代替大妻作了回答:
“即使送往什麼地方也無法救得我,我就這麼和自己無聊的人生告別,警察先生們,懸案即將冰釋,你們會輕鬆暢快的。我……就要去遙遠的世界,我也……感到痛快。”
這是鬼頭最後的訣別。
“多麼可憐的傢伙呀。”
大妻警部耳邊,聽得一聲溫柔、悅耳的女子聲音。他恍然大悟,抬起頭來,只見鳳仙警部站在他的面前。
和鬼頭開始槍戰,直到最後一刻的幾分鐘裡,大妻警部幾乎把鳳仙警部的事全忘在腦後啦。
“沒事吧?”
“我說過,我也是警官嘛。”
“真叫人擔心,我飛一樣趕了回來。”
“那也是國際刑警的偵察官嗎……”
“你的嘴真厲害。”
“我無意中聽到女傭領班阿時,給什麼地方掛電話,喊加藤。所以,我和南陽警署聯繫,請求協助每隔5分鐘聯繫一次,我想,倘若5分鐘後無聯繫,說明我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日本的警察真親切,我正準備再聯繫時,已經有10多名警官前來,並在旅館前堆砌砂袋。”
“你嚇唬南陽警察了吧?說對方是個瘋狂的手槍狙擊手……”
“哪裡,我只說:我是新加坡的偵察官,那個化名加藤的男子帶著SW式手槍。”
“果然如此,據說外國人看到日本人佩刀毛骨悚然。與此相類似,日本人非常懼怕手槍。”
“噯,那兩件,我都怕呀。”
鳳仙警部走近汽車邊。握了握倒臥車座的鬼頭的手腕,旋即撒了手,回頭望大妻警部說:
“沒救了,已經死了!”
那種神態,較之女醫生、護士更冷靜,真不愧專門擔任兇殺案件的女偵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