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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李代桃僵

    第一集李代桃僵

    強敵環伺,楊飛情知自己無論勝敗,下場都是死路一條,復仇的熱血漸漸消退,起而代之的是膽怯之心,如何保住小命之意?

    楊飛分心他顧,楊雲飛瞥著破綻,右劍橫拔,架住楊飛劍鞘,左劍前刺,直指楊飛心口要害。

    楊飛招式使老,已然回劍不及,心中大駭,身形暴退,同時收胸縮腹,內息疾轉,周身泛起一陣紫氣,而那短劍來勢更快,眨眼已至心口。

    “去死吧!”楊雲飛一陣冷笑,右手運勁,楊飛護體罡氣再是厲害,也未能寸阻他短劍去勢。

    楊飛胸口吃痛,丹田忽然湧出一道異種真氣,匯入心脈,那正是與蘇花語合修的天香真氣,這股真氣平時在紫氣神功的yin威之下,一直老老實實呆在那裡,未有絲毫異動。

    楊雲飛只覺短劍好似刺到一塊韌力極大的牛皮,那鋒利無比的短劍竟難刺入,心中大奇,忽聞楊飛一聲厲喝,大嘴一張,噴出一道氣箭。

    那氣箭怪異非常,有若實質,分紫白二sè,宛若兩條小龍糾纏翻湧,不斷變化,數息之間,已至他的面門,若是shè實,恐怕便是一個對穿。

    楊雲飛知道厲害,深深吸氣,內息運轉,身體疾退半丈,同時奮起全身功力,雙劍一叉,yù擋住氣箭來路。

    “嗡”短劍驚鳴,楊雲飛雙臂一麻,幾乎拿捏不住,那柄材質較劣的長劍已被震斷,來襲氣箭大半潰散,餘勢一偏,直遁石地,shè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小洞,

    楊飛有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壓根不知自己是如何吐出這般厲害的氣箭,大敵當前,哪容他多想,閉上一擊見功,救他小命的厲嘴,劍化銀光,奔襲楊雲飛。

    情勢逆轉,楊雲飛驚魂未定,奮起餘力,舉劍連格一十八劍,發出一陣鐺鐺鐺不絕於耳的輕響。

    響到最後一聲,楊雲飛只覺手中一輕,舉劍一瞧,那柄短劍竟然折斷。

    原來兩劍相交,初時一十七劍都是飛花劍遭秧,這最後一劍斬到內藏的蟬翼劍之上,楊雲飛那柄短劍雖然鋒利,仍然不及天下人夢寐以救的絕世名兵,加之兩人落足全力,焉能不斷?

    楊飛面上掛著一絲詭笑,運起只剩不到一半的飛花劍,在空中畫了一道美妙的弧線。

    楊雲飛驟失利器,不明就裡,方寸大亂,見對手斷劍在眼前一晃而過,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忽覺右臂傳來一股涼意,好似輕了許多,低頭一瞧,右手已齊肘而斷,上截不翼而飛,傷口平滑,血流如注。

    楊雲飛方感劇痛,撫著斷處,發出連聲慘叫。

    “保護公子!”那些護院高手初見楊雲飛佔足上風,為免遭池魚之秧,稍稍避遠,豈料戰況急轉直下,待見楊雲飛落敗斷臂,不及援手,頓時驚得呆了,回過神來,只得大聲叱喝,搶身齊攻。

    楊飛嘿嘿冷笑,藉機挾起痛得死去活來的楊雲飛,劍指咽喉,大聲道:“誰敢過來,老子便不客氣了。”

    “退下,都給我退下!”看著寶貝兒子斷去一臂,命懸人手,向來鎮定自若的楊同德老臉亦是蒼白一片,心中大罵那些所謂的高手是群飯桶,不過他為官多年,久經陣仗,一時並未亂了方寸,先是厲聲將屬下喝退,而後冷靜的道:“梅雲飛,且慢動手,有話好商量。”

    楊飛呶呶嘴,似笑非笑道:“人還沒退乾淨呢?”

    楊同德大手一揮,這下連四周持弩yùshè的官兵,也悉數退卻。

    楊同德高聲道:“梅雲飛,犬兒流血不止,右不及時救治,恐有xìng命之虞,你先放了他,本官對天立誓,今晚保你全身而退。”

    楊飛哈哈笑道:“楊大人,我又不是傻子,放了你寶貝兒子,我今rì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楊同德沉聲道:“你待如何?”

    楊飛道:“一命換一命,只要我離開太原,自會將你寶貝兒子放了。”

    楊同德略一思索道:“本官備好馬車,送你出城,不過你可否先讓大夫給犬兒包紮傷口?”

    楊飛毫不猶豫的拒絕道:“不行!”稍一思索,又道:“若你真的那麼心痛你寶貝兒子,不如交換交換,親自作質。”楊同德身為布政使,有他在手,當無往不利,比半死不活的楊雲飛可管用多了,何況萬一楊雲飛流血太多,半路斃命,姚柳青大仇雖報,他的退路卻沒了,兩相權衡,還是覺得保住小命要緊。

    “這…”楊同德雖愛子如命,但要他真拿命去換,一時也難委決。

    楊飛將劍鋒往已然痛得昏迷過去的楊雲飛頸上緊了一緊,嘿嘿笑道:“那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且慢!”一直在旁觀戰,默然不語的新娘阮憶梅扯去鳳冠,面不改sè道:“你放了我丈夫,我跟你走。”

    楊飛哪料阮憶梅自告奮勇,插上一腿,立時失聲道:“你幹嘛…”暗道你明知楊雲飛是何等人物,為何還如此死心塌地,為他以身涉險,難道真當老子不能狠下心腸,辣手摧花?

    楊同德聞言暗喜,如此實可兩全其美,既不用自己犯險,又可保住愛子小命,就算阮憶梅香消玉隕,也是一房媳婦,萬一雞飛蛋打,將來亦可另娶新人。不過他老謀深算,深知若表現得太過急切,反令楊飛疑惑,肯定不會應允,是以不露聲sè,佯作為難道:“賢媳此舉萬萬不可,你還未嫁入楊家,怎可讓你為了小兒冒此奇險。”

    “媳婦心意已決,公公且莫阻撓。”阮憶梅挽起裙角,蓮步輕移,緩緩行來。

    “得此賢媳,夫復何求!”楊同德深深嘆了口氣,沉吟道:“好吧,賢媳,老夫就算丟官棄職,亦會保你周全。”聲音一寒,厲聲道:“梅雲飛,你若傷我媳婦一根頭髮,本官定會將你千萬刀剮。”

    “好吧!”楊飛見楊雲飛氣息微弱,xìng命堪虞,難以久挾,一時也顧不上欺凌婦孺的罵名,待阮憶梅靠近,將楊雲飛大力一推,劍出如電,架在阮憶梅頸中。

    楊同德顧不上許多,親身上前,攙起楊雲飛,對那些護衛喝道:“還不快去請江神醫。”

    他語音未落,忽聞有人道:“可否先讓老朽瞧瞧!”府內一名老者越眾而出,鬚髮皆白,容顏雖老,肌膚紅潤,顯得仙風鶴骨,倒似世外高人。

    楊同德反問:“你是何人?”

    那老者道:“草民王弘義,乃一遊方郎中,略通醫道,承蒙大人不棄,受邀赴宴,願效綿薄之力。”

    此時有人附耳向楊同德告之王弘義來歷,楊同德自是大喜,連忙道:“王先生過謙了,小犬這條小命就交給先生了。”

    楊飛倒覺這王弘義好生眼熟,名字似曾在哪聽過,但為巴結楊同德,毛遂自薦,去救楊雲飛,令他頗為不恥,心中暗恨這老傢伙多管閒事,讓楊雲飛這惡貫滿盈的傢伙流血而亡豈非更好?不過他已無暇多想,大聲道:“楊大人,我已放你令郎,你也該依約遵行吧。”言罷,劍鋒往阮憶梅頸上又緊了一緊。

    “梅雲飛,休要傷人。”楊同德將寶貝兒子交與王弘義醫治後,連忙出言阻止。

    片刻功夫,從楊府後院駛來一輛馬車,車伕耷拉著腦袋,面無血紅,行動之間,顯然不會武功。

    楊同德對那車伕吩咐道:“你小心護送少夫人和這位公子出城,回來重重有賞。”

    車伕伸出顫抖的左手,接過令牌,推開車門。

    楊飛見裡面一覽無餘,並無異物,心中稍安,挽起阮憶梅纖腰,掠入車內。

    楊飛喝了聲“走”那車伕一揮馬鞭,馬兒驚嘶,撒蹄狂奔,轉眼即逝。

    楊飛自窗縫回望,眼見離布政使府越來越遠,心中稍安,擱在阮憶梅頸上的飛花劍也放了下來,低聲道:“阮小姐,方才多多得罪了。”

    阮憶梅面無表情,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襟,小嘴向他耳際湊來。

    楊飛嚇了一跳,阮憶梅雖是舊識,但此刻還是人質,怎能如此,莫非想為老公報仇?不過他並非心狠手辣之輩,揚了揚只剩半截的飛花劍,卻難下殺手,最後由得阮憶梅咬著自己的耳朵,吐氣如蘭道:“你讓車伕轉向駛往梅園,我會想法送你出去。”

    楊飛先是一驚,立時反問道:“我為何要信你?”

    阮憶梅道:“你曾救過我,我也救你一次。”

    楊飛沉吟半晌,決定暫且信她,便道:“到了梅園,再又如何?”

    阮憶梅道:“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

    楊飛滿頭霧水,反正楊同德不會這麼輕易放他出城,不如搏上一搏。

    楊飛一聲令下,車伕依言繞道,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梅園。

    梅園漆黑一片,大門洞開,馬車直駛入內,到了大廳之前,方始停下。

    二人下車入廳,阮憶梅忽然輕擊玉掌,內廳步出兩人,一男一女,與阮楊二人身材相仿,衣著亦是一般無二,黑暗之中,面容看不大真切。

    阮憶梅道:“你們依計行事。”

    “是,表小姐!”那對男女出廳上車,那車伕並無異議,駛車離去。

    楊飛道:“這招偷樑換柱恐怕會被人識破,到時他們知道我們互通一氣,反而連累你們。”

    阮憶梅道:“沒關係,你隨我來。”言語之間,拉起楊飛便走。

    楊飛只覺今rì的阮憶梅xìng情大異往昔,行為舉止,頗有江湖兒女的風範,不由暗暗納悶。

    阮憶梅快步而行,帶著楊飛穿廳過戶,不知走了多久,終拐入一間房內,她掀動機關,房間正中出現一條暗門,當先跳了下去。

    楊飛大感鬱悶:自己近來怎麼老靠地道逃生?難道上輩子是隻老鼠,專打地洞?隨阮憶梅進入密道,那暗門緩緩合上。

    火光倏現,阮憶梅點燃油燈,在前引路,疾步前行。

    楊飛懷著滿腹疑惑,跟在她身後,腦中靈光一現,驚道:“你不是阮憶梅,你是柳荷?”這“阮憶梅”容貌雖似,身材卻稍有不同,加上前後舉止,楊飛已然猜出她的身份。

    “被你認出來了。”“阮憶梅”一陣嬌笑,右手在臉上一拂,果然是柳荷。

    楊飛奇道:“你為何要假冒你家小姐出嫁?”他到楊府尋仇乃臨時起意,柳荷豈會未卜先知,假扮新娘去救他?如此想來,定是別有內情。

    柳荷連聲音都變了回來,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咱們邊走邊說。”

    二人走了片刻,柳荷方道:“自那晚楊雲飛到梅園鬧事之後,我家老爺便對他深惡痛絕,後來楊同德上門提親,老爺便一口回絕,可是那狗官不知抓住老爺的什麼把柄,帶老爺就範,老爺萬般無奈,只好假裝答應,還想了這麼一個李代桃僵之計。”

    楊飛憤憤道:“姓楊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言罷,才想到這句話將自己也罵進去了,不覺尷尬的笑了笑,又問:“難道阮老爺為了救女兒,把你這親戚給犧牲了?”

    柳荷道:“老爺本來準備找個婢女假冒,我是自願前往的。”

    楊飛更奇道:“難道你準備自願獻身?”

    柳荷面現怒sè道:“你說什麼?”

    楊飛自嘲道:“怪不得你毛遂自薦,原來是借我脫身,”

    柳荷瞪了他一眼道:“自老爺回絕這門親事之後,便被楊同德藉故軟禁起來,直到rì前才重獲zìyóu,老爺安排我假冒小姐出嫁,以拖延時間,自己帶著小姐夫人從密道先行離城。”

    楊飛道:“那你呢?”

    柳荷道:“我武功不弱,又是孤身一人,本來準備伺機逃走,誰知碰上你,正好藉機離開。”

    楊飛嘆道:“真是好險,萬一楊同德知道實情,準備犧牲你這假媳婦,那我這條老命豈非當場完蛋?”

    柳荷哼道:“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楊同德就算知道我是假冒,也不會眼睜睜的見我喪命,否則,他顏面何存?”

    楊飛一想也是,忍不住又問起一事:“阮老爺攜妻帶女,逃之夭夭,難道不要他的那萬貫家財了?”

    柳荷沒好氣道:“錢財乃身外之物,就算再多,怎也比不上小姐的一世幸福,再說老爺膝下無子,若小姐真嫁給楊雲飛,這些還不是落到楊同德手上,何況老爺有先見之明,早已將大半產業轉移外地。”

    二人一路言語,不知不覺到了出口,楊飛隔著厚厚的鐵門,隱聞流水之聲,便問道:“外面是河吧。”

    柳荷稍露讚許之sè道:“你倒不笨。”掀動機括,移去鐵門,分開枯滕,外面果是一條小河,天寒地凍,河水卻未結冰,遠處岸邊還停著一條小船。

    “這裡離太原只有兩三里,救兵很快就到。”柳荷除下那套醒目的霞帔,露出裡面的黑sè勁裝。

    楊飛見了,調侃道:“萬一今晚沒有變故,入了洞房,你這番打扮,就不怕被他識破,先jiān後殺?”

    柳荷剛剛跳上小船,聞得此言,冷哼一聲道:“你若還不上來,我自己走了。”

    楊飛暗歎她不解風情,接過木漿,擺弄幾下,二人合力,向下遊劃去。

    河中冰塊頗多,有的河面還結有薄冰,便不得不用木漿將冰層敲碎,二人雖身負武功,劃了數里,已然累得氣喘吁吁,楊飛又飢又累,正yù提議棄舟登岸,河床轉入一個岔道,河勢陡寬,水流亦湍急起來。

    柳荷站了起來,拭了把香汗,指著遠處一團黑影道:“咱們到了。”

    船行得近了,楊飛方才看清那團黑影是艘雙層樓船,天sè昏暗,船上也黑燈瞎火,便似一個黑乎乎的龐大怪物。

    柳荷打出暗號,船上出現一盞燈火,閃了幾下,她鬆了口氣道:“船上一切無恙,咱們上去吧。”

    上了樓船,方見船內門窗用黑布蒙得嚴嚴實實,怪不得毫無燈火,楊飛暗暗納悶:烏漆抹黑的,河中又有不少冰塊,要是逃起命來,這船恐怕有點懸乎。

    見到楊飛,阮寶華還稍顯鎮定,阮憶梅驚得大失芳態,張大小嘴,老半天方結結巴巴道:“楊,楊,楊公子,你為何跟荷妹一起?你不是死了嗎?”

    楊飛剛剛拿起婢女奉上的熱茶喝了一口,聞言答道:“此事說來話長,容小生喝口茶,歇口氣再慢慢稟告。”

    阮憶梅見他賣弄斯文,心中莞爾,愁意盡消,忍悛不住,蹼哧一笑。

    她本生得千嬌百媚,這一笑更是有如百花綻放,在此嚴冬帶來無恨chūn意,楊飛端著茶杯,看得呆了。

    阮憶梅見他瞧得甚是無禮,輕哼一聲,掉頭去問柳荷:“荷妹,你是如何與楊公子逃出來的。”

    柳荷娓娓道來,說到jīng險之處,阮憶梅驚得不覺掩住小嘴,妙目一轉,見楊飛還望著自己傻笑,又哼了一聲。

    樓船緩緩駛動,北風勁吹,順流直下,楊飛忍不住問:“咱們這是去哪?”

    柳荷望向阮寶華,阮寶華笑道:“楊公子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楊飛打蛇隨棍上,連忙附和道:“舅舅此言甚是,荷妹快快請講。”

    阮憶梅那晚昏迷,壓根沒聽見楊飛死皮賴臉的稱呼,聞言不禁目瞪口呆道:“我爹何時成了你舅舅了?”

    楊飛詫聲反問:“憶梅表妹好生健忘,為兄可是你雲清表姐的未婚夫。”賊眼左右一瞟,又問:“表妹,上來這麼久,為何不見舅母?”心想阮府之中就屬那個老姑婆最為討厭,最好經不得舟車勞頓,在途中一命嗚呼。

    阮憶梅答道:“我娘受不得驚嚇,早就離開太原了,並不在這艘船上。”忽想如此回答便認了他是表哥,氣得一跺玉足,向阮寶華道:“爹,這傢伙佔女兒的便宜。”

    阮寶華哈哈笑道:“小飛說得沒錯,他算起來倒真是你半個表兄。”這些rì子,阮府上下少見歡聲笑語,好不容易逃了出來,被楊飛嘻皮笑臉的如此一鬧,心情都輕鬆不少。

    楊飛見連阮寶華都認了,立時眉開眼笑道:“對極,對極,舅舅說得對極。”

    阮憶梅嬌哼道:“你少得了便宜就賣乖,我正準備去梅花山莊,有膽你就跟來,待見了表姐不知她還認不認你這個未婚夫?”

    楊飛驚道:“此話怎講?”

    阮憶梅悠然道:“通敵叛國,還為了一柄什麼破劍,連累梅花山莊和表姐,聽說她早就宣告天下,與你毫無瓜葛。”

    楊飛笑容倏止,急忙辯解道:“這些都是別人血口噴人,栽贓嫁禍,你表哥我可是忠肝義膽,報國為民的正人君子。”

    阮憶梅皺皺鼻子,上上下下將他打晾了一番,嗤之以鼻道:“你這話誰會相信?我看你忠肝沒有,義膽也無,正人君了嘛,哎喲!”

    樓船突然一陣劇烈顛跛,想是撞到什麼東西,船上之人東倒西歪,阮憶梅立足不穩,不偏不夷,恰好倒在楊飛懷中。

    楊飛自然毫不客氣,一手拽著木柱,另一手緊緊抱住美人。

    “快放開我!”好不容易樓船稍穩,羞紅了臉的阮憶梅奮力推開楊飛,狠狠瞪了他一眼。

    楊飛心想老子好心救了你,免你出糗,你不感謝不說,還如此蠻橫無禮,怪不得聖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阮寶華大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一名船伕打扮的漢子匆匆上樓,稟道:“老爺,天sè太黑,剛剛那段河面又被冰封了,故而撞到了船舷。”

    阮寶華皺起眉頭道:“船舷可損傷。”

    那船伕道:“老爺放心,這艘鐵船外側通體包上鐵皮,就算再撞幾下,也是無礙的,只是先前為了輕便疾行,艙底沙石放得少了一點,一經衝撞,便難免有些搖晃。”

    “原來如此!”阮寶華揮揮手道:“那你下去吧。”

    待那船伕施禮退下,阮寶華嘆道:“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若非事出匆忙,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楊飛問:“為何不用馬車?”

    一直看他不順眼的柳荷沒好氣地道:“下這麼多天的大雪,道路多被雪封,唯一能通行的官道也甚是泥濘,再說咱們這麼多人,浩浩蕩蕩的結隊而行,豈非等著被人抓嗎?”

    楊飛乾笑兩聲,暗道你們這麼多人,哪像逃命,倒似遊山玩水。

    阮寶華嘆了口氣道:“時候不早了,你們都下去歇息,若是一帆風順,明晨醒來,咱們便逃離險境了。”

    楊飛喜道:“若真如此,那可太好了。”他這些rì子,一直有如喪家之犬,四處逃命,看來總算到頭了。

    柳荷yù言又止道:“老爺,楊公子該如何安排,艙房都滿了。”

    阮寶華略一思忖道:“你和憶梅擠一擠,騰個房間給小飛。”

    楊飛連忙稱謝:“多謝舅舅,多謝荷表妹。”

    柳荷見他臉皮如此之厚,連自己也叫起表妹來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哼道:“楊公子,隨我來吧。”

    ※※※

    楊飛躺回榻上,思緒紛至杳來,今晚之事,思前想後,都覺自己太過魯莽,若非楊雲飛一時大意,自己便無此好命,多半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後來報仇不成,逃之夭夭,還將姚柳青的屍首落在軟香閣,沒有入土為安,實在無顏以對她的在天之靈。而自己不告而辭,挾持阮憶梅逃走,若是傳到蘇花語耳中,恐怕也讓她大大看之不起,總而言之,做了一件極為愚蠢的賠本買賣。

    他稍一靜臥,方覺胸口隱隱作痛,扯開衣襟,藉著燈光一瞧,卻見心口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顯是楊雲飛那一劍所至,此時想來,兀自心有餘悸,他現在仍難相信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地躲過那一劫。

    他撫著胸口,盤膝坐好,暗運內息,行至心脈,頓時有如針刺,痛得他直冒冷汗。

    楊飛情知自己心口受創,若不及早治癒,恐有xìng命之憂。是以不敢怠慢,咬緊牙頭,強運紫氣神功,意yù打通阻塞之處。

    他摒祛雜念,多番努力,總算物我兩忘,打坐入定。

    不知過了多久,楊飛哇的一聲,吐出大口淤血,老臉蒼白。他睜開雙目,卻見阮憶梅滿是焦急之sè的如花嬌靨。

    阮憶梅見他醒轉,先是一喜,隨即板起俏臉道:“你這傢伙,要不是人家發現得早,讓荷妹來救你,你早就吐血而亡了?你拿什麼謝我?”

    楊飛忙道:“那可真是多謝表妹你了。”

    “還有我呢?”柳荷收功已畢,跳下榻來,笑道:“你再運幾次功,便無礙了。”

    楊飛只覺身上涼嗖嗖的,低頭一瞧,上身衣衫不整,當著兩位少女,不覺老臉一紅,連忙穿好衣服,笑嘻嘻道:“當然不會少了荷表妹,請受小生一拜。”深深揖了一禮,又道:“二位表妹大恩大德,小生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誰要你以身相許啦!”阮憶梅又羞又氣,抄起木枕,狠狠擲了過來。

    楊飛內息急轉,故作閃避不及,腦袋被擲個正著,他撫著痛處,呻吟道:“小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小生既然已是表妹你的人了,表妹要打要罵,小生只好逆來順受了。”

    阮憶梅再次領教他的無賴手段,仍然無計可施,哼了一聲,向柳荷道:“荷妹,幫我教訓這個壞傢伙。”

    柳荷蹙起秀眉,一臉倦容道:“楊公子,小姐,奴婢感到有些不適,先回房休息了。”楊飛為了治傷,急於求成,差點走火入魔,她為了助他,實已竭盡全力。

    阮憶梅仔細端詳,關心道:“荷妹,你氣sè好差,呆會我讓紅兒熬碗參湯給你。”

    柳荷淡笑道:“小姐,不用了,奴婢只是有些疲累,運功調息兩個時辰便無大礙。”聽著她遠去的腳步聲,楊飛奇道:“她不是你表妹嗎?為何總以奴婢自居?”

    阮憶梅噓了一聲,見柳荷已然回房,關好房門,方神秘兮兮,壓低聲音道:“這件事你可別告訴別人,聽說小荷母親本是與我爹定過婚的表親,可是暗地裡卻和我家裡的僕人好上了,成親的前rì兩人竟然私奔,從此音訊全無,五年前她父母回過太原一趟,將荷妹留在府裡,說是今生讓她為奴代父母贖罪,不過我和父親可從來沒有把她當下人。”

    楊飛憤然道:“她父母也太混帳了,他們犯下的罪過豈可讓女兒來償還?”他本對柳荷無甚好感,聽了她的身世,不覺憐意大增。

    “別讓小荷聽見了。”阮憶梅指指隔壁,小聲道:“她和我就住在隔壁房裡。”

    楊飛嘆了口氣,又問:“你們如何知道我受了傷,前來救我?”

    阮憶梅道:“昨晚我有事問你,誰知進來一瞧,你面如金紙,連連吐血,還染了人家一身,你看…”她起身抓起衣襟下襬,楊飛仔細一看,上面果有大片褐sè血漬,連她足下地板也不例外,顯得觸目驚心。

    阮憶梅面露得sè,又道:“多虧我發現及時,喊來小荷,她說你運功走火入魔,我不會武功,只好求他幫你。”

    楊飛不覺抓起她的玉手,語出真心道:“此恩此德,在下定當銘記在心,永不敢忘。”

    阮憶梅玉頰羞紅,垂首低聲道:“那晚若非是你,那yin賊或許已經得逞了,咱們一來一回,也算互不相欠。”她那晚神智雖迷,卻對與楊飛親熱的情形記憶猶新,其間羞人處,午夜夢迥,不時浮現。

    楊飛牢牢盯著她,若說梅雲清是他心中的女神,可望而不可攀,而阮憶梅便是這個女神墜入凡塵的化身,前事仍歷歷在目,令他心神盪漾,幾難自巳。

    阮憶梅輕輕一掙,抽回小手,仰起俏臉,一臉溫柔道:“你說是我好看,還是表姐好看?”自那晚之後,她對楊雲飛深惡痛絕,轉而對楊飛這個救命恩人大生好感,又聞楊飛為姚柳青報仇而獨闖龍潭,更是敬佩之至,天下又有幾個如此有情有義的熱血男兒?

    美人當前,若阮憶梅不是梅雲清的表妹,楊飛早就露出yin徒本sè,大展雄風了。他一咬舌尖,強抑蠢蠢yù動的**,苦笑道:“你與你表姐容貌相仿,我說她好看也就是說你好看,說你好看也是說她好看。”

    “你好狡猾!”阮憶梅哼了一聲,忽然千嬌百媚的嫣然一笑,又問:“那你說,是我好看還是姚柳青好看。”

    楊飛聞得姚柳青之名,黯然神傷道:“你是太原第一美女,她是第一才女,當然是你好看。”

    阮憶梅不依不饒道:“那是我好還是她好?”

    楊飛支吾道:“女子無才便是德,當然是你好。”心想你要是xìng子似你表姐,自然就是你好了。

    阮憶梅大為不悅,冷哼道:“你罵我有頭無腦,我不理你了。”狠一跺足,轉身離去,行至門畔,忽又停了下來,回首笑道:“剛才我是跟你鬧著玩的,你可別瞎想。”

    楊飛大感頭痛,暗忖女人心海底針,不可捉摸,變得好快。

    他調運內息,舒展筋骨,只覺內傷盡愈,通體舒泰,說不出的舒服。

    過得半晌,一名婢女送來早膳及一套九成新的衣衫,內衣外袍,一應俱全。

    楊飛煥然一新,用過早膳,度著方步,行出艙外,倒頗有些風度翩翩。

    阮寶華站在船頭,見得是他,微笑道:“船上甚是不便,我便找了套自己穿過的舊衣給你,賢侄莫要見怪。”

    楊飛忙道:“舅舅何出此言,小飛有衣擋寒,感激還來不及呢。”

    北風呼嘯,颳得桅杆吱吱作響,風帆勁鼓,樓船順風疾行,河面結起一層薄冰,被船尖破過,發出一陣破碎之聲,頓作碎片四下沉浮。

    天地蒼白一sè,兩岸群山起伏,倒飛而逝,楊飛滿腹疑惑,好奇地問:“天氣如此寒冷,河面俱已結冰,此刻行舟豈非危險之極?”好不容易逃出太原,他可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成了落水狗,在河裡凍死餓死。

    阮寶華耐心解釋道:“冰層若是過厚當然不成,不過我早命人沿河查探,河面冰層若是太厚便先行鑿穿,事情緊急,只好如此行事。”

    楊飛暗暗咋舌,一夜間將這數百里汾水探得一清二楚當須多少人力,若非阮家這等鉅富,怎能辦到?

    阮寶華深深嘆了口氣道:“只要出了山西,楊同德便不能奈何我們了?”財能通神,似他這等豪門富賈,自是早已備好退路。

    楊飛一拍桅欄,恨恨道:“我還以為那楊同德是個好官,誰知他如此yīn險狡詐,仗勢欺人。”

    “好官?”阮寶華轉過頭來,問:“你可知姚大人此次落罪,他也有份?”

    楊飛大驚道:“姚大人一直與楊同德關係密切,怎會落井下石?”

    阮寶華道:“姚大人為官清正,極少趨炎附勢,欺上瞞下,是以官聲頗佳,山西都指揮使近年出缺,此次剿滅呂梁群賊,若非楊同德從中作梗,姚大人或會左遷出任此職。”

    楊飛不解道:“姚大人高升,對楊國德有利無害,為何他要居中阻擾?”

    阮寶華道:“都指揮使正二品,布政使從二品,如此一來,楊同德反官居姚大人之下,要受姚大人制肘,你說他如何能服?”

    楊飛恍然大悟,憤憤道:“這個狗官。”

    阮寶華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姚大人若非有了短處,也不會落到這般下場,姚大人十個罪狀中有二條:縱子行兇,任人唯親,你可知說的是誰?”

    楊飛一臉愧sè道:“任人唯親的那個親字說的自是我,縱子行兇當是姚立志。”

    阮寶華點頭道:“姚立志與楊雲飛狼狽為jiān,在太原為非作歹,jiānyin不少良家女子,民憤極大,屢次犯案,皆被愛子情切的姚大人和楊同德給壓下去了。”

    楊飛道:“原來您早有耳聞,怪不得不肯將小梅許配給他。”他知稱表妹實在太過刺耳,便隨口想了個稱呼。

    阮寶華道:“我只此一女,若所嫁非人,教我於心何安?”頓了一頓,岔開話題問:“你和我那外甥女到底如何結緣?可否說來聽聽?”

    楊飛老臉微紅,想了一想,將結過說了個大概,連後來的誤會也一一告之,其間無賴之處自然略過不提。

    阮寶華聽得好笑不已,嘆道:“看來我那外甥女對你是喜惡參半,你若不多加努力,這門親事恐怕懸得緊吶!”

    楊飛滿懷信心道:“此去梅花山莊,我們定能冰釋前嫌,和好如初。”

    阮寶華微微一笑,舉目遠眺,手指前方道:“再過兩個時辰,船至臨汾,略作停留,然後舟行二十餘里,到了候馬,你便和我女兒下船,前往梅花山莊,我和其他人仍舊乘船,順流而下,到洛陽去隱居。”

    楊飛愕然道:“那舅舅您呢?為何不去梅花山莊暫避一時?”

    阮寶華深刻緬懷道:“梅花山莊傳女不傳男,自我週歲離開那裡,便不可能再回去了。”

    “您都不能進去?”楊飛驚道:“那我豈非更加不能?”

    阮寶華望著他,大有深意道:“那要看我那外甥女是不是真的想嫁給你了。”

    楊飛一臉默然,想起那五年之約,撫著腰際的蟬翼劍,不禁頭皮發麻。

    ※※※

    一路風平浪靜,未有變故,眼見離太原愈來愈遠,楊飛提起的心兒也一絲一絲放了下來,在船尾遙對太原,默默祈禱:希望姚柳青在天有靈,不要責怪自己棄她不管,逃之夭夭,更希望清風能做做好事,讓姚柳青入土為安。

    路過臨汾之時,他本yù下船拜會韓先生,告之白向天之事,轉念一想,自己的東西都被李夢柔那妖女偷去了,見了韓先生,反而說不清楚,他心有此念,便即作罷。

    到了候馬,用過午膳,楊飛與阮憶梅還有她的貼身婢女紅兒離舟登上早已備好的馬車,與眾人揮淚道別之後,一路南去。

    過了午時,天際又降大雪,寒風勁襲,不時從窗縫灌入,凍得阮憶梅二女縮成一團。

    楊飛內功深厚,倒是不懼,他與二女相對而坐,耐不住寂寞,剛說了兩句話,見得紅兒那jǐng惕的眼神,大感無趣,便沉默下來。

    途中積雪,車行不便,駛得甚緩,直到傍晚時分,一行總算抵達楊飛心中的聖地——梅花山莊。

    梅花山莊實至名歸,座落群山之間,南面是大片的梅林。

    時值嚴冬,天寒地凍,萬物皆枯,可那株株臘梅在寒風中巍然不動,寒苞待放,好似莊內的女主人一般,向世人展示著她的傲骨。

    經過通傳,一名少女出來引領眾人駛往莊內。

    孰料到了裡面,阮憶梅主婢二女徑自進了內莊,而楊飛和那車伕卻被留在山莊西側的賓館,並告之曰莊內沒有男子,不便進入。

    那座賓館聽起好似規模宏偉,其實只有三間平房,連廚房合起來也只有十來個房間,加之莊內很少來男賓,賓館極少修飭,僅由一名少女隔rì清掃,一眼望去,頗顯破敗。

    賓館和內莊隔了一道高牆,難窺究竟,連晚膳也是從一扇自內鎖得極緊的鐵門送來,楊飛遭受諸般冷遇,大感氣悶,想起在船上阮寶華的那番話,心中惴惴不安起來。

    難道梅雲清真的心生悔意,不認他這個未婚夫了?還是她不在莊內,屬下擅自作主?可轉念一想,明rì便是大年三十,她怎會不在莊中?搞不好連放自己進來也是看了阮憶梅的面子,若是自己獨自前來,多半會吃閉門羹,被拒之莊外。

    楊飛胡思亂想,躺在床上輾轉返側,難以入眠。

    伊人雖僅一牆之隔,卻似遠在天涯,難以相見。

    次rì清晨,那車伕告辭離去,楊飛更是孤單,住在館內,不住唉聲嘆氣,早膳時對前來送飯的少女還算好言好語,到了中午已經殊不客氣,及得晚膳,更是拍桌摔碗,大發脾氣。

    可是任他如何大呼小叫,那少女仍是面帶微笑,收搭好碗筷,便即離去。

    年終末歲,正是家人團聚之時,聽到莊內的歡聲笑語,楊飛形隻影單,自嘆自艾,往地窖取了一大壇烈酒,喝了個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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