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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4

    驗證試驗場上午10時19分

    這裡看上去像是個航空垃圾場:舊機身、機尾、機翼的部件堆在鏽蝕的腳手架上,到處一片狼藉。但是空中瀰漫著壓縮機穩定的嗡嗡聲,粗管子連接著飛機部件,就像病人身上的靜脈輸液管。這裡就是驗證試驗場,是惡名在外的艾莫斯·彼得斯的領地。

    凱西看見他在右邊,一個駝背身影,襯衫袖子卷得高高的,寬鬆的褲子,正俯身在諾頓寬體客機一段機身下面的終端讀出器架子上。

    “艾莫斯。”她叫了一聲,朝他走過去。

    他轉過身瞥了她一眼。“走開。”

    艾莫斯是諾頓公司的傳奇人物。他快70歲了,一向獨來獨往,我行我素;他早就過了規定的退休年齡,但還在繼續工作,因為他對公司來講還是必不可少的。他的專長在損傷耐力或疲勞試驗這一神秘領域。疲勞試驗與十年前相比,其重要性有了極大的提高。

    自從取消管制之後,航空公司飛機的飛行時間變得比人們預計的要長了許多。國內航空公司有3000架飛機服役都已經超過了20年。這個數字五年後將會翻一番。沒有人真正知道這麼多飛機在繼續服役中究竟會發生什麼情況。

    除了艾莫斯。

    1988年發生阿洛哈737事故時,全國交通安全委員會請了艾莫斯當顧問。阿洛哈是夏威夷的一家島際航空公司。他們的一架飛機正在24000英尺高度作巡航飛行的時候,一塊18英尺見方的飛機外表層突然從艙門到機翼之間的機身上剝落下來;機艙立刻失壓,一名女乘務員被吸出艙外慘死。雖然發生了暴發性的失壓現象,飛機還是安全地降落在毛依島上,在那裡它被當場拆解報廢。

    阿洛哈公司機隊的其餘飛機都進行了腐蝕與疲勞損傷檢驗。另有兩架使用頻次極高的737飛機被拆解報廢,第三架維修了好幾個月。這三架飛機都有廣泛的外表層裂紋和別的腐蝕性損傷。當聯邦航空局發出一份適航性指令,強制對737機隊其他飛機進行檢驗時,又有分屬18家航空公司的49架飛機被發現存在大量裂紋。

    航空工業界的飛行觀察員都為這個事故感到困惑和茫然,因為波音公司、阿洛哈公司和聯邦航空局三方面都被認為應該負責監督該航空公司的737機隊。腐蝕性裂紋是早期生產的737型飛機的一個久為人知的問題。波音公司早就警告過阿洛哈公司,夏威夷含鹽的潮溼性空氣是“嚴重的”腐蝕性環境。

    後來,調查發現,事故發生具有多種原因。阿洛哈公司從事的是島嶼之間的短途飛行,其起降週期的密度超過了維修計劃的應付能力。這種壓力與海洋性空氣的腐蝕性相結合,在飛機表層上產生了一連串細小的裂紋。這並沒有引起阿洛哈公司的注意,因為它缺乏經過培訓的維修人員。聯邦航空局也沒注意到,因為它的工作早已不堪重負,而且嚴重缺乏人手。聯邦航空局駐火奴魯魯的維修監察官一個人要負責從中國到新加坡到菲律賓的環太平洋地區九家航空公司和七個維修站。最後,終於發生了一架班機裂紋擴大結構散架的事故。

    事件發生以後,阿洛哈、波音和聯邦航空局組織了一個巡迴搶修隊。阿洛哈公司機隊未曾發現的結構損傷,被歸因於管理不善,或者是缺乏維護,聯邦航空局檢查不力,工程力量薄弱等等。其後的幾年裡,指責攻訐在這幾家之間來回進行著。

    但是阿洛哈公司的飛行事故也促使航空工業界開始注意到了飛機飛行年限增大之後產生的問題,這也使艾莫斯在諾頓公司裡聲譽鵲起。他說服了管理層,開始買進更多的舊飛機,把機翼和機身拆下來作為試驗品。日復一日,他在試驗架上對這些陳舊的飛機反覆加壓,模擬起飛和降落,風切變和湍流,使它們接受應力,艾莫斯從而能夠研究它們如何以及在何處產生裂紋。

    “艾莫斯,”她說著走到他身邊,“是我,凱西·辛格頓。”

    他的一雙近視眼眨巴兩下。“噢,凱西,沒認出是你。”他乜斜著眼看了她一下。“醫生給我開了個新處方……你好嗎?”他打了個手勢讓凱西跟他走,然後他就自管自朝不遠處一座小房子走去。

    諾頓公司裡沒有人能搞得明白凱西怎麼能夠和艾莫斯處得來的,但他們是鄰居啊,他和他的哈巴狗孤孤單單地生活在一起。凱西養成了差不多每個月給他做頓飯的習慣。作為回報,艾莫斯就把自己研究的飛行事故的心得講給她聽,讓她開心。他能一直追溯到50年代第一次替星號失事。他對飛機有著百科全書式的瞭解。凱西從他那兒學到了大量的知識,他也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凱西的顧問和導師。

    “昨天早晨我是不是見到你了?”他說。

    “是的,我正和女兒在一起。”

    “我想也是,要喝咖啡嗎?”他打開架子上的小門,她嗅到燒糊了的碎咖啡豆的強烈臭味。他的咖啡總是很難聞。

    “太棒了,艾莫斯。”她說。

    他給她倒了一杯。“就喝點清咖啡吧,奶油用完了。”

    “清咖啡就很好,艾莫斯。”他已經一年沒有奶油了。

    艾莫斯也給自己在一隻滿是茶垢的杯子裡倒滿咖啡,招呼凱西在自己辦公桌對面的一把破椅子裡坐下來。辦公桌上高高堆著一大摞報告:《聯邦航空局/國家航空航天局高級結構完整性國際會議》、《機身耐久性與損傷耐受力》、《溫度記錄檢驗技術》、《腐蝕控制與結構技術》。

    他把雙腳朝桌上一擱,然後把雜誌刊物朝兩邊推推,清出一個通道,這樣他就能看見對面的凱西。“我告訴你,凱西,和這些陳舊的龐然大物打交道是件無聊透頂的差事。我盼著有一天這裡能再有一架試件二原型機呢。”

    “試件二?”

    “你當然不會知道,”艾莫斯說,“你才來了五年,這五年裡頭我們一個新機型也沒造出來。當有了一種新機型時,生產線上下來的頭一架叫作試件一,它要被送去進行靜態試驗——我們把它放到試驗檯上,拼命震動它,要把它晃成碎片,找出它的薄弱點在哪裡。生產線上下來的第二架飛機就是試件二。這一架用來進行疲勞試驗——這就更困難了。在一段時間裡,金屬失去抗拉強度,變得越來越脆。所以我們就把試件二放進一個架子裡,進行加速疲勞試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模擬起飛和降落。諾頓的政策是,我們的疲勞試驗要使飛機達到設計壽命的兩倍。如果工程師們設計的飛機壽命是20年——也就是說5個飛行小時和2個起降週期——在向客戶發貨之前,我們就得使它實際達到兩倍於此的水平。我們知道這些飛機會經久耐用的。你的咖啡怎麼樣?”

    她啜了一小口,費好大勁才沒使自己齜牙咧嘴做出苦相。艾莫斯一天到晚不換碎咖啡豆,只知道不斷往裡加水,怪不得搞得這麼難喝。“挺好,艾莫斯。”

    “要喝那兒還有。不管怎麼說,多數製造商的飛機測試都達到了設計壽命的兩倍。我們的試驗達到技術指標的四倍,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是說:別的公司造的是炸面圈,只有諾頓才生產法式羊角麵包。”

    凱西說:“約翰·馬德總是說,這就是為什麼別人賺了大錢,而我們賺不到。”

    “馬德,”艾莫斯不屑一顧地哼一聲,“他只想著錢,只想著他的賬面盈虧。在以前,公司的經理層總這樣對我們說,盡你們的本事造出最好的飛機來。而現在他們卻說,造出最好的飛機賣大錢。完全不同的指示,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他咕嘟咕嘟地喝掉自己的咖啡。“那麼,你打算談什麼——545號?”

    她點點頭。

    “沒法幫你忙。”他說。

    “為什麼這樣講?”

    “飛機是新的,疲勞不可能成為一個因素。”

    “有個部件有問題,艾莫斯。”她說。她把放在塑料袋裡的那個銷子給他看。

    “嗯——”他拿著它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又舉到燈光前。“這應該是——你別說,讓我猜——這應該是機翼內藏前緣第二縫翼的前鎖銷子。”

    “對”

    “當然對。”他眉頭一皺說,“但這個部件是壞的。”

    “是的,這我知道。”

    “那麼你的問題是什麼?”

    “多赫迪認為是它毀了飛機,可能嗎?”

    “好吧……”艾莫斯凝視著天花板,思考片刻,“不。我打一百塊錢的賭敢說飛機不是被它毀的。”

    凱西嘆口氣。她又回到了原來的出發地。他們還是毫無線索。

    “失望了吧?”艾莫斯說。

    “是的,說實話。”

    “那你就是根本沒引起注意,”他說,“這是個非常有價值的線索。”

    “那怎麼講?你自己剛才還說過——不是它毀了這架飛機。”

    “凱西啊,凱西。”艾莫斯搖搖頭,“好好想想。”

    她坐在那兒聞著他那臭咖啡的味道,心裡使勁地想著。她試著想發現他的意思,但她的腦袋裡此刻是一片空白。她看著桌子對面的艾莫斯。“告訴我吧,我忽略了什麼?”

    “其他的鎖銷子換過沒有?”

    “沒有。”

    “只有這一個?”

    “是的。”

    “為什麼就這一個,凱西?”他說。

    “我不知道。”

    “找出原因來。”他說。

    “為什麼?這有什麼用?”

    艾莫斯兩手一揮。“凱西,現在好好想想看。545號上的前緣縫翼出了毛病,那是機翼的問題。”

    “對”

    “現在你已經發現機翼上有個部件被換過了。”

    “對。”

    “為什麼被更換了?”

    “我不知道……”

    “這個機翼以前壞過沒有?是不是發生過什麼問題,於是這個部件必須換過?是不是還有別的部件被換過?機翼上是不是還有別的劣質部件?機翼上有沒有殘餘損傷?”

    “現在還看不出。”

    艾莫斯不耐煩地搖搖頭。“忘掉你能看出什麼吧,凱西。去查查飛行記錄和維修記錄。跟蹤這個部件,拿到有關這個機翼的全部記錄。因為可以肯定還有別的什麼也出過毛病。”

    “我的推測是你將會發現更多的偽劣部件。”艾莫斯站起身,嘆了一口氣,“這個年頭,越來越多的飛機上有了偽劣的部件。我想這也是預料中的。這年頭,似乎所有的人都信仰聖誕老人啦。”

    “怎麼講?”

    “因為你無須付出,就有所得,何樂不為呢?”艾莫斯說,“你知道,政府取消了對航空公司的管制,所有的人都歡欣鼓舞。我們得到了便宜機票,所有的人都皆大歡喜。但是航空公司不得不削減成本。於是機上飲食變得難以下嚥。那就算了。直通航線越來越少,中轉越來越多。那也還湊合吧。飛機看上去骯髒邋遢,因為他們很少重新內裝修。那也別提了。但這還不行,航空公司還得削減更多的成本。所以他們就讓飛機飛更長時間,儘量少買新飛機,機隊越來越陳舊。這也就算說得過去吧——暫時如此,但最終不會就這樣算了的。與此同時,成本費用的壓力在繼續。那還有什麼費用可以砍呢?維修費?零配件?還有什麼?它不可能無限制地繼續下去。就是不可能。當然,現在國會正用削減對聯邦航空局撥款的方法,幫助航空公司擺脫困境,這樣一來,監督就越來越少。航空公司就可以在維修上放鬆下來,因為沒有人監督他們了。公眾也漠不關心,因為在過去30年時間裡,這個國家在全世界範圍內有著最好的飛行安全記錄。但實際情況是,我們為這個是付出了代價的。我們付出了代價才有了新的和安全的飛機,我們付出了代價得到了監督,從而保障這些飛機得到了良好的維護保養。但這種日子已經結束。現在所有的人都相信不花錢就能得到這一切。”

    “那要到哪一步才是個頭呢?”

    “我敢一百塊錢打個賭,”他說,“10年之內他們會再次建立管制的。發生一連串的飛機墜毀事件後,他們就會這樣做了。那些自由市場的鼓吹者們會叫嚷起來;但事實是,自由市場並不能提供安全飛行,只有規章和管制才能做到這些。你想要安全的食品,你就得有檢查執法人員。你想要安全的飲水,你就得有個環保局。你想要個安全的股票市場,你就得有個證券交易委員會。你想要安全的航空公司,你就得對它們進行管制。相信我,他們會的。”

    “那在545號上……”

    艾莫斯聳聳肩膀。“外國航空公司的運轉管理制度相當鬆懈。檢查維修記錄——尤其要仔細檢查文件中你心有懷疑的部分。”

    她開始想離開了。

    “不過凱西……”

    她掉轉身。“什麼?”

    “你理解目前的形勢,對吧?要檢查那個配件,你就得從飛機的整個記錄著手。”

    “我知道。”

    “那些記錄都在64號大樓。我不會去那兒,現在不。至少不會單身去。”

    “別擔心,艾莫斯,”她說,“我以前在車間裡幹過。不會有事的。”

    艾莫斯搖搖頭說:“545號班機是件很棘手的事。你曉得那些傢伙心裡頭是怎麼想的。如果他們能把調查的事搞亂,他們就會這麼幹——什麼事都做得出,當心點。”

    “我會的。”

    “你得非常非常小心才行。”

    64號大樓上午11時45分

    64號大樓內的中央地帶是一溜排單層的隔間,裡邊分別儲藏著生產線上所需的各種部件,此外還有幾個終端工作站。這些工作站位於小隔間內,每個工作站裡包括一個縮微閱讀器、一個配件終端和一個主系統終端。

    在配件室裡,凱西正趴在一臺縮微閱讀器上,查閱著271號飛機的縮微膠片檔案材料。271號是太平洋公司這架出事的飛機在廠子裡生產時就指定好的號碼。

    車間部件流通經理傑瑞·詹金斯緊張不安地站在她身旁,用筆敲著桌子說:“找到它了嗎?找到它了嗎?”

    “傑瑞,”她說道,“放鬆點,別緊張。”

    “我很放鬆,”他一邊說,一邊向四下裡張望,“我正在想,你知道,你可以在換班時來幹這個的。”

    換班時就不會引起多少注意。

    “傑瑞,”她說,“這件事現在很緊急啊。”

    他敲著筆。“每個人都對這樁生意很氣憤。我怎麼跟他們交代呢?”

    “你去跟他們說,”她講,“如果我們這筆生意做不成的話,這條生產線就會關閉,所有的人都得失業。”

    傑瑞嚥下一口唾液。“真的嗎?因為我聽說——”

    “傑瑞,讓我好好看材料記錄,好嗎?”

    飛機檔案材料包括大量文件——飛機上的每個零件都各有一份——用來裝配飛機的。這些紙,還有更多的文件,都是聯邦航空局頒發許可證所必需的,包含了諾頓公司的專有情報。所以聯邦航空局並不保存這些記錄。如果他們保有這些記錄的話,公司的競爭對手就會以信息自由法案的名義獲取這些材料。所以諾頓公司在位於康普頓的一座巨型建築裡為每架飛機各保留了五千磅重的文件,足足佔了八十英尺的擱架空間。同時所有的文件都做成了縮微片,可以在車間的這些閱讀器上調閱。她心想,但是要找到一個小零件的文件資料是相當花時間的,而且——

    “找到了嗎?找到了嗎?”

    “是的,”她終於說,“我找到了。”

    她兩眼盯著來自加利福尼亞蒙特克萊的霍夫曼金屬公司的一份文件。前緣縫翼鎖銷子有一個與工程圖相配的指定號碼:A/908/B2117L(2)AntSlLtch.SS/HT。一個打字機打出的日期,一個向工廠發運的蓋戳日期和一個安裝日期。後面還有兩個簽名——一個是安裝這個部件的工人簽署的,另一個是由質保部檢驗員批准後簽署的。

    “那麼,”他說,“那是原裝件還是什麼?”

    “是的,是原裝件。”霍夫曼公司是原裝配件的生產廠。這個零件是直接從他們公司進的貨,中間沒有經過別的分銷商。

    傑瑞朝隔間外頭張望。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但凱西曉得他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傑瑞問:“你現在走嗎?”

    “是的,傑瑞。我現在走了。”

    她穿過車間,一直沿著部件儲藏室旁的走道走,遠遠離開頭頂上的吊車。她不時仰面看看頭頂的天橋上有沒有人在。沒有人在上面。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來打擾她。

    她目前已經掌握的情況很清楚:TPA545號上原始安裝的部件是從一家聲譽很好的供應商那裡直接進的貨。原裝件的質量是好的;多赫迪在機翼上發現的這件是劣質的。

    艾莫斯是對的。

    那個機翼曾經出過毛病,造成它在過去某個時候修理過。

    但那是什麼毛病呢?

    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而只有很少的時間去做。

    諾頓質保部中午12時30分

    如果這個部件是壞的,那它是打哪兒來的呢?她需要維修記錄,但它們還沒送到。裡奇曼在什麼地方?凱西回到辦公室後翻閱一沓新到的電傳件。駐在世界各地的飛行服務代表都在要求得到N—22型的情況。駐馬德里的代表發來的一份很典型。

    發件人:S.拉莫內斯,駐馬德里代表

    收件人:C.辛格頓,質保部/事故組

    通過我在西班牙的關係B.阿龍索,不斷有報告說,因邁阿密事件,歐聯航將因適航原因推遲N—22型飛機許可證頒發。

    請速回答。

    她嘆了口氣。這位飛行服務代表的報告完全在預料之中。歐聯航是歐洲聯合航空管理機構的縮寫,是歐洲建立的與美國聯邦航空局對等的機構。最近一個時期以來,美國的製造商們和它打交道相當困難。歐聯航在管制方面變得更為僵硬,機構裡有很多官僚分不清談判貿易利益與適航性事項之間的區別。歐聯航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想方設法強迫美國廠商使用歐洲生產的噴氣發動機,美國人就抵制。所以,歐聯航要利用邁阿密發生的轉子爆炸事件,以拒發許可證的手段對諾頓公司施加壓力就成了符合邏輯的事。

    到最後,這演變成了政治問題,已經越出了她所能關心的範圍。她繼續看下一份電傳件:

    發件人:S.涅託,駐溫哥華服務代表

    收件人:C.辛格頓,質保部/事故組

    副駕駛劉湛平因腦硬膜水腫於今晨4時在溫哥華總醫院做緊急手術。副駕駛至少在48小時後才能交談。詳情待告。

    凱西一直希望早點安排和受傷的副駕駛進行一次面談。她要了解為什麼他當時在飛機的尾部,而不是在駕駛艙裡。可是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要等到週末才能得到。

    她接著看下一份電傳,大吃一驚地眼盯來電。

    發件人:R.拉科斯基,駐香港代表

    收件人:C.辛格頓,質保部/事故組

    收到你要求得到TPA545航班,271號飛機,外國登記號098/443/HB09的維修記錄來電並已轉交太平洋航空公司。

    作為對聯邦航空局的答覆,太平洋公司已交出啟德機場、新加坡樟宜機場、墨爾本機場維修站的全部記錄。這些記錄已於本地時間22時10分輸入諾頓公司網上在線系統。仍在爭取會見機組成員,但更加困難。

    詳情待告。

    航空公司的聰明舉動,凱西心裡想。他們不想讓機組成員接受採訪,於是就決定提供所有的別的東西,以表現出一種明顯的合作精神。

    諾瑪來到她的辦公室。“洛杉磯國際機場的記錄馬上就到,”她說,“香港的已經發出來了。”

    “我見到了,你有電腦存儲地址嗎?”

    “就在這兒。”她遞給凱西一張紙條,凱西把它敲進身後寫字檯上的電腦終端裡。主機的進入有些遲緩,然後屏幕閃了一下。N—22型271號飛機在三個維修站的維修記錄出現了。

    “好啦。”她說。

    她繼續工作。

    一直花了大半個鐘頭凱西才弄出點眉目來。到一個小時結束的時候,她對太平洋公司那架飛機的前緣縫翼鎖銷子發生的問題有了完整的瞭解。

    前一年的11月10日,在從孟買到墨爾本的一個航班上,太平洋公司這架飛機的無線電通訊設備出了毛病。駕駛員在印度尼西亞的爪哇島做了一次臨時著陸。在那裡,無線電設備沒遇到什麼困難就修好了(更換了一個壞線路板),爪哇島的地勤人員還給飛機加了油,使它可以繼續飛往墨爾本。

    飛機在墨爾本降落後,澳大利亞的地勤人員注意到了飛機右邊的機翼受到損壞。

    謝謝你,艾莫斯。

    機翼受到損壞。

    墨爾本的技術人員發現機翼上的燃油管耦接器彎曲了,鄰近的前緣縫翼鎖銷有輕微損傷。這被認為是爪哇的地勤人員在給飛機停機加油時造成的。

    N—22型飛機的燃油管耦接器位於機翼的下面,恰在前緣之後。一名不熟練的地勤人員使用電吊車不當,平臺導軌卡進了勾在機翼中的燃油軟管。這一下把軟管的托架折彎,使它插進了機翼上的耦接器,折彎了耦接器盤,從而連帶損壞了旁邊的縫翼銷子。

    前緣縫翼的鎖銷子不是經常更換的易損件,所以墨爾本的維修站倉庫裡沒有現成的備件。為了不讓飛機在澳大利亞延誤,於是就決定允許飛機繼續飛往新加坡,然後在那裡更換這個零件。但是在新加坡,一名眼尖心細的維修人員注意到了他們更換的鎖銷的文件似乎有詐。維修人員不能斷定這個更換的銷子是不是正牌貨。

    由於原有的那個零件功能正常,所以新加坡方面決定不予更換,飛機於是繼續朝太平洋公司的終點航空港香港飛去,在香港更換到正牌配件應該是可以保證的。香港維修站——完全明白他們處在全世界假冒偽劣商品的中心——特別提高警惕以確保他們的飛機備件都是真貨。他們直接從美國的原件製造商訂購配件。11月13日,一個全新的前緣縫翼鎖銷子被裝到了飛機上。

    這個零件所附的書面文件看上去是正規的。一份複印件出現在凱西的屏幕上。這個零件來自於加利福尼亞蒙特萊爾的霍夫曼金屬製品公司——諾頓的產品供應商。但凱西明白這份文件是假的,因為這個零件本身是假的。她以後還要繼續查找,找出這個零件到底真正是從哪裡來的。

    而此刻,唯一的問題是艾莫斯曾提出過的。

    別的部件是不是也被換過了?

    坐在電腦終端前,凱西一份一份檢查香港維修站11月13日的維修記錄,看看那一天還對這架飛機動了什麼別的。

    檢查進展很緩慢。她不得不檢查所有的維修卡複印件,以及各個方框之後潦草塗寫的批註。最後她終於找到了一份本架飛機機翼維修的清單。

    共有三項批註:

    更換右著陸燈七號保險絲。

    更換右前緣縫翼鎖銷。

    檢查相關設備包。

    在這之後還有一份兩人的批註,意思是經檢查一切正常。

    相關設備包是一組相關的部件,不管其中哪一個被查出了故障,其餘的都得同時予以檢查。例如,如果右邊的燃油管密封蓋發現磨損了,標準程序就是還得檢查左邊的密封蓋,因為它們都屬於相關設備包。

    更換前緣縫翼時必須對相關設備進行維護檢查。

    但是前緣縫翼的相關部件是指哪些部件呢?

    她知道相關部件包是由諾頓公司具體指定的,但她不可能在她辦公室電腦中的單子裡查出來。要找到它們,她就得再回到車間的縮微終端上去。

    她推開自己的電腦工作臺,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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