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無言以對。他的嘴動著,卻沒說出任何話來。羅瓦克說:“是,他是,戴夫。”他轉向亨利,“它叫戴夫。”
黑猩猩直盯住亨利。它就那麼靜靜地盯著,蹲在籠子裡面,把腳捧在手裡。
“我知道這讓人吃驚,”羅瓦克說,“想想人們來到這兒發現它這樣,會有怎樣的感受,獸醫當時幾乎暈倒了。當人們清醒後明白它與眾不同;它的唾液酸測試呈陰性。他們反覆做了測試,怕弄錯了,但並沒有。大約3個月前它開始說話。”亨利長出口氣。
“它說得很好,”羅瓦克說,“只是在動詞時態上有點麻煩。可誰也沒教過它呀。事實上,它一直被關在這兒,沒與周圍的人接觸。你想放它出來嗎?”
亨利遲疑著。“它,哎……”黑猩猩有可能惡意傷人的,即使幼崽也有危險。
“哦,放心吧,它很溫馴。它算不上黑猩猩,對吧?”他打開籠子。“出來,戴夫。”
戴夫猶豫地走出來,像個被從監獄裡釋放出的人一般。出了籠子它似乎覺得害怕。它看著亨利。“我要和你一起生活嗎?”
“不知道。”亨利說。
“我不喜歡籠子。”它伸出手來和亨利握手。“咱們可以去玩一下嗎?”他們走進遊戲室,戴夫領路。
亨利說:“它每天都這樣?”
“對,每天大約玩一小時。大多和獸醫一起,有時和我。”戴夫朝玩具走過去,開始把它們擺放成各種形狀,先圓形然後方形。
“真高興你來看它,”羅瓦克說,“我想這很重要。”
“它將會怎樣?”
“你看呢?這就像弄毒品的一樣是違法的,亨利。一隻經過轉基因的更高級的靈長目動物?你知道希特勒曾試過讓人和黑猩猩雜交,斯大林也試過。可以說他們已給這個領域下了定論。咱們走著瞧吧。希特勒,斯大林,現在全國衛生研究所中的一個美國研究者?不可能的,朋友。”
“那麼你們將……”
“這代表著一種未經授權的試驗,不得不終止。”
“你在開玩笑?”
“你在華盛頓,”羅瓦克說,“政治動態是看到的。目前的政府已將研究所的資金減少了許多。假如這消息傳出去,它還會被削減十分之一。”
“可這隻動物非同尋常呀。”亨利說。
“但是未經授權。這才是大家關心的。”羅瓦克搖搖頭,“別感情用事。你有一個根本未經授權的轉基因試驗,而條款明文規定,任何未經委員會批准的試驗都將終止,無一例外。”
“你將如何?”
“嗎啡靜脈注射。沒什麼感覺。”羅瓦克說,“你不用擔心。我們會照顧好它的。火化之後,這事就沒有任何發生過的證據了。”他朝戴夫點點頭。“幹嗎不和它玩一會兒呢?它會喜歡有你陪著,對我們所有人都厭煩了。”
他們臨時玩了一種西洋跳棋,用玩具作棋子,雙方坐在地板上,讓棋子彼此跳來跳去。亨利注意到一些細節——戴夫的手和人的一般大小;腳像黑猩猩一樣能抓能握;眼睛有藍色斑紋;笑容既不很像人,也不太像猿猴。
“真好玩。”戴夫說。
“那是因為你贏了。”亨利並不真正懂得規則,不過他想應該讓戴夫取勝。他正是這樣對待自己孩子們的。
這也是我的孩子,他想。他明白此時他的思想並不清晰,他是在憑本能行事。他意識到自己正專注地看著戴夫回到籠子裡,它如何被按鍵鎖鎖住,如何——
“讓我再和它握握手吧,”亨利說,“再打開一下。”
“瞧,”羅瓦克說,“別這樣對你自己,或者對它。”
“我只是想和它握握手。”
羅瓦克嘆口氣,把鎖打開。亨利觀察著。01-05-04。
他與戴夫又握了一下手,說再見。
“你明天來嗎?”戴夫問。
“很快就會來的。”亨利說。
戴夫轉過身,在亨利離開屋子關上門時沒有再看他。
“聽著,”羅瓦克說,“你沒被檢舉並投進監獄,應該感激才是。現在別為此犯傻啦。我們會處理好的。你繼續忙自己的事就是了。”
“好的,”亨利說,“謝謝你。”
他要求在實驗場呆到回程的飛機起飛時。他們把他帶到一間給研究人員提供有電腦終端設備的屋子。他一下午都在讀有關戴夫的情況,以及它檔案裡的註釋文字。他把整個檔案都打印出來。然後他又到實驗場裡去四處轉轉,去了幾次浴室,這樣保安在監視器上看見他就不足為怪。羅瓦克4點鐘回家,離開時順便和他道了別。獸醫和保安6點鐘換班。
5點半時亨利回到訓練場,徑直朝戴夫的屋子走去。他打開了籠子。
“你好,母親。”戴夫說。
“嗨,戴夫。你想去旅行一下嗎?”
“想。”戴夫說。
“好的。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研究人員經常和溫馴一些的黑猩猩散步,有時還牽著它們的手。亨利和戴夫一起走過訓練通道,漫不經心的樣子,並不把監視器放在眼裡。他們往左邊轉入主要通道,直接走向出去的門。他在門的內側劃一下磁卡,把戴夫領過去,又打開外面的門。正如他所期待的,沒有任何報警。
蘭貝維爾實驗場的設計要求是讓闖入者無法出去,動物也跑不掉,但它並沒阻止研究人員轉移動物。確實,由於種種原因,研究人員有時需要將動物轉移,而不必辦理大量繁瑣的手續。於是亨利就這樣把戴夫領到了他汽車裡,並把車開到出口。
正值換班時間,許多車輛進進出出。亨利轉動一下他的磁卡和標記。值班的保安說:“謝謝,亨利博士。”之後亨利就開車出去了,進入馬里蘭州連綿起伏的青山之中。
“你開車回來的?”林恩問,“為什麼?”
“一言難盡。”
“為什麼,亨利?”
“我別無選擇,不得不開車。”
“亨利,”她說,“你舉止太奇怪了。”
“這是一個道德問題。”
“什麼道德問題?”
“我有責任。”
“什麼責任?見鬼,亨利——”
“寶貝,”他說,“一言難盡。”
“這話你說過了。”
“相信我,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他說,“我真的想,但必須等到我回家時才行。”
戴夫說:“那是你母親嗎?”
林恩問:“誰在你汽車裡?”
“沒有誰。”
“誰在說話?聲音刺耳。”
“我真的不能解釋,”他說,“你只要等到我回來,那時你就會明白的。”
“亨利——”
“我得掛電話了,林恩。問孩子們好。”他掛上了電話。
戴夫真誠地看著他。“是你母親?”
“不。是別人。”
“她生氣了?”
“沒,沒有。你餓了吧,戴夫?”
“快餓了。”
“好的,咱們找一家汽車餐館。不過,你得把安全帶繫上。”
戴夫現出不解的樣子。亨利將車開到路邊,把安全帶給它繫好。確實不合適,它的身體只比孩子大一點。
“我不喜歡這個。”它開始扯帶子。
“繫上才行。”
“不。”
“對不起。”
“我想回去。”
“不能回去,戴夫。”
戴夫不再掙扎,它盯著窗外。“天黑了。”
亨利在猩猩頭上撫摸一下,感到它的毛髮短短的。他這樣做時感覺到戴夫放鬆了。“沒事的,戴夫。一切都會好的。”
亨利把車開回到路上,向西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