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舉出幾段隨機取樣的摘錄,出自理念不一的專欄作家一百三十年來所寫的幾十萬頁文字:
我們的馬拖公車,或許靈感來自法國的公共馬車,但由於我們的馬路狀況不良,這些公車得像鷓鴣一樣碎步踩過一個個石頭,從貝亞澤特一路顛到依德內卡匹。(1894)
每次一下雨,城裡的廣場就全部淹水,我們已厭倦。無論該誰想辦法解決,趕緊解決吧。(1946)
首先是房租和稅不斷上漲,按著,因移民之故,市內滿是刮鬍刀販、“芝米”販、填餡貽貝販、面紙販、拖鞋販、刀叉販、雜貨販、玩具販、水販和汽水販,好像這還不夠似的,布丁販、甜食販和多納肉餅販如今已入侵本市渡輪。(1949)
有人提議,若要美化本市,就讓馬車司機穿同一套服裝。這主意若能實現,將是多麼別緻。(1897)
戒嚴令的一大功勞是確保“多姆小巴”在指定的站牌停車。可別忘了昔日的混亂狀態。(1971)
市議會決定正確,冰鎮果汁製造商禁止再使用未獲市議會批准的色素或水果。(1927)
在街上看見美女時,切勿帶著敵意瞧她,彷彿要殺了她似的,也不要顯露出過度的渴盼,只要對她微笑,移開目光,繼續走下去。(1974)
最近巴黎著名的雜誌《早晨》刊登一篇文章,討論在城裡走路的適當方式,它給了我們啟發,而我們也應當對那些尚待學習如何在伊斯坦布爾街上舉手投足的人,清楚表明我們的感覺,告訴他們:不要張著嘴巴走在街上。(1924)
二十年前本市到處可見討價還價、吵吵鬧鬧、跑警察局的現象,當時在最後的計價表裝上去後,本市出租車司機開始說:“老兄,儘量給我們多點兒吧。”讓本市大傷腦筋。我們希望司機和乘客都能善加利用軍方安裝的新出租車計價表,讓市內再也見不到這種現象。(1983)
當幹豆販與口香糖販准許孩子們買東西時付鉛塊而不付錢時,不僅是鼓勵他們偷竊,也是鼓勵他們扒走伊斯坦布爾每座噴泉的石塊,切斷噴泉的龍頭,並把墓塔和清真寺圓頂的鉛取走。(1929)
以擴音器叫賣馬鈴薯、番茄和罐裝煤氣的卡車,以及難聽的叫賣聲,使本市變成人間地獄。(1992)
我們曾展開清除街頭流浪狗的運動。若是慢悠悠地進行——而不是快速的一兩天掃蕩——若把全部的狗捉起來,送到可怕的海伊斯札達島,若驅散所有的狗群,本市將永遠擺脫狗的騷擾……但目前走在街上想不聽見狗吠是不可能的。(1911)
搬運工依然不公平地考驗馱馬的耐力,讓它們馱負重載,在市中心鞭打這些可憐的動物。(1875)
只因為是窮人討生活的工具,我們看見馬拖車進佔本市最出色的地區——而伊斯坦布爾卻一點也不管——破壞他們無權眺望的景觀。(1956)
我們等不及第一個下船或離開任何交通工具,因此沒辦法制止那些從甚至還沒靠岸的海達巴沙渡船跳下去的人,無論我們喊多少次“第一個下船的就是驢子”。(1910)
有些報社開始為土耳其飛行基金承辦彩票以擴大其發行量,於是我們注意到,開獎當天,不雅觀的隊伍和人群聚在報社周圍。(1928)
金角灣不再是金角灣,它已成為被工廠、車間和屠宰場包圍的一池髒水:來自工廠的化學物質,來自車間的焦油,船的排放物以及廢水,都對灣水造成汙染。(1968)
你們的城市通訊員收到不少投訴,抱怨本市的守夜人不巡邏本市的市場與鄰里,倒喜歡在咖啡館裡打瞌睡消磨時間。不少城區難得聽見守夜人的棍棒聲。(1879)
法國著名作家雨果常乘坐公共馬車的頂層,橫越巴黎,僅為觀看同胞們在幹什麼。昨天我們也做相同的事,我們能夠證實,伊斯坦布爾有大量居民走在街上時不在乎自己在幹什麼,而且老是彼此相撞,把票根、冰淇淋包裝紙和玉米衣扔在地上。到處可見走在馬路的行人,爬上人行道的汽車,而且——不是出於貧窮,而是出於懶惰和無知——每個市民都穿得很差。(1952)
惟有捨棄過去在街頭和公共場所的舉止方式,惟有跟西方人一樣遵守交通規則,我們才能擺脫紊亂的交通。但如果你問這城市有多少人知道什麼是交通規則,唉,這可完全是另一碼事……(1949)
和點綴本市公共空間的每一座時鐘一樣,卡拉廓伊橋上兩旁的大時鐘與其說是報時,不如說是猜時間:有時表示仍系在碼頭上的渡船早已開船,有時卻又表示早已開船的渡船仍系在碼頭上。這兩座大鐘用希望折磨著伊斯坦布爾居民。(1929)
雨季已到來,市內的雨傘——願真主保佑——全力出動,但請告訴我,有多少人撐雨傘的時候能不戳到他人的眼睛,有多少人跟遊樂園裡的碰碰車一樣撞上他人的雨傘,在人行道上轉來轉去像個蠢蛋,只因為雨傘阻礙了他們的視線?(1953)
真可惜,成人電影院、人群、公共汽車和廢氣使我們不可能再去貝尤魯了。(1981)
每當傳染病在城裡某一地區爆發,我們的市政局就這兒那兒灑石灰,但穢物卻無所不在……(1910)
市議會將按照對狗和驢子的制裁,展開清除街頭乞丐與遊民的運動。我們很快便看清,這不僅不會發生,而且一群群假證人開始成群結黨地炫耀他們的流浪。(1914)
昨天下雪,本市可有任何人由前門上車或敬老尊賢?令人遺憾的是,我們注意到這城市快速遺忘了社會的文明規範——首先,知道的居民就很少。(1927)
在我弄清楚今夏我們每晚在伊斯坦布爾大街小巷看見的那些毫無意義、浮華絕倫的煙火表演花費了大量金錢之後,我必須自問那些辦喜事的人會不會比較樂意看見——沒忘了我們目前是人口一千萬的城市——把錢花在窮人孩子的教育上。我說得對不對?(1997)
特別在近幾年,我們摻水的假法蘭克“現代”建築——受到所有最活躍最寬容的法蘭克藝術家的由衷痛恨——如白蟻般蛀蝕著伊斯坦布爾的名勝古蹟。不用多久,尤克塞卡帝林和貝尤魯除了大批醜陋建築以外,將拿不出任何值得自豪的東西,假使我們無法光以貧窮、衰弱、受火災破壞的理由來自圓其說——還因為都市更新讓我們著了魔。(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