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回到走廊正打算去找陶甘,恰巧見陶甘從右首樓梯拐上來,瘦長的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
“陶甘,你適才到哪裡去了?叫我等得心焦,險些兒誤了大事。”
“老爺,大事誤不了,我正到處找你呢!摩摩已被我生擒了。”
狄公一驚:“他在哪裡?”
陶甘引狄公回身下了一節樓梯,只見幽暗的拐角上躺著一個身穿黃羅道袍的大漢——豐軀偉幹倒有三分象孫天師——大漢的手腳已被捆縛。狄公俯身一看,果然是昨夜在倉庫裡見到的那個臉容醜陋、眼色古怪的年輕道士。
狄公回身問陶甘;“你是如何擒拿住他的?”
“老爺,你去紫微閣找孫天師時,我在大殿樓上等候。忽見一個黑影閃動,似是向東樓而去。我趕緊尾隨著他。見他上樓去了。我急忙繞後樓梯早一步趕到這拐角上暗中佈下絆子。摩摩哪裡知道,他匆匆轉下樓梯時猛被絆了一跤,跌得鼻青眼腫。他還未弄清是怎麼一口事,我已將活索勒住了他的脖子,抽得死緊,一面又將他手足捆縛了。半晌才鬆了脖子上的索套。”
狄公道:“你將摩摩松縛放了!真正凶犯不是他。他是去年被害的那位劉小姐的兄弟,專來此明查暗訪,為他妹子報仇雪冤的。”
陶甘驚得目瞪口呆:“老爺,如此說來,誰又是真兇?”
“真兇、元兇乃是孫一鳴!他已全部供認了自己所犯罪行。五條人命,血債累累,終於伏法斃命。”
狄公於是將他如何發現陰陽太極圖符的秘密,如何闖入那間密室,又如何與孫天師周旋,終於將他騙到東樓的木柵欄,推下百丈深淵的詳情與陶甘細說了一遍。
最後他又說:“我起初萬萬沒想到真兇會是聲名如此顯赫的孫天師,只是到真智的罪行暴露後,我才開始懷疑到他。”
陶甘不解:“真智暴露,無非關涉到玉鏡及去年那三個女子之死,老爺如何會疑心到孫夫師犯案作孽呢?”
“真智死後,孫天師與我說,他對觀中事情很少過問,而真智卻親口對我說,孫天師對觀中一座大小之事都十分關注,很有興趣,更說明問題的是真智暴露後竟想引我去孫天師面前招供,其目的無非是想借孫天師之勢來壓服我。倘若孫天師不知內情,不直接參與邪惡行徑,真智他這瞞猶恐不及,如何敢去孫天師面前供認罪行?偏偏孫天師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一把將他從平臺上推下樓底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說真智粉身碎骨是咎由自取,禍由自得,那麼孫天師的粉身碎骨正可說是‘自作孽,不可活’。道教的教義雖是一派胡言,但王鏡那地宮壁上鐫刻著的兩句箴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倒是頗有些道理的。”
狄公、陶甘將摩摩鬆了縛,並將孫天師一人害死五條人命之事與他細說了一遍。
摩摩急問:“那賊囚如今在哪裡?待我一劍結果了他,為俺妹子報仇!”
狄公道:“惡貫滿盈,他已墮下了阿鼻地獄,再也不能在人間為非作歹了。”
摩摩猶怏怏然,只恨未能親良手刃這萬惡賊囚。
狄公對陶甘說:“你此刻就去將道清叫來,告訴他孫天師已不慎墮樓而死,趕快召集眾道人安排祭煉,鋪陳法事,追薦、超度真智和孫天師的亡靈。我回漢源便起草奏章文本,分付刑部。禮部和京兆尹正衙大堂、將這朝雲觀裡發生之事詳申上司,並隨後派衙卒來此地,撤毀閻羅十殿,嚴令從今而後不許觀中蓄收或居留黃冠道姑,以杜絕邪淫,鼎新宮規。”
陶首領命又去找道清真人。宣示狄公意旨。
狄公蹣跚著步子,走回自己的房間。這時他才感到頭暈目眩,全身乏力,眼睛痠痛得幾乎張不開了。
金色的晨曦從窗戶中透來,照在狄公蒼白憔悴的臉上。——一夜之間,彷彿過了十年。
狄公回到房間,三位夫人早已起身,正在塗脂抹粉,梳妝打扮。
狄夫人道:“老爺遊蕩了整一夜、總算想到回來了。你看,太陽都老高了。”
狄公笑道:“你們都準備好了?馬伕也許已等在山外了。”
狄夫人道:“真象是做了一場夢,昨夜風狂雨急,雷電交加,此刻竟已是這般風和日麗,千山明媚。想來,今天的旅程必是十分愉快。”
狄公不由輕輕自語:“真像是做了一場夢。”